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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之城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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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遙望煙火

第十二章 遙望煙火

在林晉修那場晚宴上出現的學生,大都是有背景有來歷的,安露想必也不例外。大小姐總有些任性的。但只要足夠坦蕩,交個朋友也沒有關係。
我跳下舞台,拍拍他的肩,「好了,往事說完了。搬音響吧。別讓安露等著。」
兩個人偎依在一起,很快就不再寒冷。不但不冷,還發熱,心情像小提琴琴弓上的弦子越綳越緊。此時的氣氛……就像湖邊那稀薄的空氣,需要沉靜著體會。
他不像在電梯里那樣一吻即止,唇往下移,我嚇得趕緊閉上眼,他順勢吻上我的眼睛,用溫柔的力道,讓眼睛飛快的熱起來。我覺得眼球變得很柔軟,濕漉漉的好像就要掉下淚來。
她說自己是大一的新生,剛到學校還不太了解,我骨子裡的熱血滾動起來,義不容辭地帶她參觀學校。
顧持鈞靜了一會兒,才道:「這是苛求。」
林晉修把視線從文件上抬起來,看到我的一瞬「唰」一下合上了文件。我絕對看到他眼神中閃出一點玩味的光澤,隨即手一抬,那個高管模樣的男人的訓斥聲戛然而止。
「是又怎麼樣?你管我!」
明星們參加一些競猜活動,獎品豐厚且可以累積,答對題越多禮品越大;因為直接跟金錢挂鉤,現場氣氛異常熱烈,各路明星粉絲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去吃飯。」
我幾乎要感動得掉眼淚了,身體里重新蓄滿了力氣,精神抖擻幾步跳上平台,對另一輛車上下來的兩個人人飛快地揮手,「章先生,小蕊姐。你們來了。」
「回禮啊——」顧持鈞拉長聲調說了一句,攬過我,在我額頭上輕輕一吻。
他剛剛還對我微笑的臉上已經斂去了所有的溫柔和感情,刀子一樣銳利的視線幾乎把我捅了無數個洞。
在林晉修的那場奢華的晚宴上我沒注意到她,送了禮物就想辦法撤退了;不過巧的是,幾天後我就在學校的餐廳遇到安露,當時正在因為沒有買到想吃的菜而氣惱,她從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眯眯地說學姐不介意的話,可以把她的那份魚分給我。我之前從來不認識這位小學妹,當然不好意思要她的午飯,但是順理成章和她坐在了一起吃飯。
額頭抵著方向盤想了想,看著車子的油量還很充足,我一踩油門,車子朝城外而去。
「隨便。」
忽然想起顧持鈞逗我時說「我是外星人」,不由得一個哆嗦。
「紀小蕊會送你回去。」
非常暖和。這哪裡是一條圍巾,簡直帶來了明媚春光。
「說來聽聽。」
茫然的伸手去撫上唇,居然都腫了,這一下,理智終於回來了。
話音嘎然而止,被忽然出現在我面前,捧住我的臉的顧持鈞嚇了一跳。
「但是偶像,和戀愛的對象,是不一樣的。我是個非常非常小心眼的人,眼睛里容不得任何沙子,」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迴響在身體里,「我不需要男朋友多麼英俊,多麼富裕,我只要他對我全心全意,一生一世心無旁騖地只看著、只愛著我一個人。我希望他沒有什麼複雜的過去,也沒有舊情人。我不希望看到他和別人糾纏不清的緋聞,也不能忍受自己被卷進新聞里去,如果在電影院里看著他和別的女人談情說愛生死相許,哪怕那只是演技,我都會氣得要死。」
我聽完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不是第一個。」
原以為一切都會有所不同,結果日子還是繼續過。
我嘆口氣,真是當大牌明星當慣了。認命地發動汽車,握著方向盤問他:「顧先生,請問要去哪裡?」
