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在北上柳州之前，他其實最擔心是官府拖延施粥，讓到他們得苦熬一些時日。雖然他猜中了官府的做法，卻沒想到跑出來一個聯合酒樓。

只是大災伴隨著大疫，特別現在是酷暑時節，難免會出現幾隻病鼠。一旦有人吃了它，很容易患上傳染病，從而出來瘟疫。

小老頭抬頭疑惑地打量著這個精神抖擻的里長，完全不像是沒米下肚的模樣，卻是遲疑地道：「那你們……」

「哈哈……傻蛋，多虧你剛剛踩了它一腳，不然恐怕真給它跑了。」那個漢子撿起那隻被爆頭的老鼠，對著那個驚魂未定的年輕人道。

這幫男女面對著小老頭的勸阻，卻是如同受到挑釁般，甚至是惡語相向。

朝中有人好當官，這句話當真不假，起碼這事在林平常身上得到印證。

阿麗和沈妍等人都吃上一碗，粥中有不少沙子，但卻沒有一個人嫌棄，她們為此行所做的事情感到自豪。

官府在四個城門口附近劃出營地，在這裏用竹子和矮木修建棚子，給這幫難民創製一個簡易的避難之所。

啪！

「里長，慢走！」小老頭行了一禮，目送著這個熱心的里長離開。

卻聽到一聲慘叫，這道黑影被年輕人踩到身子，受驚后改變方向進行逃竄。

在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不由得複雜起來。他堂堂進士出身的柳州知府日前多次上疏，朝廷都沒有理會，而這位女娃剛一上疏便得到了朝廷的允許。

在得知官府正式放糧的時候，很多人卻沒有以往的歡聲鼓舞，更多的卻是進行譴責和抱怨。

「你們找一找盛粥的器皿，下午申時開始施粥，最好早點過去排隊！我到柳江那邊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弄條魚打牙祭！」里長顯得很熱情地說明情況，便是揮手作別道。

