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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翼站在樹下開始估算：「我估計學生教室的凈高大約為三米五到三米六，層高約四米，五層教學樓的高度約為二十米，教學樓本身從地面上抬高了半米，所以在教學樓的樓頂大約高度是二十一米。這些香樟樹略矮一點，我估計十八九米……」

她記不清楚潘越受傷的表情，只記得自己惶恐無措的心情，她不想保留那封情書，但覺得扔掉也不對，於是她強行把信塞他手裡后就一路小跑離開學校。李澤文說得沒錯，她和潘越見面的主要原因就是想把信還給他。

李澤文推了推教室門。門當然是鎖著的，他讓開一個身位，對周翼略一頷首。

「這處小花園和當年相比變化大嗎？」

「肉眼看不出什麼變化……除了當時荷花沒有開。」

難怪這位李教授要帶周翼隨行了。

實際上，她當時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茫然地拿著信回了教室拆開后才發現居然是一封情書。

「我們當時站在這裏，」郗羽走到六角涼亭邊上，「……我覺得很尷尬，當時特地看了看周圍，沒看到有人。」

「你和潘越在什麼地方？」李澤文一邊詢問，再次拿出手機拍照。

「這花是你拿來的？」

上車後周翼打開導航，一路直接往南都二中而去。

李澤文的視線落到花壇里的那束已經完全乾枯的百合花上——風格和花壇及其不協調。

「那幾個是垃圾桶？」

南都二中池塘里的荷花是觀賞用的花蓮，據說六七月盛/開，綠葉與紅白荷花互相映襯，堪稱絢爛嬌美。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母校的荷塘的景色，她當年沒有等到荷花開放就轉了學——明明之前和程茵約好了一起去看荷花的。

「初一的學生在頂層？」

「來之前看m•hｅtubｏｏk•ｃom•cｏm了學校的衛星地圖。」

郗羽輕聲說：「……嗯，我前幾天來了學校一趟。」

中學的教學樓里是不可能有電梯這種神物存在的，三人沿著樓梯上樓。

在初中部教學樓面向操場的那一面，有一片比較寬闊的空地。空地上整齊地排列著兩排橢圓形花壇，花壇間相距七八米，里種著矮小的花木，中央則種著挺拔的香樟樹，香樟樹之間相距七八米，它們有著茂密的樹冠，像一排年輕的哨兵，給教學樓帶去了綠蔭。

「你在哪裡坐？」站在一班的走廊外，李澤文問郗羽。

三個人沿著校園的綠茵道走到了初中部教學樓前，角落的幾個班傳來老師們激昂慷慨的上課聲。

隨後郗羽又把二班的教室指給李澤文看。一班在「L」教學樓短臂的端頭，二班位於一班的旁邊，二班的旁邊是走廊，過了90°弧形的走廊就到達教學樓的長臂上，依次數過去就是三班、教師辦公室、四班、五班……

五樓的教室空空落落，都上了鎖，每個班級的正門外都釘了一塊銘牌，寫著班級名字和班主任名字。

李澤文轉過身，指著前方角落裡的幾個顏色各異的大塑料桶，和整個學校其他的固定木箱垃圾桶風格完全不協調。

「五點二十。這是他在給我的信里定下的時間。那時候這裏應該比較安靜了。」

「當時幾點？」

一頓飯吃到接近下午三點，整個中餐廳只剩下寥寥幾桌客人。一行人在賓館門口道別，郗柔和黎宇飛先行駕車回家，周翼也已經把聯繫好的車開了出來，一輛普通的奧迪，掛著酒店的標誌。

郗羽愣了十秒鐘，比人家開鎖的時間還長。

「我當時是一班的數學課代表，和-圖-書他是二班的語文課代表，我們每天至少要去教師辦公室兩次，時不時會碰上，那天我出了辦公室后，他忽然叫住我，一句話沒說把信塞我手上就走了……」

李澤文說：「這兩排大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釋沒有直接的目擊證人。」

「……是這樣的，現在我們知道肯定有人躲在這裏……」

「……好厲害……」

「那封情書現在還在你手上嗎？」

周翼仰頭看了看：「這些樹不小。」

郗羽說這，跟在李澤文身後進了校門。南都二中據說有三個校門，後門常年關閉，學生們通常通過正校門出入學校。正校門往裡行去，一條長兩三百米的林蔭大道。此時是午後的三點多，正是一天內最熱的時候，林蔭大道兩旁的香樟樹宛如列兵，給於行人足夠的樹蔭和清涼。

「是的。我們平時做完值日後就把垃圾倒在這裏。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連放垃圾桶的地方都沒變。」

「……是的……」

有這樣一手神技，為什麼還要去當什麼助理呢？

「是的，因為校園真的很有些年頭了。」郗羽雖然只當了不到一年的二中學生，但該知道的總歸是知道的，「二中建校百年歷史了，這些樹起碼有六七十年樹齡。」

「雕蟲小技而已，只對普通的彈子鎖有效，」周翼對她雲淡風清的一笑，「幸虧教室用的鎖很老，複雜一點的鎖就難多了。」

李澤文想說什麼又欲言又止。他本來想說有更好的處理方法，但這話沒必要說出口——對一個十二歲的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而言，接受這份炙熱的暗戀心情也過於沉重。

郗羽沉默地點了點頭。

郗羽搖了搖頭：「沒有，我拒絕他之後就把信還給他了。」

「你親眼看到的？」

她ｈｔtｐs://m•ｈｅtｕbook.ｃｏｍ•ｃｏｍ覺得靈魂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世界上居然真的如此神跡，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打開鎖。

