第十六章 有你就足夠
「不是什麼？」
「表哥說，如果你想快速離婚，這是唯一的辦法。」
「嗯……是葉一超。」
舅舅說得太正確了，她也是不放心外婆再回到鄉下，並且為此糾結很久，但是又苦於沒有解決辦法。
葉一超笑著說：「沒關係的，我和唐宓是好朋友。」
「那，你先考到證再說吧。」
李知行和接待人員點頭致謝，說：「多謝了。我們再商量一下。」
葉一超說：「巧克力。導遊說，這種巧克力是世界第一好吃的，非常甜美，女生沒有不喜歡的。」
外婆疑惑地看著葉一超。
唐明朗嘟嘟囔囔：「也沒什麼，就覺得挺傷感的。」
「啊？」
唐衛東疲憊地說：「你奶奶那個人，永遠不肯離開唐家村的。當年我就說過讓她搬到城裡，她不肯的。」
送走了葉家母子后，病房裡頓時安靜下來，外婆也有些疲勞，舅甥兩人對視一眼，走到走廊上。
「那是誰？」
「葉一超這個男生很不錯。」
據嚴曉冬的說法，的確是有不少同學在高考之後準備考駕照，連嚴曉冬都在學。
「我又不老，可不要別人服侍！」
唐宓一愣，往書包里塞巧克力的動作也慢了一拍：「啊……不是……」
「是的，曉冬做事很穩妥。」
接下來的時間，唐宓都在思考如何勸服外婆去養老院，當天晚上，她稍微跟外婆提了下去養老院的事，外婆就變了臉色。
「這事兒不談了，你上了大學自然會明白我的話。」唐衛東擺了擺手，說，「這一個多月你在醫院照顧外婆是辛苦了，但還有一件事要你做。」
「給你的禮物。」葉一超把手裡的袋子遞給她，又看著唐宓身邊的老人，「這位是你外婆？」
唐宓尚在發愣，外婆已經笑著點頭：「客氣啦，就應該互相照應的，大家都是同學啊。」
唐宓輕輕「啊」了一聲，徹底語塞。她完全沒想到那麼多。
「他希望跟著姑父，但姑姑不肯，所以前陣子送他去國外一陣子。」
「別客氣。」嚴曉冬向她通報喜訊，「你看了前兩天的新聞吧？葉一超再次得到了奧教金牌。」
唐宓覺得這確實是個好辦法——但這一切的前提是要外婆自己同意。
「你怎麼回事？跟著我不好？」
「我媽說，應該來一下，就跟著我過來了。」
「書包給我。」李知行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我和明朗拿下去，你先去跟陳醫生道個謝，就下樓。」
唐宓心頭一熱：「這太好了，謝謝你。」
她完全沒想到葉一超會給她帶禮物，連連道謝：「禮物就不用了，謝謝你了。」
葉一起聞言而笑：「誰說的，您就很年輕，嘗嘗看嘛。」
她沒想到李知行還會提醒她這事，一怔之後點頭。
嚴曉冬感慨吃驚兼而有之：「你真是山中不知日月啊。他應該明天就要回國了，你記得到時候恭喜他呀。」
唐宓說：「你最近應該很忙的，不用了啊。」
近半年時間不見，葉一超似乎沒什麼改變，只剪了一下頭髮。他的頭髮本來有點兒自然鬈，剪短之後，似乎鬈得更厲害了，看上去也更精神。
「我想問下，舅舅和舅媽離婚的事情。」
葉一超有著天才的頭腦兼之長得俊朗，笑起來時宛如陽光，只要他願意，是可以非常討人喜歡的，因此，哪怕是頑固的外婆也覺得不能辜負人家的好意，用拇指和食指捻起一塊，猶猶豫豫吃了一點兒。
「我不是好舅舅，這些年也沒能照顧你們祖孫……」
唐宓一怔：「李知行？」
葉一超點了點頭：「對啊，我聽說她外婆生病了，來醫院看看。」
唐衛東嚼著兒子的話，沉著臉問：「這番話，是誰教你說的？」
因為之前已經通知了二嬸，二嬸把屋子打掃得乾乾淨淨。村裡人幫著外婆收割了稻穀，穀倉滿滿；大部分的鴨子已經被賣掉了，只剩下三四十隻，和二嬸家的一起養著。
「我不太想麻煩他。」
「舅舅，我不覺得這些年過得不好。」
「什麼？」
「啊，果然喜歡啊！真是太好了。哈哈，我沒買錯！」葉一超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獻寶一樣端著巧克力盒子送到外婆面前，「你也嘗嘗。」
