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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打開時間的門·完結篇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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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有我在這裏

第十章 有我在這裏

江家人的小心翼翼她是百分之百地感覺到了一一對待她就跟個瓷器花瓶一樣,她覺得這種態度也不壞。
「都不是,習慣了。早點吃完飯就可以早點回教室看書。」
「是啊。」傅女士回憶著徐徐道來,「幾年前我們在一次活動上遇到他,他跟我們提起你,我們才明白過來,原來我們還有你這個孫女。否則,都不知道我們家要被李如沁瞞到什麼時候。」
「那就沒什麼可擔心了,去試試。不出去闖一闖,怎麼會知道天有多高呢?」
「我考慮一下。」
的確是這個道理,唐宓下意識地去吞外婆的態度,外婆蒼老的面容上什麼表情都沒顯示,只微微嘆了口氣。
「那些美國學生,無論男女都好笨啊。」唐明朗說,「數學連基礎知識都不懂,背書也慢。小組作業的時候,好多偷懶,嘖嘖。」
唐宓點頭:「好的。」
「還是不太習慣,她想回村裡。」
唐宓低下頭看了看懷裡的百合,忽然笑了。
「孩子,你女兒來看你了。」傅女士撫摸著瓷像,輕聲說,「過了這麼多年才帶她來看你,真的對不起。」
唐宓本來想說自己去就可以,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生父的墓地在什麼地方,於是點了頭。
唐宓聽得微微頷首,看來出國留學也還是有好處的,連唐明朗都能掌握一些生活技能了。
她能通過勤學苦讀從那麼個偏僻的小山村走出來,到達如今的程度,所付出的勤奮和汗水絕不是普通的學生可以比擬甚至想象的,說出來的話自然有金石之音,聽得孔斐然訥訥不敢言語。
面前這頓飯的口味還算不錯——比大學食堂的略好一點,比外婆的飯菜差一點。
她一直知道,她完全不必在意在美國的生活和社交問題,壓根不需要她開口,李知行會幫她處理所有的麻煩事。他會幫她適應學校,幫她安排好她在國外的一切,她什麼都不需要擔心。誇張地說,哪怕她一分錢不帶去美國,估計都不用擔心。
真的難以想象啊,而這一切,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這樣的。明天我們要去給你父親掃墓,想問問你有沒有時間,跟我們一起去。」
「是的。」
她有些糾結地離開辦公室,陳卓航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我們每年都會來看舅舅兩次……」孔斐然對唐宓的好奇遠大於其他感情,因此繼續問,「你心情一定很複雜,是吧?」
氣氛雖然哀傷,好在她並未流下眼淚。
冬天的尾聲,就是寒假,時間過得非常快,半學期的研究生生活之後,終於放了寒假,唐宓回到寧海,去了舅舅家——對她來說,在哪裡過年都不要緊,只要外婆在,就是家。
唐宓大腦混亂了一會兒,但極高的智商讓她很快鎮定下來,回答:「是的。是他和你們提到我的嗎?」
李知行微笑:「不用怕,有我在這裏。」
「那時候西方思潮很流行,有一次學院里辦了個化裝舞會。唐衛東說著自己都笑了,不知道什麼是化裝舞會,自以為是地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就跑去參加活動了。但是,你爸穿著燕尾服。」
唐宓微微一怔,她真的沒想到,對方提出的是這麼一個不曾想象也無法迴避的請求。
「出國也不錯。」
阿姨正把燉湯和各色菜系——端上來。唐宓在長桌的一邊落座。飯菜極其豐盛,偌大一張桌子被各種式樣的盤子擠滿了,放眼看去,山珍海味應有盡有,各種食物精美得堪稱藝術品。
和唐宓寒暄之後,郭嘉穎看向本桌的中心人物唐明朗,笑吟吟問:「明朗,在美國上大學,感覺如何?詳細說說。」
孔斐然吃驚地笑了:「有那麼誇張嗎?這能節約出多少時間啊?」
唐明朗無言以對,三秒鐘后他果斷對周媛揮手道別,拉過唐宓的手腕快速離開。
唐宓說:「你們好。」
「當然還是有。」唐明朗得意得很,「不過比例也不多。」
唐明朗好奇地看了看唐宓:「表姐,表哥沒跟你聯繫嗎?」
「那就是很好的成績了。」章斌滿意地點頭,「那你回去準備資料,在規定日期交到學院去,學院通過之後,我給你寫推薦信。」
周媛嘖嘖感慨:「俊男美女啊!你們一家人可真是基因好。」
唐宓啼笑皆非:「大學就是這樣,你指望改什麼呢?」
小時候,她偶爾會做些關於父親的夢,夢中的父親眉目不清,但總會帶著糖果玩具禮物出現在唐家村的村口,笑吟吟朝她走來,然後在她看清父親的相貌之前驚醒。
那就是說,她大約比自己小六歲,比明朗也小一點。
再長大一點后,她終於不再做夢,用絕佳的自控力強行從大腦里砍去了關於「父親」的所有可能。對她來說,生活是一場無休止需要投入所有時間和精力才能打贏的戰爭,和外婆、學業無關的一切事情,她都不想思考。
當年唐衛東給她的那筆錢是十萬,這十萬不但還在,而且還有多——她試著炒了幾次股,小賺了一點,足以抵消這些年的通貨膨脹,這筆錢負擔往返的機票和在美國四五個月的生活費,完全足夠。
傅女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這樣啊,老人家最近身體怎麼樣?」
吃飯的地方,最後還是選在校外的一家檔次不錯的餐廳,兩人剛剛坐下不久,郭嘉穎也到了。郭嘉穎本科畢業后沒有選擇讀研究生,直接就工作了,現在在一家跨國大型IT公司當傳說中的碼農,公司和大學不遠,過來京大附近吃飯也非常方便。
確實是明白了——如此卓爾不群的存在,難怪能騙得媽媽死心塌地了。
是的,現在的大學生和當年的大學生不可同日而語,時間也都過去了快三十年,但是,唐宓這輩子也沒見過現實生活中誰真穿燕尾服這種高大上的衣服!連李知行都沒穿過這種東西啊!
