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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火星上

作者:天瑞說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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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孤獨的紅色荒原 第一百一十四日(4)歸來記

第二卷 孤獨的紅色荒原

第一百一十四日(4)歸來記

「good luck!」
「沒事,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唐躍聳肩。
而歷史認清一個人則要一千年。」
老貓在粗重地喘息,它正在利用空氣對體內進行散熱冷卻,這說明它已經功率全開,臨近極限。
「我在想西紅柿的保存問題。」老貓拋接著番茄,「新鮮的番茄保存不了太長時間。」
「老鄉真好吃啊!」
這聲音他實在是太熟悉了,恍惚間他還以為自己是產生了幻覺。
老貓坐在椅子上,正在充電。
最後它點點頭,兩手一攤,「行吧。」
「到時候看看。」老貓點點頭,「用糖腌制的番茄肯定比凍得梆硬的更好吃,你早飯吃完了么?」
「別動,你腦袋後頭的毛全部都禿了。」唐躍扶正老貓的腦袋,用一把梳子幫它理毛,「我正在嘗試幫你把這些禿掉的斑塊遮蓋起來……否則實在是太難看了。」
「摔斷的。」老貓晃了晃斷手,「剛摔下去的時候還沒這麼嚴重,我做了個簡易的修理,但後來又幹了不少重活,搬運電池板,扛石頭,推車什麼的,損傷就越來越嚴重了……好在它堅持到了最後,到現在才徹底斷裂。」
唐躍都快要哭出來了。
老貓靠在椅子上,沉思了很長時間。
老貓把一枚小小的黑色晶元放在唐躍的手心裏,「這就是那枚英特爾tcu1524m溫度控制處理器,這是全世界最後一枚了……保管好,一定要保管好,到時候記得給ogs裝上去。」
也到底是老貓,遇事不慌,換個人來在這種絕境中可能就已經絕望了。
老貓往前邁了一步,「把手伸出來。」
「吃完了飯該幹活去了。」老貓指指門外。
我和iss上的宇航員們不同,在他們眼中地球是蔚藍的巨大家園,我與阿波羅號上的宇航員們不同,在他們眼中地球是脆弱的美麗彈珠,當我站在荒原上,地球對我而言僅僅只是一個發光的小點,我第一次因為宇宙的廣闊而震撼,因為和地球那樣同樣發光的小點在我眼中還有成千上萬個。
兩個月後。
我是宇宙中最後的人類。
老貓右手裡拎著斷下來的左臂,正在做檢查。
這隻貓走到燈光底下了唐躍才意識到老貓這一路上並不順風,老貓臨走https://m.hetubook.com•com時還是一隻皮毛很柔順的白貓,但回來時它已經變成了一隻泥沙里打滾的野貓,渾身的毛髮亂蓬蓬的,大片大片地斷裂脫落,露出底下的高分子材料皮膚,它視若生命的鬍鬚也全部折斷了,像是個剛剛下火線的傷兵。
老貓踏進大廳,關上氣閘室的艙門。
唐躍依言把手伸了過去。
「你不是說信息本身不滅么?」唐躍說,「從我們有了這個想法的那一刻起,從我們開始動筆的那一刻起,從我們把信息發送出去的那一刻起,我們所記述的歷史就已經牢牢地鐫刻在了宇宙這張巨大的硬碟上,對么?」
「是啊,不過失敗了,番茄們全部凍死了,你要是再晚回來幾天我就去見佛祖了。」唐躍把雙手按在老貓的肩膀上,把鏡子挪過來,「來看看,效果怎麼樣?」
「白糖行不行?」唐躍問,「崑崙站里的白糖我吃完了一半,還有半罐。」
「當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正身處在距離家園一億公里之外的星球上,這裏的太陽稍小一些。又是一個晴天,但隨著季節的變化,大氣的潮汐運動將再次颳起大風。
「光把信息帶向遙遠至不可及的遠方,只要你站在光錐之內,你就能看到它的誕生,它的成長,它的消亡,它的命運。」老貓聲音低沉,它在訴說著某個宏大至遠超人類想象的事實,麥冬和唐躍都心生震撼。
尾聲
老貓到這裏才算是完成了任務,它往前走了一步,「噹啷」一聲,老貓的左胳膊掉在了地板上。
唐躍啃了一大口西紅柿,這是他自流落火星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吃到新鮮蔬果,滿口的甘甜和水潤在口齒間爆開,一股舒爽清涼沁人心脾,讓人不禁感嘆生命的意義就在於此啊。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誰的眼睛?」
唐躍想了想,「我也同意,反正到最後大部分的工作都是交給老貓來完成。」
吃了這麼長時間的硬餅乾,把他的舌頭都吃腫了,現在唐躍看到壓縮餅乾就噁心想吐。
「電力呢?電力怎麼辦?」唐躍問,在地下沒有陽光,火星流浪狗和老貓本身是如何充電的?