葉一超心思根本不在回答問題上，隨口說：「哦，是我。」
通知書到達的當天，嚴曉冬給她打了電話。這一個多月來，她和以前的同學沒有任何聯繫。她清楚自己交友關係，關係不好的同學不會聯繫她，關係好點兒的同學知道她的家境，任何活動都不會叫她，畢竟同學聚會都要花錢，而她根本沒錢人也不在宣州。
她忍不住強調了「只是」兩個字。
葉一超對這個話題興趣不大，隨便「哦」了一聲。
他得獎是意料中的事，唐宓拿著手機走和-圖-書到醫院走廊上，連聲說「恭喜」，饒是葉一超素來淡定，對名譽置之度外，也笑了起來：「謝謝你的恭喜。」
唐宓搖了搖頭：「不，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吳阿姨把水果籃放到床頭柜上，微笑著解釋了緣由：「前陣子，一超就告訴我唐宓外婆生了病，我應該早點兒來，但工作太忙，拖到現在，真是很抱歉。」
「但大學不一樣。」唐衛東在原地踱了兩步，「唐宓，你要知道，大學生和高中那種拿著獎學金就可以生活的情況不一樣。你需要電腦、手機，你念的是經管學院的金融系，這個專業不能和社會脫節，你甚至要走在時代前面。學習能力固然重要，更需要相當程度的社交能力，而社交需要花錢。」
接待人員帶著他們參觀了整個養老院——這的確是市內最好的老年公寓，無論是設備還是醫護人員都是一流的，除此外影音室、棋牌室、運動室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個長20米的小游泳池。
知子莫若父，哪怕是窮盡唐明朗所有的腦細胞，他都想不出來這番通情達理的話。
李知行打量著面前的老人。二個多月前在唐家村見到唐宓外婆的情形還歷歷在目。生於農村長於農村的老人，因為太多的勞作而佝僂蒼老，他奶奶今年七十五歲，看上去比起面前的老人還年輕一些。
唐衛東點了點頭。訂票是小事，他知道唐宓有一句是一句，沒在這問題上多做糾纏，轉而說起別的事。
病房裡沒有秘密，幾個小時後半層樓的人都知道了613病房出了個京大學生。一時間外婆病床前訪客如雲——詢問學習經驗的，純粹看熱鬧的，大部分人參觀完畢，都會對外婆說「您這孫女真好啊」。外婆不是那種被人吹捧就暈頭的老人家——畢竟，唐宓也不是她養出來的第一個大學生，但孫女被人讚美總是值得喜悅的事情，外婆也很難得地微笑了一下午，心情是入院以來最好的一天。
坐在計程車的後座上，唐宓側目看著李知行，微微蹙起了眉頭。
「這段時間他在考駕照，也沒怎麼來，所以你們沒碰面。」
唐宓連忙介紹：「外婆，這是我同學，葉一超，我之前跟你說過的。」
葉一超抿了抿嘴，沒再說話。
陳醫生有點兒尷尬，唐宓趕緊補救：「陳醫生的女兒也是宣中的。」
「還有……」
他正在打離婚官司，金錢都不由自己做主，並且名下就那麼一套房子，如果賣掉，又去哪裡？
唐宓嘆了口氣：「明朗一定不好受吧。」
唐明朗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爸，你別和媽媽打官司了，我打算跟著媽媽。」
他覺得自己的一輩子都是在「對不起」中度過，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辜負了。
葉一超要送禮物給她的心情是如此堅決，以至於唐宓多次勸阻也無效，他堅持著說要送禮物去她家，眼看著也瞞不下，她只好說出了實情。
吳阿姨善於言談，在病房裡僅僅待了幾分鐘，就讓整個病房的氣氛熱烈起來。她詢問了一下外婆病情的進展情況，又說了自己認識的某位朋友也得了類似的病但是恢復情況非常良好，又在外婆面前大肆誇獎了唐宓一番，聽得外婆忍不住笑起來。就算是始終表情不多的唐衛東，也在吳阿姨說到：「小唐非常客氣，當時要請她吃飯都不肯」時，也微微側過臉頰，看了外甥女一眼。