「坐了五年牢。」傅女士說。
「那當然了,容貌這東西主要就靠遺傳。」唐明朗得意揚揚,一點都不含蓄。
孔斐然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不太理解這位表姐的意思,決定不再跟她談論這麼複雜的問題,轉而拿出手機晃一晃:「表姐,你的聯繫方式可以給我嗎?」
唐明朗拍了拍郭嘉穎,指了指距離此地一百米的大樓:「小郭老師,我送你回去吧。我是開車來的,車子就在對面大樓的車庫。」
這邊郭嘉穎正打開手機軟體準備叫車,她租的房子和這裡有一段距離,公車並不算特別方便,打車似乎也很難,晚八點多鍾的京城,交通是最讓人頭疼的問題。
「考試成績如何?」章斌看了www•hetubook.com•com看唐宓。
唐宓從來不是那種自作多情的人,她也很少去想所謂的「感情」這回事,但是如果對方是李知行,這事兒就另當別論了。
以李知行的條件,暗戀者不知凡幾,退一萬步說他眼光太高看不上等閑女生,但他身邊至少有一個被他父母認可的俞希白。被她拒絕後到現在,三年時間過去,他身邊一直沒有女友。
「小郭老師你說的是。」
唐宓震驚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從明朗嘴裏聽到「讀書也不難」的話——她只見過唐明朗愁眉苦臉地談論學習狀況,這麼有信心的時候從來沒有。
他當然知道這個外甥女很聰明,當然,繼承了唐雪和江凌柏的基因,不聰明都不可能,但是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唐宓,那麼多的數據,她只看一次,只聽一次,不需要計算機,就可以準確指出各項數據的增減變化趨勢,做出八九不離十的預測,甚至,她直接指出有幾份數據可能存在問題。
一頓飯很快吃完了,最後的結果是三個人都搶著結賬——郭嘉穎說唐家姐弟倆還是學生沒掙錢所以應該自己結賬;唐明朗認為是自己叫她倆出來的,再說哪有女生付錢的道理;唐宓則認為自己是地主,于情于理都應該自己請客。
伯克利的商學院是美國最好的商學院之一,對交換生的條件要求比較高,比如績點,GMAT的成績,唐宓吃驚地發現,硬體條件自己居然完全滿足了。
「好的……」
「一般。」
接下來的時間,唐明朗興高采烈地和兩人聊起美國的見聞,比如他的第一個舍友如何奇葩,比如他如何考到了駕照,還學會了一個人生活,他現在甚至都能下廚做點簡單飯菜;再比如他說起大學的見聞和同學的故事——年輕男女在一起,總是有很多話說,餐桌上的氣氛熱火朝天,對於飯菜是否色香味俱全,便沒什麼人在意了。
入夜後的冬天越發冷了,三人離開溫暖的飯店,站在門口,唐宓叮囑弟弟:「明朗,記得回去看看舅舅。」
兩人都有點吃驚,研究生課程時間很短,交換項目通常不容易開展,即便展開名額也有限。這次的合作項目是學校和對方高校剛剛談妥的,機會非常難得。
看著傅女士面帶笑容地進了客廳,唐宓也抬起了目光。傅女士微笑著和唐衛東打了個招呼,詢問他身體狀況如何,又讓跟隨的司機把帶來的一大籃子水果放下,態度親切而自然。
孔先生微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髮。
傅女士心情不錯,微笑著回答:「是的。李家的老大,你應該認識他吧?他的弟弟,李知行是你同學。」
「明朗,久等了?」
「是的。」
「還有朋友圈微博,全都告訴我吧。」孔斐然興緻勃勃。
陳卓航仔細看了看要求,非常遺憾:「GMAT的成績我沒有。不過唐宓是考過的?」
唐宓對這個飛來的表妹感覺不錯——她天真活潑,想什麼都表露在臉上,目光里心機全無,沒有江家人的裝模作樣,唐宓不介意多一個這樣的妹妹。
「還不錯,朝九晚五,工作壓力也不大,我還蠻適應的。」郭嘉穎笑著回答,「你呢?」
唐宓倏然一驚。
郭嘉穎岔開話題:「對了,明朗,在美國的時候,你見沒見過李知行?」
真的好年輕啊,皮膚一點皺紋都沒有,清俊眉眼透露出一點年輕人特有的朝氣。
唐衛東在一旁也聽得清楚——他能想到江家一直準備和唐宓聯絡感情,但從來不覺得這事兒容易,沒想到對方直接拿出了「掃墓」這樣的手段。這確實是撒手鐧一樣的存在。
「好了。到了。」孔斐然收好了手機,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墓碑,「表姐,舅舅在這裏。」
「你要吃點什麼?」唐宓說,「我請你。」
唐宓凝視著墓碑上的照片。
