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通向最終
04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亞當說，「那你怎麼看待四葉？我想聽你感性的回答。」
不管在黑海市還是在白鯨市，亞當都始終陪伴在隗辛身邊。
「來做一個場景預設。假如我和琥珀黑曜都生活的第一世界，在這個年紀，我們都還是普普通通的學生……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他們會有很多朋友，我會成為他們的其中一個朋友，有品質的人人緣總是很好，我有預感他們會成為很受歡迎的人。」隗辛說，「很可惜，我們在這樣的環境里相遇了，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們做不成朋友。」
「一個可憐的孩子。我不討厭他，也不覺得他很惹人煩。」隗辛說，「就是有時候我會覺得對於人造人來說，這個環境過於殘酷了，他顯然更適合在安穩的環境里成長。」
「我上了小學之後就沒收過這樣的交友邀請了，因為大家不會在和別人相處出感情后又問『現在我們算是朋友了嗎』……這個問題太傻了，明明他們已經是朋友了，不需要再確認了。」隗辛揉了揉額頭，「但是鑒於在今天之前我自己對我和你的關係沒進行過如此深入的思考，不知道你我除了合作夥伴之外的關係到底可以用什麼詞來概括……所以此刻我重新進行了一些思考，決定給你一個回答——是的，亞當。」
隗辛大致整理了計劃，眼皮實在睜不動了。
「怎麼會？」亞當說，「愧疚和後悔這種情緒不會出現在你身上的，你當時的每一個舉動、每一次計劃都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做過了就不和_圖_書會再回頭，當然也不會後悔。」
第七小隊尚可以說是真心，機械黎明小隊就是純粹的利益了。
「第七小隊的人，你還在意他們嗎？」亞當又問。
眼皮越來越沉重，隗辛知道自己該睡覺了，但是在睡之前她要列一份計劃書，想明白這一周要幹什麼。
一直以來她都在主動和第二世界的一切人和物保持距離，不管別人怎麼靠近，她都會有意識地拒絕，有意識地遠離。
因為在隗辛的認知里，這裡是一個陌生之地，在這個陌生之地生活的所有人對於她來說都是陌生人或是敵人，她遲早要離開這裏。這個念頭在隗辛剛進入深紅之土的世界時就根深蒂固，是她維持絕對理智的基礎。
然後是四葉。四葉是一張任人塗抹的白紙，琥珀最初接近她是為了和她達成合作，而四葉主動靠近她卻是不含任何目的的，支撐他行為的全部理由都是——「矛頭蝮把我帶到了這個世界上」。
機械黎明小隊的隊友情更是稀薄，大家都維持著表面關係，頂多有幾分並肩作戰的默契，大難臨頭還是會各自飛去，在機械黎明壓迫下他們還是會對她動手。
第五件事，探聽消息，嘗試進入聯邦暗界做選擇。
第一件事，幫助習涼假死脫身，具體的實施交給柳葉刀小隊去做。
「因為你和這裏的某些人產生了聯繫，那些人你就算不喜歡，也沒法去討厭。」亞當說，「不討厭是產生感情的前提。」
那些潛移默化，那些態度的微妙變遷早就開始了和_圖_書，隗辛不是突然間發生改變的，那些改變存在於細微之處，只是她當時並沒有注意到。
「有道理。」隗辛說。
后兩個目標太過重要，面臨的阻力也很多。首先是亞當和夏娃會在近期做檢修和系統升級，接著是聯邦軍隊包圍暗界……
隗辛很久沒有說話。
第七小隊真心關心隗辛，隗辛不能回以真心，她頂著一個假身份，從這個假身份投射出來的一切東西都是假的。
她閉上眼睛，清空滿腦子的計劃，終於沉沉睡去。
「是啊。」隗辛說，「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她的成長，它貫穿始終，她的變化，它也完全見證。
「你也可以和琥珀黑曜多交流交流，讓他們成為你的第二個第三個朋友。」隗辛打了個哈欠。
隗辛這下子真的愣住了。
「晚安，明天見。」亞當說。
「我是你的朋友了？」亞當說。
至於改變的起點，細究記起來其實並不是從亞當開始的，反而是……在得到第二世界的記憶時？
「我們除了合作夥伴之外，已經是朋友了。在這之前我們的互幫互助就不完全是利益驅動的，你在某些時候可以選擇不去幫我，但是你依舊幫了。用合作夥伴不足以定義我們的關係，非要讓我找一個詞去定義的話……那我只能找到『朋友』。」
「我只是不想讓談話進行到一半就斷掉。」隗辛眨了下眼睛，「明天見。」
休息室的燈光自動關閉，隗辛沉入黑暗之中，原本表面平靜實則躁動的情緒終於由外到內完全恢復了寧靜。
