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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

作者:時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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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非禮

第185章 非禮

任為志坐她旁邊替她夾菜,悄悄問她是出什麼事了,她眼角餘光瞥見方才說出消息的那名商人出去,便低聲解釋了兩句,也起身出去。
她心裏記掛著那邊關上的傳聞,離座之時竟沒瞧見角落裡一人見她出去后,也放下了手中酒杯,跟了出來。
這兩年來,實在是配合默契。
最近這一年,兩人明顯親近了不少。
上上下下大傢伙兒還當這夫妻倆鬧彆扭了。
她身子緊繃起來,又退一步。
呂顯回頭一看,花廳那邊果然人影閃動,真是又急又惱,縱原來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說甚至想要罵,也找不到時間出口,匆忙間只扔下一句「算你狠」,趕緊先溜。
所以,他完全是下意識地立時踏前一步制住了尤芳吟,伸手捂住她的嘴,又驚又怒:「我何曾非禮你了?!」
她難得有些羞怯了,低下頭去,小聲道:「姑娘取笑了。」
可真到一年期滿,尤芳吟去找時,卻怎麼也找不到任為志人。
任為志讀書人,常鑽研些開採井鹽的技術,對做生意卻沒太大的天賦;
「老兄怎的愁眉苦臉?」
契約寫的是到蜀中一年後,二人便可和離,由任為志寫放妻書。
尤芳吟出身艱苦,雖沒讀過太多的書,卻見慣了人情冷暖,能替他料理應酬瑣碎。
尤芳吟輕聲細語地對人說,是個身材高大的宵小之輩,藏在花叢里,嚇了她一跳,已經往東邊跑去了。
明面上看,兩人相敬如賓。
姜雪寧知道她與任為志當年還是假成婚,是尤芳吟先開出的條件,以與自己假成婚帶自己離開京城,作為入股任氏鹽場的條件,之後才去的蜀中。
姜雪寧唇邊的笑意便多了幾分促狹:「男女授受不親,好歹你還是任為志的妻子,呂顯臉皮厚你便叫任為志來對付他,不就行了?」
「誰說不是?」
「嗐,這話我也是憋久了,咱們做藥材的多少都認識幾個大夫,這兩年互市開了醫術傳到韃靼,也有幾個人去了韃靼王庭。我家那掌柜的有個小夥計的兄弟在王宮做事,前兒回來跟我說,殿下嫁去韃靼兩年似乎是和_圖_書有身孕了。」
聽得尤芳吟以任為志作為推脫,住讓他唇邊掛上一抹玩味的哂笑,道:「尤老闆與任公子是什麼關係,夫妻的戲又幾分真幾分假,尤老闆自己心裡有數,明人面前何必說暗話呢?」
她道:「可他問我姑娘的近況,我推說不知,找個借口走了。倘若他繼續糾纏……」
近些日來富商巨賈匯聚金陵,秦淮河上夜夜笙歌,明明已到秋日,卻比起夏天還要熱鬧。
那時她正凝神聽鄰座幾名陝甘的藥材商人談邊關的事情。
但這一世不一樣了。
尤芳吟眨了眨眼。
果不其然,任為志回來了。
去了書房,又被小童告知去了鹽場;
「自長公主殿下去和親后,大乾與韃靼倒是真開了互市,韃靼可有不少好藥材。不過你也知道,那地方苦寒,沒什麼大生意好做。沒成想今年走了大運,正愁賣不掉好些藥材呢,倒遇上個年輕人,長得可俊朗,也不知是哪位巨賈之子,張口就給我包圓了,雖然利薄,可銷得多啊,這才讓我早些回了來,還能籌備點明年的藥材。那位說了,葯總是缺的,讓明年有還給。」
呂顯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放開手,也請尤姑娘不要再血口噴人。」
她直視著呂顯,那意思不言自明。
到家裡時滿身風塵,一個人在外頭吃了不少苦,一張臉氣鼓鼓,也不知是在跟誰生悶氣。
她道:「呂老闆這話便讓人聽不懂了,我與任公子乃是明媒正娶的夫妻。」
穿一身文人長衫,雖做著銅臭生意,架勢上卻從來不肯虧待自己,永遠一聲筆墨香氣。只可惜眉目里那點感覺精明市儈了些,與任為志恰好相反。
兩人正說著話,外頭就來報說,任老闆看著天晚,親自來斜白居接人了。
「任為志」這三字一出,尤芳吟一張臉立刻變得緋紅。
是以此刻姜雪寧才有如此玩笑,甭管呂顯是什麼德性,遇著護妻的任為志,保管討不了好。
尤芳吟道:「不是生意,那便是私事。還請呂老闆見諒,妾身乃是有夫之婦,除生意之外與人私下往和圖書來,實有不妥,還請呂老闆注意分寸。」
呂顯當年也曾進士及第,尤芳吟還在伯府受氣被欺負時,他已經是京城裡小有名氣的幽篁館館主,手底下的余錢暗中經營著各種生意,一則學識深厚,曾供職翰林院,二則閱歷豐富,老辣狡猾。如今兩年過去,尤芳吟固然與任為志一道成為了蜀中首屈一指的大商人,甚至還與姜雪寧經營著許多其他產業,若單獨拎出來同呂顯都個智謀、拼個本事,不能說全無一搏之力,可到底少了一點勢均力敵的底氣。
尤芳吟考慮著,終於慢慢點了點頭。
尤芳吟萬沒料想自己與呂顯的關係竟被此人一語道破。
姜雪寧一笑:「那還不簡單?」
姜雪寧道:「呂顯祖籍金陵,做生意亨通南北,他若有心要知道我近況,想打聽我行蹤,現在想必已經知道了。都不用你說,只需派個人跟著你來就是。問了反倒還打草驚蛇,我琢磨多半有些別的事。」
呂顯放開她。
尤芳吟察覺到了她的恍惚。
去了鹽場,還是沒人影,一問才知竟然收拾行禮出川去了。
不談生意,私事也不談?