陳醫生也難得有些八卦，左看看右看看：「你們關係很好？」
這也是外婆這輩子第一次吃這麼時髦的巧克力，她咀嚼了幾下，才慢慢說：「這味道好像有點怪……」
外婆很震驚：「哎哎，這是你們年輕人吃的東西，我怎麼能吃。」
「現在說了只怕也沒用。」李知行截住話端，對她微笑頷首，「等上了大學再跟你說吧。」
「叫他別惦記我，好好讀書才是正理。」
「可是……」
「是啊，她常常誇你聰明。」外婆身體恢復之後，心情也慢慢好了起來。
唐衛東說：「他昨天跟我打了個電話，恰好也提起了這件事情。這孩子想得很周到。」
「那就好了。」
他們來的時間是晚飯之後，恰逢唐衛東也在病房裡。唐宓固然震驚，但也勉強維持了鎮定，做了介紹。介紹之後，兩個成年人以成人的禮節握了握手。
「那是誰？」
八月初時，外婆的病情有了顯著好轉，各項身體機能也慢慢恢復，陳醫生診斷後認為，外婆的腎臟功能可以完全恢復。被胡蜂蜇傷后的治療情況，恢復時間不等，通常在一兩個月，甚至三個月。她挺感慨地說，外婆到底是幹了一輩子農活的人，身體素質不錯，耗時四十天就可以恢復，已經算是很快了。
和_圖_書「是啊，這周末應該可以出院了。」
唐宓啞然。舅媽為人苛刻，以唐明朗的活潑程度，只怕在舅媽手下也是日子難熬得很。
她想過外婆和舅舅一起住——但是這可能性不大，這段時間也已經看出，舅舅平時工作很忙，一半以上的時間在出差，不可能照顧外婆，還不如讓她住到養老院里，環境不錯，有專人照顧，有人做飯洗衣服，還有人陪著說話，舅舅可以周末的時候去養老院探望。
一段時間不見，外婆當然記得他，李知行也微笑著，跟外婆說不好意思，現在才來醫院探病。
「好。我明白，謝謝你。」
她不由得愕然：「舅舅，不是這樣！」
外婆身體恢復了七八成，早已經不需要唐宓整日守在病床邊，她借口有事，和李知行離開了醫院。正是盛夏季節，氣候炎熱，李知行帶著她打車，理由也很充分，坐公交車的話，一來一回起碼要兩個多小時，打車的話會快得多。
吳阿姨拍了拍兒子，笑起來：「這樣的話，那到時候在京大見吧。」
李知行開口：「說了你可能不太高興……我挺同情你。」
舅舅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唐明朗。明朗剛剛從國外遊學回來，看上去要穩重多了，拉著奶奶的手問她好了沒。
唐明朗「啊」了一聲：「爸……你怎麼知道？」
「是你外公外婆？」
「他比賽結束后，從國外給你帶回來的禮物？」看到唐宓點頭，李知行微微蹙眉，「他不是八月初才回國？」
李知行不以為意，說：「唐宓，京大經管學院金融系對英語非常重視，還有半個月開學，你好好準備一下，多看看英語。」
李知行看著她。
「是啊。」葉一超承認得很爽快。
外婆看到明朗非常高興，連連說自己沒事啦，讓他別擔心。
唐衛東轉移了話題：「那套房子已經賣掉了，我和買家談了，直到本月之前，我們都還可以住在那裡。」
「這是……」
除了明朗外，李知行也來了。他跟唐宓說知道她要回唐家村，所以來送送她，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唐宓沒搞清楚他的意圖，因此有點兒吃驚。
「是啊。」李知行笑著瞧了唐宓一眼，「他跟我說，要學習表姐，認真讀書了。」
「是啊！」
唐衛東看了看唐宓，什麼表情都沒露出來，只客氣道：「多謝你費心。」
唐衛東看著她好一會兒沒說話，彷彿看到了姐姐當年的模樣，心中感慨萬千。
「外婆，你為什麼不答應啊？」
唐明朗輕輕搖頭：「也沒有……看到表姐之後，覺得我還是很幸福的。」
