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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

作者:時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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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上天台

第231章 上天台

魯泰便順著他所指,重新看向了謝危。
謝危輕輕伸手,先將姜雪寧往自己身後擋開,示意她避遠,才從容不迫地道:「看來魯舵主是有事指教。」
實在是一招難以捨棄的妙棋。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更何況,魯泰可罵她與度鈞「狼狽為奸」啊。
其人面黑身壯,環眼鷹鼻,闊口寬頜,作武人打扮,兩手手腕與腿腳都緊緊地扎了起來,拳頭握起來大如沙包,像那種力氣猛起來一拳能錘死一頭牛的。
姜雪寧即便是素麵朝天也有著驚人的容貌,身形纖細卻並不頹弱,脊背挺直倒有風骨。人在這春夜裡立到台上時,晚風吹拂裙擺,四面高燒的火把照亮她身影,像是一抹瑰麗的顏色,點綴在黯淡世界。
謝危垂在袖中的手指悄然握緊,一時已殺心四起,然而時機未到,到底沒有發作,只是折轉身走上前去,將她扶起,淡淡問:「怕嗎?」
然而實非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之輩。
毫無疑問,魯泰便是先前謝危與姜雪寧交代今日計劃時所提到的那名分舵主,是公儀丞的舊部。
說是眾生平等,實則仍分高低。
全場安安靜靜。
只可惜,萬休子或恐沒有想過,殺公儀丞這件事,是他主動提起的。
公儀丞的舊部,忠心於天教,只要將公儀丞之死的真相告知,魯泰必定向他發難。如此,萬休子身為教首,表面主持公道,作壁上觀。若他有反心,自是立刻當著教眾的面,就地正法;若他沒有反心,之後也無異常,則可大度地網開一面,對他施恩,以換他忠心回報。
誰能想到,她和_圖_書不僅不哭不鬧不害怕,甚至還主動向魯泰道了一禮?美人本就賞心悅目,根本不需多做什麼,就已經分出了些許的高下。
萬休子自然不將這些看在眼底。
萬休子當先走上去,端坐正中。
只是他仍舊做出了一副略顯為難的神情,看了看謝危才道:「你二人都是教中難得的英才,本座實不願見你們生了齟齬。這中間,或恐是誤會居多也不一定。只不過,你二人既然提出要上天台一辯,那便一辯,也好叫大家都來聽個明白,斷場是非!」
魯泰可不管那麼多,早在當年他就懷疑通州一役有鬼,此次更得教首暗中知會,必然不會讓謝危安然無恙地從汝寧府走出去,便冷笑道:「三年前,上萬教眾,還有公儀先生,是怎樣無辜枉死,你難道不清楚?!」
只那一雙眼睛掃看人時便帶著點天然不善的陰鶩,尤其是看見後方謝危與他身邊的姜雪寧時,目光停了一停,同萬休子見過禮后,才問道:「聽聞此次我教中與公儀先生齊名的度鈞先生也來了,屬下久在教中,卻從來只聞大名,未曾得見。不知教首,可否為屬下指點一二?」
人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乍一聽聞要上天台,所有人都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這一瞬間,台下忽然就有了許多嘈雜的聲音。
萬休子卻看著沒作聲。
所以,需要一個進得又退得的合適位置。
魯泰最厭惡的便是同這樣的文人說話,黑的都能說成是白的!
是以眾人入城時,城中連人影都少。
周遭可是眾目睽睽啊。
謝危原本和*圖*書就是如此打算,自無異議。
她沒想到,這人連自己都知道!
他既想要搶在自己之前動手,可又怕自己並無反心,一旦他先動手,試探失當,只怕要逼他反過來與天教作對。那時若讓自己跑了,是為天教增加了強敵;即便沒跑,留下來也無用,殺不殺都會失去一大助力。
幾位分舵主早在洛陽的時候,就親耳聽謝危承認過此事了,只是當時教首沒提,誰也沒有往外傳,魯泰如何這般肯定?其餘身份微末些的教眾,更是從未聽聞。因而所有人的神情,不管起於何因,又是真是假,倒都是一般的震驚至極。
她險些摔在台階上。
石台前有台階。
眾人入得分舵,紛紛聚攏在那離地兩丈高的石台周圍。
謝危當日說自己殺了公儀丞時,就想過會有今日了——
「好端端的,公儀先生的行蹤為何會泄露?蕭氏那一幫酒囊飯袋也能有那樣的好籌謀?更不用說,現在你身邊這相好的女人,當年就在通州!甚至與兄弟們的死有莫大的關係!」
只是當他將自己扶起來時,她指尖觸著他溫熱的掌心,感受到他傳遞過來的力量,又好像沒有那麼怕了。這樣糟糕的境地,倘若只有一個人,那自然是該怕的。
她甚至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憤怒,只是抬起手來,向對方微微躬身道了禮。
