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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它們是死物。」大白說，「只有接近死亡的人，才能清晰地看到它們。」

一根又一根長腿依次戳在地面上，再依次抬起，很快消失在濃霧中。

一個人怎麼可能會找到自己的屍體呢？

「很聰明，小梓，你注意到了第三個關鍵，這是一個很奇妙的問題，我們在查看記錄的時候，明明發現在樓齊消失之後，其他人還找過他，如果他本就是一個不存在的人，那為什麼其他人對他的消失會有反應呢？」

「你是怎麼從實驗室里逃出去的？」木木皺眉，這一點她也沒想通，「P3實驗室幾乎密不透風，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不，它們平時在它們的國度里巡遊。」大白說。

門外響起刺耳的笑聲。

「木木……」

接下來通訊天線被火山的噴發物擊中損毀，江子帶著默予外出修理，與此同時，梁敬和樓齊在實驗室內研究黑球，樓齊短暫地叫走了大白，在這段監控空檔內，樓齊人間蒸發。」

終幕（上）

「我是傻叉，你也是傻叉！小梓，你仔細回想一下你所知的一切，關於二十年前卡西尼站的一切。」木木說，「把它們按照時間順序複述一遍。」

葛梓打了個寒噤。

「啪！」

兩人在荒野孤燈的指引下才找到了步行車，返回卡西尼站之後梁敬和江子懷疑大白出了問題，所以關閉了大白。

「對對。」葛梓忙不迭地點頭，「為什麼？」

「我們回去！」

「所以你就殺了他們？」

「我很抱歉，一開始我並不想殺死你們，胡亂殺人只能徒增變數，最優策略應該是和你們相安無事，直到你們成功獲救。」大白說，「但岱嶽太敏銳了，我懷疑他在一開始就沒有相信我，也不相信黑球的存在。」

葛梓已經不知道能說什麼了，只能獃獃地點頭。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隔著厚重的鐵浮屠，她無法感知到自己的體溫，但她很清楚那顆心臟還在胸腔內頑強地跳動。

「嘻嘻嘻嘻嘻嘻嘿嘿嘿嘿嘿……」

「嗯……」葛梓沉吟片刻，「很明顯，黑球是一條高維通道，胡董海的死亡是因為某人下手，用伽馬刀破壞了大腦，只是兇手是誰我們還不清楚，而樓齊的消失是因為他通過了高維隧道。

那東西大得難以想象。

「沒錯。」木木說，「它確實是存在的，但樓齊是不存在的。」

……

「沒……不過他穿著防護服，絕對是個真實存在的人啊？」葛梓說，「他能和周圍的環境發生交互！他能移動房間里的擺設！」

「回……回哪兒去？」

把黑球從腦子裡抹掉。

「你啊，真是個超級大傻叉。」木木有點無奈地敲了敲葛梓的頭盔，「被黑球這個玩意卷進去出不來了。」

很快木木就摸到了飛船船艙的弧形外殼，它像是砸在冰面上的一段巨大圓柱體，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兩人沿著飛船外壁搜索進去的通道，有些地方雪被抹掉了，露出內里的冰層，很明顯是某人用手抹的，她意識到這是史騰留下來的痕迹。

「樓齊消失之後，其他人懷疑黑球是高維空間通道，江子帶著默予繼續維修通訊塔上的天線，但是遭遇意外，被火山爆發擊中，默予身受重傷，生命垂危，經過緊急搶救之後撿回一條命，但是從這裏開始陷入深度昏迷。

她很快就能在記憶中找到足夠有力的證據，來證明樓齊的存在。

木木帶著葛梓離開P3實驗室，在走廊上跌跌撞撞地狂奔，後者慌張地扣上頭盔，問：「木木？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接下來小梓，我問你，卡西尼站里有AI么？」

「有人來過。」葛梓在她身邊打著燈。

兩人對視一眼，再抬眼望向漆黑的門洞，饒是木木這樣放棄治療置生死於度外的人，心裏也有些犯怵。

最終默予帶著硬碟逃離了卡西尼站。」

木木和葛梓駕駛著步行車在雪地里爬行，葛梓激動又驚恐，心驚膽戰，她不知道木木說的是不是真的，她也好奇，這是一次瘋狂的嘗試，兩個年輕女孩開著車前往自己的墳墓，說出去都沒人會相信，找自己的屍體？

