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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

想到這裏，唐躍心裏咯噔一下。

老貓坐在對面一言不發，看著唐躍窮極其一切努力和可能聯繫空間站。

「電池板放好了？」唐躍問。

「不，空間站的剩餘壽命在七天至十一天……」

唐躍像觸電似地蹦了起來，驚喜地望向老貓。

老貓沉默了片刻，它想說什麼，但最終沒有說出來。

「空間站的壽命要終結了。」

「嗯。」

真該死。

「太陽又要落山了，我又要進入無信號區了。」金色的陽光落在女孩的臉上，「你說我能看見下一次日出么？」

「這耳機是壞了么？從頭到尾都在滋滋啦啦地亂叫，老貓你能不能修一下這東西？」唐躍摘下耳機晃了晃。

唐躍瞥了老貓一眼，這隻貓好像比以往沉悶。

唐躍一邊慢吞吞地啃餅乾，一邊等空間站的信號，一邊盤算著能不能用龍蝦堵住麥冬的嘴。

唐躍把桌上浸在口水中的草稿紙鉗起來，丟到一邊，然後戴上耳機，呼叫聯合空間站。

唐躍把耳機戴上。

他在心裏盤算著該怎麼給麥冬道歉。

「麥冬小姐。」

如果龍蝦不行，那就再加上水果罐頭。

「是的」

我們救不了你。

麥冬抽了抽鼻子，平穩了一下情緒，「讓你見笑了，貓先生。」

耳機中只有滋滋啦啦的噪音，唐躍把耳機摘下來拍了拍，仍舊沒有信號，崑崙站與聯合空間站之間的通m.hetubook.com.com信質量是越來越糟糕了，最近連最基本的語音通話都無法保證……唐躍看了一眼時間，這個時候聯合空間站可能是在無信號區內。

「麥冬小姐。」老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這個時候它說什麼都沒用。

「不，是我應該向你道歉，我和唐躍都應該向你道歉。」老貓搖頭，「對不起，麥冬小姐，我們救不了你。」

這是老貓的聲音。

「別等了。」老貓移開目光，輕聲說。

「戴上耳機。」老貓把耳機拋了過來，丟在唐躍的懷裡。

「今天的工作是什麼？繼續細化交會程序？」

「嗯。」

耳機中沒有電流雜音，非常安靜，只有某個女孩柔軟的呼吸聲。

老貓抬起頭，直直地注視唐躍，那雙貓眼中很難說究竟是怎樣的目光，像是要把唐躍的身體穿透，後者怔住了，唐躍被它看得頭皮發麻，「你……你那樣看著我幹什麼？」

對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作為補償貨運飛船上的龍蝦全部歸你？

「它和我們一樣，都在努力而頑強地活下去啊，活下去……」女孩平穩的聲音忽然被打破了，開始顫抖，她咬著嘴唇竭力壓制哭腔，「可是貓先生……我……我也好想活下去啊，我真的好想活下去啊，我想下去跟你們見面，我想和唐躍結婚，我想有自己的孩子……」

「唐躍睡著了么？https://www.hetubook.com.com」

「咔嚓」一聲，氣閘室的艙門開啟，老貓拖著沉重的步子回來了，它鎖上艙門，轉身看了唐躍一眼，沒有說話，徑直走到牆邊把掛在身上的工具放到架子上，然後回到桌邊坐下。

「為……為什麼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人生……為什麼我非要面臨這種命運……」麥冬壓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緊緊地抱著自己，失聲痛哭，哭得渾身顫抖，淚水在玻璃面罩內漂浮翻滾，「我做錯了什麼……我做錯了什麼……要這樣對我……」

「是啊……」唐躍點點頭，「她現在應該在無信號區內，待會兒就……」

麥冬靠在核心艙的內壁上，她能感覺到晶體號艙在劇烈地顫動，艙體結構發出尖銳的哀鳴，空間站的軌道高度已經下降到了這個地步，空氣阻力開始撕扯它的結構，女孩遙望遠方即將落山的太陽，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外面天已經大亮，明亮的陽光透過舷窗落在地板上，空氣漂浮著旋轉的灰塵，唐躍用力眨了眨眼睛，環視一圈，現在的時間是上午九點四十，大廳里只有他一個人，老貓應該是出去搬太陽能電池板了。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空間站墜毀。