「高知府，不知你找我過來所為何事呢？」林平常不是愛茶之人，反倒覺得這種清淡的茶葉味道正好，卻是放下茶盞開門見山地詢問道。

林平常亦是吃了一碗，不由得想起小時候那段餓肚子的歲月，和圖書卻是暗暗打定主意要幫著這幫難民渡過難關。

其他人跟著離開，但不少人都不給小老頭好臉色，已然是將小老頭歸為壞人一列。

「若不是聯合酒樓施糧，我們這裏怕是有一半人要餓死了！」

林平常公然打出自家哥哥的名頭，哪怕是柳州知府亦得禮敬三分，對方實在不是他一個小小柳州知府能得罪的。

高焱喝了一口粗茶，這才微笑著回應道：「廣東那邊傳來消息，朝廷已經重新啟用譚倫暫時接任兩廣總督兼廣東巡撫，由他從廣州押米過來賑災！」

如果沒有官府的統一管控，難民自是不會有那麼高的思想覺悟，誰阻攔他們吃肉簡直就是殺人父母。

不論是在運輸過程，還是在清洗和煮粥的過程，都有可能被人從中剋扣，甚至直接給人調了包。

高焱拿起一份公文讓人送過去，直接呵呵地笑道：「幸得巡按大人上疏，朝廷剛剛已經下發文書，著令本府放糧賑災！」

看著里長朝著柳江那邊走去，小老頭對著兒子和村民進行叮囑后，便是在營地溜達起來。

「官府總算肯開倉放糧了！」

柳州府衙，客廳中。

「那裡跑來的瘋老頭？」

「那有勞林巡按了！」高焱對林平常頗為信任的模樣，卻是話鋒一轉道：「對了，本府剛剛還聽到一個好消息！」

小老頭看到這裏，心知這個情況不加防治，定然是要後患無窮。旱災，糧實尚且能「醫治」，但出現瘟疫則是「無藥可救」。

旭日初升，金燦燦的陽光落在柳江邊的一座古城上。

林平常看過那份同意開倉放糧的文書，眉毛輕輕上揚，顯得欣喜地提議道：「高知府，現在文書已經下來了，還請知府大人即刻開倉放糧！」

由於聯合酒樓的私宅便在旁邊，林平常在交待好事宜，則是跟著沈妍商量如何引導柳州府的米價。

……

林平常這次過來便打算協助賑災，且知道這種事情確實得瞪著，當即痛快地答應道：「恭敬不如從命！」

這裏的難民和*圖*書以馬平縣的為主，但這場千里赤土的旱災涉及的範圍極廣，除了柳州府的難民，其實還有來自梧州府或桂林府的難民，甚至有來自西邊土司地界的難民。

黃水寨幾十名村民在林平常的接濟下，順利地來到了這一座柳州城，很快便被官府的人安置在靖南門的難民區中。

為首的男子第一個反應過來，指著那道逃竄的黑影大聲地道。

「別理他，咱們走！」那個提著老鼠的男子瞪了小老頭一眼，便是冷哼一聲離開。

在難民營前面的空地中，棚子下面幾個灶頭煮出香噴噴的肉粥，早已經吸引難民過來排隊。

「在那裡，別讓它跑了！」

沈妍女扮男裝站在林平常旁邊，這個時候亦是投去好奇的目光。

小老頭得知這裏的情況下，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這個情況比他預料的要好。

「我可是聽說了，好在聯合酒樓，不然城裡的米價要漲到五十文一斤！」

「什麼好消息？」林平常伸手端起茶盞，頗為好奇地詢問道。

「你是閑的吧？他們吃不吃老鼠不歸我們管，現在我們只接到給安置你們的命令！走，走，走，沒瞧見我正忙著嗎？」面對前來反映情況的小老頭，負責安置工作的典吏顯得很不耐煩地驅趕道。

由於靖南門災區的難民人數達到一萬，每人三兩米計算，則是要三千斤大米。

小老頭看到這個動靜，卻是不由得停下腳步，好奇地望向這幫男女。

這是旱情，周圍並不缺柴火。這裏的難民很實在，自發撿來柴火，而他們則會獲得優先排隊權。

聽到這個建議，大家自是應允，這老鼠可謂是不錯的蛋白質來源，能夠讓他們解解饞。

黃承勝的臉蛋被夕陽染紅，顯得耀武揚威地道：「林巡按，剛剛府衙后宅失火，府尊大人的官印失竊，現在全城戒嚴。府尊大人有令，誰都不許打開城門，請在城外暫居吧！」

這出糧和進糧，都是有著一個賬本，上面每一項都記錄得很是清楚。

包括黃水寨和圖書的難民在內，當吃上這份帶著肉味的粥，不少人已經是熱淚盈眶。

小老頭看著這幫離開的人，雖然有心進行勸阻，卻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隨著旱情的加重，越來越多的災民湧向了柳州城。只是現在城門已經關閉，他們並沒能進入柳州城，而是被安排到特定的難民區中。

待到黃昏之末，施粥的工作總算完成，一萬余名難民都領到了肉粥。

在這個積集的地方，免不得有些難民藏著糧食，自然會招來一些老鼠。在見到這些老鼠的時候，這裏的難民自是不會客氣，定然是要將它吃掉。

高焱卻是樂觀地微笑道：「咱們只要穩住局勢，待譚部堂押米前來，這場旱情定然是迎刃而解！」

高焱看著林平常如此心急，亦是無奈地苦笑，便是同意跟她前去取糧。

……

糧食看似不多，但如何能夠讓這三千斤大米全部到難民的肚子里，這卻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圍堵的眾男女見狀，卻是紛紛鬆了一口氣。

這裏聚集了上萬人，不過又細分了若干區域，而他們並不屬於馬平縣的難民，卻是被安排到較遠的區域。

一個漢子的臉上露出兇相，手中的棍子重重地落在黑影的身上，卻是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便吐血而亡。

「希望如此吧！如果知府大人沒有其他事，咱們現在便到常平倉取糧，可好？」林平常卻沒有他這般樂意，而是直接催促道。

「你們不能吃這隻老鼠，得將這隻老鼠丟掉！俗話說：大災后必是大疫，這營地里的老鼠是萬萬吃不得！」小老頭聽到他們要將這隻老鼠燉了，急忙站出來勸阻道。

黃水寨的族長沒有那種多愁善感的心思，而是迫切地詢問道：「里長，官府放糧了吧？」

大明是一個以儒道為本的國家，自然不會坐看難民活活餓死於城郊。柳州府衙和馬平縣衙聯手設置四大難民營地，每個營地達到了一萬人。地方官府對這種賑災早就形成一套流程。

里長猜到他想要問什麼，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宅子道：「你和*圖*書瞧見前面的宅子了沒？那是聯合酒樓的私產，裏面儲存十萬斤糧，那些糧都是用來給我們施粥的！你們跑來柳州城是來對地方了，只要有這聯合酒樓在，起碼這個月咱們是餓不死了！你們來得晚了，上午的施粥已經過了，想吃粥得等下午申時那一場了。」