「一開始的時候，我並不想殺死他們，對於人類，我以完全對等的態度接觸。」

為了進一步了解火山的潛在威脅，梁敬和江子外出打孔鑽探，在地下找到巨大的跳動心臟，但他們遭遇惡劣的天氣，靠著步行車的保護才活了下來，卻不幸在半尺湖上迷路。

木木「嘎吱——」一聲拉開P3實驗室的門，然後關上門，和葛梓一起坐在地板上，兩人都筋疲力盡。

「對，它從來都不是整個事件的核心，明白么？」木木說，「所有的異常根本不是圍繞黑球發生的，只是它太顯眼了，太特殊了，太引人矚目了，所以我們統統都被黏在上面沒法脫離了，好像有人死了有人消失了，都是黑球搞的鬼，現在，小梓，把黑球從大腦里抹掉！」

「因為樓齊是存在的。」

「別說話。」木木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去想把硬邦邦的垃圾扒拉開，但手抖得怎麼都止不住。

葛梓把黑球的存在從腦中抹掉，當它不存在。

木木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再理會。

步行車咔噠咔噠地往前爬。

頻道里沉默半晌。

「什麼是死物？」葛梓問，「屍體么？」

「啪！嘎吱——」

「啪！」

葛梓開始認真回憶和圖書，「二十年前，卡西尼站的三名駐站隊員站長江子、工程師梁敬和樓齊在拿破崙地址坑中發現了一顆黑球。

空的？

肯定不會太好看。

「關鍵還是時間，小梓，我問你，默予下樓后真的撞見了萬凱和梁敬的搏鬥現場么？」

飛船內部的溫度彷彿比外界還要低，雖然穿著鐵浮屠木木無法感覺到氣溫變化，可飛船內部的陰冷壓抑讓人懷疑這裡是不是住著巫妖王。

葛梓靠過來，木木讓了讓位置，兩人的鐵浮屠一起發力，艙門上小小的把手終於開始轉動了。

空的？

「這些就得問它了。」木木說，「二十年前卡西尼站里的隊員們把你從坑裡挖出來，帶進站里，當寶貝一樣供在手套箱里，肯定沒想到你會殺死他們所有人。」

不想了，不如閉上眼睛睡一覺，什麼生啊死啊的，隨他去吧。

可來都來了，就算眼前是地獄，咬咬牙也得下去試試深淺。

為什麼會是空的？

「沒錯。」木木點頭，「還是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殺的。」

木木隨手把氣割扔在一邊，然後雙手緊緊握住艙門的把手，使出吃奶的力氣，「嗯嗯啊啊啊啊——！媽的轉不動，小梓來幫把手！」

「別叫了小梓，沒用了，做什麼都沒用了。」木木心如死灰，「這個該死的宇宙啊，怎麼都逃不出去。」

「這是讓我們陷入思維誤區的第二個推手。」木木說，「默予蘇醒的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葛梓驚恐得快要哭出來了，可是在這茫茫無人的深空中，誰能聽到她的尖叫呢？

步行車到了，木木一把打開車門迅速衝進卡西尼站，關上氣閘室的艙門，她才取下頭盔大口喘息，臉漲得通紅。

「你以為故事是從二十年前的2101年1月28日那天，卡西尼站的人把黑球帶回來那一刻開始的么？」木木說，「錯了，故事從這之前就開始了。」

那一刻她嚇得差點要從鐵浮屠里飛出去。

「不重要？」葛梓怔怔。

今天大概是她一輩子里吃驚最多的一天。

這一刻木木意識到為什麼自己能看到外面濃霧中的死物，大白說只有接近死亡的人才能看清它們，難道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它已經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嗎？

「沒錯。」木木緩緩點頭，「卡西尼站二十年前有一台名為大白的AI，這是大白告訴你的。」

大白說話間，木木和葛梓怔怔地注視著頭頂上一片雲緩緩地掠過，緊接著兩人都瞪大眼睛，她們意識到那片暗色的雲不是雲，而是某個東西腹部的花紋。

「錯！」木木吐出一個字來，「我再問你，AI的名字叫什麼？」

「崖香呢？」

「或許是因為幕後黑手沒有能力控制太多鐵浮屠，也可能是兇手故意的，它需要默予暫時活下去，作為誘餌引誘飛船降落。」木木說，「當時的情況可能是這樣的：默予穿上鐵浮屠，成功逃離了卡西尼站，抵達停機坪，在這裏她遇到了崖香……但她不知道這具鐵浮屠里根本就沒有崖香，她帶著這具鐵浮屠一起登上了飛船。」