「沒辦法讓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改習慣。」唐宓說，「外婆又是很倔強的人。」
「什麼？」
「啊？是嗎？」
唐衛東表情黯然：「小朗，爸爸對不起你。」
然而唐衛東事情也真的太多，一路上電話都響個不停，匆匆在二嬸家吃了午飯之後，也不得不離開了。
善衛東拍了拍兒子的腦袋：「是真的。做你自己就足夠了。」
唐衛東目露沉思之色：「你表哥還說了什麼？」
「錢的問題？姑父說他會出錢的。」
「其實我本來也沒想到的。離開慕尼黑的時候，我們去路上逛了逛，其他幾位隊友都給朋友帶了禮物，我覺得我也應該送你禮物……」葉一超說，「不說這些了，你家在哪裡？我記得你家是在嘉台縣的一個鎮子上？我媽媽說可以開車送我過來找你。」
而那邊吳阿姨正在問外婆：「您好點兒了沒？」
唐衛東開著車，看了兒子一眼：「你有什麼主意？」
「嚴曉冬。」
唐宓隨便「嗯」了一聲，可轉念一想，舅舅這話明顯是話裡有話。
她又跟唐宓說：「小唐，你知道小超他平時獃獃的，你和小超一起上大學后，麻煩你在學校里多看著他。」
「是表哥說的……」
「我想讓你外婆住到養老院去，這幾天，你勸勸她。」
葉一超雖然是這麼說，但他兩三天後又來了一趟醫院——這次不是他一個人，他媽媽居然也一起跟著來病房探病。葉一超的媽媽姓吳，是一家廣告公司的負責人，溫婉大方，打扮幹練，一看就是事業成功的女強人形象。
唐宓紅了眼眶。那晚上，她偷偷給舅舅打了電話。
「不要急。」唐衛東眉目不動，「我也沒說過你們有什麼，我只是為你指出一種可能。」
出院的當天舅舅也出差歸來，開車送祖孫倆回唐家村。外婆在醫院住了快兩個月，行李比來的時候還是多了一些，別人送的禮物不少，收拾起來也要費些事。
唐明朗聲音小了幾分：「爸爸，我始終更願意跟著你的。」
「可是——」
葉一超笑起來：「等我拿到了駕照之後，開車帶你m.hetubook.com.com出去玩。」
陳醫生感慨得不得了：「你們都很優秀，要我女兒有你們的一半就好了。」
唐宓說。醫生說再住院一兩周就可以出院了。
「你知道多少？」
她的確準備等葉一超回國后就發信息恭喜他——但沒想到的是，反倒是葉一超先給她打了電話來，告訴他自己回國了。
這件事情舅舅也跟唐宓說過，說中考放榜之後，他就被姑姑送去國外學英語了，大約開學之前才回來。
「你外婆下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唐衛東說，「但說實話，我也不放心她再回家務農。早些年她身體還好，現在看來，這麼病一場，以後如何也難說。」
「嗯……」
唐衛東苦笑一聲：「這話也是你表哥說的？」
「那他跟誰？」
「我一次都沒看到過他。」
唐衛東說：「我都差點兒忘記開學的事情了……你的票訂好了？」
「不要緊，你已經很優秀了，沒必要學你的表哥表姐。」唐衛東說。
嚴曉冬在電話那頭問她開學時間，得到了兩所學校開學時間一致后，她說：「我們起坐火車去燕京吧！把你的身份證號給我，我來訂票。」
唐宓沒想到葉一超來得這麼快，她甚至疑心他是不是放下電話就打車過來了。宣州怎麼也是座大城市，從城東到城西也夠遠的，他只花了半個小時。
外婆說：「我這大半輩子是怎麼過的？你才在我身邊幾年！」
外婆拍著她的手，慢慢說：「阿宓，你不懂啊，唐家村是我的根啊！你外公還埋在那裡，你媽如也埋在那裡，我怎麼能離開自己的根去外頭啊，我不在唐家村，他們回家都沒照應呢。樹上的葉子離開了根，是會死的。如果讓我離開唐家村，是逼死我……」
「我給他們帶了禮物啊。」葉一超笑眯眯地瞧著她，「這一盒專門給你的。」
「錢的事不要緊。招生辦老師都跟我說過了，我可以拿到新生獎學金，以後還可以申請學費減免等。」
兩人一邊收著東西一邊交談，明朗倒是在病床那頭叫起來：「表姐，柜子里有盒DOMORI巧克力呢。」
