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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冬搖了搖頭，再次把寫下的話全部刪除。

麥冬坐在椅子上，身上綁著安全帶，她直直地注視著電腦屏幕，那個游標一秒一秒地閃爍。

老貓頓時就清楚了唐躍的意思。

老貓一愣，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宇宙雖大，卻再無一處可以安放書信的地方。

「節省百分之十的推進劑？」

唐躍套上明光鎧，拎起天線，大踏步地往外走，大喝一聲：「親愛的rd-0172同志！國家雖大，但我們不能再後退一步！因為我們的身後就是莫斯科！烏拉！」

「放心！拖拉機我也給你開出蘭博基尼的氣派來！看我完美地倒車入庫！」老貓豎起大拇指，「good luck！」

想想就寂寞。

等到自己死後幾年，聯合空間站壽命耗盡，墜毀在大氣層里，讓書信隨著空間站一起燃燒，化成灰燼播撒在火星廣闊的平原上？

麥冬不知道唐躍和老貓是否真能讓鷹號飛船成功把補給送上來，但此刻崑崙站上正在爆發沙塵暴，聯絡中斷，即使麥冬不是專業的飛行專家，她也清楚其中的難度，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如果hｅｔuｂｏoｋ.ｃｏm.cｏm鷹號飛船與聯合空間站交會對接失敗，那麼她就死定了。

他們從來就不是被逼進了走投無路的絕境。

「我需要計算。」

「最近的時間窗口在五分鐘之前。」老貓看了一眼時間，「下一次在一個小時十五分鐘之後。」

「零次。」

再刪。

接著它開始七竅生煙。

「親愛的爸爸媽媽，我是麥冬，我在火星聯合空間站上給你們寫下這封信，我在這裏很好……」

半分鐘后，老貓睜開眼睛，它拿起紙筆，開始寫寫畫畫，「如果我們放棄兩條中間軌道，兩次變軌的原定方案，使用直接跳進空間站軌道的策略，那我們將能節省百分之十的推進劑，以及四個小時的時間……但直接跳進空間站軌道的操作難度更大，需要崑崙站的遠程引導。」

「也就是說，無論我們採取什麼策略，最後都只能交會對接一次？」

鷹號飛船入軌失敗，本該就是百分之百，十死無生的死局，但某台強大的火箭發動機硬生生地為他們撐起了最後一線希望。

那麼把這封信留在空間站上么？

再刪。和*圖*書

「行，但是風險很大。」

但是寫完之後，又該把這封信發往何處呢？

昏暗的燈光從頭頂上落下來，照在一人一貓的臉上，唐躍很嚴肅，老貓也很嚴肅。

麥冬得趁著自己還有一點點力氣，可以完整地寫完一封信時，把這件事完成。

「剩餘的推進劑足夠我們再嘗試幾次交會？」

「徹底取消中間軌道，放棄這條二百八十公里高的圓軌道，只進行一次加速，讓鷹號飛船從停泊軌道中直接跳進空間站的軌道，進行交會與對接，行不行？」

女孩纖細的手指最終停留在鍵盤上，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分明滿腦子都是要說的話，但當她真要動筆開始寫時，卻茫然地不知該從何處落筆，這就好比你有滿腔言語想要向什麼人傾訴，抬頭環首四顧，卻猛然發現天地茫茫，自己孑然一身。

麥冬反覆地打字反覆地刪除，她覺得自己寫下的每一句話都不合適，從開頭到結尾都不對。

「親愛的爸爸媽媽，我是麥冬，我很快就要到你們那邊去了……」

「親愛的爸爸媽媽，我是麥冬，我提筆寫下這封信的時候，www•heｔubooｋ•ｃｏｍ•ｃom太陽剛剛從火星的另一頭升起，金色的陽光照亮了半個晶體號艙，這裏的景色真的好美啊……」

唐躍這莫名其妙的信心，或許不止是來自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覺悟，還有rd-0172發動機上那滿篇的俄文。

唐躍莫名地有了信心，非常果斷地選擇了方案，老貓看得有點發怔，心說這喪狗什麼時候硬氣起來了？它不知道唐躍的振奮從何而來，這貨在幾分鐘之前分明還心灰意冷，萬分沮喪。

用空間站上的通信系統，把這封信轉化成電磁信號，發往茫茫深空中么？

麥冬從小到大寫過很多文章，寫東西一直都是她的強項，但在這姑娘從未寫過遺書，更從未試過活人寫遺書留給死者，地球已經消失了，她的父母家人朋友同事早就不在了，她在這裏寫遺書，又能留給什麼人呢？

唐躍和老貓巋然對坐，兩人中間擺著紙筆。

「我們已經死了。」唐躍重複了一遍，「鷹號飛船的發射已經失敗了，麥冬本來也必死無疑……但上天又給了我們2.477％的機會，你能明白么？」

唐躍當即拍板，「就是這個和圖書了！這就是plan b！讓登陸器直接跳過去！一秒鐘都不要浪費！一毫克燃料都不要多燒！老貓你來負責操縱引導！我來負責幫你找信號！」

緊接著氣閘室中傳來一聲氣壯山河的長喝。

「風險有多大？」

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麼東西最寂寞，那麼一定是人類發出的最後一束電波了，攜帶著全宇宙誰也聽不懂的語言，從出生到消亡，奔向一個永遠都沒有盡頭的遠方。

就像是宇宙中最後一個人的最後一聲吶喊，麥冬不知道空間站發出的電波可以傳出去多遠，由於星際消光效應的存在，瀰漫在真空中的宇宙塵埃對電磁輻射有吸收作用，電波會隨著距離的延長而加速衰減，最後衰弱到無法攜帶任何信息的地步。

「我們已經死了。」唐躍說。

麥冬的目光落在控制面板上，密密麻麻的複雜按鈕和開關。

「那麼哪種策略最後剩餘的推進劑更多？」

麥冬幽幽地嘆了口氣，抱緊了自己。

身為聯合空間站中最後的一個人，她想寫一封信，卻不知道該把信留給誰。

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老貓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開始和-圖-書入定。

但她仍然想給這個世界留下些什麼。

「最近的變軌窗口在什麼時候？」唐躍問。

「從二百八十公里的高度跳進三百八十公里，需要進行一次加速和一次減速，消耗大量推進劑。」

麥冬怔了怔，又按下退格鍵把所有的字都刪掉了。

唐躍轉身拖起明光鎧艙外服，「我去給你支天線，信號的問題交給我，在下一次變軌窗口到來之前我一定讓你聯繫上登陸器！你去駕駛那輛暴力的毛子太空拖拉機，在遠地點給它來一個超級大漂移！我相信你的車技……秋名山嬰兒車車神！」

但這個距離一定是非常非常漫長的，這一束孤獨的電波，會帶著女孩最後的話，在茫茫的真空中飛行億萬年。

老貓目送著他彎腰鑽進氣閘室，忽然覺得自己之前認為唐躍的背影像頭熊一點都沒錯，他不僅像頭熊，還像一頭毛熊。

「伏特加！達瓦里希！」

而是本來就置身於絕境之中！唐躍和老貓，從地球消失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在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

「百分之十。」

「親愛的爸爸媽媽，我是麥冬，你們還好嗎？我馬上就要死了……」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