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有高超的社交能力當然好，但一個人的才能足夠好，這都不是必須的。師兄和我說過，人的時間是有限的，一個人的時間和精力是有限的，處理人際關係和他的思維能力、創造力是矛盾的，他不可能兩者都選，只能選一樣發展，」肖萌抬起兩隻手示意，「70分的才能和70分的社交能力固然不錯，但100分的才能和40分的社交水平也不差。全球那麼大，總有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地方，他肯定能養活自己，當然，就算差一點，也還有我們當後盾。」

話題一下子變得輕鬆了起來，肖萌眉眼彎彎，覺得當時的路之航真好忽悠。

「很累？」

肖萌想了想：「路阿姨，我覺得，不論做什麼都比不了你，但我會儘力的。」

從長輩的嘴裏聽到自己寫下的一段話，肖萌臉都紅了，「啊」了一聲，訥訥道：「路阿姨，能不能不要念了。」

肖萌問：「我聽師兄說，你堅持要帶他回國？」

路一純從善如流的停了了下來，對肖萌說：「我對你的信心來自於你對知識的渴求，這種對數學的熱情和之航一模一樣。我想，你一定能理解他，他也一定會因為你在他身邊而高興。」

「你們的那本書啊，你寫了後面的部分，我仔細看了你寫的章節，確認你是個內心溫暖，充滿包容力的好孩子。。」

肖萌微微一愣，但不是很吃驚。路一純今天和她說的這麼多話，的確有一種「我把路之航wｗｗ.ｈetuboｏk•ｃoｍ•ｃoｍ託付給你」的意思。

「真是好辦法。」

說著，路一純滿足地伸了伸懶腰，目光落在由遠及近走走來、身穿一身白大褂的男人身上，隨後她站起來，笑著對肖萌說：「我男朋友，趙振華醫生，你叫他趙叔叔就好了。」

肖萌想起和路之航討論「天使與魔鬼」謎題時的交談：「……我稍微有點明白了。」

路一純要再婚當然沒有任何問題，她是自由的。多年來早已盡到了作為母親的責任，現在在兒子已經成年的情況下，她當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路一純托腮微笑：「跆拳道確實相當提升身體的協調能力，一開始，他只能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戳鍵盤，後來快了很多，所以他雖然對練跆拳道有些不滿，但也堅持下來了。」

「是的，這個辦法起了很好的效果，」路一純微微笑起來，「他掌握的社交技能也飛速提升，到了四年級時，他和其他小朋友在一起時，只會讓人稍微感覺到『有點怪』了，他甚至還有了一個朋友，一個和他一樣喜歡計算機的小男孩。」

肖萌輕輕說，「路阿姨，師兄和我說過這件事，他確實覺得中國和挪威相差太多，但他也完全沒有怨恨你，很理解你的。」

「真的太不容易了……」肖萌說。

「是嗎？」肖萌小心翼翼問。

「相信啊。」路一純笑起來，「我看了你和你姐姐的書。」

路一純看著她那理所hetubook.com.com當然的表情，撲哧一聲笑出來。她說話時聲音柔軟，笑聲十分清脆，悅耳又好聽。

肖萌想，這也是無可厚非。從概率學上來說，母親對孩子的愛大多數情況超過了父親，所以才有俗語說，寧跟要飯的娘，不跟當官的爹。

「他爸爸不同意的我帶孩子回國，但最後我們還是談妥了。我告訴他，直到路之航成年前，我都不會再婚，也不打算再生孩子；但他可以再婚，再生一個或者兩個孩子。」

「我見到過師兄寫代碼，敲鍵盤的速度非常快——可能是我見過最快的。」

「一個很好的人，」路一純指了指遠處的外科大樓，「他是這裏的醫生，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去年在醫院再次碰到的。」

肖萌趕緊收回腦子裡亂七八糟的聯想，轉開了話題：「路阿姨，那你是怎麼辦的？」

「兩個辦法，第一個辦法就是送他學跆拳道。一直以來，他的肢體協調能力都不太好，走路的笨拙，這也是阿斯伯格的典型特徵之一，我告訴他，學了跆拳道，你的動作會更快一些，敲鍵盤、移動滑鼠的速度會變快，他就高高興興地去學了——練跆拳道是很消耗精力的，小孩子的精力是有上限的，他練跆拳道練得沒力氣了，攻擊性也就消失了。」

路一純聞言微微笑了笑，側目看她：「唔，他和你交流過這方面的事情啊，他說了什麼？」

路一純微笑著看她：「沒什麼不好？你指的什和圖書麼？」

「我知道自己的做法非常不妥。路之航已經習慣了挪威的生活節奏，還交上了朋友，我強行把他從挪威回中國，真的非常自私——但我就是無法放下他，」路一純說著，無奈的攤手一笑，「哪怕會因此遭到怨恨，也無所謂了。」