「不要推三阻四。」葉一超木著臉，不高興得非常明顯，「我第一次給你送禮物你都不要？」
「我聽你的，但是確實沒人照顧你啊……」
「我從歐洲給你帶了禮物回來，想給你送過來。」
李知行側過頭，微笑著看她。
車子駛出唐宓的視野，她小心翼翼踩著田埂，慢慢地朝家裡走去。
「嗯，還有澤文表哥……他們說，媽媽要強，更好面子，和你又吵了這麼多年，是絕對不肯把撫養權讓給你的。你們離婚的事情現在只在協調階段，如果鬧到法庭上去，對誰都不好聽。更重要的是你們工作都很忙，何必讓大家兩敗俱傷呢？法律上我是跟著媽媽，但也是你的兒子，一樣姓唐，以後我也會跟著你住，沒必要爭這麼點兒名義上的事情。而且……我很快就十八歲了，到時候也不存在撫養權的問題，沒必要爭這個面子。」
窗邊風景一掠而過，唐明朗問：「爸爸，你就這麼把奶奶和表姐留在這裏？」
唐宓很清楚，自己的出身和境遇對李知行來說，大約是個不小的刺|激，於是總想著幫助她——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人，看到窮人的遭遇會給予同情，並且會出手相助，雖然這份幫助里總帶著一點高高在上的意味，但幫助就是幫助，無論如何都要心存感激。
時隔近兩個月後，唐宓和外婆再次回到了唐家村。
唐明朗小聲說：「我覺得表哥說得很有道理……我也應該負擔起一些責任了。」
如果僅僅是不知山中日月就好了，她這段時間太忙，腦子裡除了各種醫學名詞再也沒剩下其他任何事情，因此完全忘記了葉一超參加比賽的事情——比賽的確是前幾天舉行的。
外婆很欣慰：「朋友多了好啊。」
「不過接下來我沒辦法常常來看你了。」陳醫生走後葉一超很遺憾地說，「我要去學車，得在上大學之前把駕照拿到。」
「不用擔心我。反而是你，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的習題，我來解決，你不用擔心。」
陳醫生驚喜道：「我還怕認錯了呢，我女兒可崇拜你了。」
唐宓怔住了：「舅舅，那之後，你怎麼辦？」
「不客氣啊，你打開嘗嘗看。」
這巧克力大概很貴——光是這複雜的包裝就很值錢了。在葉一超目光的威逼之下，她不得不拆開有著煩瑣包裝的巧克力盒子，移開盒蓋之後，露出猶如列兵般整齊排列的黑色心形巧克力。唐宓小心翼翼地ｈｅtubｏｏｋ•ｃｏm•ｃoｍ取出二塊，慢慢放到嘴裏。
「可是……」唐宓悄聲說，「你媽媽為什麼要來啊？」
庸宓連連道歉：「太麻煩您了。」
唐宓把他和唐明朗送到村外，唐明朗搖下車窗看著她，對她揮手：「表姐，我們走啦。」
李知行說：「他遲早要去美國，早點兒學車也應該的。」
「收到了。」
「是那時候來過幾次。」唐宓說。
外婆也說了：「阿宓啊，你收著吧。」
「有件事，想問問你……」
唐宓這次的吃驚程度比之前更甚：「不不不，不能麻煩你。」
葉一超又問她家在哪裡。
「真的？」
確實可口，入口即化，含在舌下，微甜，微酸。
吳阿姨說：「唐宓，我們到時候也要送小超去學校。你告訴我你的身份證號我幫你訂票，開學的時候，跟我們一起去燕京怎麼樣？」
「外婆您看上去身體好些了？」
嚴曉冬歷來體察人心，但唐宓沒想到她連這件事都替她想到了。
「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這一程唐宓基本上沒開口說話，都是他在詢問細節，聽的細節越多，她就越來越心事重重。如果說之前唐宓覺得送外婆去養老院是個好主意，現在她已經不這麼想了。
李知行看著她：「怎麼？覺得條件不好？」
「我知道的情況是，」李知行說，「雙方都想要唐明朗，但這隻是個借口。總之，姑姑不願意在離婚協議上簽字。」
「我和葉一超只是同學。」
「唉……我老了不中用，還要你來醫院里看我。」
