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上）
第三十五章 長夜將至
「呼叫我老婆啊。」劉培茄回答。
史騰抿著嘴唇，靠著牆壁坐在地板上ꓹ 這個中年男人很沉默ꓹ 不知道在想什麼，從哈迪斯號墜毀之後史騰就沒怎麼閑下來過，他一直是那個最忙的人ꓹ 現在卡西尼站已恢復工作ꓹ 他終於有時間休息了，可史騰始終覺得身體內部的疲憊無法驅散ꓹ 彷彿有什麼重物吊在心臟上ꓹ 就那麼一直一直地吊著，他伸手去撈ꓹ 卻只能撈一個空。
「可以了，差不多能呼吸了，沒毒。」
這就不是劉培茄的風格了。
被他們釋放出去的一共五批二十枚浮標，如今能聯繫上的僅有十二顆，另外八顆已經不知去向。
「乙烷雪花。」劉培茄嘖嘖讚歎ꓹ 「稀罕事。」
「二十年前這裏的人是不是天黑之後就出事了？」岱嶽問。
「你究竟有多少個老婆？」葛梓愣愣。
他站在走廊中間，用手解開鐵浮屠頭盔的鎖扣。
「天黑之後溫度會繼續降低。」卓識說，「別看現在已ｈtｔｐs://www•ｈeｔｕboｏk•coｍ.com經很冷了，但這不是底線，天黑之後溫度還會繼續降低ꓹ 到時候會下雪，再低幾度空氣中的乙烷就會低到熔點以下ꓹ 它們會凝固變成雪花。」
劉培茄點點頭，「這個也是我老婆。」
劉培茄撿起一個罐子，轉身拉開P3實驗室的門，「拉屎。」
「奶奶的，總算活過來了。」劉培茄喘著粗氣，他覺得一直套著鐵浮屠有種長時間潛水的感覺，呼吸的空氣都有股塑料味，鐵浮屠內的空氣環境可以想象地相當糟糕，放個屁繞頭三日的那種，最重要的是只能臭到自己還不能拖別人下水。
卓識看了一眼時間，「四個小時。」
他們一共只有十二個耳朵，這十二個耳朵分佈在這個星球不同的地方，在聲音的世界中，泰坦毫無疑問是混亂而狂暴的，六個人圍坐在P3實驗室里，一動不動地靜聽外面狂風暴雨百鬼夜行。
「這是我另外一個老婆。」劉培ｈtｔps://www.hｅtuｂook•cｏｍ.coｍ茄見無回應，再次呼叫，「這裡是土衛六香格里拉平原卡西尼站，呼叫杭州市餘杭區藕花洲大街空中小區地上八十九層892號！聽到請回答。」
室內的溫度仍然很低，史騰呼出騰騰的白色霧氣，他抽了抽鼻子，說屋子裡有一股子橡膠燒焦的臭味。
卡西尼站的生命維持系統終於恢復了正常，不需要鐵浮屠也能正常呼吸了，史騰帶著其他幾個男人將卡西尼站建築結構上的縫隙都封堵了起來，手法相當粗陋，手上有什麼就用什麼，跟幾百年前堵船底的海員們沒什麼區別，這麼做的結果是卡西尼站一層的大多數房間都不能再使用，因為房門被封死。
「你老婆不是在北京通州嗎？」木木問。
四個小時之後。
「這裡是土衛六香格里拉平原卡西尼站ꓹ 呼叫北京市通州區九棵樹東路新通國際花園地上四十四層505號！呼叫北京市通州區九棵樹東路新通國際花園地上四十四層50
ｍ.heｔｕboｏｋ•com.cｏｍ5號！」劉培茄按著耳機絮絮叨叨，「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劉培茄向來是要死大家一起死。
「沒事。」史騰擺擺手，將鐵浮屠的頭盔摘下抱在懷裡，然後用力抹了一把汗濕的頭髮，深吸了一口氣，劇烈地咳嗽起來。
無論劉培茄有多少個老婆，但是在卡西尼站的P3實驗室內，他是一個也聯繫不上了。
「茄子哥，你這又是在呼叫誰？」葛梓問。
岱嶽往外瞄了一眼，氣閘室的舷窗外仍舊光線昏暗，說老實話，這地方天不天亮岱嶽也看不出區別，黑毛風刮起來天地一片漆黑，如果沒有卡西尼站，他們幾個早就不知道掛在什麼地方了。
「那這個也是……」
「老史！」劉培茄提醒他。
土星那直徑十二萬公里的龐大軀體把陰影投在泰坦的地表上，這是一個長達八個地球日的漫長黑夜。
他們還沒注意到這一茬，現在回想起來確實如岱嶽所說ꓹ 二十年前的卡西尼站駐站隊員出事時確是www.hetubook.com.com在黑夜，土衛六上的黑夜有八個地球日時間，而從黑球被發現一直到卡西尼站被廢棄從頭到尾只有七天。
江子、樓齊和梁敬把黑球帶回卡西尼站就是在一個大雨傾盆的黑夜。
「你幹什麼去？」史騰問，「不要一個人擅自行動。」
「是啊，這有什麼奇怪的？」劉培茄聳聳肩，「我也數不清楚她們有多少個老公。」
岱嶽卓識和劉培茄也把頭盔摘下來，三個人坐下來互相對視，都是汗濕的蒼白臉頰。
「天黑之後狼外婆就要出來吃人了。」岱嶽說。
「離婚證不就一張紙？我跟你說我手裡的離婚證有一打。」劉培茄撇嘴，「這裡是土衛六香格里拉平原卡西尼站，呼叫廣州市白雲區白雲大道景泰東四巷底下二十八層601號！這裡是土衛六香格里拉平原卡西尼站，呼叫廣州市白雲區白雲大道景泰東四巷底下二十八層601號！聽到請回答！」
其他幾個人一愣。
「呼叫我老婆。」劉培茄說。
「天黑之後哪兒也不能去。」史騰和*圖*書說，「咱們老老實實地在屋子裡縮八天時間。」
「17……18……19……20！OK，二十了。」史騰盯著面罩上緩緩上升的數字，「氧氣上升到百分之二十了。」
「天黑之後會發生什麼？」劉培茄掏出比比多怪味豆，拋進嘴裏一顆，牙齒一咬臉色一變，「呸，芥末味兒的。」
「你跟你老婆不是離婚了嗎？」木木問。
「你數不清楚你有多少個老婆？」
劉培茄忽然站了起來，其他人抬起頭。
「你這是在呼叫誰呢？」坐在對面的木木正在嗑瓜子，皺眉。
「數不清楚。」
巨大的陰影從卡西尼站的頭頂上緩緩籠過。
「還有多久天黑？」史騰問。
通信頻道內只有無邊際的噪音，在人耳可以聽到的頻率上，通信浮標傳輸回來的聲音唯有風聲的呼嘯和沉悶的雷暴，而在更高頻和低頻的區域，鐵浮屠記錄下來了不知來源的極高頻超聲波，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發出的……此刻史騰等人與盲人無異，他們什麼都看不見，只能依靠聲音探查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