姜雪寧恍惚了一下,笑道:「我們暗助燕臨,呂照隱無論如何不會找我們麻煩,反倒極有可能為我們大開方便之門。與我們斗,無異於內耗。就算他心裏有口氣,背後那位也未必應允。」
「嘩!」
呂顯簡直氣得腦袋冒煙。
有些趕場子的熟人更是每一場應酬都會遇到。
*
這不是她第一次從姜雪寧面上看到這樣的眼神,彷彿透過她看到了另個人似的,有時也讓她跟著生出幾分迷惘:二姑娘是在通過她看誰呢?
這聲音聽著著實耳熟。
呂顯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壓到了人嘴唇邊上,軟膩的口脂蹭在掌心,驚得他一下想縮回手來。可看著尤芳吟這樣,又擔心鬆開手她繼續污衊自己,亂叫亂喊引來旁人。
是在姜雪寧身邊待久了,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什麼?!
滿腦子都在做生意。
根本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尤芳吟竟然轉頭便向著走廊另一hetubook.com.com邊花廳的方向大喊了一聲:「非禮啊!」
這兩年來,在這大輸大贏的生意場上,他們奇異地從未同呂顯交過手,連一點小小的摩擦都不曾有過。
尤芳吟卻淡淡提醒:「人要來了,呂老闆還是趕緊走吧。」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對手是誰。
可就是那樣的尤芳吟,與呂顯碰上時,也不免折戟沉沙,輸得一敗塗地。
呂顯不耐煩同她兜圈子了,只道:「我想見你東家。」
終有一日給自己灌了斤酒,敲門叫尤芳吟出來,坦白了心跡,說兩人既成了親,這段時間來過著也沒有什麼不舒心的日子,何妨將錯就錯,一錯到底,權當這是老天賜予的好姻緣。
問管家,說去了書房;
他少有將誰放在眼中的時候。
尤芳吟做生意有點內秀之才,感情一事上卻似乎一竅不通,還不明白任為志是為了什麼,當真一本正經地同他談利益,談鹽場,說什麼和離是要和離的,但許多事情要交接,需要他這個掌家人慢慢接手。
旁人面面相覷,不免嘆息一聲。
尤芳吟聽得心驚肉跳,有心想要問問這人的消息是否可靠,可宴席之上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卻是無論如何不好開口。
過去的一年裡尤芳吟可沒想過這件事。
這一剎,尤芳吟瞳孔都縮緊了。
尤芳吟心頭一緊,轉過頭來就看見了呂顯。
尤芳吟便擰眉思索起來。
才上走廊跟著那人走得幾步,便聽後面笑聲起來。
呂顯這幾日沒離開過金陵,只盤算著京中接了信后的反應,又料理了一些事情,今日聽說任為志與尤芳吟要來,便也跟著來了。
畢竟……
尤芳吟自然又鬧了個大紅臉。
尤芳吟往後退了一步:「今日乃是宴會,他人府邸,實在不適合談生意,我也有事在身,呂老闆還請改日吧。」
非禮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尤芳吟注視著姜雪寧,不免有些憂慮地道:「此次秦淮之宴,實則是由官府牽頭,事關明年的鹽引,我們往日雖與呂顯毫無衝突,避免了許多損失,可也因此對他的底細一無所知。姑娘,倘和_圖_書若他……」
一種不妙的感覺忽然掠過心頭。
周遭頓時一片震驚,尤芳吟更是沒忍住,一下回頭看去。
有人在後面怡然道:「宴席才半,尤老闆便匆匆離席,看不出竟對邊關的消息這樣關心,莫不是也要涉足藥材生意了?」
倘若她叫喊起來,那還了得?
