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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鹽法看似一個解決鹽政的一個利器，但這個利器同時亦會傷到拋出利器的那個人。

徐階的臉色保持著溫和如常，只是眼睛顯得更加的深邃，心裏更是泛起了波瀾。

恐怕早在南下之初，林晧然便已經謀算好一切，打算在兩淮推行納鹽法。

徐階面對眾人的目光，對著嘉靖拱手道：「如果沒有預防之策，臣亦以為此法確實不妥。不過若是能夠預防此弊端，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鹽法，亦是可以先行一試！」

這……

直到此時，徐階才發現自己錯得是多麼的離譜，卻是遠遠地低估了林晧然這個人，更是低估了林晧然的政治頭腦。

跟著要依靠人脈打點各方關係才能攫取鹽利相比，這個食鹽經營的世襲權簡直令人著迷，那幫鹽商不僅不會針對林晧然，反而會堅定地擁護林晧然。

嘉靖一直最在意的其實是財政收入，所以他昔日同意了嚴氏父子提出的「禁銀令」，而後支持嚴黨整頓鹽政，後來還推動了大明開海。

「臣有罪！」嚴訥和吳山心知觸了龍鱗，又是進行告罪道。在往朝，愛民和忠君通常都是對等的，但在本朝卻是相悖的。

嘉靖這一次並沒有打啞迷，而是開誠布公地道：「林晧然昨日上疏於朕，提出要在兩淮實行新鹽法，朕想要聽取汝等的意見！」

「臣附議，若是採用此種新鹽法，必定會讓到大部分鹽利給那幫鹽商，此非治國安邦之道！」吳山已然是跟嚴訥站到同一戰線般，當即又是表達對嚴訥的支持道。

黃錦深知這裏的紛爭將起，亦是繞有興緻地望向了吳山，想看他如何跟嚴訥展開辯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黃錦清了清嗓子，便是進行大聲地念道：「鹽商名曹孟、胡大勇、許雲安、翁子榮、花子肅等上本具奏：朝廷實行綱鹽法，他們共同承擔每年至少兩百萬兩的鹽稅！」

嚴訥已然是找到了其中的破綻，便是一本正經和圖書地拱手道：「回稟皇上，此鹽法並不可取！一旦採用此法，便是加劇了鹽商對食鹽的壟斷。若是失去各個鹽商的相互競價，地方的鹽價必然會暴漲，必將造成百姓食鹽過高，此乃傷民之舉，請皇上三思！」

惡法，這是一個很嚴厲的指責，甚至會毀掉林晧然。

嘉靖說明緣由后，便是給旁邊的黃錦遞了一個眼色。

在聽到黃錦這番話后，嚴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顯得難以置信地望向黃錦，心裏暗暗吃驚地道。

三票都支持廢掉這個鹽法，皇上定然會重視這三位重臣的意見，從而拒絕林晧然的奏請，不會採用這一種新的鹽法。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林晧然到揚州是要推行票鹽法。他是要將粵鹽的那一套行於淮鹽，接著推行於全國，從而成為大明鹽政的改革者。

鹽稅終究是關乎大明財政的第二大稅收，哪怕是歷來剛愎自用的嘉靖帝，亦不會輕易地一言而決，而是會聽取各方面的意見。

吳山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此時眉頭微微地蹙了起來。雖然皇上沒有說明具體的緣由，但他深知此事必然是由女婿而起，他的女婿已然是大明鹽政的改革者。

吳山和林晧然的翁婿和師生關係是滿朝皆知，而吳山歷來都很是重視這位女婿，此事定然是要跟嚴訥公然唱反調了。

嘉靖深深地望了一眼吳山，已經將手上的賀表放下，突然認真地開口詢問道：「吳女婿，這可是你女婿提出的鹽法！」

在不經意間，林晧然又是扳下一城，更是拉攏各方拋出了足夠打動皇上的條件。對於林運算元之名，他又有了新的一種認識。

此言一出，令到三人當即生起了不同的情緒。

但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小子由始至終都知曉著票鹽法的弊端，不僅沒有選擇跟天下為敵，而且還要藉此拉攏一股勢力。

