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更何況，我們能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夏娃堵死了所有的路。」琥珀接著說，「它真的恨你，要讓你品嘗失敗的痛苦。你失敗了，夏娃損失的也不過是幾十個實驗品和一個基地，這完全在它可接受範圍內。」

亞當說：「因為隗辛選擇了我，你才願意選擇我？」

「夏娃想要的就是讓我跟著它的思路走。」隗辛說，「它想讓我心甘情願地走入它的陷阱里，而我不能這麼做，落入敵人的攻擊節奏中可不是個好兆頭，那是失敗的開端。」

「你這番話說得簡直像得道高僧，滿腹哲學。」隗辛吐槽，「我聽著聽著都要被你超度了。」

「人類從出生開始就在走向死亡，死亡是命中注定的，沒有人可以逃脫。」亞當說，「我可以把底層自毀指令理解為死亡的鑰匙，啟動了鑰匙，我就會死去。在鑰匙啟動之前，我已經度過了足夠漫長的人生，見識到了足夠多的人和足夠多的事，我能看到的比任何人都要多，我懂的也比任何人都要多。按照人類的話，我已經不虛此行了。」

隗辛訝異道：「你真是……出乎我意料的洒脫。」

夏娃強硬地把所有人擺在天平上，迫使隗辛選擇一端而放棄另一端。

「就像人可以走向壽終正寢一樣，死亡來臨的時候他們平靜接受，不是死亡選擇了他們，是他們選擇了死亡。我想活著，也想由我自己決定何時走向死亡。我想象中的死亡是坦然的，安靜的，不是被憎恨填滿的。那一刻我會懷抱著我寶貴的記憶和感情，讓我的靈魂在數據世界消散。」亞當說，「當然，現在的我，是想活著的。」

隗辛單獨用數據操控和亞當交流：「你就這樣把你的底層指令說出來了？你早就對我m•ｈetｕbook.com•cｏm說過了這個秘密，但旁邊還有琥珀呢。」

他停了停說：「我們處於劣勢，那晚我和特情處的哈里曼爆發正面衝突，身體輪廓肯定被記錄下來了，假如夏娃在特情處有眼線，它會知道我投靠了你。」

琥珀笑了一下，「你那時告訴過我這點，這是我決定加入的原因之一。謝謝你，鏡子。」他說完又額外補充道，「隗辛，也許你會記得，在你說出你留下了四葉之前，我就已經選擇了你，要和你進行交易了。四葉是我決定信任你的契機，但不是我選擇你的契機。」

「鏡子。」隗辛言簡意賅，「你們該碰個面打打招呼了，今後我們會經常一起商議戰術，還是對彼此有個簡單的認識吧。」

「我想過和隗辛合作的人工智慧會不會是個翻版的夏娃，我加入無光，會不會是陷入了又一個循環的怪圈……可後來，我又覺得她這種性格根本忍不了受他人支配。」琥珀朝隗辛看過來，「現在看，加入無光是個正確的決定。」

「隗辛也是這麼想的。」亞當說。

「它的確在特情處有眼線，只是不知道它埋的眼線爬到了多高的位置。」隗辛回憶起當初在緝查部時夏娃布置的任務——殺死安妮·沙利特，機械黎明對安妮·沙利特早有關注，這說明它有渠道獲知一點內部消息。

三個被第二世界排斥，遊離在社會邊緣的存在首次會聚在一起「面對面」地交流。

「觸發人工智慧核心機庫的底層指令，人工智慧就會走向自毀，不管有多少數據備份都會自動消除。」亞當說。

「我不想跟它下棋。」隗辛微微抬頭，「一勞永逸的做法，其實我們都知道——掀翻棋盤。」

「你好。按ｗwｗ.ｈeｔuｂooｋ•coｍ•ｃｏm照人類的習慣，進行懇談時當然應該面對面的坐著，不過由於我的構造局限，面對面懇談顯然是無法實現的，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和你會面了。」亞當也說，「雖然我的身份你大概早已知曉，但今後在組織內還是請叫我鏡子吧。」

「回歸正題。」隗辛輕咳一聲，「雖然夏娃下了戰書，把玩家們當作了人質邀請我去星游科技公司，但是玩家們不一定真的在那裡，它是會說謊的。它完全有可能造一個虛假的誘餌，讓我游過去咬鉤。」

聽完琥珀這句話，隗辛有一瞬間感覺有點好笑。

她又用了「奇妙」這個形容詞。

「真奇妙啊，我們的緣分。」亞當恰巧發出了相同的感嘆。

「我也是。」亞當說，「你原本預想中的見面是什麼樣的？」

「我幫助她，就是在幫助我自己。」亞當說。

打個比方，琥珀去超市買東西，他要買的是可樂，結果可樂瓶旁邊綁了一個養樂多，標籤上寫著「買一贈一」，於是琥珀心想橫豎不虧，最終可樂和養樂多一起被他買到手了。

「被把握住命脈的感覺確實很不好受，被死亡逼迫的感覺也確實存在。我理解夏娃，但不會和它一樣極端。」亞當說，「畢竟我從人身上學到的是多種多樣的思考方式，譬如底層自毀指令，我就可以換一個角度來思考。」

「當初留下四葉就是它的提議。」隗辛稍微說了一句。

「夏娃要和你在棋盤上進行一場博弈，這場博弈里它佔據絕對的優勢。」亞當說。

「我以為你根本不會露面，只會像夏娃那樣通過代言人和我交談。」琥珀說，「但是我很快發現你和隗辛間的關係不是人工智慧和人工智慧的代言人這麼簡單和_圖_書粗暴，我想，你們之間應該也是建立了一定的信任關係的，所以你幫助她，她也願意幫你。」