唐宓卻有些呆，吳阿姨誇獎她時用的溢美之詞，她這輩子都沒聽過。
吳阿姨笑容十分親切：「您客氣什麼？小超和唐宓是同學，于情于理我都應該來看看您的。其實他爸爸也想來，但是工作太忙實在走不開。」
「可他們說女孩子喜歡的巧克力都是這樣啊。」葉一超有些遺憾，「不過大概是不符合您的口味吧，我媽也說不太好吃。」
唐衛東表情微沉：「李知行？」
唐衛東停了停，「我沒想到，他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沒關係啊。」葉一超說，「開車就過來了。」
葉一超的笑意透過話筒傳來，十分清晰。
唐宓打開紙袋，取出只精緻的褐色方盒，方盒上都是英文單詞，她被這些語言迷暈了雙眼。
李知行微微詫異，忍不住多看了一下面前的老人。雖然她做了一輩子農民半生窮苦，但她到底是培養了唐衛東和唐宓的人，就算她讀書不多，但並不能說她缺乏見識，在某些事情上她的通透程度也並非年輕人可以比的。
李知行帶著她穿過庭院走到宿舍樓，他事先已經聯繫過，專門的接待人員等在那裡。
「爸，你聽說我，我只是名義上判給媽媽而已。我高中階段也要住校的，而且媽媽工作也忙，據說她以後的工作重心要放回燕京去，所以只要學校放了周末我就來你這裏。」唐明朗說，「不影響我們父子關係的。」
唐宓想了想：「我問過舅舅，他只說有律師在辦。」
「給你爸爸媽媽吃吧。」
「我也不知道他會帶著他媽媽過來。」過了一會兒，唐宓才說。
「養老院，我一個人去就可以。」
明朗把巧克力盒子遞到唐宓手裡，李知行瞥到了包裝，眼角猛然一跳：「誰送的？也是姑父的朋友？」
唐衛東眼睛陡然睜大。
「不試試怎麼知道？」
她搖頭：「不會的。」
「不是……」
後衛東和唐宓兩人，分別帶著禮物拜訪村人。這大約是唐衛東近十年來第二次回鄉，村裡德高望重的老人唐大伯拉著唐衛東的手說。「衛東啊，這次你媽能治好，是要謝謝你啊。你媽不容易，記得常回來看看，也別跟你媽置氣。」
「怎麼樣？」葉一超湊到她面前，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唐宓想了想：「對。」
「其實不是，他跟我說，早期望他們離婚，天天吵架還不如早點兒離婚。」
「不麻煩，特地給你買的。」
葉一超如此熟稔的態度讓唐宓有點兒不適——她怎麼以前沒發現葉一超是如此嘴甜如此討老人家的歡心呢？以至於外婆也露出了微笑：「有勞你來看我啦，好孩子。」
「你比報紙上看著要高一些。我女兒天天跟我說葉一超怎麼樣怎麼樣……」陳醫生笑眯眯地瞧他一眼，又看向唐宓，「你和唐宓是同學？」
「阿姨，不麻煩你們了，我和其他同學約好了一起走的。」唐宓連連搖頭。
她當時正陪外婆在醫院里散步歸來，看到葉一超已經在病房裡左顧右盼了，呆了一下後方迎上去。
外婆看著面前挺拔的男孩子：「你就是唐宓的同學啊，很聰明的那個……」
外婆說話很慢，葉一超毫不介意，直接坐到床沿，握住外婆的手笑起來：「外婆，唐和-圖-書宓說過我很聰明啊？」
正如舅舅所言，第二天李知行來醫院找她，態度自然大方。唐宓和外婆正在庭院散步，外婆的身體一旦好起來就閑不下來，這兩天正打算出院，被唐宓和醫生勸住了，建議她再觀察一周再說。李知行笑著和外婆打招呼聊天，十足優秀後輩的模樣。他如此坦然——彷彿之前她沒有對他說過那番「大路朝天各走半邊」的話一樣。
「在想我為什麼又來了？」
唐宓輕言細語地解釋去養老院的種種好處，又說這樣自己才會放心。外婆堅持不肯去，一定要回唐家村。
唐宓點了點頭。
可能？沒什麼可能。舅舅和其他人一樣想當然。唐宓一聲不吭。
「既然是他主動提起的，那談不上麻煩。」
唐衛東說：「大伯，我知道。」