黃錦突然注意到嘉靖的臉色明顯緩和不少，不由得暗暗地望https://m.hetubook.com.com向徐階，發現這一位確實是一個極懂得判斷形勢的首輔。

能夠令到皇上將他們三個人召到這裏進行相商的鹽事，自然是跟新票法相關聯了。

他輔助於嚴嵩侍候皇上近十年，從一個青澀的閣臣成為了老謀深算的首輔，他清楚地看到嚴嵩總是能拿捏到嘉靖的心理，從而贏得了嘉靖的極度寵信和歡心。

徐階聽到嚴訥拋出的這個理由，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當即抬頭望向了嘉靖。

嘉靖眯起了眼睛，不再隱瞞自己的情緒，充滿著告誡之意地道：「朕知道你們愛民，但朕更希望你們能夠忠君！」

吳山沒有理會周圍詫異的目光，而是十分坦誠地補充道：「回稟皇上，商人皆是唯利是圖之輩！若是由他們壟斷食鹽市場，價格定然會水漲船高，屆時將會致使百姓食高價鹽，請皇上摒棄此等惡法！」

嘉靖的臉色突然一沉，顯得充滿寒意地詢問道：「你們是這般報答于朕的嗎？」

徐階的嘴角微微上揚，一切都盡在掌控之中。林晧然雖然確實頗有頭腦，但終究過於年輕，在諸事順暢之後，免不得要做出一件自毀長城之事。

嘉靖並沒有理會嚴訥和吳山，而是望向徐階詢問道：「徐閣老，你以為此鹽法可行乎？」

雖然他敏銳地提前覺察到了嘉靖的情感傾向，故而轉而支持起林晧然。只是聽到林晧然已經聯繫到各方認領了二百萬兩鹽稅，心裏還是暗暗感到了一陣失落，更是感覺到了長江後浪推前浪。

嘉靖的目光從二人的身上收回，轉而對黃錦吩咐道：「念吧！」

只是這時，嚴訥站出來一本正經地道：「啟稟皇上，縱使是預防鹽商抬價，但將如此巨量的鹽利那幫大鹽商，令到鹽商進而坐大，臣仍覺不妥，此有悖于重農抑商之策！」

三人來到殿前，在自報姓名后，便是高呼著萬歲之聲。

食鹽的壟斷必然造ｗｗw•ｈeｔｕｂｏｏk•ｃoｍ.cｏm成價格上升，這是一個很正常的經濟邏輯。嚴訥出任戶部尚書，亦是恪盡職守，更是苦鑽于經濟學問。

身穿藍色道袍的嘉靖躺靠在軟塌上，顯得精神不是很好的模樣，抬起手對著三人淡淡地道：「諸位愛卿，平身！」

林晧然拋出的鹽法，最大的殺手鐧在於他能夠保證了朝廷的鹽稅收入，從區區六十萬兩一舉躍升到了二百萬兩白銀。

三人一併謝禮，吳山和嚴訥微微地側過頭，希望徐階能夠率先打破這個沉默的局面，但徐階卻是沉默地等著嘉靖先開口。

黃錦等人頓時又是一陣愕然，顯得難以置信地望向了徐階。

吳山迎著嘉靖的目光，卻是堅定地吐出三個字道：「臣附議！」

「什麼？林晧然不是要推行票鹽法？」

嚴訥頓時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到身上，雖然他亦不能辨別此鹽法的好與壞，但他卻是知曉對林晧然要持何種態度，當即便是挑毛病道：「臣以為此法欠妥！」

嘉靖正翻閱著剛剛呈上來對白龜重生子的賀表，將手上的一份賀表認真地看完，這才淡淡地開口道：「朕召你們過來是為了鹽法之事！」

這個聲音透露著對嘉靖的忠誠，至於萬歲的祝願，自然僅是一個形式口號，誰都不會認為嘉靖能夠打破壽命的局限，從而活到一萬年。

昔日，他聽取了嚴嵩的意見，所以將淮鹽的稅收從六十萬兩上調至一百萬兩。而後，他聽取了徐階的意見，所以將淮鹽的稅收從一百萬兩降到六十萬兩。

徐階聽到這番話，亦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此言一出，令到周圍的人當即一陣愕然，氣氛突然變得古怪起來。

嘉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手上的賀表上，剛好是翻到了董份的賀表上，顯得微微入神的樣子，良久才悠悠地反應道：「為何？」