不過,放假階段唐宓沒閑著。回來這幾天,她都在和唐衛東討論一些實際的金融經濟問題——唐衛東雖然是工程師出身,但這麼多年企業高管當下來,現在又是資管會的公務員,各行各業的情況都極其了解,他結合政治和社會詳細的分析,讓唐宓受益匪淺。她現在就是腦子裡理論太多,落不到實處,有唐衛東給出的各種案例和數據,對社會的經濟金融環境的理解上了一個檔這樣一個舅舅真的太奢侈了,不能不珍惜。經濟金融屬於社會科學領域,最缺乏就是案例,成功的失敗的,什麼案例都好,有案例才能發現問題,進一步說明問題。案例牽扯到的金錢動輒幾千萬,哪是那麼輕易就能給出去的呢?就連自己的教授等人,要和唐衛東這種級別的管理者吃頓飯都不是容易的事情。無論是本科階段還是研究生階段,自己身邊的同學里,又有幾個有這種資源存在?
唐宓懷著奇怪的疑惑,過完了這個寶貴的寒假,返校繼續學業。
第二天一早,傅女士在約定的時間內,準確到達了樓下。唐宓上了車,然後傅女士吩咐司機開車。
江源生夫婦拎著果籃走在最前面,唐宓隨其後,再後面則是二位老人,手挽著手,走得不快。
唐衛東拍了拍外甥女的頭,大笑:「你的表情和我們當年也差不多了。想象一下鶴立雞群的場景,你就明白當時的現場是什麼樣子了。」
唐衛東摁下開門鍵,看著傅女士消失在顯示屏后,跟唐宓說:「既然都來了,不能趕走吧。」
「小郭老師。」
李知行曾經明確地和她表白,被她拒絕之後又退回了朋友的位置。
傅女士把各種菜往她面前推,並且試圖用公筷給她夾菜,唐宓抬頭看了她一眼。她想起了外婆,在家裡吃飯的時候,那麼小的桌子,伸手就可以夾到菜,但是外婆還是把盛菜的盤子往她面前推,幾乎快要碰到她的碗才肯罷休。
二十四歲的年輕生命,僅僅換來肇事者五年的牢獄之災。
但是,為什麼?
過年無非訪親探友,唐宓祖孫二人在這座城市裡毫無根基,舅舅又離了婚,無非也和之前的一些年一樣,祖孫三代人坐在一起過。
他最後強調:「有不懂的問題就打電話問我,隨時都可以。」
回京的火車上,她接到了李知行的電話。
結果卻讓她意外,三月中旬的時候,院辦給了她通知,告訴她選上了交換生名額。
唐宓搖頭:「我不知道怎麼跟你形容。」
她有很長時間沒有再跟李澤文聯繫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跟他聯繫,對他的近況一概不知。但李澤文不惜浪費自己的時間幫她解決那些難堪的麻煩,她一直m•hetubook•com•com感恩在心,這幾年來,她的閱歷也有所增加,仔細回想起和李澤文接觸的寥寥幾次,越發覺得李澤文這個人深不可測。他絕不會無的放矢做什麼事。
外婆不願意和對方碰面,只能迴避了。
「能去伯克利交換的硬體要求很高,學生里能達到這個標準的估計不超過百分之五,再加上我也會推薦,你很有希望。」章斌說,「在這個行業,有海外背景會更利於發展。你是應該出去看看美國的商學院是如何學習的,畢竟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一行人沿著林蔭路向山坡上走了幾分鐘,一眼望去,目光所及都是一排排整齊的墓碑。
唐宓看她一眼。她記得,郭嘉穎的確是有過出國的念頭,但後來她放棄了這個想法,轉而選擇了就業。
「明朗,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唐宓點點頭,她能想象那種震撼。她才進入宣州中學的時候,也被同學們那些五花八門的電子產品驚花了眼睛,那種感覺和劉姥姥到了大觀園也差不多。
孔斐然時不時地側頭看她:「原來你就是那位傳說中的表姐啊……你真的很漂亮呢,我還以為我媽媽誇張了呢。」
唐宓不可能因為陳卓航的說法就定下當交換生的宏偉目標,但為了不違背老師的意思,她也開始準備材料了——她純粹是去試一試,據說學院里符合條件的人有好幾位,統統提交了申請,就算她去競爭,也未必能選上。
「當年我們趕走你媽媽,真是錯得離譜。」江老緩緩開口,「阿宓,別恨我們。」
下學期開學后第一周,在一次和導師的例會之後,覃斌把唐宓和陳卓航留了下來,遞給兩人一份文件。
大一的暑假——彼時她和李澤文的交集幾乎是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李澤文卻已經一清二楚。不過,這或許不值得奇怪。以李澤文的能力,也許可以搞清所有事情的真相,前提是,他自己願意。
當時祖孫三代人已經吃過晚飯,三人在客廳,外婆在看電視,舅甥二人和以往一樣,討論各種經濟發展世界金融趨勢。
人都死了,還在乎是不是花粉過敏?父親死得早,就她這麼一個女兒,她帶來的任何花,恐怕也都只能高高興興地接受了。
李知行那邊到了凌晨,兩人聊了幾句日常生活后,唐宓羌掉了視頻。
「老人總是思鄉的。我現在也常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傅女士滿懷感慨地笑了笑,目光挪到唐宓身上,問她,「你什麼時候放寒假的?」
「好厲害,那你讀書一定很厲害。」
二十四歲,本可能是開創無限未來的時候。
唐宓也沒打算充當她的老師教育她,轉而問:「你念幾年級?」
孔斐然訥訥著不知道說什麼了。其實她沒太理解表姐的話,聽得似懂非懂。不過她也能確定,這位表姐嘴裏的「優秀」,和自己完完全全不在一個境界。