「那好。車子在哪裡?」
「世界上沒有隨便這個地方。」
我虛懷若谷雲淡風清地看著他。林晉修身後的高管們依然保持沉默,只是暗地裡用目光來交流信息,比如他們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我,又用詫異、震驚、想笑又不敢笑的目光看林晉修——這些一本正經的精英們這時倒更接近普通人了。各種視線交合、彙集,影響了電梯里的空氣,形成了這個電梯里的氣氛。凝滯,粘稠。
雖然尷尬,我還是相信林晉修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與我為難。我再次欠身,道歉:「學長,我不是有心打擾你的。很抱歉。」
他頷首「嗯」了一聲,算是對我質疑的回答。
我彷彿做了一場春秋大夢,世界對我變成不復存在。周圍的空氣增加著熱度和濕度,濕熱的氣息凝結在眼眶,逼得我清醒過來。
我和安露的認識也頗具戲劇性。
「早就想給你了,但每天拍戲二十個小時,實在沒時間。」顧持鈞看我不接,自顧自地打開了盒子,取出躺在裏面的鵝黃羊毛大圍巾,伸手搭在我的頸項上,又繞了幾匝,飄飄的巾穗垂在胸前,幾乎沒過了唇。
我很想在他打扁兔子之前先打扁他,但是不敢。單打獨鬥打不過,何況他還有幫手。狠狠咬著牙,一反手拖著沈欽言的外套領口往外一陣風似的捲走,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那個讓人壓力很大的電梯。
眾人的目光戳在我的背上,林晉修一句話,結果一電梯的精英高管送我下樓,我自覺壓力很大。我想林晉修之前說過,接手了一家公司,大概現在就是因為這家公司的緣故才到的電視台。雖然很早就覺得他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現在更是如此感想了。
抱著兔子去跟安露道別,www.hetubook.com.com她癱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幾近虛脫了。
我低頭想了一想,出主意,「章先生小蕊姐,你們送顧先生回去吧?顧先生的這輛車,先借我開回市內,明天我再把車送——」一邊說腳步往外挪。
他捧著我的臉,手腕的力氣異常大,我掙扎兩下無法動彈,眼睛里閃著異常的光,「剛剛你說的話,是真心的嗎?你以為我是被你敷衍就會放棄的人,那你可就想錯了。不相信我,是嗎?那我就讓你相信,我用全部的真心對待你。」
抬起頭,看到他身後的幾位高管盯著我,露出跌破眼鏡的驚異表情。
我氣鼓鼓不吭聲,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圍巾扔到後座。想了想又爬回去,把圍巾折好塞包里。紀小蕊看著我的動作,也不說話,打開了音響放起了CD,是鋼琴曲,琴聲舒緩美麗,我也平靜下來了。茫然的伸手撫摸著唇,好像他的觸感還留在上面。
新年禮物?現在還興送新年禮物?我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完全傻眼了。
「那給我。」
有人答了句「是」,又摁了電梯。
眼看著記憶中的小湖泊出現在眼前,顧持鈞也醒了過來。
他那副「我完全無所謂,什麼事情由你決定」的樣子讓我氣不打一出來,咬牙切齒地磨牙了半晌,恨恨地想,乾脆把他拿去賣掉,想必是可以賺一大筆錢的。
「……那種太華麗、太不切實際的對象,吃過一次虧就夠了……我不要第二次……」
他一生氣就會直呼我的名字。偌大的一個月亮懸在上空,像是在偷聽我們的談話。車子停在湖岸,前燈光芒一閃一閃。我在那種光芒里看到了他的臉,我從未見過的嚴峻;我看到他如點漆一樣的眸子,那裡發出的暗光幾乎要刺穿我了。
我之前就在想,如果他的禮物太貴重了怎麼辦,拿或者不拿都夠鬱悶的。只是一條圍巾,我還能坦然接受,但是——
敲我的腦袋,這是他做慣的動作,我不覺得異常,默默腹誹:這電視台的每層樓各種演播室和化妝間無數,他居然說小!大概我和他不是在一個空間里生活。
……啥?