「那你們是怎麼爬出坑的?」
www.hetubook.com.com躍一個激靈蹦了起來,轉過身來,老貓就站在氣閘室內,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絲絲寒氣,它顯然是剛剛才踏進崑崙站的大門,滿身都是泥沙,非常狼狽,洗消系統都洗不幹凈。
「但是電池波也會隨著距離的延長而衰減。」
我大概是人類歷史上少有的,能完全超脫出地域、民族、國家,乃至種族來看待人類本身的人,用某隻貓的話來說,這是守望者。
唐躍把眼淚又憋了回去,點了點頭,「你遲到了,遲到了很多天你知道么?」
「這叫呆毛。」
唐躍的番茄種植計劃總算是取得了成功,他和老貓利用鷹號飛船燃料貯箱中的甲烷與液氧制取淡水,用於西紅柿的種植。唐躍用盡了崑崙站一切可以使用的容器,各種瓶瓶罐罐,全部用來盛裝泥土與肥料,種上西紅柿,一共有三十株,幸運的是它們全部成活了自從ogs機櫃的溫控系統修好以後,崑崙站已經變成了四季如春的植物園。
緊接著老貓身子一歪,一頭栽倒在地上。
「記得。」
崑崙站內很寂靜。
唐躍點點頭。
這大概賦予了我某種等同於上帝的權力,我能將某些人某些事徹底蓋棺定論,從今往後都不再有翻案的機會。
「頭頂上頭頂上,那裡有一撮毛翹起來了啊,你瞎么唐躍?」
唐躍小心翼翼地把玩著手中的西紅柿,手感冰涼又柔軟,不愧是麥冬精挑細選的優秀品種,番茄顏色艷麗,果皮細嫩,散發著新鮮蔬果特有的清香。
值得一提的是,老貓的斷手也接了回去,只是關節和軸承脫節,損壞不算太嚴重,但現在老貓的左臂顯然有點不太靈活了。
唐躍坐在桌子前,準備好了紙筆,他決定動筆寫一個序章。
「早上好,唐躍,番茄種子催芽情況如何了……貓……貓貓貓貓……」
「爬出坑?不,我沒有爬出來。」老貓搖搖頭,「火星流浪狗根本不可能從那麼深那麼陡的坑底爬出來,我開著火星車在地底下行走是的,地底下有巨大的空間,足夠火星車通過,像是隧道,又像是古代地下暗河的遺迹,你還記得我去找切洛梅號時中途遇到的城牆么?」
老貓點點頭。
老貓的描述輕描淡寫,但唐躍可以想和*圖*書象其中的艱險,孤身一人開著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前行,稍不注意就會徹底迷失在黑暗中。
當然這也耗盡了唐躍所有的大便。
「我當時認為那是自然景觀,也有可能是智慧生物的遺迹,如果是後者,那麼地下的隧道就有可能同樣也是某種工事。」老貓說,「不過時間緊急,我沒來得及仔細考察那條隧道,畢竟要趕著返回崑崙站,但隧道有很多分支,那是一個龐大的地下隧道群,或者說一個交錯的地下暗河水系遺迹,路徑錯綜複雜,跟迷宮似的,我失去了空間站和衛星的導航,只能憑藉自己和火星流浪狗中的數據推測方位。」
「那你想到了什麼好法子?」
「修修看吧,生死由命。」老貓笑了笑,「不過當務之急是先把ogs機櫃的溫控系統修好……這座帳篷是你給番茄幼苗做的么?」
「你在想什麼?」唐躍端起杯子,杯子里是棕黃色的糊狀物,這是壓縮餅乾粉碎泡水后的產物。由於嚴重的口腔潰瘍,唐躍已經沒法硬啃餅乾了,只能吃流食,唐躍一邊安慰自己這是燕麥片,一邊把餅乾糊喝下去。
老貓翹著二郎腿,悠然地坐在椅子上,揮了揮爪子。
我希望我能做到客觀公正,至少是我心中的客觀公正,畢竟在這個無人的星球上並沒有一根衡量的標尺。
「能修好么?」
「那這隻手……」
「你大爺的,一大早就使喚我。」唐躍憤然地哼哼,不過仍然套上了明光鎧,扣上生命維持系統,活動活動四肢和手指,確認艙外服沒有任何問題,按下氣閘室上的充氣按鈕,然後用力擰開艙門。
「陷坑底下很深,垂直的坑壁有兩三層樓那麼高,火星流浪狗的通訊天線摔壞了,好在動力系統還能用。」
「靠陷坑。」老貓說,「隧道頂上經常會有坑洞,陽光會從洞中照射下來,但只有正午左右的時候陽光才足夠充裕,而且地下空間狹窄,沒法把電池板全部展開,所以充電速度非常緩慢,這也是為什麼我會遲到這麼多天……我不得不經常停下來充電。」
「我出去了。」唐躍轉過身來。
公元2053年1月6日,地球消失后的第一百七十九日,宇宙中僅存的最後兩個人類開始回顧與記錄地球m•hetubook•com.com以及人類文明的歷史。
火星上的陽光透過舷窗。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低溫風乾是最合適的方法,崑崙站外就有零下十幾度的低溫,而且缺乏氧氣,蔬果不會遭到氧化。」老貓說,「我們可以把採摘下來的西紅柿放進車庫裡保存,應該能存放很長時間……當然,我們也可以採取腌制的方法,這樣吃起來口感更好,崑崙站內還有糖么?」