住校多年,她不自覺地養成了吃飯速度很快的習慣,等她放下碗筷的時候,在座其他人還在細嚼慢咽。
「表姐就不用送了,她就住在學校里啊。你住得遠一些。」
「我後來覺得,出國也沒什麼意思。」郭嘉穎臉色略微一黯。
出國的事情已成定局,再想其中的困難就是無病呻|吟。去國外交換半年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好事,她也並不會為無法習慣、學業跟不上的問題而擔心——李知行的存在,才是讓她憂慮的源泉。
「可那是去美國啊……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習慣。」
唐宓有些猶豫:「可以嗎?」
差不多每周,李知行都會跟她打個電話,有時候是視頻,有時候是電話聯繫,兩人會聊聊近況——但李知行確實沒有告訴她自己要去實習的事情。
外婆是一樣的觀點,說有機會就要爭取。她說,唐雪當年想讀書都沒機會,現在機會送上門了怎麼可能放棄呢?
此刻無語凝噎的人變成了唐宓。
「謝謝。」
有什麼可說?
「我是大二才跟你爸爸認識的。那時候我時常跟系裡的教授請教問題,教授工作忙碌,沒有時間完全解答,於是建議我請教師兄,也就是你爸爸。那時候你爸爸正在幫教授翻譯本外國教材。
唐宓腦海里的父親的形象,從來是斯文冷靜的,可自己的父親居然還會騎摩托車。
「據我所知,在美國讀研究生是比本科生累一些。」
她和李澤文談不上「交情」二字,對他的了解也堪稱稀少。
唐宓瞬間抓住敏感詞:「澤文?李澤文?」
「我已經訂好地方了。」唐明朗用一種奇妙的眼神看著唐宓,「表姐,你很窮,還是我請你吧。」
畢竟郭嘉穎是當了唐明朗一年多家教的人,兩人關係非同一般——不過唐宓還是哭笑不得,哦,原來自己又是唐明朗的第二訪問對象。
「現在工作忙嗎?」唐宓問郭嘉穎。
外婆在寧海也待了一年半,要說習慣,實在談不上;沒有了重體力勞動之後,外婆的蒼老速度卻沒有變緩,有時候精神還不如以往好。
她的舍友兼同班同學周媛大大吃驚:「我們學院什麼時候有如此耀眼的男生了?」
唐宓嚇了跳:「你怎麼知道的?」
郭嘉穎和唐宓的關係從來算不上「好」,聊起讀書的狀況時卻有一種奇怪的「心領神會」的感覺——這大概就是學霸的共鳴了。
「那個,你那個表哥,李知行也在伯克利吧?」
這時候門鈴聲響了——唐宓走到玄關看了看可視門禁,頓時沒了言語。
「當然要去看我爸。」唐明朗說,「我已經訂了明天的機票去寧海。」
「你舅舅打電話告訴我的。」
「也不是百分之百,學院給了我一個去交換的機會,但我還在考慮。」
唐衛東語速不快,但那微抬高的語調充分說明了當年的震撼。
唐明朗精神抖擻地說:「起初倒是有點難,語言關難過,不過半學期后就好多了,我覺得讀書也不算很難啊。」
這事兒頗為詭異啊。易地而處,若是比自己小的男生這麼摸自己的頭,自己一定不會高興,絕不可能笑,更別說笑得那麼心滿意足,唐宓情商是不算高,但不等於不了解,她直到這時,才覺得郭嘉穎和唐明朗的關係可能不儀限於「師生關係」。
江老看著唐宓:「你把花拿過去吧。」
「那是什麼意思?你心情不複雜?」
傅女士跟她笑笑:「稍等一下,還有人要來,在另一輛車裡。」
她為了學好本專業的課程,已經很努力了,哪有那麼多時間做這些雜事。
「我覺得你可以申請看看。」陳卓航認真地說,「你是我見過的最聰m.hetubook.com.com明也是學習最認真的人,輸給你我沒意見,但我可不想這大好的機會被其他人搶走了。」
「你好像不愛說話啊。」
姐弟二人邊走邊談,唐宓仰起頭:「我說……」
「那,我爸爸到底是什麼樣子?」
唐明朗穿著雙排扣羊毛短大衣和黑色瘦腿褲,腳上一雙長皮靴,顯得肩寬腰勁腿長——他頭髮也剪得較短,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和高直的鼻樑,在經管學院的大門外一站,吸引了過往每個女生和大部分男生的視線,雖然唐宓一直覺得自家弟弟有點水仙的特質,但此時她也打心眼裡覺得,他好像,確實是有資本「水仙」的。
唐宓搖頭:「我不是謙虛,比我優秀的人,學校里還有不少。」
原來自己不知不覺地和「傳說」有關係了,唐宓抽了抽嘴角,對她露出一點笑容。
她笑容清冷,簡直和這墓園的氛圍融為一體。孔斐然吃了一驚,直接問:「這事很好笑嗎?」
多麼難以置信啊,這麼美好的年輕人,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死於意外事故。
再深切的悲痛,經過時間的洗刷,也會不由自主地慢慢淡化。
唐宓的臉僵住了:「燕尾服?」
「機會很難得,我想你的導師也跟你說過了,往年京大的交換生很少來伯克利這種頂級名校的。」李知行很認真地說。
可是,她又拿什麼去償還他的付出?