「可以的，麥冬小姐。」老貓回答，「一定可以的。」

「耳機沒有問題。」老貓淡淡地說。

麥冬一下一下地錘打晶和-圖-書體號艙的內壁，哭得渾身發軟。

聯絡就此中斷。

就目前這情況來看，他肯定是沒能堅持到空間站脫離無信號區，從昨天晚上一覺睡到了現在，真跟豬一樣。

「流浪狗也沒問題？」

老貓默然。

看著他慢慢止住顫抖的雙手又重新顫抖起來，看著他逐漸加快的動作又重新變慢，看著他把所有能用的工具全部推開，最後看著他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像一尊石像。

「我在。」

他從醒過來時就在等麥冬，一直等到現在，中間洗漱完畢吃過早飯，連日常例行工作的老貓都回來了，聯合空間站還是杳無音信。

「說……說好了有十一天啊……」唐躍的喉結動了動，聲音乾澀發啞，從未有過這樣一刻他如此無助，四下張望都找不到一個人可以祈求，「說好了……有……有一百公里啊……」

「是的，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睡得非常死。」老貓說，「我剛剛給了他三個大耳刮子，又衝著他的屁股踹了一腳，但他還是睡得和死豬一樣。」

頻道中漫長的沉默。

「嗯。」

「你別嚇我啊……別嚇我別嚇我別嚇我別嚇我啊丫頭……」

「貓先生。」麥冬開口說話了，仍舊是熟悉的清脆聲音，唐躍身體一顫。

「丫頭！」

唐躍來不及說什麼，他按住耳機，屏住呼吸，靜待耳機中的人出聲。

這完全是我眼皮的責任，它們抗命不執行大腦的hetubook.com.com指令擅自合上了？

老貓仍舊不說話，它確實是個混蛋，唐躍也是個混蛋，全人類都是混蛋，這麼多人，偌大的一個文明，連一個小姑娘的幸福都保護不了。

唐躍呆了呆，立即意識到老貓是什麼意思，但他不相信，這怎麼可能呢？聯合空間站明明還在安全高度上，它明明還在安全高度上！唐躍坐下來打開電腦和通訊系統，發瘋似地搜索聯合空間站的信號，但他的手在打顫，接著全身都開始顫抖，握著滑鼠點擊電腦桌面上的按鈕，連續點了幾次都沒能點中。

「貓先生。」麥冬打斷它。

「那我就放心了。」麥冬說，「你會照顧好他。」

「你在等麥冬小姐？」

「我現在望著腳下的火星大地，覺得它距離我很近很近，我就在空間站上啊，所以空間站還有多長時間我最清楚。」麥冬輕聲說，語氣淡然而平穩，「這是一艘即將沉沒的小船，是個風燭殘年又身患絕症的老人，我每天都看著它的生命一點一滴地流逝，它和我們一樣，都在努力而頑強地活下去。」

不好，放人家鴿子了。

「唐躍說好了不會睡著的，結果又睡著了，他還欠了我很多故事沒講呢。」麥冬說，「他上中學時那個揍老師的班長最後有沒有被開除啊，他的體育老師和美術老師後來有沒有湊成一對啊，還有那個看校門的老頭究竟是不是校長的親戚……他都沒跟我講呢。和圖書」

不知過了多久，女孩的哭聲漸漸平息下來。

「好。」

「那就是通信系統出毛病了？」唐躍皺眉。

「麥冬小姐，你有什麼話要轉告唐躍的么？」

「貓先生。」

「吧嗒」一下，耳機落在了桌子上，唐躍忽然手足無措起來。

唐躍的半邊臉都壓麻了，口水流了一桌子，很顯然他昨晚居然趴在桌上睡了一宿，而老貓這個混賬也沒把他叫醒讓他睡到床上去，唐躍回想起自己最後和麥冬的對話……她叫自己無論如何不要睡著了，等她回來。

「是的。」

「嗯。」

「貓先生，已經到第七天了。」

他簡單地洗漱，開始吃早餐，趁著這個空檔，他可以好好地思考一下待會兒該怎麼跟麥冬解釋。

唐躍渾身肌肉一抽，猛地抬起頭來。

聯合空間站事故后第七天。

女孩苦笑，幽幽地嘆了口氣，「那還是讓他接著睡吧，他太累了。」

如果說她在無信號區內，那麼這無信號區未免也太長了。

「和空間站的通信越來越糟糕了。」

不好意思我實在是太困了所以沒能堅持住？

唐躍忽然愣住了，後半句堵在了喉嚨里。

「這不是你們的錯啊貓先生。」麥冬在陽光中抬起頭來，「我現在好心疼唐躍啊……到明天早上他醒過來，得知了這個消息，他該怎麼辦呢……你會照顧好他的對吧，貓先生？」

「以後會有機會的。」

後者搖了搖頭，指指電腦，「這是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