「其實這個歷史你們記與不記,差別都不大,在這個世界上,信息本身是永恆不滅的,從宇宙大爆炸開始時誕生的第一個基本粒子起,一直到宇宙進入熱寂或者坍縮,期間發生的一切一切,上至星系的合併,下至量子的隧穿,早就有一雙眼睛在冥冥之中默默地旁觀。」老貓說。
「底稿記錄在硬碟上。」唐躍出了個主意,「再把它們以電磁波的形式發送出去,編碼成數字,再加上一個羅塞塔石碑那樣的自解譯系統,怎麼樣?」
「不用摸了,真的,活的。」老貓抓住唐躍的手,然後一個耳光扇在後者的臉頰上,「疼不疼?你也不是在做夢。」
「呆你大爺,你才呆!」
他終於可以擺脫無窮無盡的壓縮餅乾了。
唐躍吃了一驚。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女孩沉默了片刻,「那我們可以做給自己看啊,不求讓別人看到……這是我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事了,我不想白白浪費時間。」
「別哭,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老貓擺了擺爪子,「這個時候,就該跟那些電影里的硬漢一樣,笑著說一句你遲到了。」
它返回崑崙站時耗盡了最後一點電力。
一個人認清歷史只要一瞬間。
「你們找不到我,是因為我和火星流浪狗根本就不在地面上,而是在地下。」老貓解釋,「我在啟程之後的第三天找到了切洛梅號探測器,但是在返程途中出了岔子,我們遇到了巨大的流沙陷坑,我和火星車一起墜入了陷坑。」
「所以我們不在乎衰減。」唐躍在老貓身邊坐下來,與麥冬對視一眼,「我們要的只是記錄,以一個人的身份,以一個人的眼光,站在一個人類的角度,去看待地球以及人類文明。」
「那你們準備用什麼來記錄這些信息?」老貓問。
「老鄉啊……老鄉!和圖書」唐躍眼淚汪汪地捧著紅彤彤的番茄,吸了吸鼻子,「一別多日,我總算是見到你了!」
「這個宇宙本身。」老貓指了指頭頂,「宇宙才是最忠實的旁觀者與記錄者,地球現在是消失了,但如果有某個觀察者站在十光年之外觀測地球,那麼在他的眼中,地球還是存在的,如果有人站在四十六億光年外觀測地球,那麼在他的眼中,地球甚至才剛剛誕生。」
「早上好啊,麥冬小姐,哎哎哎哎丫頭你哭什麼啊?別哭別哭,別哭了啊……」
「是的,這個結果顯而易見,但是我搞錯了方向,我在地下摸索了整整兩天,碰了不少壁,鑽了不少死胡同,才找到出口。」老貓回答,「但這個出口完全偏離了正確方向,它不在切洛梅號降落地點返回崑崙站的路線上,而是在崑崙站西北邊五十公里處……剛剛鑽出來的時候我也是懵的,最後我是靠星星作導航才確認了自己的方位。」
唐躍一怔,「吃完了。」
「最後你逃離了地下迷宮?」唐躍握著梳子,一點一點地把夾雜在貓毛內的泥沙剝落下來。
對宇宙而言,客觀公正大概是無所謂的,但對於人類來說,客觀公正是一種道德,這種道德與星空一樣偉大。
唐躍站在它面前,不知道是該笑還是哭,眼睛發酸。
「你究竟是怎麼搞的?為什麼失聯這麼長時間?」唐躍對著鏡子瞄了瞄,「這麼多天以來,我和麥冬窮盡了所有辦法來找你,無線電和望遠鏡,但是都找不到你在什麼地方。」
「你……你……」唐躍張了張嘴,這一秒內他有千萬句話千萬個問題要說,但千言萬語堵在喉嚨里,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唐躍伸出手去捏了捏老貓的耳朵,手指微微發顫。
唐躍吃掉了西紅柿,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指頭,老貓坐在椅子上,手裡握著一隻番茄,低頭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唐躍懵了。
筆尖落在紙面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我說,唐躍,貓先生,關於之前那個為人類歷史做記錄的事情,我覺得我們是不是可以著手開始進行了?不強求全部完成,寫到哪裡算哪裡,如果有不會或者不知道的,就諮詢貓先生。」麥冬說,「我還是想留下點什麼,我不想白白地渡過接下來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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