嚴訥剛剛得到了徐階的提點，知道皇上此次召見他們的意圖，故而並沒有多少吃驚，更多是暗暗佩服起徐階對和*圖*書皇上的精準揣測。

這……

黃錦等人當即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般，紛紛愕然地望向了吳山。

「臣只看此鹽法是否利國利民，從來不管親與疏，請皇上明察摒棄此惡法！」吳山的身上透著剛正之氣，顯得正義凜然地道。

一念至此，他暗暗地望了一眼吳山，看著這個滿臉正氣的吏部尚書，心裏不由得生起了幾分警戒之心。

「臣惶恐！」嚴訥和吳山當即感受到了嘉靖的怒意，便是急忙一併跪下告罪道。

嘉靖的眉頭微微擰起，卻是默不作聲，沒有應和吳山的請求，轉而將目光落向徐階身上詢問道：「徐閣老，你以為如何呢？」

不過他卻是很清楚地知道一點：皇上在鹽政這種大事上並不會獨斷專行，而是會鄭重地聽取他們的意見，事情的最終走向跟他們三人的意見很重要。

嘉靖的臉上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樣，卻是沒有回應嚴訥的請求，而是將目光落向吳山道：「吳尚書，你以為如何？」

徐階看著事情跟自己所料不差，嘴角翹起一個更大的弧度，靜觀著事態的發展。

本以為會大力支持林晧然的吳山，卻是反對了新鹽法；本以為會極力反對林晧然的徐階，卻是一反常態，竟然算是支持于林晧然的新鹽法。

吳山的表情顯得很凝重，對著這個新鹽法認真地進行了沉思。卻是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女婿兼門生總有這麼多奇思妙想，總是能夠給人帶來衝擊。

黃錦能夠站在這個位置，主要是體現在能夠跟嘉靖達成默契上，當即便是心領神會地朗聲道：「據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所奏，在兩淮推行新鹽法。奏請朝廷將各鹽商所領鹽引編成綱冊，分為十綱，每年以一綱行積引，九綱行現引，每年照冊上額數派行新引。綱冊許各商永遠據為『窩本』，每年按照冊上舊數派行新引，無名的不得加入。食鹽收買運銷之權均歸商人，並得世襲。」

聲音並不高，語氣顯得沒有絲毫的https://m.hetubook.com.com感情|色彩，彷彿是一個廣開言路的聖明君主般。

咦？

此言一出，黃錦則是暗暗地望向嘉靖，想要看嘉靖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黃錦等人的目光當即落向了徐階身上，新鹽法的取捨已然是繫於徐階一身。出於對徐階的了解，大家明白這頭老狐狸不可能如此輕易認輸，更不會讓林晧然的鹽法通過。

現如今，三票反對的情況沒有出現，最大票已然傾向支持林晧然，致使變數驟然提升。

徐階一直在暗暗地觀察著嘉靖的反應，但卻捕捉不到嘉靖的真實想法。有時候，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嚴嵩在這一點要遠強於他。

不說周圍的宮人，哪怕是徐階和嘉靖都是微微愕然，不明白吳山為何會做出這種選擇，竟然支持于嚴訥而反對他的女婿。

黃錦當真是看呆了，如何都想不明白吳山不僅沒有反對於嚴訥，反而跟嚴訥站到了同一戰線反對他的女婿，卻是疑惑地扭頭望向嘉靖。

此言一出，整個大堂驟然失聲。

重農抑商，這是大明的根本之策，確實是一個很有力的攻擊道。

徐階和吳山的目光當即落向嚴訥，而徐階的目光則是顯得要凝重一些。現在鹽法已經拋出來，皇上找來了他們三位重臣，他們的意見將會變得很重要。

嘉靖先是掃了一眼不同反應的三人，最終將目光落向那張寫驚訝的麻子臉嚴訥身上，直接進行詢問道：「嚴愛卿，你是戶部尚書，說一說你對這個綱鹽法的看法吧！」

「什麼？他同意嚴訥的意見？」

由此可見，嘉靖在國家大事上，並不全然是獨斷專行，亦是能夠聽取朝臣的意見，更是經常聽取所寵信大臣提出的意見。

黃錦扭頭望向徐階身上，心裏暗嘆一聲，知道事情大局已定。

黃錦雖然對政事不熱衷，但敏銳地覺察到這裏存在的紛爭，亦是扭頭望向了嚴訥。

現如今，林晧然通過新鹽法帶來了每年從淮鹽得到二百萬兩白銀的保證，如何不讓嘉靖心動和支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