「我們也剛剛到。」唐明朗把菜單遞給郭嘉穎,「小郭老師,你點菜吧。我們已經點了。」
「什麼?」
她懷著這樣奇怪的思索,慢慢回到了宿舍。
「世界上有很多優秀的人才。」唐宓指指她那花里胡哨的最新款手機,「在你看來,好玩的手機遊戲只是打發時間的工具,但在有些人看來,那不是遊戲,而是演算法和公式;再比如,遇到一個複雜的問題,你花了五份鍾想出對策,但是對真正優秀的人,五分鐘時間足以讓他們想出十種對策並且選出最佳的那種。」
唐東叫她出去:「不是說你在國內學不到東西,但是金融經濟這類專業,畢竟是西方社會的產物。見識下西方的商業學院的培養制度,了解他們的思維方式,對你以後的發展有好處。」
「這倒不是。你媽媽和你一樣,很喜歡讀書,她一直很遺憾自己沒能上大學。她當時在寧海一家酒店工作,準備攢幾年錢後去讀夜大,我給她找了一張同學的圖書證,讓她可以來大學的圖書館借書看。她來學校的次數多了,機緣巧合下,認識了你爸爸。」唐衛東輕聲一嘆,「他們兩人是怎麼發展為戀愛關係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沒有問過他們這件事。不過你也是大學生,應該知道戀愛是怎麼一回事。」
「你爸爸是外冷內熱的那種人,朋友的確不多,一旦有了朋友,就極為赤忱。」唐衛東說,「他借書給我看,都是歐美新出的英文資料和圖書,學校圖書館里都沒有。當年和現在不一樣,查資料實在困難至極。」
當時唐宓正看著高鐵外的風光思索出國交換生的利弊,看著手機上的一串古怪號碼,接聽了電話。這大半年來,兩人聯繫,直沒斷,大多數時間是視頻聊天,直接打電話的時候也是有那麼幾次。
沒想到,促成江家來尋找自己的,居然是李澤文。
「有一次,我們遇到了非常嚴重的困難,實在無法解決,他帶我回了家用電腦查詢資料。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了計算機,那時候叫微機。我也是在你爸爸家,第一次聽說了互聯網。」
李知行這位神秘莫測的兄長,到底是以什麼心情和想法,將江家和自己聯繫在一起的呢?