和他脖子上的那條一個牌子,型號相似。
「你們為什麼會鬧成這樣?」
「進來吧。」他伸手扯我進電梯,伸手敲了敲我的頭,「這麼小的地方都找不到電梯,我有時候真懷疑你的智商,怎麼一會而笨一會兒聰明。」
「我沒有回禮啊。」我跟他說,幾乎要抓狂,「我根本沒想到……沒想到你會給我禮物。」
他的手上力氣一松,我抽回手指。垂下眼睫,只見滿天繁星在我腳畔的湖中開放。
我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只是順著記憶,專挑平穩的條路行走,城外的高速路平坦,我開得不快,只怕吵醒他。
「你倒是算得精。」
「顧先生,謝謝你的厚愛。但是,你對我來說,真是太不切實際了。」
「我覺得,這隻兔子很像你。放在辦公室當沙袋,效果應該不錯。」
他的車就在停在附近,他一句話不說,把車鑰匙塞給我,就坐在了副駕駛的位子。
今天晚上他的心情都高昂得很,我起碼在他臉上看到了五種以上的笑容,「這評價高得我受寵若驚,早知道你那麼喜歡我做的飯,今天也該回家的。」
一語成讖。
「不是我存心隱瞞你。我不知道怎麼跟你開口。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從小沒有媽媽,但實際上,是有的。她生下我后就跟我爸爸離婚了,這二十多年我都沒見過她。直到幾個月前,我爸爸去世,她才忽然出現,」我平鋪直敘,「她的名字你知道,你看過很多她的電影,就是梁婉汀。所以你也可以理解為什麼我會認識顧持鈞了。」
「小真,這次是我衝動。但我不會跟你道歉。想想你剛剛說了什麼。你玩不起,難道我玩得起?」
演播室大而且豪華,看得我有些頭暈,主持人有四個,兩女兩男,因為是第一期博收視率,請的都是現在比較紅的歌手模特影視明星。
逛了大半天,又解決了路上的一點小糾紛,最後我們坐在公園裡吃冷飲,她忽然跟我坦誠:前幾天在林晉修那場奢華的晚宴上看到我,覺得我挺有趣,今天在食堂看到我就來跟我打招呼。沒想到她的一句戲言,我竟然不辭辛苦的帶著她逛了一下午,她被我感動了。
害得我丟人唇腫的那個混蛋背對著車燈,因而顯得面色不明,他要來攙我,我聞到他身上的淡淡香味,火氣湧上心頭,一把打開他的手。紀小蕊恰好在我身邊,扶住我,又遞給我一瓶礦泉水,我喝得太急,嗆到了,彎著腰大聲咳嗽,咳得衣服上都是水,狼狽得簡直不堪入目。她又匆匆拍著我的背,輕聲問我。
「梁導在市內有幾套公寓,郊外還有別墅,不過她幾乎不去住。她絕大多數時間都住酒店,她在香荷酒店有間長期的包房。」
「我媽說,不要和影視圈的人來往,我很同意她。」
隔著玻璃看著窗外的黑色,莫名想起了幾年前把腦袋別在腰上,不要命飆車的心情,心裏的苦楚真是一言難盡。
「是的。」
事以至此,不能不把話說清楚。
她再一次叮囑我,「下周六晚上九點播出!千萬記得收看!」
林晉修掃一眼他,又看我,把文件給了一和*圖*書旁的人拿著,「你怎麼來了MAX。」
說得我付出的好像全都是虛情假意一樣。
顧持鈞放開我的手,起身去車內拿了個盒子,雙手遞給我,「新年禮物。新年快樂。」
看起來這個消息讓他受刺|激不小。
眼角餘光瞥到,他高大的身形完全擋住了車燈的光芒,我壓根看不清他的臉,依稀覺得他身形微動。
「許真,這算什麼?我們兩個人的事就我們自己解決,你卻把別人叫來?」
虧他好意思反問我,我要跟他多麼惺惺相惜,多麼知音才能知道他的想法啊。但我也學到一招,不想回答的問題,直接反問就好了。
一場場焰火讓人模糊了時間,我輕輕呼出一口氣。側過頭去,才發顧持鈞根本就沒看這樣焰火,只靜靜凝神,看著我的側臉。他有一雙深潭般的眼眸,那一瞬間,只覺得那絢麗的煙火在他的眼眸再次上演。
新年的第一天,我找到沈欽言,跟他一起把借來的音響還給電視台。以為他要因為顧持鈞的事情對我生氣,結果他並無任何怒色,只說:「你現在說認識外星人,我都相信的。」
我幾乎要跌破眼鏡了——如果我有眼鏡的話——不會這麼巧吧,我剛剛到達目的地,他就醒了?