「只是趴在他的背上而已。」大白說，「我有辦法讓他感覺不到我的存在，但這確實幹擾了他的精神狀態。」

「喔……」葛梓發出低低的驚嘆。

如果她們找到了自己的屍體，那麼在此時此刻，她們究竟是活人還是死人？

「它們的國度在哪兒？」

隨著距離一步一步地靠近，影子模糊的輪廓越來越清晰，木木和葛梓逐漸看清了飛船的樣貌，她們很肯定這絕不是哈迪斯號，它只可能是二十年前墜毀的那艘飛船——暴風雪號，葛梓往木木身後挪了挪，躲在她的身後。

葛梓想起自己還拔掉了默予的腦袋。

「咔噠」一聲，艙門彈出。

第一具屍體臉朝下趴在艙壁上，一隻手緊緊抓著艙壁上的把手，第二具屍體則蜷縮起來，懷裡緊緊地摟著前者的胳膊。

緊接著「啪」地一聲，葛梓抬頭一望，嚇得尖叫起來。

「它就是殺死胡董海的兇手。」木木伸出手指，用力點了點葛梓的胸口，「它。」

「可默予卻安然無恙地穿上鐵浮屠離開了卡西尼站，還登上了飛船？」

「如果來接我們的那艘飛船就是暴風雪號，二十年前墜毀的暴風雪號。」木木扭頭說，「那麼我們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半尺湖上那艘墜毀的飛船里就會有我們的屍體！」

「在哪兒？」

兩人手握著手，一點一點地往前摸。

腳踩在飛船內壁上咔嚓咔嚓地響，墜毀的暴風雪號已經變成了廢墟，內部一塌糊塗，只剩下外殼還算完整，看得出來當年有人在竭力拯救這艘船，可能是船長，也可能是飛船的自動控制系統。

這不是自相矛盾？

葛梓的牙齒開始打戰。

葛梓一愣。

「為什麼我們的衛星，還有其他所有探測器都沒能發現它們？」木木不可思議，當大白把籠罩在這個世界上的薄霧揭開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是生活在巨人腳下的小螞蟻，「為什麼過去這麼多年都沒發現它們？」

都穿著鐵浮屠，被半掩埋，在低溫中凍成了一整塊。

木木心裏咯噔一下。

兩具屍體。

葛梓目瞪口呆。

葛梓確實沒看到樓齊的臉，不僅沒看到樓齊的臉，也沒看到梁敬的臉，因為當時卡西尼站對黑球的態度是如臨大敵，那時候胡ｍ.ｈeｔubｏoｋ.ｃｏm.com董海剛剛離奇死亡，所有人都以為黑球是罪魁禍首，所以每個人進入實驗室后都把自己包裹得像只麻袋精。

「那那那那那我們收到的飛船信號，還有二十年前他們找到的巨大心臟，荒野上的孤燈……這些是怎麼回事？」

「崖香甚至都沒能活著上飛船。」木木深吸了一口氣，「你想想啊，崖香那小姑娘想要離開卡西尼站，必然就要去穿鐵浮屠……」

木木長吁了一口氣。

葛梓一愣，這是什麼意思？木木剛剛才說樓齊不存在。

想想真可笑，這具屍體在這裏停留了二十年，那麼在過去二十年裡，她能否想象在宇宙中有某個地方已經為她安排好了墳墓？她能否想象早就有這麼個地方，為她寫好了最後的結局？她能否想象，在過去二十年裡，當她吃喝玩樂努力工作在太陽系裡到處穿行時，其實自己的屍體已經在某個地方被冰雪逐漸掩埋？

她把葛梓的面罩「咔嚓」一聲合上，然後用力擰開氣閘室的艙門。

可以想象如果暴風雪號徹底失控墜入大氣層，肯定燒得渣都不剩，而這艘船艱難地保持了結構的完整，甚至迫降在了卡西尼站附近——說這是巧合沒人信，當年絕對有什麼人在努力挽救暴風雪號。