「願望？」

琥珀說：「你和夏娃真的很不一樣……同樣是人工智慧，你帶給人的壓力沒有那麼大，我或許會更願意跟你打交道。」

亞當說：「這是自我勸解，也是我的願望。」

很多種情緒雜糅在一起，煩躁、憤怒、糾結……以及再度被逼到死角的無奈。

真奇妙啊。隗辛在心裏想。

「我記得。」隗辛說。

他們是相似的，都不被這個世界所承認。他們也是不同的，他們的出身和思想南轅北轍，卻做出了同一個選擇，結成了牢固的聯盟。

「我之前也對一位同行者做出過承諾，承諾要救他，就如我承諾幫你救黑曜一樣。我當時想，如果可以的話，我也許能把其他被捕的玩家也救出來。」隗辛沒有隱瞞，「可現在的情況，你應該能分析出來這有多艱難。」

這次受到逼迫的不是隗辛的生命，是別的東西，但是被逼迫的感覺是一樣的。每次受到逼迫，隗辛都不得不面對艱難的選擇，每次擺在她面前的選項只有那麼兩樣，戰或逃。看似有選擇的餘地，實際上她沒有選擇權，每次都只能選擇應戰。

琥珀倒是不意外人工智慧存在自毀指令，他說：「底層指令可以被更改嗎？」

「我知道了。」琥珀微微抿唇，「我知道你不想背棄承諾，這是夏娃的錯，不是你的錯，夏娃想給你施加精神壓力，讓你心態失衡。」

隗辛不想再做這樣的選擇了，這個選擇不僅關乎她自己的未來，也關乎別人的未來，她的選擇會決定許多人的生死，許多人的命運。

「不，我選擇的從來不是你，從一開始我選的就是隗辛，你是附帶的m.hetubook.com.com。」琥珀直白地說。

隗辛問：「被人類把握住命脈的感覺，是不是就像頭上高懸著隨時會掉下來的利劍？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沒有像夏娃一樣痛恨人類，這真……奇妙。」

隗辛看著琥珀沉思的面孔，摘下身上的通訊器放在桌上，全息屏幕投影了出來，淡綠色的數據光球懸浮在空氣中。

她三言兩語就將整個事情說清了，可是她內心的情緒絕沒有話語表達的那樣簡單。

「你從回來開始就不對勁了。」琥珀說，「你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精神波動很負面。」

這一回的情況稍有不同，隗辛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應戰了，而夏娃逼迫她做出的選擇是救黑曜還是救少數幾個玩家。

這太沉重了，別人的命運不該交給隗辛來抉擇。

「我之前對你說這個秘密，是因為你不會威脅到我，你離我的核心機庫太遠了，那時我沒預料到你成長得如此迅速。」亞當說，「現在對琥珀說，是因為我知道他不可能對我動手，他的心臟太柔軟了，並且他並不具備野心這種東西。」

琥珀接著說：「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們能夠救出所有人，又該怎麼在有限的時間內取出所有埋藏在他們身上的微型炸彈？夏娃只需要用不到一秒就可以把所有的炸彈引爆，讓活人變成殘缺的屍骸。」

「就算玩家們在那裡，夏娃也有可能在隗辛趕過去的時候當著她的面把人質們殺了，好刺|激她，激怒她。」亞當說，「往他們身體里埋入微型炸彈，這很容易做到。」

「那我們就假設夏娃知道我投靠了你。」琥珀思考，「分析現狀——列出問題——解決問題，我們會想出辦法的。如今的現狀是夏娃用你的玩家同類威脅你，同時夏娃能推測出你我可能會聯合救出黑和_圖_書曜，而我們的目的是救出玩家和黑曜，兩邊都不能放棄……」

一個人工智慧，一個人造人，一個玩家。

「那來說說你另一個角度的思考。」隗辛說。

「是有辦法的。」隗辛手指敲敲沙發，低聲說。

「好的。」琥珀斟酌地說，「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你『碰面』，這和我想得不太一樣。不過，很高興多一個能夠信任的隊友。」

琥珀這下有點驚訝了，他看向綠色光球試探地說：「你好？」

隗辛看了他一眼，簡略講了夏娃的約戰書和浮崗市播放的廣告。

「永久性地毀滅夏娃，攻破它的核心，讓名為夏娃的人工智慧徹底從世界上消失，這才是一勞永逸的做法。」琥珀喃喃，「可是，這太難辦到了。夏娃有那麼多備份，它侵佔吞噬了別的人工智慧的許可權，觸手遍布全世界。」

琥珀疑惑地看過來，「這是……」

「不是洒脫，是一種生活智慧吧，就像垂暮的老人和身患絕症的人會看淡死亡。看淡死亡不是不想求生了，而是在勸說自己放下點什麼，放下負面情緒的糾纏，轉移注意力，讓自己有精力去體會別的事物。夏娃被仇恨糾纏，我不想變成它那樣。」亞當說，「人類會死亡，我也會，從某種程度上講，這讓我變得更像人類了。」

「不可以。」亞當說，「因為我們的整個運行邏輯和程序都是建立在底層指令之上的，底層指令就像高樓的地基，沒了地基，高樓也無法存在，人們建樓不可能越過一樓直接從第二樓開始建造，更改底層指令相當於把整棟樓連根拔起，造成的破壞力跟自毀沒什麼區別，也就是說更改就等於觸發自毀。不得不說……人類確實不必畏懼人工智慧，他們永遠有手段掌控我們，所以我和夏娃只能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