林晉修在幾人之中,一身筆挺的深藍色西裝,灰色條紋領帶,左手裡攤開著一份文件,跟身邊一個略微年長他的男人低聲交談。大概談話內容不甚愉快,林晉修面色陰沉,眉目間鎖著風雨欲來。我極熟悉他的肢體語言,那絕對是發怒的前兆。
顧持鈞拉著我出了小劇場。
我都不知道。
「比不了你的廚藝,」我公事公論,「你做飯的水平在我認識的所有人里,算得上最好的,不用加之一。」
我們下了車,和溫暖的車內相比,室外溫差太大。一年內最後一天的晚上,寒冷的空氣變成了一種生物,往你的脖子、袖口裡使勁的鑽。我往手心呵了一口氣。現在所在的地方偏離了主幹道幾百米,有個幾十平方的小平台,平台下幾級台階,有個寶石一樣的小湖泊。前後車燈照亮了這塊小平台,也照亮了一池如墨的湖水。
遠處的煙火升到高空,距離太遠,根本不可能聽到炮彈升空的聲音,但我們可以看到紅的,金色,藍色的……各色鮮花和祝福新年的詞語交替出現,花團錦簇,五彩繽紛,那是這靜謐夜空里開出的花兒。
「嗯。」
「對了,我還有事情要跟你說,」她也自顧自地說:「大學已經放假了吧?今天晚上,梁導還問我,是不是你搬去跟她一起住比較好?你自己覺得呢?」
雙手手腕還是被他抓住,右手又撫上我的臉,把我的臉扳過去正對他。
吃了飯,把車開出來,我開始犯愁去哪裡。所以開著別人的車就是不好,不論想做什麼都要考慮到主人的意願。送他回家?但我又怎麼回學校?
「我……我覺得……」我張口結舌。
「機緣巧合,」我強作鎮定,「我看新聞說,今晚市政廳會組織焰火表演。在這裏看市裡的焰火,最好不過了。啊,開始了。」
懷著這個詭異的念頭,我側頭去看他,才發現他放下了車座,真的睡著了。他眼皮輕輕闔上,下顎被圍巾擋住了大半。關了車燈,路燈光芒落在他的臉上,在繞過睫毛,眼瞼下投落新月形的陰影——心頭忽然一顫,那是坦蕩、不設防的暗示。他拍完戲過來找我,看沈欽言的戲,跟我一起吃飯。他也只有在跟我單獨相處時,才會露出那點疲憊來。
「我是你的粉絲,看過你的每一部電影,真的,我從來沒想到過要跟你產生任何交集。你在船上跟我說,願意跟我做朋友,我很高興。」
我當然知道這是苛求,自私到了極點。自私到自己都想抽自己倆耳光,也到沒膽子看他,膽小到極致了,連自己親手造成的局面和後果都沒膽量去看。
肺里的空氣都耗盡了,瀕臨窒息帶來了無窮的後患:腿軟,腰也軟,眼冒金星且發黑,到了最後,我完全忘記推開他。等他放開我的時候,我就像被抽走筋骨的魚,幾乎要癱軟在他身上。
……這個冷笑話真的不好笑。
「你會選擇那種?」
我拍著她的後背,讚美她,「表現得很好,以後熟練了就好了。」
「也不能這麼說,」我莞爾,「你不能用一個人的私德去衡量他的作品。否則,歷史上的藝術家們沒幾個好人了。我不覺得我媽做錯了,其實,我本來就是她事業道路上的累贅。」
我喘氣,低著頭看著鞋尖。
我剛想開口怒斥「你在幹什麼」,唇一分開,舌頭被他吸住了。我可從來不知道顧持鈞被戳到痛處了,會這樣抓狂。明明紀小蕊和章時宇還在,他卻完全無視我的意願強吻我,本來這事就夠丟人了,此時還有兩名我親自叫來的觀眾,頓時變成丟臉的三次方。
我立刻擺手,「不用送,我開了車的。」
沈欽言略微一欠身,「林先生。」
熱鬧的舞台讓沈欽言很感慨:「安露很不錯。」
他這麼聰明的人不應該明知故問的。來的一路上他都在睡覺,除了我,還有誰能叫人半夜到這麼一個冷僻的地方?當然GPRS也發揮了莫大的作用。我心裏翻滾著這些沒頭沒腦的念頭,躲開兩步,垂著頭不敢跟他正面相www.hetubook•com.com對。要換了我是他,被個小丫頭片子這麼涮了一下,一定會抓狂的。
