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九間朝殿吾往矣
第1975章 京城暗涌
在回到京城后，林晧然跟著以往那般，亦是重新開始京城官場三點一線般的生活。
不過覬覦首輔寶座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前有不自量力的袁煒，後有不知死活的吳山，而今仍然面臨著一個極不安分的林晧然。
身穿蟒袍的徐階坐在案前，正在專註地處理著兩京十三省的奏疏，很享受這裏手握天下權的感覺。
得益於顯赫的戰功，加上嘉靖當初對楊博等人的嚴厲警示，已經沒有人敢對兵部衙門的事務指手畫腳，兵部衙門淪為林晧然的一言堂。
亦是無怪乎，越來越多的士子對不作為的徐階不待見，而是將希望寄托在這位天縱奇才的林閣老身上。
林晧然將眾官吏的反應看在眼裡，便是繼續侃侃而談地道：「咱們在京城任職，並不能體會邊軍之苦，哪怕前往九邊亦不過遭受三五日的日晒雨淋！然兵部權重，咱們對邊軍將士要多加優待，不僅要禮侍每一位將士，而且要做到公平公正。只有九邊將士用命，方能保證北疆無恙，方能驅逐韃虜於國外！」
好在，林晧然是陷於年紀和資歷的泥潭，對他這位首輔並不存在直接威脅，而郭朴身上還背負著「匿喪不舉」的嫌疑。
從林潤上疏宗藩祿米為自己的聲名造勢，再到巧妙地給嚴世蕃扣上「朝廷無如我富」的帽子而置嚴家于死地，這一位無疑是一個很是精明的政客，是一個值得栽培的棋子。
黃台吉的幾次小試探都被大同軍或宣府軍打了回去，甚至是讓到這些騎兵是有來無回。
徐階自然知道這個事情不可能這般簡單，一個村民又怎麼有膽子強奪朝廷官員的田產，但看到黃光升有意庇護自己的同鄉，亦是樂意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接讓到這個案子含糊過去。
林晧然作為山竹灘的最大功臣，卻是知道過於高調對自己和邊事都不利，故而亦是有意拖延返回京城的時間。
待到巡察九邊返回京城之時，山竹灘大捷的事情已經很少人再提起，京城的百姓則是開始忙於準備迎接中秋佳節。
徐階將張四維叫了進來，顯得淡淡地吩咐道。
「兵事之重，重在九邊，戶部太倉每年撥付銀兩數ｍ•hetuｂook.cｏｍ•cｏｍ百萬之巨，粟米不計其數，然北虜之害仍如懸劍于頂。今當務之急，以刷新政治，扭轉邊事頹勢。」
山竹灘大捷讓到京城瘋狂一時，《順天日報》的銷量更是創下了銷售新高，相關話題佔據京城第一話題榜長達一月之久。
大明九邊多用客軍，從內地徵收一些能戰將士填充九邊，從而加強九邊的兵力。
如果他一心只求富貴榮華，那麼並不需要做太多改變，大明百姓的忍容度還是有幾十年。
雖然林晧然對軍需案確實是留了手，只是他從北邊歸來之後，卻是將矛頭指向了山西商會副會長常祝等幾個山西商人涉嫌向蒙古走私。
他將這份票擬完畢，當即在書桌的暗格上抽出一個本子，在上面將這個不起眼的事情給記錄下來。
無逸殿，首輔值房，檀香裊裊而起。
「邊事實則兵事也，兵事貴乎軍心。何為軍心？在無後顧之憂，在衣食用度皆有足額，在朝廷賞罰分明。」
林晧然對於這種做法，自然是有心無力，只是他現在管理兵部衙門，那就要將手裡的事務做到最好。
「下官謹遵閣老教誨！」眾官員交換了一下眼色，當即恭恭敬敬地拱手回應道。
刑部掌管天下的刑獄案件，只是刑部的審判結果需要上呈，只有皇上批紅才能正式執行。
黃台吉看到林晧然一直坐鎮于宣大兩鎮，加之確認哈木把都兒並沒有落到大明朝廷手裡，而派遣尋找哈木把都兒的騎兵一無所獲，最終再度返回大草原了。
趙炳然被調回本部的初衷是制衡林晧然，只是現在他別說要制衡林晧然，自身的生存都存在問題，兵部衙門上下都不太待見這位兵部左侍郎，甚至他的去留都在林晧然的一句話間。
面對著這個陣仗，林晧然順理成章地接任了宣大總督的差事，親自坐鎮于大同和宣府總攬全局。
奏疏剛剛送走，林晧然便從外面直接走了進來，顯得一本正經地詢問道：「元輔大人，下官剛剛聽聞刑部已經將常祝等人的走私案結案了，此事可真？」
