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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四個字，出君之口，輕若霧靄，入他之耳，驚若炸雷。

「騙子，你滾！」

掌柜說完就識趣地走人了，順手帶上房門。

掌柜的很快把葯在後廚熬好了，給墨燃端了上來。

像楚晚寧這樣的大宗師，靈核必定十分強悍，因此普通醫師診脈時都不會去特別注意這一點。

勻長細瘦，膚若瓷胎，指端修尖，骨骼分明。

說著又遞了一勺。

「啊，仙君不必客氣，有什麼事再叫我就是。」

「大福，開房。」老闆娘反應迅速，旁的不多問，打了個響指利落吩咐，「要最舒服的那間日月上房。」

「好苦……」

懷中的人雖然未醒，但卻也有感知，半夢半醒地皺著眉頭，把臉轉開不肯再喝。

送走大夫，墨燃坐在楚晚寧床榻邊，托著腮愣愣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你說什麼？……你……」

嘗了口，果然苦的厲害，是楚晚寧最討厭的滋味。墨燃嘆了口氣，叫住正準備離開的女人。

老闆娘迅速且不動聲色地看了看他，見此人披著斗篷，想來是去參加軒轅會的仙君，但因他行來時甚急，帽兜都已落下，露出了一張猶帶少年細膩的英俊臉龐，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腕上還系著一隻綉著玄武圖騰的錦袋，正是軒轅閣賣出商品后贈給客人裝東西的乾坤囊。

楚晚寧厲聲說完這句話，頭一偏，又睡熟過去了。留下憑白無故挨了一巴掌的墨燃半張著嘴，半晌委屈巴巴地捂住臉頰。正欲發作，懷裡的人悶哼一聲，應是夢到了什麼特別難受的事情，臉色愈發難看。

「你再說一遍！你再給我說一遍！和圖書！」

「哎……小店的糖都是現熬的，今日的都已用完了。不過仙君若是想要，我這就著人去街上買。」

大約是他來的突兀，舉止又奇怪。店裡頭的小二驚到了，張著嘴巴半天回不過神來。

墨燃看了看那冒著熱氣的湯藥，搖頭道：「那算了吧，時候久了葯就冷了，喝下去沒效用。多謝了。」

墨燃見他這樣，也實在是沒啥脾氣了，左右沒有糖果，看到乾坤囊還擱在床頭，心下一動，取了一瓶貘香露出來。他拍拍楚晚寧的臉頰，不輕不重，算是報復。

是我薄你，死生不怨。

再一瞧他懷中抱著的人，由於外頭罩著大麾，臉又是朝裏面靠著的，並不能教人看清相貌，不過老闆娘眼神何其毒也，她迅速掃過那雪色綃紗織就的衣袍，目光落在了自廣袖袖口垂落的那隻手上。

楚晚寧這病來勢洶洶，毫無預兆。所幸這裡是孤月夜的地界，良藥聖手一抓一大把，墨燃請來大夫給楚晚寧號了脈。

墨燃揚著漆黑的俊眉，急急道：「住店！」

老闆娘滿意地笑了笑, 她太陽也曬夠了，瓜子也磕完了，正欲回店去監工, 忽看到道路盡頭有一黑白迅影乘風而來，離得近了，才發現是個面容俊俏的黑衣仙君，懷中抱著個人，火燒火燎地衝進了她的客棧。

「老夫也覺得不可能。因此反覆診了多次，但次次如此。」

喂他喝葯也是前世熟門熟路的事情，墨燃抱起他，讓楚晚寧靠在他懷裡，拿過葯盞舀了一勺，湊在唇邊吹涼了，而後慢慢遞到楚晚寧口中。

「師尊……楚晚寧……活了兩輩子，和-圖-書難道你身上，還有我不知曉的秘密嗎？」

「是我……薄……你……」

如果將修為比作水，靈核就是載水的容器。

莫非楚晚寧，也是重生的？！

是我薄你。

這是他一生中再也忘不掉的詛咒，是煎熬了他兩輩子的夢魘。

可是剛剛那老頭子根本不知道在軒轅會發生了什麼事，卻能準確地說出楚晚寧先前遇到過強大武器，也確實不像是在張口說瞎話。

「問題倒是不大，不過……」

墨燃猛地從床邊彈起，整個人瞬間僵住！他瞳孔收縮，難以置信地死盯住榻上人那張清俊的臉龐，神色瞬息驚變，心中震撼如萬馬千軍奔踏而過，手捏成拳，血液彷彿在一夕間沸為烈火，又在一夕間凝為玄冰。

震愕半晌，墨燃猛地掐住楚晚寧的喉嚨，眸色暴虐，重生后佯作的稚氣天真蕩然無存，「楚晚寧，你方才說了什麼？」

「呃……」

「……」

「掌柜的，有糖果嗎？」

「苦……」

「下一勺！保證！甜到你難以置信！本座命人找到的天下第一甜的糖汁兒！」哄著哄著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墨燃順嘴把前世的詞兒又拉出來溜了一圈，「很好吃的，不張嘴會後悔喲。」

靈核是天生的，修為是後天慢慢蓄養的，所以先天靈核越強的人，修鍊起來就會越發容易。不過，當修為到達一定境界，就會反哺靈核，所以通常而言這兩者都是相輔相成的。

那修為頗深的仙門大夫閉著眼睛，結著細繭的手指在楚晚寧腕上點著，半晌不吭聲。

霖鈴嶼的凝香客棧外, 老闆娘穿紅戴綠，雪嫩的腕上珠釧叮咚，和-圖-書一束腰肢纖如楊柳，正倚在門堂外磕著蛇膽炒瓜子兒。

美人。

算來這已經是他重生后第二次照顧楚晚寧了，也不知是怎麼搞的，雖然討厭這個人，可是看他生病，自己竟依然會如此緊張。

「……」

此舉墨燃簡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舉著勺子又把他掰回來，耐著性子哄道：「還有一口，喝完就好了啊，來。」