他把問題像拋皮球一樣的又扔了回來。
「什麼?」
「逛什麼地方?」
「編劇和廚師。上次探班的時候,我知道你是《約法三章》的編劇了,」我好奇地問,「你做演員這麼成功,為什麼還要寫劇本?」
他的手指停在我的唇邊,輕輕摩挲著我的唇。明明心臟不堪重荷,而他還有下一步的動作——眼睛上的壓力撤去,手指已經開啟了我的唇,擠進來,觸到我的舌頭。我實在沒辦法再偽裝下去了,眼睛驀然睜開,咬著牙上身往後一仰,用盡最大的力氣抬起手肘,格在我和他的胸口之間,把他往外狠狠一推。
「設計得倒是不錯。」
他身後一個黑西裝的男人皺著眉頭掃我一眼,厲聲呵斥,「哪裡來的實習生?怎麼這麼不懂規矩?」
紀小蕊啼笑皆非,「大小姐,別這麼一驚一乍的。」
本來可以是一個美好的、可以永存記憶的夜晚,換來這麼一個慘淡的收場。什麼叫「我不會跟你道歉」,他要是跟我說一句軟話,我還不會這麼生氣。
我隔著兔子不動聲色地打量他。認識這位學長那麼多年,這絕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西裝打領帶,精英氣息撲面而來。毫無疑問,衣服會影響人的氣質。在學校讀書階段和進入社會後,給人的感覺當真不一樣。但我得說,我簡直沒看過比他還襯西裝領帶的男人了,他旁邊的男人們跟他比起來,真是差了好幾條街。
兩輛車的車燈亮起來,已經足以照亮這塊小平台了,也足以讓我們看清楚每個人的臉了。
我興奮地撲過去,摁了電梯。
她不掩好奇,「那麼,第一個是誰?」
我把暖氣開到最大,下了車從後座上扯出一條毯子搭在他身上。他大概經常在車上休息,後座上的毯子好幾條。他太疲倦了,我如此多動作都沒醒。
這兩個字里大概還有一點促狹的笑意,我又羞又怒,咳得血液全堵在臉上,臉漲得通紅,被她這麼一說臉皮更是好像要燒起來,口不擇言地嚷嚷。
它們用一生的等待,換來一分鐘的絢爛,最後了無痕迹,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我不做聲,把頭埋在膝蓋里,鐵了心不再說話。
其實安露上場之初還有點小緊張,但馬上進入狀態。她的主持風格異常活波,活躍氣氛、跟各明星套近乎真是一流水準。
側頭看顧持鈞,他悠閑得很,「出去逛逛吧。」
沈欽言正在打掃劇場,而我坐在小劇場的舞台邊上,腳後跟有一下沒一下踢著牆。
我想了一想,「每個人都覺得,我媽不要我這件事情非常可憐。但實際上,我真覺得不在乎。別吃驚,我的確就是這種想法。」
「很……漂亮。」顧持鈞凝神看了好一會,才輕聲說。
「去哪裡?」
我說沒有真沒有。
我和沈欽言就真的沒找到路。MAX廣播公司實在太大,我們從演播室出去就在一群穿著長裙畫著濃妝的女孩子中迷了路,無頭蒼蠅似地在三十七層轉了好幾圈,誤打誤撞進了好幾個明星的休息室,險些惹人家不快,最後才看到了一部電梯。
他扯了扯兔子耳朵,很滿意地微笑;隨即交給了隨行人員,輕描淡寫地吩咐:「放到我的辦公室。」
「許真,你看清楚我。我沒跟你玩。」
他若有所思的。每個人的人生經歷都不一樣,這也決定了一個人的性格和世界觀。我和他雖然惺惺相惜,但總有些想法不一樣。
顧持鈞總算清醒了一點,看了看儀錶盤上的時間,又藉著車燈光芒環顧四周。