「屁！如果等他們放糧救濟，咱們早就餓死了！」里長朝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充滿著怨念地道。

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里，卻是沒有人聽進小老頭的忠告，一場危機已經瀰漫在柳州城的上空。

「這個老鼠真肥，咱們給燉了！」為首的男子走過來，咽了咽口水提議道。

年輕人面對這道竄逃過來的黑影卻是下意識地往後跳起，臉上露出驚慌之色，手上的棍子脫落在地。

一路上，他看到很多難民在修補棚子，已然不是要遮風擋雨，主要還是遮擋頭頂上的烈日。

只是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卻是屢屢折磨於他們，這肉粥更是一種奢望。

林平常在常平倉清點了糧食，確認數量和品質都沒有問題后，便是拉著糧食出城，到固定的地方進行放災。

臨近黃昏時分，這是一個霞光滿天的好天氣。

茶水的色澤淡黃，上面落著茶碎，已然不是什麼好茶，不過他今日所招呼的人是南洋巡按林平常。

「別理他，咱在村裡吃老鼠還少？啥時出事了？」

由於時間尚早，林平常卻是安排人員買來一隻豬，算是給這幫難民加點營養，亦是慶祝官府正式開倉放糧。

正是這時，前面突然發生了一陣騷動，好幾個男女拿著棍子顯得緊張地圍向一堆木柴。

不過包括里長在內的村子，在這次逃荒中，都有親人餓死於途中。

雖然聯合酒樓現在還有糧食在城外施粥，但存糧終究有限，而想要幫著柳州城度過這個大難關，常平倉的糧才是定海神針。

黃水寨屬於象州管轄，在主管安置工作的書吏登記后，便是被分配到象州的難民區，在這是意見地見到了里長及一幫熟人。

林平常做事歷來是一絲不苟hetubook.com.com，更不允許自己出現這種差錯，卻是讓阿狗和阿貓輪流盯著。

吱……

這些時日湧向柳州城的難民達到四、五萬人，且陸續還會有難民前來，他們為了活下去，只能前來府城尋覓生機。

他隱隱有一個大胆的猜測，這個聯合酒樓跟那位林大小姐有關，一定是那位有善心的林大小姐出手幫了他們。

小老頭現在無官無職，只不過是這裏難民中的普通的一員，哪能強行勒令對方不許吃老鼠肉呢？

「從廣東過來少說也得一個月！」林平常早就猜到朝廷會這般做，但卻是輕輕地搖頭道。

一萬余名難民分成六列進行排隊，氣氛還顯得不錯。哪怕偶爾已經粥還沒有煮好，大家多等一些，但卻沒有誰生起什麼抱怨的聲音。

高焱五十多歲，但氣色顯得不錯，穿著一套打補丁的官服，讓管家送來茶水。

時至六月，這個柳州地界仍然不見雨水，天氣卻是越來越悶熱。

「本府亦有此意，打算今天下午便開倉放糧！」高焱輕輕地點頭，接著溫和地提出請求道：「這放糧歷來容易被奸吏從中盤剝，本府有個不情之請，想請林巡按幫本府負責靖南門外的粥棚，本府和屬官負責其他三門！」

被叫做傻蛋的年輕人撓了撓後腦勺，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

在將柴木圍住后，有一個男子小心地搬開柴火，結果從柴堆竄出一道黑影。

「我看你就是酸！」

他們生活在這個時代，所求的其實並不多：活著。

「堵住它，快！」

在歷朝歷代的賑災中，其實朝廷和官府才是賑災的主力軍。如果常平倉開始放糧，柳州城的糧食猛增，她則是能夠更加遊刃有餘地打壓米價，且不用過於著急地從雷州調糧。

開倉放糧，這是有固定的流程。

沒過多久，他見到一個婦人撿到一隻肥大的老鼠如同撿到寶般，急忙拉著兒子朝著自己的居所走回去道：「剛死，還有體溫，咱們吃了它！」

林平常領著眾人回城，只是的抬頭看到城頭站著的是柳州衛百戶黃承勝，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