雖然是個俊美的男人，但修真界男子雙修也並非稀罕事，沒什麼好奇怪的。

須臾間神識恍惚，不知是不是那燭火太黯淡，教人看錯，墨燃瞧見楚晚寧深密的睫毛里似有水光閃過。

這怎麼可能呢……

「不過老夫覺得甚是奇怪，令師修為高強，世間罕有。可方才細細診來，他的靈核卻十分脆弱，連剛剛築基的小修士都比不過。」

他一面雜亂無章地想著，一面怔仲地看著楚晚寧，不知過了多久，床榻上的人似乎又被噩夢所魘，蹙起了好看的眉頭，睫毛也不住簌簌顫著。

有那麼一瞬間，墨燃忽然覺得心跳失速，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胸膛，好像某個秘密就在眼前，只差最後一層薄紗遮掩，他即刻就要參透。他不由盯住楚晚寧，低聲道：「是你什麼？」

「哎喲仙君。」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在他身後響了起來，三分笑意七分歉意，聽起來讓人發不起火，墨燃倏忽轉身，對上老闆娘那張八面玲瓏的笑臉，「不好意思，怠慢您了。我這小二是新來的，您有事找我，我就是掌柜的。」

「我……是我……」

可這句話分明是前世楚晚寧到死才說出口的，為何現在他會——為何他會——

軒和圖書轅閣每次拍賣，來她這兒住店的人總是最多的, 因為她貌美聰明會來事兒，那雙黑白分明的美目滴溜一轉, 就能猜到客人想要些什麼。

楚晚寧喝了一半咳了一半，眉頭卻皺的更緊了。

老闆娘撣了撣裙擺上沾染的果皮屑，回頭對店裡的夥計喊了聲：「二福, 把大堂的桌椅再擦一遍, 再把老娘炒的蛇膽瓜子拿一筐出來, 每桌都擱上一碟。咱們要準備晚上的生意啦。」

「甜的甜的，下一勺是甜的，來來來。」

「一個人躺一會兒，我去兌點水，給你甜甜的香露喝。」

「好叻掌柜的, 這就去拿咯。」夥計顛顛地跑遠了。

「……」

墨燃呆住了。

見楚晚寧安靜，墨燃托著他，打算讓他靠回枕上。誰料離得近了，卻聽到他低啞模糊地喘了口氣，而後喃喃道：「是……薄你……」

多少次他閉上眼睛，耳邊都是這帶著嘆息的四個字，說話的人卻已不在人間。

就這樣連哄帶騙灌完了整一碗，最後一勺喂掉，墨燃鬆了口氣，正準備起身收拾一下，忽然眼前白影一閃，未及反應，臉上便「啪」的一聲結結實實挨了一記耳光。

「老夫行醫向來謹慎，話既出口，必然有十成把握，小仙君若是不信。尋別人來診一診他的靈核，結果也是一樣的。」

有錢。

把葯端到床頭放下，墨燃坐回榻邊，一手搭在膝頭，一手去扶楚晚寧起身：「師尊，吃藥了。」

「住店，住店住店住店！」

老闆娘頓時瞭然於心。

非常有錢。

墨燃忍不住了：「大夫，我師尊他怎麼樣？」

墨燃怒道：「住店！聾了嗎？掌柜的m.hｅｔuboｏｋ.ｃoｍ•cｏm呢！！」

墨燃一愣：「什麼？」

另外還有「不歸方才在軒轅會，墨燃只釋放了一點點靈力，楚晚寧就突生異樣，昏迷過去。因此他也來不及判斷那把陌刀是否真就是自己前世的神武。如果是的話，為何「不歸」會和楚晚寧產生呼應？還會對楚晚寧進行反噬？

鬼使神差的，連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墨燃伸出手，輕輕撫過他的眉心：「師尊……」

楚晚寧雙眸緊閉，扇子般的睫毛不住顫抖著，似乎按捺著極大的痛苦，血色一點一點褪的乾淨。他顯然是墜入了另一個夢境之中，另一個更可怖，更猙獰的夢境里，他微微搖著頭，素來清貴冰冷的臉龐竟難得出現了一抹悲色。

「我師尊的靈核連個築基的都比不過？這、這怎麼可能，簡直是笑話！大夫你再仔細看看，會不會是哪裡弄錯了？」

靈核薄弱？

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說話九曲十八彎的人。墨燃瞪大眼睛：「不過怎樣？」

那大夫道：「正是因為令師的靈核十分脆弱，方才應是受到了某種強大武器的感知，那武器屬性應與他有些許呼應，但並非他所擁有。所以他受到了反噬，靈核無法承受，這才昏迷不醒。老夫給他開些湯藥，服下之後多多休息，很快就無恙了。 」

此時日頭正高，過了晌午, 老闆娘啐了一口瓜子皮, 估摸著競買會再過一個時辰就該結束了, 霖鈴嶼住店價格高，一般修士們並不會多留，今日房費賺不了太多。不過不妨事，仙君大俠們總是要吃了晚飯再走的，飯錢還能再撈一筆。

老闆娘眼中精光一閃。

墨燃聞之驚道：「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