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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躍，過來幫我一個忙。」

耳機中忽然傳來老貓的聲音。

唐躍仍舊擔憂。

「你在找什麼？」

「找找有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唐躍伸出手來指向前方，「我們的目標是不是在那個方向？」

「我們不是要跟他們打官司么？」唐躍問，「難不成目的地是法院？」

「用力。」老貓低聲說，「現在聽我指示，逆時針扭轉，慢慢轉，速度不要太快，我叫你停你就停。」

「有沒有辦法修好？」唐躍問，「你教我，我來幫你修，修電器我是內行。」

「你怎麼了？出什麼問題了？沒法動彈了么？」唐躍在它身邊蹲下來，雙手把住老貓的胳膊。

老貓看著他，耳朵一豎一豎。

太陽即將落山，老貓回去清理太陽能電池板了，反正最後也沒幾天的日子可過，電池板到了夜間也無須再收起來了，等到明天早上太陽升起，還能繼續充電，省了搬來搬去的麻煩功夫。

在唐躍的想象中，等他們抵達了坐標地點，等待他和老貓的可能就是這樣的巡迴法院——一艘造型古怪的和圖書飛行器從天上降落下來，接著艙門緩緩打開，短胳膊短腿的小綠人抬著桌子哼哧哼哧地順著階梯走下來，小綠人們在沙地上擺好桌椅，然後依次就坐，其中坐在最中間的那個一拍驚堂木大喝一聲：堂下何人狀告本官？

「過來。」

唐躍站在高處，身前是一個緩緩向下的斜坡，在坡底有一條淺淺的溝，這大概是水流的痕迹，在一年當中的某個季節某個時候，這裡會有水流過，礫石在漫長的時光中都被水流打磨得更加圓潤。

「可火星是個球體，即使那個坐標上矗立著一棟哈利法塔，它現在也是沉在地平線以下的，我們站在這裏，就算肩上扛著海爾望遠鏡都不可能看那麼遠。」老貓聳聳肩。

像地球上那樣擁有高大立柱的法院是不可能存在的，唐躍覺得更有可能是巡迴法院。

唐躍怔怔地看著它。

「這樣么？」唐躍點點頭，開始緩慢地扭轉老貓的左臂，他立即就意識到了不尋常，老貓的胳膊跟銹死了似的，轉動起來像是粗糙的金屬互相摩擦，接下來和-圖-書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猛然崩斷了，觸感就像是一根鋼絲被拉伸到了極限，老貓身體猛地一顫，咬牙說：「停！」

唐躍拖著電纜爬上山坡，佇立在夕陽下向前方極目遠眺，淡棕色的天空下地平線毫無起伏，老貓說伊希地平原是一個巨大的隕石坑，在三十九億年前誕生於一顆巨大隕石的撞擊之下，直徑超過一千五百公里，這樣的隕石坑在火星上大大小小有數十萬個。

「真沒事。」

唐躍扭頭，看到老貓正蹲在一塊電池板邊上，背對著自己，一動不動。

「你也就修修拖拉機電冰箱是內行，這個不在你的專業範圍內，火星上沒有關鍵材料，不返廠沒法修好的。」老貓試著掄圓前肢，「已經沒事了，不必擔心……你看，這隻胳膊現在好著呢。」

「不是還有你么。」

老貓左右張望一眼，露出貓特有的嫌棄表情來，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起身走向火星流浪狗。

「是的。」老貓抄著前肢，「可是它距離我們還有一百公里呢，你指望能發現什麼？這麼遠的距離早hetubook.com.com就超出了人類肉眼的視力極限。」

唐躍起身走過來，老貓蹲在地上，眼睛盯著電池板，右爪捏著一支刷子，僵硬得像一尊雕像。

「上次出門去找切洛梅號時我不是把這隻胳膊摔斷了么？崑崙站里條件太差，很難完全修好。」老貓抓住自己的左肩，跟骨科大夫似地一陣猛推拉，咔咔作響，「這隻胳膊就時不時的不聽使喚，跟抽筋了似的，更見鬼的是連帶著其餘的手腳也開始犯毛病了，一個宕機剩下的就跟著一起宕機，果然是老了。」

「我讀書少，你可別糊弄我啊。」唐躍說，「真的沒問題么？」

唐躍停住了，不敢再動。

「老毛病？你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個老毛病？」唐躍鬆開老貓的胳膊，非常詫異。

「怎麼了？」

唐躍有些失望，他們在荒漠上長途跋涉了這麼長時間，前方永遠只有一成不變的山丘和沙漠，從來就沒出現過什麼能讓人稍微提起興趣的東西。

在如今這個年代，巡迴法院已經相當罕見，但在落後偏遠的西部山區里，為了照顧出行不https://ｍ•heｔubook.ｃom•ｃｏｍ便的當事人，法官們仍然會背著國徽跋山涉水，頂著青天紅日，就地取材，擺兩張桌椅，就是一座簡單的露天法院，靠著這種簡陋的法庭，多少牛羊雞鴨和宅基地的歸屬問題得到了解決。

唐躍正要伸出的手一縮，停在了半空中。

「也有可能是飛船什麼的。」老貓說，「誰知道呢？這大概是我們這輩子所面對的唯一找不到前人經驗可供參考的問題。」

老貓的聲音很沉很嚴肅。

火星上自然不可能存在迪拜塔那樣的建築，如果真有，那早就應該被人給發現了，過去幾十年人類丟過來的探測器究竟有多少個，大概連人類自己都不清楚——火星登陸計劃帶來的小衛星是論麻袋算的，一麻袋一麻袋的太空垃圾在火星近地軌道上被獵戶座飛船抖了出去，每一台探測器都關乎成千上萬個本科生和碩士生的畢業大計。

唐躍蹲在太陽能電池板邊上，正要清理電池板上的沙子，忽然身後一股大力傳來，把他扯了個趔趄，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唐躍嚇了一跳，連忙回頭，發現連接在https://m.hetubook.com.com明光鎧上的充電線纜插頭已經被扯掉了，老貓被電纜絆倒在地上，趴在那裡一動不動，脫落下來的左臂甩在身前好幾步遠。

「回去！回車上去！你都殘疾了，還杵在這裏幹什麼？你這隻老殘貓！」

「接下來所有的活都由我來干，你回去休息。」唐躍從老貓爪子里奪過刷子。

「你可以放開我了。」老貓鬆了口氣，「已經沒事了，老毛病而已。」

「別碰我。」

「老貓？」唐躍一愣。

「沒有問題。」老貓把刷子拋上半空，然後用左爪準確地抓住了它，「你看，是不是和之前一樣靈活？」

唐躍盤膝坐下來，想撐著頭但發現明光鎧沒法擺出這個姿勢，只好作罷，把兩手搭在膝蓋上，正在胡思亂想小綠人的巡迴法庭……作為一個純粹的理工男，他只在電視上見過法院開庭的模樣，實際上連具體的訴訟步驟唐躍都不清楚，在唐躍印象中法官大概和拍賣師的形象可以重合，因為他們都拿著一把小鎚子敲來敲去。

「放開我。」

「左臂。」老貓說，「捏住我的左臂，肩膀下的位置，用兩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