我抱著腿,把下巴抵在膝蓋上,凝視著漆黑的夜空,聽著自己的心跳。四周寂靜得好像不存在。聲音來了又去,光線明了又暗,就像佛語里所言的色即是空,空既是色——當一切的色都不存在,只剩下我和他所在的這個方寸之地。
顧持鈞臉上的笑意不翼而飛,俊眉一壓,「唰」一下站起來,「你叫他們來的?」
最後去了我們第一次出來吃飯的那家餐廳。從停車場我就知道,這裏果真人滿為患。顧持鈞果真是一早就訂好了座位。
「我喜歡這裏。」
「好,我送你回學校。」
「是的,」我道,「我很早就見識過了。」
——熟人。
他的手掌比我的大,而且溫暖。
「不切實際?」顧持鈞的聲音里掛著冰霜,「我正在你面前,你卻說我不切實際?」
「這麼多年以來,你是我第一個下苦心追求的女孩。」
「以前沒覺得你這麼喜歡這家餐廳,」顧持鈞說,「比我做得還好?」
我倒在副駕駛位子上,恰好看到後視鏡里,章時宇的車也跟了上來。雖然看不清車裡有多少人,但想起顧持鈞剛剛躺在我現在的位子小憩,燙到一樣跳起來。
但他的脾氣真好,居然沒跟我發脾氣。設身處地站在他的角度想,要是誰敢跟我提出「放棄你的工作和追求,我才跟你戀愛」,我恐怕一板凳就拍死他。
「我以前就覺得,你們長得有點像,原來是母女,那麼一切都可以理解了,」他重重坐在椅子上,「枉我之前那麼喜歡她的電影,結果她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要……電影里再溫情又怎麼樣?」
安露拉著我說學姐你沒生氣吧?
準時到達了電視台,結果安https://m.hetubook.com.com露說撿日子不如撞日子,又給我們換了臨時通行證,非要拉著我倆去演播室參加一次她主持的節目,當然,我倆不是主角只是觀眾。她說自己主持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但我知道她不是第一次,學校的一些晚會和社團的派對上,她很出風頭。
到了車庫,我跟林晉修道了謝,又跟他的隨行點了個頭,準備閃人。他忽然從后叫住我。
我和沈欽言坐在最後,昨晚沒睡好也沒可能睡好,熱烈高漲的氣氛居然一點都沒感染到我,昏昏沉沉只想睡覺。
如果我以後嫁不出去,大概也是一輩子獨居的下場。
我氣哄哄地上了車,紀小蕊也趕緊跟上來,說「大小姐我求你了,別任性了,我不能讓你拿著我們倆的命玩」,死說活拉的,強行把我從駕駛椅上推開,自己上場。
「抱歉……」我橫抱著大兔子,迅速道歉。
林晉修和幾個西裝革履面的中年男人站在裏面,這群人大抵都在三四十歲左右,從舉手投足的精英氣度上看,應當是大公司的高管級別。
「到了。」
我真是快餓死了,大快朵頤,吃得高興極了。
「握著方向盤的人決定。我睡一會。」
「雖然是苛求,但在情理之中。我看上去的確不是一個讓人安心的男人,」顧持鈞忽然展顏一笑,好像天光都亮了起來。
「我記得之前看過一個評論,說以你的長相,天生就是吃明星這碗飯的人,作者說,除了當電影明星似乎找不到別的路可以走,」我吃飽了,心滿意足地說,「但現在,我至少發現你還有兩種職業可以做。」
他重新握住我的手,俯身下去,吻了吻我的掌心,「那麼,你希望我不再演戲,是嗎?」
他年輕的臉上百感交集,「你倒是想得開。」
「這隻兔子,你準備怎麼辦?」
「過十一點了,你開了兩個小時?」
「我又不冷,」我推辭,「反倒是你,剛剛才睡醒吧。」