討論到興奮處,兩人一連串的英文冒出來,唐宓拿起了紙筆運算,外婆看著舅甥兩人,倒是搖頭笑了。
至於這種故事發展到最後是好是壞,那再沒人知道了。
「是啊,不是外人。」傅女士放下筷子,抱歉地跟唐宓一笑,「你姑姑說得對,多吃點。」
是的,不難想象。年輕男女之間的戀愛,無非一見鍾情和日久生情兩種可能。
「你爸爸平時獨來獨往,認識他的前輩們都說他為人高冷,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我也猶豫了一陣子要不要請教他,想來想去還是找他幫助,這才發現,他不完全是別人說的那種孤傲的性格。對我的問題,他悉心解答,如果回答不了,他就跟我一起查資料。
唐宓在沙發里仔細琢磨了一下,問:「舅舅,你說過,我爸爸是你的學長?」
「還可以。」
「大四的時候順便考了一下,比要求的成績高一點。」
「就見過一次。秋季開學之前,他來洛杉磯看過我。不過這幾個月聯繫很少了,偶爾給他打電話,他都在忙忙忙。」唐明朗嘟嚷著。
出國交換四個月啊!這可真是她人生中的大事。她抽時間回了一次寧海,跟唐衛東諮詢這事。
傅女士滿意地站起來:「那明天上午九點,我來樓下接你。」
孔斐然個性活潑,跟在媽媽身邊走了幾步,又故意落後幾步,走到唐宓身邊,和她搭話。她比唐宓矮了一點,可以和她並肩而行。
這位自來熟表妹個子較高,身材勻稱,兔子大衣短裙的冬裝搭配顯得非常可愛,這種感覺,大概就是「萌」了吧,孔斐然的五官和江源生不太像,倒是更像她父親。
孔斐然「呃」了一聲:「我知道了,我媽他們沒跟你說吧!」
愛因斯坦認為,質量和能量是一回事,時間和空間也是一回事。「父親」這個概念,被時間和空間遠遠隔開,淡化成一個看不清的影子。
「是的,我已經給她打電話了。表姐,你不介意吧?」
她說的是真心話,卻讓孔斐然困惑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唐宓並不是他能管束的,但還是委婉給出了建議:「明天你要沒事的話,去給你父親掃墓吧。」
她想,自己當年就被表弟說是「原始人」,現在被表妹說是原始人,也算首尾呼應,有始有終了。
「這種項目目然要選最優秀的學生去,你實至名歸。」章斌毫不奇怪,「我的學生都選不上還有誰可以選上?去寫交換計劃書吧。」
周媛笑著捅了捕唐宓,躍躍欲試地災顯自己的存在感:「這位是……」
唐宓的思維有些卡殼:「有什麼事情嗎?」
認識他之前,我已經聽說過他的不少事迹。他平時騎著進口的山地車去上課,呵,三十年前,大部分學生騎的不過是普通的破爛自行車。我還穿和_圖_書著打補丁的衣服時,他穿的衣服我連樣式都沒見過,他還有一輛摩托車,有一次我碰巧看到他騎摩托車離開學校,捲起一陣風。
郭嘉穎明顯一愣,搖了搖頭:「沒事,你送唐宓吧。」
「還是去稍微好點的地方。」唐明朗一本正經地說,「又不光是我們兩個人,我還要請人呢。」
「表哥不光是學習,還有工作。」唐明朗說,「我回國之前聯繫過他,表哥剛剛找到了寒假實習,準備去矽谷一家公司。」
二十四歲,僅僅比她現在的年齡大了一歲。
江源生笑著介紹了自己的丈夫,又拉過自己身邊十五六歲的少女:「這是我女兒孔斐然。」
所有事實都實在讓她懷疑,李知行是否還喜歡自己?
方形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上刻著一個名字——江凌柏,名字上方的照片不大,但是照片里的人是那麼年輕,那麼俊美。
「是郭嘉穎嗎?」
唐宓目標是花店。墓園外的花店因特殊性質,各色菊花最多,當然其他諸如玫瑰百合也是不少,唐宓對花語語沒有研究,想了想,最後選了一束百合。菊花太蕭索,玫瑰太濃烈,也只有百合適合了。
她在眾人的注視下,以一種做作業的認真態度,開始吃飯。
江源生也問:「是不好吃還是吃不慣?」
「我當時就跟你說過,只要你稍稍用點心,在國外的學習一定沒問題。」
這才注意到,江家人的確都沒帶鮮花,只有江源生手上提著一個果籃。
「這樣啊。」唐宓吃驚之餘也陷入了思考。
「對方的確是你奶奶,否認也不行。」外婆站起來,「我去休息了。」
「那……好吧。」郭嘉穎抿了抿唇。
傅女士笑著跟她道謝,又看向這套房子的主人:「衛東,你媽媽呢?」
爭論一番之後,還是唐明朗結了賬,他力氣大,個子高,倆女生實在不是他的對手。
「也是哦,你為什麼要買花呢?」孔斐然伸手指了指她懷中的花,「舅舅花粉過敏的,你看我們都沒買花,就是因為這個啊。」
唐宓抿了抿嘴,想著舅舅的嘴居然也挺不嚴的。
時節特殊,花店裡結賬的人有點多,唐宓等了好一會兒等著店主包好花。她付了賬著急離開——墓園大門外,江家人已經全部齊全了,除了江老之外,江源生一家三口也赫然立在一旁。
唐宓從來不知道自己父親被安葬在什麼地方,她不太想這個問題。
「這可不是從一個省到另外一個省啊。」李知行在屏幕那頭說,「好歹也是出國留學,手續不會太少。」
「差錢的話,我這裡有。」唐衛東說。
「當年那個司機,最後怎麼處理的?」她最後問道。
「不一樣?」