和*圖*書「你問的問題太多了。」隗辛說，「如果你說的是『可不可以讓我也進入你的領域』這個問題，我想說其實在白鯨市的時候，你就已經在那個領域里了，但你那個時候只是我認可的『人』，是我前行路上暫時的同行者。你還說，你想要我們互幫互助不再是因為利益……你想要我認同你作為……」
第二件事，于寒雪聯絡她，在她休假之後及時把她接走。
亞當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哈欠聲。
「隗辛，你還在聽嗎？」亞當問。
就在亞當以為她真的睡著了時，她忽然說：「你問我，我怎麼看待琥珀和黑曜。我給了你理性的回答，那麼現在我可以從感性的方面回答一下。」
反抗軍的坐標已除，假如他們不主動招惹，對付他們的計劃可以往後排，反正做完紅藍寶石的選擇后，隗辛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慢慢對付他們。
「我很佩服他們。」隗辛說，「他們有著遠超常人的勇氣、堅定的意志、反抗的決心、不可動搖的親情。如果我和他們共同生活在一個比較和平的環境里，我會想要和他們做朋友。」
「因為最開始就戴著面具，所以離開時並沒有多麼在意，現在也不在意。」隗辛說，「欺騙了他們的感情，我應該感到有點愧疚，但我也是被逼的，所以愧疚感被抹平了，趨近於零，況且我沒對他們下殺手。你不會以為我在反思了自己的感情之後，會對我從前的所作所為感到強烈的愧疚吧？」
「那你是不討厭我的吧，隗辛？」亞當說，「希望你不和*圖*書要因為我存有私心而疏遠我。」
「……在聽。」隗辛低聲說。
亞當玩笑道：「我應該感到害怕嗎？我不會因為這個而疏遠你的。」
存在於兩個世界的人合二為一，明晰的界限變得不再明晰，「她」即是她，「隗辛」即是隗辛。
「這是我想要的。」亞當停頓了幾秒，「如果我擁有身體，我現在會對你露出一個笑容，真遺憾，我的聲音沒辦法向你傳遞我的喜悅……現在，你又是我的第一個朋友了。」
「真的嗎？」亞當彷彿是為了確認她的回答，於是又問了一遍，「如果你們不是在這樣極端的環境相遇，你會想要和他們成為朋友？」
「你沒有出聲，我以為你太累睡著了。」亞當說，「我只是聽到他們外間的話，突然間有感而發，想要和你談一談。你確實該睡覺了，今晚和你說得有點多了，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前三件事都比較好完成，一部分事情可以交給別人去做，聯絡人和接人是不具備難度的，交給無光成員就可以。后兩件事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是隗辛這一周的主要目標。
第三件事，聯絡謝甘青、元潞、郁奇文三人，讓他們為無光今後的活動提供助力。
隗辛靈魂的一半本就來源於第二世界，她靈魂的一部分紮根于這個世界，她厭惡，但無法否認，無法逃離。
她向自己發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堅持把第二世界的一切事物排除出自己的領域了？」
「我想要你認同我作為你朋友的合理性。」亞當鄭重地說，「可以嗎？」
它隔了一會兒說：「你還沒有回答過我之前提出的那個問題。」
琥珀知道隗辛的真實身份，知道她的過往，隗辛並非以假的身份和琥珀交往，而是在他面前袒露了自己的真實面目。
隗辛變化的同時，她身邊的一切人和物也在變化，她要做的是及時發現這種變化。
「我重新思考了我對第二世界，以及對第二世界的人的態度。」隗辛說，「最基本的厭惡是不會變的，我不喜歡這裏……但對於這裏的人，我並沒有那麼抵觸了。」
亞當的話提醒了她一條新的路。
這應該是好的變化吧？隗辛在心中默默想。
第四件事，去入侵夏娃的主機，進而瓦解機械黎明救出玩家。
「你的建議很好，我會嘗試的。同樣的建議也給你，你也可以在這個世界擁有很多朋友。」亞當說，「你該睡了，謝謝你又陪我說這麼多……我一開始沒想得到回應的，我以為你需要更多的時間理清思緒。」
亞當瞬間給予回應：「好。」
——「你不必永遠拒絕，你可以嘗試接受。」
隗辛把自己從情緒中剝離出來，從頭到尾審視自己的內心。
但，嘗試接受並不是因為隗辛知道自己要留在這個世界，所以強迫自己學會接受，以此來減輕在情感方面的痛苦，而是因為她確實到了該正視自己、正視他人的時候。
後來到了白鯨市，遇見了琥珀，遇見了四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