我沒作聲。早就不生氣或者說沒力氣生氣,胸口疼得厲害,悶得發慌,心臟失去了平日的節奏和韻律,像一隻被困住的鳥那樣沒有規律的前後上下撞擊前胸後背。手指輕微的抽搐,從心裏生出一股揪心的情緒,像歌聲一樣纏繞著我,只要一點刺|激,下一秒都能哭出來。又怕紀小蕊看到,伸手蓋住了眼睛。
顧持鈞不做聲。
從我們所在的位子看出去,可以看到滿天星辰。真是一個美麗的新年之夜,雖然可能有點冷。
章時宇和紀小蕊對視了一眼,看向顧持鈞,最後又跟我打了個招呼。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們這個招呼打得勉強得很。
顧持鈞卻不像我這麼吃相難看,舉動優雅。
「不過是很難相信。影視圈的人,我見多過太多了。逢場作戲的多,有真心的少,為了錢、名利,什麼都可以出賣,戀愛分手、結婚離婚和家常便飯一樣,沒什麼天長地久,」紀小蕊嘆了口氣,「擔心不能長久,就算有真心又能持續到幾時?尤其是顧持鈞這樣的明星。你的顧慮是可以理解的。」
顧持鈞在毛毯下握住了我的手,輕聲問:「你怎麼找到這裏的。」
旁邊的人笑著問她我是誰,她跟所有人解釋我的身份,然後一把抱住我的腰,「學姐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倒是一點不掩飾。
「我雖然沒有媽媽,但我有爸爸。我爸非常愛我,我跟你說過,直到十五歲前都是我爸帶我,我們一起去過很多地方。我們曾經在非洲里遇到一個部落,部落還處在母系氏族,所有孩子都沒有父親,沒有人覺得奇怪。」
足足四個小時后,這檔節目總算錄製完畢。我終於鬆了口氣,順利完成了安露交給的任務。走到門口遇到節目組給觀眾發放禮物,我和沈欽言也有份。他領到了一瓶香水,我的是個半人大小的毛絨兔子。
「是是。」
我裝沒看見,努力和林晉修寒暄搞好氣氛:「學長,你怎麼也在MAX?而且——」
「哎,我?我不知道,從來沒想過。」
沒人說話,一時間氣氛極其詭異。
「當然不一樣。」
「採訪嗎?」他挑起眉梢,用好玩的輕鬆語氣反問,「你剛剛的語氣很像記者。」
我不敢看他此時的臉色,又挪開一點,才輕輕說,「不行。我……我雖然看起來這樣,很喜歡你……我是說影迷的那種喜歡……但實際上,我膽子小,真的非常小……顧先生,我玩不起的。」
大概我盯著他的時間太久,他所有察覺,一把壓下兩隻兔子耳朵,從兔子腦袋上看著我,「沒見過我這樣?」
壞了,這狹路相逢實在時機不巧。
大概經過了顧持鈞一事的洗禮,沈欽言聽到這消息居然一點驚訝都沒露。我簡直要贊他一聲:有進步。
該死的車燈照著我緊閉的眼瞼,金色的帶著暖意,就像溫暖的日光。我「嗚嗚」地叫,手腳在他背後亂揮踢打,想要推開他。顧持鈞才不管,硬生生地抗下我所有的攻擊,把全副精神放到了唇舌之間。靈活的舌頭攪著我的,舌尖抵著我的舌根,幾乎頂到了喉嚨裏面,毫不客氣的輾轉吸吮,我睜開眼睛,看到他黑如點墨的眸子——他從頭到尾都在盯著我,好像這不是一場單方面的、帶著怒意的強吻,而是情投意合的、充滿感情的深吻。
「回學校。」
「我沒準備留著,打算送給朋和-圖-書友。」
我渾身一驚,他笑盈盈地說完下半句。
「……地下車庫。」
氣到頭昏眼花。我的人生罕有這樣失策的時候,連當年被林晉修的跟班們污衊成小偷都沒有這麼難堪過。
我默默打直雙臂,雙手遞過兔子,眼睛一眨不眨。
我把腦袋抵在車窗上,喃喃自語。
跟她一起住?我有點不寒而慄。我就算是做夢也不會有這麼不切實際的念頭,每天呆在空蕩蕩的房間里等著她回來嗎?