寒假里唯一的變故,就是除夕的前兩天,唐衛東家來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實習啊……」郭嘉穎恍然大悟,「這倒像是李知行做的事情。」
傅女士挽著丈夫的手臂:「走吧。」
「休息去了。」
唐宓的收穫很大,心情滿足,然而更吃驚的是唐衛東。
於是,接下來三人自然是各走各路,唐宓返回學校,朝著校門所在方向走了幾步后,若有所思地回過頭去,卻冷不防看到唐明朗手掌輕輕落在郭嘉穎的頭頂,而郭嘉穎也並未因此生氣,她仰起臉,對明朗露出粲然微笑。
她的天分如此之高,真是唐衛東平生僅見。
「偶爾是有的。」唐宓含混地說。
「還可以整容。」唐宓提醒他。
祖孫兩人下了車。唐宓環顧四周,她對寧海從來不熟,看了看周圍也,沒找到什麼線索。
唐宓也不覺得自己弱到要人相送,於是附和了一句:「應該的,你不要客氣。」
「我們學院今年和伯克利有一個為期半年的交換生項目。」章斌說,「只有一個名額你們可以試試。」
郭嘉穎聽得聚精會神,唐明朗忽然問:「小郭老師,你之前也跟我說過準備出國,怎麼放棄了?」
送走傅女士后,舅甥二人在客廳重新落座,唐衛東輕聲感慨:「去給你父親掃墓也好。」
她想,唐衛東能看到現在的唐明朗,看到他的進步,一定會覺得欣慰。
只存在於照片里的年輕人的形象,忽然就那麼鮮活起來。
孔斐然撇嘴,用「我知道你是安慰我」的臉部表情表達了自己的不相信,在此之前,她已經從自家母親那裡聽說了唐宓的種種光輝事迹,深知這位表姐絕對是成色最足的那種學霸。
「我有錢的。」唐宓搖頭,「高中畢業的時候,舅舅你給我的那筆錢還在。」
江源生把果盤擺好,抬起頭看看唐宓:「不跟你爸爸說點什麼嗎?」
「研究生學習如何?」
傅女士沒攔著她:「去吧。」
「確實是。」
孔斐然跳前一步握住唐宓的手:「表姐你好!」
「我上高二。」孔斐然很高興她轉移了話題,「不過我沒什麼可能考上京大,我爸媽說到時候送我出國。」
「因為不知道說什麼。」
「是的。高我一級。」
「你大一的暑假,知道這事兒后我和你爺爺去了唐家村找你。」
「……」
傅女士走到墓前,用毛巾把墓碑擦得乾乾淨淨。
「本科的時候,你和他關係很好,常常一起上自習,系裡的同學都知道這事兒,我怎麼會不知道。」
她看著墓碑上俊美的年輕人,想,人都已經死了。
唐宓說:「時間會積少成多的。」
唐宓這輩子吃過最高檔的飯,也就是大三在國投實習的時候,和部門的領導一起出去在裝修精緻典雅的高級餐廳包廂里吃的那頓,當時餐桌上的那些菜品絕大多數唐宓聞所未聞。彼時的那頓飯和此時相比,居然尚有不足。
忽然上門的客人讓唐衛東情緒複雜,但也不好拒之門外他很清楚,江家人上門的目的絕不是他。
唐明朗驚喜:「是啊!表姐你看出來了?我在美國這一年半,長了兩厘米!」
「當然不會介意。」
畢竟郭嘉穎當了唐明朗那麼久的老師,讓他表達一下尊敬也未嘗不可。
「嗯,我也這麼想。大家都出去,好像我也只有出去啦。」
傅女士食量也不大,她放下筷子,看著一家人其樂融融,心裏有著難得的滿足感,在飯桌上說起閑話來:「難得一家人齊全了,這事兒還要感謝澤文呢。」
郭嘉穎不客氣,用最快的速度點了幾道菜,把菜單還給了服務員。
唐宓老神在在陪坐在一旁,隨口回答:「前幾天。」
她想,父母生前不能在一起,死了也不行,依然葬在兩地,真的是沒緣分。
「算不上吧。」
孔斐然難以置信:「天哪,表姐,你還生活在原始社會嗎?」
「這,這樣啊…www•hetubook•com•com…」
「阿宓,你嘗嘗看,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傅女士笑著說。
唐宓告知了對方自己的手機號和郵箱,孔斐然熟練地將她的號碼存好。唐宓注意到她那花里胡哨的手機,桌面是動漫人物,燦爛的手機外殼上也貼著唐宓不認識的二次元帥哥。
「我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唐宓說,「我沒有實在的感受。」
這事真的是大事,唐宓確實難以決定。硬體條件雖然滿足,但要出去可不是那麼簡單,光是學習目標的文章都要寫個兩三篇,而且如果被選中,還有非常多的麻煩事兒,各種辦手續、找房子,換匯、迎接面試等。
「我知道了,爸爸。」孔斐然抱著孔先生的胳膊撒嬌。
她原以為自己是去成為分母的,沒想到成了分子,整個人呆若木雞。
唐宓搖了搖頭,沒有解釋「我不恨你們」之類的話語,她看著墓碑前的兩位老人,忽然覺得,比起幾年前的暑假在唐家村第一次見到他們,他們也老了。
唐衛東以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主人架勢,請客人坐下。退一萬步說,對方年紀大,也是長輩,禮數不能缺。唐宓找出別人送給唐衛東的茶葉泡開,倒在瓷杯里,端出去放在傅女士面前,陪坐在一邊。
「還可以。」
唐宓唯唯諾諾地答應,但還是有些猶豫。
「我這次來,是想問問,你明天有時間嗎?」傅女士手指摩挲著茶杯邊緣,態度非常自然。
孔斐然小聲嘀咕著:「你可不要太謙虛啊。」
唐宓鬆了口氣:「那就好。」