可末了又忍不住為難起來:「那呂老闆倘要繼續糾纏……」
姜雪寧旁觀者清,只輕輕給尤芳吟支了個招,就叫她寫信說想找他商議暫緩和離的事情,畢竟任氏鹽場生意在前,兩人一根繩上的螞蚱,但畢竟影響任為志娶妻,所以還要任為志回來一趟。
沒料想今日竟然在宴上撞個正著。
她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
任為志瞧著是真心待她。
呂顯沒當回事:「不是談生意。」
她停下腳步,警惕起來:「呂老闆也來了。」
姜雪寧後來問她怎麼處理的。
「你那藥材可有二萬銀吧,這也買,闊綽啊!」
尤芳吟一動沒動,盯著他道:「我為姑娘做事,姑娘遠避蜀地,便是不想生出紛擾。呂老闆就算有事,往後好生說話,打擾我沒關係,倘若想糾纏姑娘,但凡見著我都像方才那樣喊。」
尤芳吟反倒成了最冷靜的那個。
他走近道:「前些天本想與尤老闆攀談兩句,不想您半點面子也不給,也不願多說半句,倒叫呂某有些傷懷。今日難得遇到,不知可否挪空?」
可後方已是牆角,退無可退。
呂顯本是開門見山,也的確有事要找姜雪寧,可誰料話剛說完,抬眼一看,竟覺眼前這姑娘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回視著自己的目光里也多了一分幼獸護主般的警惕與敵意。
姜雪寧知道她臉皮薄也不多說什麼,只又簡單地問了些生意上的事,又交代她回頭手底下挑幾個得力的掌柜並一個拎得清的能幹掌柜,去衛梁那邊盯著,便催她趕緊出門去,免得任為志等久了。
當年蜀香客棧偶遇,還是清遠伯府一個忍辱受氣的小丫頭,如今搖身一變,錢有了,勢有了,心眼也有了,瞧著寡言溫和,結果是個切開黑!
任為志聽得臉色鐵青。
和圖書等走得遠了,聽見走廊上一陣喧嘩。
任為志這麼一說,自然當場讓她不知所措。
尤芳吟不解。
呂顯簡直嚇得一激靈,素來笑對泰山崩、冷看滄海枯的沉著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字眼搞得慌了神。
額頭上險些爆了青筋。
「唉,可提不得邊關!」
夫子說得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這倆人也有意思。
那人嗤了一聲道:「你們知道什麼?那韃靼王延達正當壯年,雖娶了公主,可哪裡又將一弱女子放在眼底?王宮中毫無地位,韃靼王更是三妻四妾,格外寵信一個叫什麼納吉爾的韃靼女人。哪裡是什麼公主和親,分明是受辱!」
姜雪寧反倒不慌張了,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呂顯沒什麼可怕的,眼下這局勢,謝……謝危也不可能離開京城。就算是再壞些,從京城到金陵,快馬加鞭也得十天半月,那時鹽引的事情只怕已經商議落地,你我也離開此地了。」
姜雪寧聞言回神。
眾人都不解:「有身孕不是好事嗎?」
尤芳吟自與姜雪寧那邊說過一回話后,之後三天便沒有刻意避免應酬,而是與任為志一道赴宴,倒也沒有再遇到呂顯,心裏還當此人也就是問上一句,說不準不趟這渾水,已經離開金陵了。
非、非禮?!
尤芳吟結結巴巴地說:「我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喜歡他,往日從沒往這方面想過,可這一年多我卻知道他對生意雖然不特別通宵,卻是個不錯的人。所、所以暫沒和離,同他,再試、試看看。」
非禮姑娘這種事,從沒有過!
呂顯這人面上看著圓滑,可其恃才傲物,連當年考學遇到謝危都要爭氣鬥狠,是後來才服氣給他做事的。可若換了旁人,要叫他看得上,那是難如登天。
呂顯氣結。
她目光落在這張熟悉的面龐上時,忽然便想起了上一世的尤芳吟,比起此世尤芳吟的內斂、溫和,上一世的尤芳吟永遠給人一種隱隱的出格之感,眼角眉梢雖帶著憂鬱,卻也蓋不去那一點對人世淡淡的睥睨與嘲諷。
尤芳吟也一頭霧水。
想他呂顯雖是個禽獸,那也是斯文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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