「如果說我和我姐姐最大的不同，大概是我更喜歡數學。數學像是我高中學習過程中的知己。每一次嚴肅的思考，每一次縝密的推算，都會給我帶來樂趣。數學對我來說，是苦苦思索后的豁然開朗，是上下求索中的自得其樂，是另闢蹊徑時的悠然自得……」

「我雖然再婚，也不等於離開他，但毫無疑問我在他身邊的時間肯定會變少，起碼我大部分時間將不再明華園住了。我希望你能補上我缺失的那部分。你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我想如果有了你的話，我再婚後，他不會特別難熬。」

「我覺得也沒什麼不好的。」肖萌說。

「第二個辦法呢？」

「是啊。文化，習俗，習慣、飲食、氣候……和中國的差異太大了。我生在一個大家庭里，兄弟姐妹很多，從小到大朋友也比較多，我比較喜歡熱鬧，一個電話打出去，可以很快湊足一群小夥伴，但在挪威，一切都沒有。路之航的爸爸家裡有一個企業，他每天早出晚歸去上班，常常還要加班、出差——他是老闆的兒子，也是廠里的技術專家，沒時間陪我。挪威日照少、季節寒冷，在那裡生活和*圖*書的人很難和人熟絡起來，那種寂寞和無聊真的很難形容。更何況，路之航的奶奶對我一直也很不滿。」

「是的，對路之航來說，或者說，對阿斯伯格患者來說，其實是有能力根據社會交往中的暗示行事的，通過認真觀察、仔細分析、重新解讀，排除錯誤選項，也可以社會交往行為背後的含義的。但這樣需要消耗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就像在沒有詞典的情況下，硬啃一本用你一知半解的語言寫成的書。」路一純嘆了口氣，「顯然，他啃書的效果不太好。在挪威學習的技能大部分失效，嶄新的環境引發新一輪的社交困惑，於是糊裡糊塗的闖了不少禍。我試圖再次教導他，但中學的學習任務重，時間變少，加上他又進入青春期，有了逆反心理，效果不太好，所以他就成為你現在看到的樣子了。」

「我的兒子我很了解，他不會阻止我再婚，也不會有什麼反對意見，但我知道，他心中一定不太舒服。回國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我和他相依為命，我的再婚對他一定是個打擊。」

「呃，」肖萌看著路一純，認真的問，「路阿姨，你那麼相信我嗎？覺得我能影響師兄？」

肖萌又問：「阿姨，您再婚的對象是什麼人？他和路之航會相處得嗎？」

「……啊？」

「恰好這時候我爸爸又生病了，所謂子欲孝而親不在，我就更加堅定了回國的想法。但路之航的爸爸是不可能和我回中國的，我們都沒有別的選擇ｈttｐs://m.ｈｅｔｕｂook.ｃｏｍ.cｏｍ，只能離婚了。」

肖萌點頭：「就是說啊！身為一個富二代，有什麼好擔心的？」

路一純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微笑起來：「你說的有道理。其實我後來也是這麼想的，如果他的性格讓他在社會上碰了壁，就打發他回挪威幫他爸幹活好了。」

「十幾年一直都不習慣嗎？」

肖萌想了想：「師兄和我說過一些，說中國和挪威不同的地方太多了，比如中國人太多啦，中國文化里的潛規則太多了之類。」

「這樣就足夠了。」路一純微笑起來，拍拍她的肩。

路一純拿出手機，劃開照片，輕輕念出了一段文字。

「可惜的是，差不多是這個時候，我和他爸爸的感情也出了問題。」

路一純深深嘆了一口氣：「在挪威的生活很安逸，但我從來沒有習慣過這個國家。」

等她笑完了，肖萌又問：「路阿姨，你今天為什麼要和我談這麼多呢？」

「在此之前，我們的關注重點都在路之航身上，在他的情況有所好轉之後，我和他爸爸之間的問題和矛盾也就暴露出來了。其實不是什麼特別的原因，日積月累的，我覺得非常累。」

「第二個辦法來自於偉大的互聯網。互聯網上什麼都有，只要你會選擇，總可以找到最適合自己的資料。我找到了幾款比較適合小朋友玩的模擬人生類遊戲和角色扮演遊戲，每天陪他玩兩個小時，跟他解釋遊戲人物為什麼要這麼做而不是那麼做。」

路一純頓了頓：「因為我打算再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