「我當時坐倒數第二排。」郗羽凝視著曾經的教室，指了指自己的座位，「但是課桌都全換過了……」

南都二中有一個不成條文的規定，那就是年級的高低和樓層的高低呈反比，初三生、高三生永遠都在一樓二樓，這是為了節約他們上下樓的時間。至於初一高一的，就被打發去最高的樓層，再說爬樓梯還可以鍛煉身體呢。

「他在學校二十多年了，我讀書那時候就在了。」

這個人真是深諳兵馬未動，信息先行的道理啊——即便有她帶路，也一樣會做好準備工作。

聽到沒有，只是難得多，不是開不了。

李澤文打量了一下四周：「如果有人蹲在灌木后或者躲在和涼亭背後你們也看不到。」

三人下了車走進校園。夏日炎炎正好眠，門衛老大爺還坐在傳達室里躺椅上半眯著眼睛打著瞌睡，壓根懶得理這三個闖入者。李澤文掃了一眼門衛室，問：「保安在學校很多年了？」

既然要告白，那地點隱蔽性自然是很好的，環境應該也是優美的。不論是郗羽還是潘越都沒有被人圍觀的打算，兩人都希望低調處理這件事。

但凡歷史悠久的名校，其他設施不談，但校園的綠化都頂好的，因為學校成立時栽下的小樹苗長了幾十年後就會變成參天大樹。

「是的。我當時比大部分男生還高，就算班主任偏心也不能那麼偏心，只好坐在最後。」

李澤文拿著警方的照片進行對比，最後在當年潘越墜地之處停了下來。

郗羽想起聽過的一個古老的傳說。據說，人死之後，飄蕩的鬼會拖著鐵鐐，回到他這輩子曾經住過和圖書、走過的地方，它會像揀鞋底那樣，把留在人間的腳印一隻只揀起來。倘若這個故事是真的，她想，潘越曾經留下的腳印一定密密麻麻密布了這間教室的每個角落。

初中部的這棟教學樓共五層，外觀方方正正，有著敞開式的走廊，活像一大塊「L」形積木插在地上。這棟教學樓修建於上個世紀末期，至今也有二十余年歷史，有些跟不上時代，一層樓僅可以容納八間學生教室和一間老師辦公室。在「L」的短臂上，有兩間學生教室；在長臂的那一側，有六間學生教室和一間教師辦公室，同時，長臂的兩側各有一部寬闊的樓梯；衛生間則在長臂的盡頭。

李澤文「嗯」了一聲：「潘越怎麼把情書給你的？」

話音未落，她就呆住了——下一瞬間她看到李澤文的助理周翼，怎麼看都說精英氣質的周翼先生拿出一串鑰匙，他又從鑰匙鏈上選出個類似細鐵絲模樣的東西，細鐵絲探進鎖孔輕輕攪和了兩下，鎖「吧嗒」一聲應聲而開——前後耗時不超過十秒。

「潘越的座位，我記得他在第三排，每周輪換一次座位……出事的時候，他坐在靠窗的位置。」

李澤文瞧了瞧郗羽，「倒數第二排？因為身高？」

「信還了你就先走了？」李澤文問。

「大小好像差不多，」郗羽查了查手機，「資料里說香樟樹過了三十後生長速度就會放慢。我們的教室在頂樓，香樟樹的樹冠就在教室旁，坐在窗邊的同學甚至一伸伸手都能摸到一兩片樹葉。」

南都二中的綠化規模足以笑傲全市大部分中學。從初中教學樓背後出發前往圖書館的一路，就有數畝的綠化帶——綠樹和灌木花卉交錯掩映，穿過綠樹和花壇，繞過一個小規模的荷塘，沿著彎彎hｔtｐs://wｗｗ•heｔｕbｏok•coｍ•coｍ曲曲的石板路走上幾十米，就可以看到綠化帶中央的六角涼亭。

「教授，你想進教室嗎？」郗羽想了想，「不然你們等一等，我去找找當年的班主任周老師，他今天應該也上班，我請他想辦法找校工拿鑰匙……」

李澤文側目看向郗羽：「當年的香樟樹有這麼大嗎？」

「對，」郗羽接過話端，「最外面的一排香樟樹距離教學樓大約二十米，要看清屋頂發生了什麼，至少要站在一百米開外的地方再抬頭看。」

李澤文對著垃圾桶拍了幾張照片，對郗羽說：「帶我去看潘越對你告白的地方。」

「……是的，當時我做值日，在教室里打掃完衛生才準備回家，我下到二三樓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尖叫，我跑下樓……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潘越。」

潘越出事的時候是放學后四十五分鐘，基本所有初一初二年級的學生都離開了學校，初中部大樓里只剩下初三年級的學生，他們都在一樓；潘越墜樓的地方恰好在初三（四）班的教室外幾米遠的地方，位於花壇和教室之間的空地上，於是，初三（四）班的學生們成為了這次事故的第一目擊者。

「是的。」

郗羽的思緒有點發飄，直到三人在第一個路口朝右拐后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啊，教授，你怎麼知道該怎麼走呢？」

李澤文略微點了點頭，拿出手機將教學樓的全景拍攝下來，又轉身看向遠處的角落。

潘越跳樓一事發生在春夏之交的五月，此時香樟樹枝繁葉滿，具有很好的遮蔽視線的作用，簡單的射影幾何就可以完美解釋。而且當時的學校里也沒多少人，可以看到初中教學樓屋頂的人就更少了。

「潘越就是在這裏身亡的？」

「可以了，去教學樓里。」李澤文轉開了話題，最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