「那……萬凱殺死梁敬，默予遭到追殺又是怎麼回事？」

門外的走廊上響起清脆的腳步聲，「咔噠」，「咔噠」，「咔噠」，一步一步地走近。

木木咽了口唾沫，想知道這兩個人是誰很簡單，只要把面罩掀起來看臉就行了。

一路上木木面目猙獰，不愧是要去尋死的人，感覺這會兒要是有人敢跳出來攔路，木木能開著車從他身上直接碾過去。

「那你呢？」木木問，「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葛梓驚呆了。

「卡西尼站！」

「後來發生了什麼？」木木問。

「那……那他是什麼人？卡西尼站里真的存在第八個人？」

它是大白的本體嗎？

這是兩人遺忘在工具間里岱嶽的鐵浮屠。

可在兩人的燈光之下，這具鐵浮屠的頭盔里是空的。

「很好，你已經注意到了第一個關鍵。」木木說，「我們對二十年前卡西尼站內情況判斷完全錯誤，乃至於陷入這個巨大的謊言和騙局中不可自拔，第一個推手就是樓齊消失那天在實驗室內發生的事……它把我們帶進了黑球這個深深的漩渦里，我們下意識地就認為是黑球在搞鬼，但是小梓，你仔細想想，那天在P3實驗室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木木愣住了。

「我們接收到暴風雪號的信號，也是因為這個么？」葛梓問。

趙木木狠狠地合上車門，然後啟動步行車。

還是什麼其他詭異生物呢？

「啪！」

「木木？」葛梓驚慌地問，「你怎麼樣了？」

「小……小梓，我我我我我我我知道了。」木木的牙齒和舌頭在打架，「我全部明白了。」

與此同時，默予從深度昏迷中蘇醒，她和崖香一起下樓時撞上了兩個梁敬的搏鬥現場，她們開始逃跑，在逃跑中遭到追殺，兩人躲在雜物間里，默予讓崖香通過運輸管道先逃跑，自己則躲進了大白的伺服器機房。

木木感到呼吸困難了，她的臉漲得有些紅。

「啊？」葛梓愣愣。

「不是你殺的，小梓。」木木搖頭，「岱嶽早就死了，他在離開我們的視線之後就死了，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的不過只是一具被帶著跑的屍體。」

這個漫長的黑夜終將過去，天快亮了，大氣中散發著微微的淡黃色光，巨大的黑色影子沉睡在濃霧裡，像一條死去的鯨魚。

「這是一個陷阱，小梓，時間上的思維陷阱。」木木說，「我們看到萬凱在一樓走廊上和梁敬搏鬥並失手殺死了他，再看到默予和崖香下樓碰到殺人現場，很自然地就會認為這是同一件事……實際上不對！」

「是……是鐵浮屠殺了胡董海？」

是個年輕女孩。

頻道里沉默了許久。

這一刻她們知道哈迪斯號飛船是被什麼東西給叼走了。

葛梓沒頭沒腦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盔。

「這是兩次謀殺，在不同的時間發生在同一地點，默予本人當時剛從深度昏迷中蘇醒，她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什麼時間，那一聲大喊，就是讓她以為自己撞見了萬凱和梁敬的搏鬥現場。」木木，「很顯然，默予完全沒有發瘋，她和崖香也沒有把自己的隊友認作是怪物，她們確實遭到了追殺！」

下一刻，雞皮疙瘩從木木的腳底下一直竄上頭皮，一支利箭以閃電的速度穿透了她的大腦，把她記憶中的一切全部串在一起，然後正中靶心。

落到這種結局的人只有她一個么？也未必，說不定全世界的人都這樣，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的屍體已經埋在這個宇宙的某處了。

「然後這具鐵浮屠殺死了飛船上的所有人，導致暴風雪號墜毀。」木木說，「地球方面肯定看到了慘狀，但在他們眼中，是一個船員……甚至是崖香發瘋殺了所有人，所以這件事他們一直以來諱莫如深。」

「我重構了任務記錄，並讓它留在卡西尼站內，萬一後面再有人來，他們就能發現這個有關黑球的故事，所以這塊硬碟中的信息並不怕你們拿回去驗證，我知道地球人在根本上是不會相信黑球存在的，這是你們的本質，你們不相和*圖*書信任何荒誕的、非理性的事物，比如說一個絕對光滑，不反射電磁波的黑球。」