人無完人，昔日的工部尚書兼吏部左侍郎董份亦不過是一個貪婪之徒ｈｔtｐs://ｍ•hetuｂｏok•cｏｍ•coｍ，而很多官員自身都是或多或少做了惡事，而今他看到「出事」的官員竟然是南京通政司參議林潤。
當然，林潤只是嘉靖三十五年的進士，由臨川知縣到現在的正五品南京通政司參議實在有些快，還需要緩一些時間再提拔。
大同總兵孫吳是世襲千戶出身，雖然沒有立下什麼像顯赫的戰功，但憑著他做事謹慎，倒沒有犯下什麼大錯，一度被楊博推崇為九邊最有才能總兵。
雖然這些票擬有些草率，但當今皇上一直沉迷於修道，而今更是卧病在床，自然不會理會這種小事。這些奏疏送到萬壽宮，亦不過是走了流程，一切都會按照他的意志而執行。
朝廷方面對此亦很是重視，卻是不敢再提議由楊博或趙炳然過來取代林晧然，而是盡量配合著林晧然的要求。哪怕是當朝首輔徐階，這個時候亦是不敢設置阻礙。
只是讓他心裏有些許惋惜，原本生得一張麻子臉的嚴訥是一個很理想的次輔，但人算不如天算。前幾天一個喪事從南直隸傳來，嚴訥只好回鄉守制，而今的次輔則成了自己所提攜的李春芳。
京城，自從大明定都於此，這裏的暗流涌動不止。
林晧然在拋出態度后，便是開始布置各司的任務。
黃台吉部原本就憋著一肚子火氣，在看到最器重的四兒子哈木把都兒遲遲沒有歸來，親自率領一支數萬騎兵流竄于宣府和大同，一副想要再度進犯宣府或大同的架勢。
林晧然的主要意圖是將自己有態度傳達下去，至於下面的官吏是陽奉陰違還是遵照而行，接下來直接剔除一幫陽奉陰違的即可。
徐階想到現在病重的皇上是越來越不理會朝堂政務，嘴角不由得微微地上揚，便是翻開了刑部所呈上來的奏疏。
像常祝在山西老家被逮捕，而梁大發在萬全右衛城的酒樓，其他兩個商人都是在自己家裡，都是遠遠沒有達到人贓並獲的條件。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那般，刑部尚書黃光升故意審查了半個月，而今以證據不足呈交到他這裏。
只是連嚴嵩都沒有理會的事情，偏偏到了林晧然這裏，卻是突
ｗww•hetuboｏｋ.coｍ•ｃom然間不顧得罪九邊高層將領和楊博，已然是要將走私的事情推到了風頭浪塵上。
雖然林晧然將石華山推到大同總兵的位置上，不可能讓到大同軍一下子脫胎換骨，但亦是有著很大的改變，對蒙古騎兵的進犯表現得更加積極了。
哪怕是一心想要取代林晧然的趙炳然，在聽到這一番論調之後，亦是不由得暗暗地輕嘆了一口氣。
關於客軍的問題，林晧然有跟石華山等將士交流，特別是萬全左衛指揮使張培東對一些客軍是恨得咬牙切齒。
事因這位參議大人的家奴林大牛氣憤一個陳四的村民強奪林家之田，故而拿起一把鋤頭追趕陳四，陳四驚慌奪路不幸墜亡，故而判處林大牛徒期一年。
鑒於是當朝閣老林晧然直接發難，哪怕吏部尚書楊博是晉商的靠山，刑部亦不可能敷衍了事。
兵部衙門二堂顯得很安靜，只有林晧然一個人侃侃而談，而堂下和院中的兵部官吏無不認真地傾聽，不少官吏更是聽得熱血上涌。
只是林晧然比誰都清楚大明的財政問題。徐階上台之後，跟嚴嵩實則是同樣的做法，承天宮殿和道家建築根本沒有停下。
好在晉商行事素來謹慎，且有邊軍將領打掩護。雖然有所謂的人證，但根本無法人贓並獲。
只是他如今的心態改變了很多，並沒有忘記岳時的臨終之願，故並不打算跟徐階之流為伍，卻是決定推動北邊騎兵的建設。
這些年來，他對嚴黨的幾番清洗，特別是將嚴世蕃推上斷頭台，讓到他不僅出了一口惡氣，更是將自己人的陸續安排到重要的崗位上。
自從扳倒嚴嵩至今，他已經出任大明首輔四年多的時間，亦是品嘗至高權力長達四年之久。
只是事情終究會過去，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歸於平靜。
只是經過了山竹灘大捷，加上石華山在山竹灘大捷所立下的赫赫戰功，而今又面臨著蒙古騎兵的威脅，卻是沒有人敢站出來異議。
他深知一昧地防守只會讓到大明財政變得越來越糟糕，向百姓加征賦稅會越來越頻繁，最終大明會出現越來越多的破產百姓。
雖然失去了嚴訥這個助力，令到內閣陷入兩對兩的和圖書新局面，但他卻是有信心繼續壓制住郭朴和林晧然，這個朝堂仍然是以他徐階為尊。
這一次，最為憋屈的無疑是兵部左侍郎趙炳然。