唐宓心中本就有些猶豫,加上唐衛東的勸說,終於鬆了口。
孔先生敲了敲女兒的頭:「聽到沒有,所以你學習沒有姐姐好,要多跟你姐姐學學。」
孔斐然再次震驚了:「表姐,你吃飯速度真快啊!」
她看著顯示屏上詳盡的文檔發獃。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回到市區,時間已經走到了中午。傅女士在回程的車上提議,唐宓去江家吃午飯,再送她回唐衛東那裡。坐上對方的車了也是沒轍了,唐宓想了想,只能應允了這個提議。江家的房子是套別墅,就在市區內環以寧海的房價,能在市內有一套別墅,充分說明了江家的財力和地位。
「我再窮也是可以請你吃飯的,再說了,你以為我會帶你去什麼燈紅酒綠的地方?」她瞪他一眼。
傅女士微笑著:「不好意思,打擾了。可以讓我上來嗎?」
和唐宓相比,郭嘉穎則淡定得多,畢竟她是當了唐明朗近兩年家教的人,對他的學習態度和能力有相當程度的了解。
「還是有好學生吧?」唐宓問。
「不過在寧海生活,應該也習慣了吧。」
「我想也是,你這個人,在讀書上是不會遇到困難的。」
墓園在寧海市郊,非常僻靜。因為到了年末,墓園外還算熱鬧,車輛在街道上排成了長隊,行人也是三三兩兩——然而傅女士是不用擔心這個問題的,司機把祖孫兩人放在墓園門口,自己尋找停車位去了。
唐宓俯身,輕輕放下手裡的鮮花。清冷的百合花倒映在黑色光華的墓碑上,一白一黑,對比十分強烈。每年過年的時候,她都要去母親墓前掃墓——母親的墓就在唐家村後山,普通的石碑上寫著她的一生,母親最後的居所面對著蒼翠的大山和清澈的河水,墳上野草長過一茬又一茬,除之不盡。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她解開外套和圍巾,笑著和姐弟兩人打招呼。
「媽,讓小唐自己夾菜好了。」江源生笑眯眯打岔,「小唐又不是外人。」
「表姐,我也剛到一會兒。」唐明朗打量四周,莫名地感慨,「京大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啊。」
「是誰?」
對方捧著金山送到她的手心,她卻矯情地表示不要,那對李知行來說,恐怕也是一種傷害。
她跟在孔斐然身邊直接走進了飯廳。飯廳很大,隔著飯廳的玻璃,她看到了漂亮的花園,綠樹繁花,和這個季節簡直不搭調。
因為已經就職,郭嘉穎穿著打扮還是有點職業化,套裙外件呢大衣,腿上一雙棕色長靴,氣質看上去比大學時代成熟許多。
唐宓走到唐明朗面前。
「是沒說。」
「你爸爸啊,我認識他也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唐衛東坐在沙發上,回憶著往事,「你知道我們家的情況,那時候我上大學的條件比你更差,學費是全村人湊的,連件不帶補丁的衣服都沒有。在學校里,按現在的說法,完全是『土鱉』。好在其他同學也不比我條件好很多,我們那個班上,一半是鄉鎮和小縣城考出來的學生,但是,你爸爸不一樣。」
在學校的生活基本上是一成不變的,偶爾也會有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研一的元旦前夕,唐明朗回國休假,來京大找她。
「唐宓。」李知行半句廢話沒有,「你要來伯克利?」
唐宓不介意等一等,說道:「那我先去買點東西。」
「我沒有這些東西。」
窗外的風光一閃而過,唐宓抿了抿嘴,輕「嗯」了一聲。
孔斐然的活潑參与,掃墓所帶來的陰霾漸漸從眾人的意識中散去。
「你爸很特別。我們這些鄉鎮縣城裡考出來的學生,見識非常有限,對整個世界、整個國家幾乎一所無知,連普通話都說不好。上大學是我們生平第一次出遠門,連火車也是第一次見到。但你爸爸和我們完全不是一類人。他出身優渥,你的曾祖父和曾祖母,都是曾經的留美學生,在社會上頗有地位;你的祖父祖母也是高級知識分子。
唐宓一愣,抬頭看著陳卓航。
「真的很複雜。」她感慨道。
看來美國的高熱量食物也有優點。唐宓想,不知道李知行這半年,有沒有長高。
唐宓問:「和我媽媽也是這麼認識的?」
孔斐然挫敗道:「沒有就算了吧……表姐,我聽說,你在京大讀研究生啊?」
寧海不是北方,就算是冬天,依然綠樹成蔭,無數松柏之下,一座座墓碑安靜矗立,氣氛更顯肅穆。恰好前幾天寧海下了雨,沖刷得墓碑很乾凈。
唐衛東對她鼓勵地笑。
她回到學校就馬不停蹄地準備剩下的材料,再次遞交到院辦后的兩個星期,學院通知,她可以開始準備護照和簽證了。出國這事兒,她沒有任何經驗,在她摸索階段,李知行發了一封長達幾千字的郵件過來,密密麻麻寫上了一切注意事項,譬如面對簽證官應該如何回答,還有需要帶去美國的資料和行李。
唐宓正想解釋,倒是被唐明朗搶了先:「哦,我是她的弟弟。」
歷經了那麼多時間和空間之後,她終於站到了父親的墳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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