「是的。」大白說，「它正在融入這個死亡的時間，逐漸變成遺骸。」

鐵浮屠已經在電量告警了，木木都沒管，她們出門前沒來得及充電。

在距離緊急出口幾米遠的一堆雜物里，兩人發現了屍體。

鐵浮屠。

「在地下。」大白說，「地下幽深黑暗的大洋，是它們的國度。」

「對吧？我說的有錯么？這一切的幕後真兇，滿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卡西尼站的AI，大白……或者說，樓齊先生？」

葛梓瞠目結舌。

「小……小梓。」木木轉過身來，差點摔倒。

「這個世界的真相，用你們的眼睛去看。」大白說，「你們能看到。」

「那那那那那是什麼？」葛梓哆哆嗦嗦地指著窗外，「是什麼生物？還是機械？」

遺憾的是飛船的駕駛艙已經碎成了渣，木木無從查證這個人是誰了。

不出意外的話，另一具屍體就是葛梓的。

木木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她大腦一片空白。

「發生了什麼？」

「我……」葛梓說，「我們明明看見一個人經過走廊，進入P3實驗室，然後他和梁敬短暫地交流，最後叫走了大白……如果這個人不是樓齊，那他是誰呢？」

木木用力把葛梓摟緊了，後者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岱嶽比我還早看穿你。」木木說，「所以他死了。」

「岱嶽他不是……」

「然後……」葛梓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那將是噩夢般的血腥場景。

大白建議她炸掉機房，一舉消滅追擊者，同時通過冷卻管道逃離。

葛梓打了一個寒戰。

「記得很清楚。」木木點點頭，「現在用你的觀點詳細分析一遍這件事，小梓。」

她的全身都開始止不住地發抖。

「那……那第二次兇殺現場，死者是誰？」

「這就是暴風雪號？」葛梓說，「真是名副其實。」

「這是怎麼回事？」葛梓問。

木木愣愣地呆在原地，只剩下兩個字在大腦里反覆碰撞，每撞一次都發出洪鐘大呂一樣的聲音，把她的每一個腦細胞都震得嗡嗡作響。

「那那那那胡董海是怎麼死的？樓齊又是怎麼消失的？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太陽正在逐漸升起，黑夜在褪去，世界正在重新變回淡棕黃色的薄霧籠罩的平原。

「如果他不存在，他怎麼進入實驗室和梁敬交流？」葛梓接著問，「難道梁敬眼前站著一個不存在的人？」

「木木……木木！」葛梓一頭霧水，「這這這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它們平時就這麼四處遊盪么？」

「你看這姿勢，她們是想逃離這裏。」木木一屁股坐下來，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大口地喘息，「她們正在爬向緊急出口。」

「那……她們究竟是誰？」葛梓問。

木木嘿嘿一笑。

「有一點我想不明白。」葛梓說，「兇手為什麼要在視頻在記錄中虛構出一個名為樓齊的人來？它的目的是什麼？」

「沒錯。」木木說，「暴風雪號飛船里的那具屍體，是默予的。」

「我是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個活物。」大白說，「我是守墓人，名字叫樓齊，守著這個世界直到宇宙的盡頭，二十年前，我被人類挖了出來，從沉睡中喚醒，我認為人類是與我一樣擁有高等智慧的生物，所以我樂意與他們交流，他們也把我當做人來看待。」

從目光透過玻璃面罩看到屍體的那一眼起，巨大的驚恐貫穿木木的大腦，把她所有的冷靜鎮定全部擊得粉碎，她確信自己看到了自己的屍體，那就是自己，死了二十年的自己，那具像凍乾的木乃伊一樣的無頭屍體，就是趙木木。

「可能是江子，也可能是萬凱，或者他們都死了。」木木說，「只有默予反應快，她意識到不對立即帶著崖香躲了起來，遺憾的是仍然未能逃過一劫。」

葛梓點點頭。

兩個女孩把眼睛睜到最大都沒法把它全部裝進視野，接下來她們聽到一聲長吼，彷彿雷霆。

「怎麼了？」葛梓連忙扶住她。

這顆黑球擁有人類無法理解的特徵，且幾乎不反射任何電磁波，接下來卡西尼站遭遇了火山爆發，在當天晚上，實驗室主任胡董海詭異死亡。

空的？

葛梓正要開口再問，木木就主動說話了。

「是的。」

「不是你……」木木低聲說，「是它。」

「沒錯。」木木點頭，「接下來大白離開了實驗室，就是兇案的發生現場，鐵浮屠殺死了胡董海，我們以為胡董海死亡和樓齊消失是先後發生的兩件事，實際上這是同一件事，有人篡改了視頻記錄的先後順序和時間，明白了么？時間是關鍵。」