徐階自然是偏幫于自己的盟友楊博，加上他家的一大批松江棉布正是經手山西商人送到塞外，當即便同意了刑部的判處結果。
九月的京城，太液池的湖水透著幾分涼意，島上的樹木由綠轉紅、轉黃，遠遠看過去平添了幾分色彩。
徐階將這個事情默默地記錄下來，看到本子記錄著密密麻麻的證據，心裏不由得一陣得意。
如果採用消極的防守，自然是修城和築台即可。只要花費大筆銀兩修築邊牆和禦敵台，那麼整個北邊的防禦體系會大大增強，一旦加上重炮輔助，甚至都不會出現太多戰事。
只是林晧然對此並不以為然，始終認為：兵在精而不在多。
「子維，你親自送到萬壽宮吧！」
本以為憑一己之力平息東南倭事的胡宗憲就已經很厲害了，但發現這位林閣老的軍事才能已然是位於胡宗憲之上，只要不是遭到狂風暴雨，北虜的頑疾或許在他手裡得到徹底解決。
如果在早前，他如此重用石華山，恐怕會遭到楊博等人的極力反對，甚至徐階都會站出來阻攔。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位在楊博當政時期得到重用的孫吳迎來了至暗時刻，被迫讓出了大同總兵的位置。
不管是前任兵部尚書楊博，還是更早前的兵部尚書許倫，他們都是著眼于如何掌握培植親信，只有這位林閣老如此清晰地拋出了他治理兵部的理念。
有鑒於此，林晧然有意重新梳理客軍，將一群兵油子踢回原籍。他同時在宣府試行募兵制，組建一支萬全騎兵營。
只是刑部尚書黃光升跟楊博是同年好友，雙方一直往來密切，而今案子落到刑部衙門，黃光升自然是會偏袒于楊博。
林晧然一直認同這麼一句話：「下面的人不怕上司嚴苛，就怕上司沒有態度，從而讓他們無所適從」。
林晧然雖然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看到這個事情遭到徐階的阻礙，心裏還是不由得感到一陣失望。
徐階翻到最後，當看到上面刑部的結論陳詞，嘴角不由得微微地上揚。
林晧然從來都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雖然大同總兵孫吳並沒有犯什麼過錯，在防守方面有著豐富的經驗，但還是選擇毫不留情地將人拿下，改而將他視為驅除北虜最佳人選的石華山推了上去。
都是兵部的老人，雖然他們沒有治理兵部的才能，但聽到林晧然所拋出的理念，深知這才是真正的謀國之策。
只是看到最後一份刑部的奏疏竟然是事關山西商人常祝等商人走私蒙古的案子，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凝重之色。
由於大量的銀子臨時撥付緊急修建紫宸新宮，為了填補九邊軍費的空缺，戶部則是採用了加征賦稅的方式解決這個財政缺口。
徐階以財政為由，顯得理直氣壯地將事情進行了拖延，而這一拖便直接拖到了九月。
跟著當年嚴嵩偷偷將楊繼盛的名字添到白蓮教的成員名單上的行徑，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麼，自己不過是為了更好地掌握這個朝堂而已。
若是他這位首輔要徹查這個案子，自然是要常祝等人嚴刑逼宮，但面對拿不出鐵證的林晧然，這個案子自然是註定在刑部衙門走一個流程。
有了這些東西，哪怕他將來下野了，只要他在松江老家修書一封，相關的官員定會保他平安無事。
徐階將本子放回暗格中，而後又是繼續票擬著刑部送上來的奏疏。
黃台吉的這個舉動，雖然沒有再給林晧然增添赫赫戰功，但亦是讓到林晧然理所當然地繼續坐鎮於九邊。
每當遇到這種案子，他通常都會打起幾分精神，因為這裏內含乾坤，亦是他能夠牢牢掌握朝堂的一個重要因素。
這個案子其實並不大，甚至向蒙古走私早已經是公開的私密，這是山西商人僅次於淮鹽的創收來源。
林晧然亦是拿出一貫強硬的部堂作風，在第一天的點卯會議上則是開誠布公地道：「今大明外夷虎視，內賊狼心，一旦內外有變，則生民受累，朝廷動蕩。林某蒙主之恩，代為執掌兵事，固不敢有負聖恩，有愧於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