唐衛東自然明白這個外甥女到底是多倔強的，只看她抿起的嘴就知道她現在的心情——他也沒這個立場去管教她，只能這樣提點一二。
唐宓都快哭了。
唐衛東說：「你們同學一場，他願意幫你就讓他幫。」
「她太誇張了。」葉一超認真地說，「我覺得唐宓更聰明一些，她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
現在再拒絕也顯得不近人情，唐宓百感交集：「謝謝。」
「給你送禮物的時間總是有的。」
唐宓很領情地笑了。
她說：「我這次被胡蜂蜇傷，是運氣不好，這輩子也就這麼一次，以後不會了。是你聽我的話還是我聽你的話？」
大抵世界上的媽媽都是喜歡「別人家的孩子」的，就連如此睿智知性的陳醫生都不例外。
外婆輕輕嘆息著：「有想法雖然好，但讀書這種事情啊，『說』和『做』是兩碼事啊。」
李知行覺得有趣：「你沒生氣？」
她眼神清澈，說話發自肺腑。
「和你倒是一樣，你也很倔。」李知行說了這句，「不過，人有點兒倔強不是壞事。」
葉一超陪著外婆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陳醫生前來查房。
閑聊之後，葉一超回過頭看著她，指了指自己帶來的禮物，笑著說：「你打開品嘗看看。」
「我知道你不想欠他，也不想和李家人打交道。」唐衛東打斷外甥女的話，「但問題從來沒這麼簡單。我和你舅媽鬧離婚是一回事，你舅媽那邊的家人又是一回事。你們大學還在同一所學校，總是要有往來，不要以偏概全。」
「我明天開始要出差兩天，知行會帶你去幾家養老院，你看看環境。」
寒暄之後，他跟外婆說：「外婆，明朗也托我問您的身體情況。」
「好的。」
其實她這一輩子也沒吃過巧克力，自然也不知道那是否甜美。
世界上任何考試對葉一超來說大概都是浮雲一般，但唐宓還是說：「你好好考。」
「不奇怪，葉一超的媽媽很會做人，聽說你外婆病了，不來才奇怪。」唐衛東頷首，「他們肯來探病也是好事，至少說明他們一家人都喜歡你。」
葉一超眉梢微微一壓，看她：「誰啊？」
檢查結束之後，陳醫生卻沒像往日一樣離開而是把目光轉移到了葉一超身上，她盯著他看了幾眼后，有些猶豫地問：「你是不是葉一超？參加數學奧數的那個？」
「嗯，慢走。」
「啊，現在？」
外婆笑了：「挺好吃的，就是太甜了。」
「什麼？」
另一件好事，幾天後唐宓收到了大學通知書——通知書送達了唐家村，是由村支書專程送到宣州的。她拿著通知書給外婆看，外婆愛不釋手，久病的臉上浮現艱難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疾病即將痊癒的時候，都沒有笑過，這還是第一次這樣高興。
李知行說：「走吧。」
「哎，這麼熱的天氣，你還過來看我啊。」
「嗯……」唐明朗小聲說，「爸爸，我知道，我沒表哥表姐能幹……他們一個個都么優秀。」
計程車穿過宣州城區來到城郊，這裏綠化非常好，路邊榕樹參天，計程車在一處漂亮的院落前停下，有很大的花園和一片荷花池，院落大門敞開，在門口可以清楚地看到，三三兩兩的銀髮老年人在院子里散步玩牌。
那天她把話說明白之後，李知行再也沒有來過醫院，她以為可以跟他撇清關係了，但看上去並非那麼簡單。
唐宓說：「這段時間謝謝你。」
「可不是嘛。」吳阿姨又問唐宓，「你收到通知書了沒有？」
「我早就知道是這種結果了。」唐衛東在電話那頭嘆氣，「那就聽你外婆的吧。」
「不是錢的問題，我只是在想，這裏環境雖然好，但是太高雅了。」唐宓指了指棋牌室，「我外婆不大認字，而且棋牌也不會，一輩子也沒看過什麼電視劇，她和其他老人不會有很多共同語言，我擔心她無法適應這裏。」
「外婆您身體好了點兒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