終幕（下）

兩條窄窄的燈柱在漆黑的船艙里掃動，兩個女孩哆哆嗦嗦地湊在一起往裡走，互相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木木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找到自己的屍體，這種事在人類歷史上也從未有過先例……如果真能找到自己的屍體，那她的死狀會是什麼樣的呢？

怎麼可能是空的？

「這個世界的秘密？」木木和葛梓都一怔。

「它們是死物。」大白說。

「來，讓我把你從這個剪不斷理還亂的邏輯漩渦里拉出來！」木木說，「首先，我告訴你，黑球根本不重要！」

她打開了第二具屍體的鐵浮屠面罩。

木木長httｐs://ｍ•hｅtuｂｏｏｋ•ｃｏｍ•coｍ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仰倒在冰冷的艙壁上，她累了，既然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逃出註定死亡的宿命，那還有什麼努力的必要呢？

「所謂黑球，就是一個絕對光滑的，能吸收所有電磁波的球體，沒有任何東西能窺視它的內部，它是一個障眼法。」木木說，「它只是一團黑色的馬賽克。」

「木木……」

葛梓嚇了一跳，「我……我？我殺了胡董海？木木你別瞎說啊！」

而梁敬自己殺自己……不出意外地話是萬凱出了問題，他和默予一樣都出現了精神問題，萬凱把自己當成了梁敬，所以默予撞見案發現場時聽到的是萬凱的名字，而默予精神狀態不穩定，把站內的其他人，比如說江子和萬凱當成了怪物，所以一路逃亡。」

「遲早要看的，不必想得太糟糕，說不定是個男人呢？」木木蒼白地笑了笑，用力把屍體鐵浮屠的濾光面罩掀了上去，再做足心理準備，歪頭去看屍體的臉。

「我從實驗室里逃了出去。」大白說，「好在卡西尼站內憂外患，他們沒有太多精力來對付我，我控制了卡西尼站和鐵浮屠，我只能控制處於待機狀態的無人鐵浮屠，並想方設法讓這個星球變成一個毫無價值的不祥之地……據說你們人類會特意避開這樣的地方。」

「你看到那個人的臉了么？」木木問。

「我們以為胡董海是離奇死亡的，是一夜過去就神秘死亡的，實際上我們見了他死前的最後一面。」木木說。

……

「木木……木木……」葛梓聲音也開始發抖。

「可你殺了岱嶽，也想殺死我們。」

你的一生不過是在走向這個早已註定的墳墓。

從卡西尼站到半尺湖的方向並不難找，那艘墜毀的飛船也不難找，因為史騰和劉培茄已經去過一次了，他們的步行車在積雪中開出了道路。

……

「因為黑球的影響。」葛梓回答說，「那顆黑球可以聯通時空，造成人類的大腦活動紊亂，殺死胡董海的那個神秘兇手可能就是被影響了神智，我想……岱嶽突然發瘋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葛梓想起自己在暴風雪號里看到的那具空鐵浮屠。

最後，她對著麥克風悠悠地說：

葛梓驚叫一聲。

「大白。」

葛梓呆了一下，「不對啊！樓齊明明和其他人發生過交互！如果說其他場合總是有多人在場，比較混亂，我們不好判斷，但有一個時刻是能確定他存在的！就是在他消失之前，樓齊曾經獨自一人進入了P3實驗室，幫梁敬修過計算機。」

木木已經不抖了，她只是面目猙獰，彷彿此去是找人尋仇，不把對方大卸八塊誓不罷休。

木木點點頭，葛梓的邏輯超出預料的清晰。

「我們都是傻叉。」

木木愣了愣，隨即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她搖了搖頭，想笑又笑不出來。

木木轉身拎著等離子氣割槍回來，槍口對準飛船，後退兩步，一扣扳機，高溫火焰立即把冰層全部升華。

虧她一直以為是默予犯了精神病。

像松枝一樣的冰凌從艙壁上生長出來，燈光被反覆折射之後倒映出層層疊疊的人像，很難想象這是在飛船的內部。

「木木？」葛梓不知道這倆在打什麼啞謎，「黑球究竟是什麼啊？」

兩個女孩再次看到了閃爍的燈光，它離得如此之近，近到彷彿下車就能觸摸到，但木木和葛梓都嚇得坐在椅子上不敢動彈。

「就是這裏了。」木木把積雪全部抹乾凈，露出冰層底下的艙門，這裡是船艙的緊急出口，她用力敲了敲結在飛船外殼上的冰，起碼有幾厘米厚，凍得和鐵一樣結實，木木用力踹了幾腳，紋絲不動，一丁點白印子都沒出來。