且這本來就是萬休子想要看到的,自然不會拒絕。
萬休子便向後看了一眼,隨手一指道:「這便是了。」
後頭立刻有人推搡了姜雪寧一把。
萬休子身為教首都已經發話,這事便是板上釘釘了。
m.hetubook.com.com雪寧自然是怕的。
怕?
有了這個位置,他才會如他所想一般行事,而不會一個念頭便狠辣不留餘地地直接下殺手,如此儘管吃些苦頭,卻可以爭取到足夠的時間,等待著燕臨那支從黃州殺來的軍隊!
謝危與魯泰也隨之步上。
「放你娘的狗屁!」
姜雪寧收回目光后,才搭垂下眼帘,拎了自己的裙角,向謝危道一聲「沒事」,而後一步步踏上台階,站到了台上去,正正好在魯泰的面前。
誰能比魯泰更合適呢?
只這一道禮,便煞是好看。
其實分作了兩層,一層在一丈半高處,寬闊平台;一層還在更高處,竟然設了張椅子,乃是專給上位者的位置——
周遭頓時一靜。
謝危目視著魯泰,只道:「公儀先生與我也是相識已久,彼時潛伏于朝廷,未能及時對他施以援手,使他遇害,我心中也甚是愧疚。魯舵主有心責怪我,也是應該。」
但並不說話。
謝危一雙眼更是瞳孔驟然緊縮,冰寒至極,挺直的脊背隱約繃緊,卻向魯泰逼視:「魯泰,你因公儀丞之死對我有所偏見,倒是無妨。只是血口噴人,未免下作。你既想要分辨個明白,不如今日上天台,看謝某是否給你一個交代!」
姜雪寧沒有回答,只是扶著謝危的手站穩了,迴轉頭去重新向身後看了一眼。
汝陽府與鳳陽府毗鄰,距離已為天教佔據的安慶、徽州等地極近,更何況東南各州府諸多陷落,百姓們懼怕戰事,有家有口財產頗豐的早聽到風聲時,就收拾行囊往北面逃去。留在城中的,要麼是覺得天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興亡都無所謂的,要麼是覺得天教比朝廷好的,又或者只是無力出逃的孤寡婦幼……
舉著火把提著燈籠從道中走過,城中滿地狼藉,街門緊閉。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魯舵主這是做什麼?!」
姜雪寧單聽「公儀丞」這三個字時,還沒想起來,可待聽得「通州」二字,當年那血腥的畫面便瞬間涌流回了腦海,使得她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姜雪寧就站在謝危身後,驚得險些叫出聲來。
只可惜,近些年來已形同虛設。
不彙集教眾于天台之下,怎能一舉全殲?況情況越亂,姜雪寧才越好趁亂逃走。若如以往一般,才到分舵便鎖入房中,那真是半點逃走的機會都沒有。
他倒也爽快,原本搭在謝危脖子上的刀立刻收了回去,竟然俯身撐著單膝向萬休子一跪,躬身請道:「教首明鑒,實非屬下想要為難度鈞先生,實在是當年一番恩怨事關上萬條人命。我天教眾弟兄豈能白死?今日即便賭上這條性命,屬下也要向他問個明白!懇請教首恩准,為公儀先生,為通州一役中殞身的弟兄們,主持一個公道!」
他握著刀的手都在發抖。
魯泰登時一聲冷笑:「好!」
甚至有人已經忍不住笑起來,大聲朝著台上喝起了倒彩:「堂堂的大老爺們兒,還沒個女人有風度!魯舵主不行啊!」
教中可不僅僅都是什麼為了天教拋頭顱灑熱血的人,更何況他們原本就不知道通州一役的真相,只把這上天台當做是一場真實的好戲,眼見得這般精彩的開局和強烈的對比,都不由沸騰了起來。
那些個天教教和_圖_書眾都站在後面。
萬休子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對個姑娘來說,這無論如何說不上是好聽。
高位者的笑話誰不想看呢?
所幸,他們是兩個人。
汝寧府分舵乃是舊年佔了一個和尚廟,把廟裡的和尚趕走之後修建的,佛像推了換三清,佛經扔了換道藏,還運來一塊塊大石料,在裏面修建起了一座高高的天台,專為教中議事集會、公示賞罰之用。
天教之所謂「上天台」,取的是「眾生平等,無愧天地」之意,諸般是非皆由台下人定,不分身份人人都有定奪之權。
謝危想過對方會向自己發難,卻沒想到對方連一句話的功夫都不肯費,心底便微微凜了一凜:看來萬休子比他想的還要迫不及待,只是不知燕臨他們何時能到了。
據傳公儀丞早年救過他一命,是以忠心耿耿。
為的,就是給他這麼個合適的位置。
原本都不覺得自己之作為有什麼,可被她這一眼一看,竟不知為何生出幾分心虛來:欺負弱女子倒也罷了,被欺負的人並未表現出受欺負的卑弱姿態,反倒透出了一種蔑視和坦蕩。
這一瞬間,他眼神中分明地閃過了一分殺意,動作快得連萬休子身邊的道童都沒有反應過來,竟然直接拔了一旁教眾腰間所掛的刀,冰冷的刃鋒徑直壓在謝危脖頸之上!
可沒想到,他們才上天台,魯泰竟然躬身向萬休子一拜,回首一指姜雪寧,道:「今日既是要議通州之事,這個女人為官府通風報信,與度鈞裡應外合,也當上來,讓我們教中兄弟們看看,什麼叫『狼狽為奸』!」
眾人才到分舵口,舵主魯泰便帶著教眾在外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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