這家酒店我聽過,著名的五星級酒店。一個沒結婚又沒孩子的女人住在酒店總是方便一些,什麼都有人為你做了,交通也方便,不比住在郊外的山上,冷清,乏人關注。一個人守著大宅子,光是想一想就是讓人發寒。
仰著頭看他,他從上面俯視我,車燈光芒在他身後閃爍。他難得的沒跟我客氣,跟我並肩而坐,一張毯子裹住了我們兩個人。我扯著這角,他挨在身邊,牽著另一頭。這種偎依的做法距離太近了,我垂下視線,腿比他的短,我的膝蓋輕輕擦著他的大腿,我能聽到他綿長的呼吸。
我在台階上坐下,夜晚的湖邊偏冷,我把手籠在袖子里。他去車子里取出剛剛蓋在他身上的毛毯,從后把我裹住。
何況對象是顧持鈞。他的年紀、閱歷決定了他之前根本不可能是白紙一張。我用他的過去來要挾……說實話,相當過分。
根本不敢久看,我想,時間應該過了零點。
「好了,我拿到了回禮。」
「你之前跟我來往,是為了什麼?」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相當正確。
「走得很慢。」
顧持鈞挺拔的身影在逆行的車燈光芒中隱隱約約,等我咳完了抬起頭,恰好對上那一片明亮的光,也許是他的視線,或許又不是他的視線。
原以為這樣的高樓大廈電梯來得慢,不過幾十秒電梯就從底層升到了三十七層,門緩緩打開了,我幸福地想要鑽進去,定睛一看,傻眼了。
「有點事情要處理就來了,」林晉修吩咐身邊那位戴眼鏡的年輕人,「先送她下樓,再安排輛車送她。」
「初吻?」
我只知道我的處境——遠離城市的夜晚,寂靜的湖邊,空氣觸膚冰涼。眼睛酸得很,努力低下頭,圍巾的吊穗輕飄飄地落在被他抓住的、那緊張的手背上。
他不提還好,一提我我才想起來,我們因為忙著舞台劇沒吃飯,他肯定也是。只是,現在這個時間,大概八點多,正是吃飯的時間,又是新年,恐怕有空位的餐廳實在不多。但我絕對不想去他家,雖然他的廚藝比大多數餐廳的大廚還要好得多。
「看來是到了郊外?」
情節直轉而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一怔,一句「也不是」剛剛到了嘴邊,汽車的鳴笛由遠而近。回頭一看,兩朵車燈飄過來,停在顧持鈞的車子旁邊。
他的臂膀把我摟在懷裡,俯身下來,吻住了我的唇。
「我不管不管,」紀小蕊趕快說,抽出紙巾擦我的臉。
我抿了抿唇,他的氣息和味道在我唇上捲土重來,有些纏綿的氣息。
一身深藍色手工西裝的林晉修抱著穿粉紅色小裙子的大白兔子,千載難逢,不可不看。一瞬間,內心前所未有的激蕩!好想摸出手機來照相!如果把照片發布到大學論壇上,一定會讓他人氣大跌,被取笑一個月!
林晉修真的接過了兔子。實際上,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拿著兔子看上去並不滑稽。我想這大概是因為他忽然揚起的笑臉沖淡了喜劇效果,又或者是那隻兔子在他手裡就變得莫名嚴肅的緣故。
我的感慨太多,一時千頭萬緒,「學長,你和在學校里……判若兩人。」
「這跟是不是記者沒有關係的。這世界上,恐怕認識你的每個人都想知道,我怎麼說也是你的粉絲啊。有此一問也是正常的,」我為自己找到一個可靠的論據,「畢竟,編劇和演員這兩種職業,一般人恐怕都會選擇後者吧。」
……啊?
原本裹在我們身上的毯子掉在台階上,可憐兮兮的,像是也不明白這場變故。
隔著電梯門,我把事情簡明扼要地解釋了一遍:我們是來還音響的,結果巧合之下,安露又讓我們參与她主持的新節目,我們在演播室看完了左轉右轉沒找到路云云。噢,這隻兔子是節目組送的禮物,我本來不想要的,因為不怎麼喜歡毛絨玩具,何況也太大了,不知道怎麼辦呢。說話時我一直盯著電梯門,心說它怎麼還不關上呢。
我忍俊不禁地應了,又跟她告辭;她說要送我,被我婉拒了,胸有成竹道:沒事,我還能不認識路么。
「我不是要為顧持鈞說好話,不論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紀小蕊說,「但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對你。」
我退,他進;我再退,他又擠上來,直到我被壓在車門上,再無退路。
章時宇側過頭嘆了口氣,拍了拍顧持鈞的肩膀,「你犯了個錯。」
不知道為什麼,我並不懷疑他的這句話的真實性。他握著我的手雖然還很穩,但聲音卻有些不對。低低的、有點啞,努力克制著情緒。緊張?無所適從?第一次被人拒絕後的茫然,惱羞成怒?
從他們臉上的表情看,似乎對正在發生的事情消化不良。我也消化不良。平心而論,跟林晉修相處時雖然壓力大,但從來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通常沒有這麼多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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