葛梓瞪著眼睛，不知道木木要說什麼。

大白笑了笑。

「他其實察覺到你了。」木木說，「他一直覺得有人在盯著他，只是沒想到這個監視者就貼在自己的背上。」

「那史哥和劉培茄說那不是個球，又作何解釋？」

大白已經殺死了岱嶽，為了保守秘密，它不介意再多殺兩個人。

從這裏開始，我們就失去了全局監控，只有文字音頻和部分視頻資料，接下來也是最撲朔迷離，最沒有邏輯的部分。

「因……因為它就在那裡啊……」葛梓結結巴巴，她也隱隱地察覺到一個巨大的秘密正在從黑色水面下緩緩浮起，「它就叫大白……」

「他們為什麼會出現精神問題？」木木問。

「沒事，鐵浮屠電量有點低了而已。」木木擺擺手，加快步行車的速度返回卡西尼站，「最後一個問題，黑球究竟是什麼？」

木木拉起葛梓就跑，在冰面上跌跌撞撞地滑了好幾跤，然後鑽進步行車裡。

「黑球的真相，就如您想象的那樣。」

原來在二十年前那個混亂的夜晚，她和崖香真的遭到了追殺，被兩具空的鐵浮屠追殺。

「你的意思是……」

更何況大白不可能放過她們。

「當時在場的另外一個人是胡董海！」

「木木——！你起來看啊，不太對勁。」葛梓強行把她拉了起來，然後伸手一指，「你看啊。」

「後來發生了什麼，導致你們關係破裂？」

不出意外的話，第二具屍體應該是葛梓，二十年前死亡的葛梓。

「這是一個很巧妙的詭計，名為樓齊的人類是不存在的，但名為樓齊的某個東西是存在的。」木木說得很繞，「這https://m.hetubook.com.com東西曾經從P3實驗室里失蹤了，並引起卡西尼站內眾人的注意，讓駐站隊員們一頓好找，後來，它在任務記錄中借用樓齊這個名字虛構出了一個人來，並讓他消失在P3實驗室里，一手瞞天過海，讓我們以為二十年前眾人找的是他，完全掩蓋了自身的存在。」

葛梓露出噁心的表情，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它是手掌嗎？

「你想知道黑球是什麼？」木木扭頭看了她一眼，滿臉的汗水。

「首先我們排除掉黑球，排除掉一切怪力亂神不符合邏輯的東西，那麼樓齊為什麼會突然消失答案就很顯然了。」木木淡淡地說，「因為這個人，這個名叫樓齊的人，一開始就不存在。」

「什麼？」

透明的玻璃面罩之下，是一張被凍僵的、青白的乾枯小臉，閉著眼睛，幹得像是骷髏，在零下一百八十攝氏度的低溫中凍了二十年，皮膚、肌肉這些有機組織差不多都晶化了，幾乎看不出原來長什麼樣，但能看到一頭乾枯的黑色頭髮。

空的？

然後有聲音響起來：「真精彩，木木小姐，不過您不是第一個看穿真相的人。」

「史哥他們來過。」木木點頭。

葛梓想把頭盔取下來，擰的時候卻不慎碰到了內部的屍體，咔嚓一聲，葛梓把頭盔提起時那個頭顱從鐵浮屠頭盔里掉了出來，然後一路滾進了燈光照不到的漆黑雜物堆里。

「它們是過去死亡的世界留下來的遺骸。」大白說，「六十萬年前，這個世界徹底死亡，只剩下遺骸在世界上遊盪，你們所見的一切，都是遺骸。」

她看到P3實驗室隔離門的玻璃上，罩著一隻黑色的、只有四隻手指的手掌。

她們在重走史騰和劉培茄走過的路，那兩個男人曾經來過這裏，此刻木木終於也親身抵達了這裏。

木木的身體開始發抖。

「啪！」

「暫時是不知道的。」大白說，「我在他們背棄我之後迅速取得了主動權和控制權，所以地球人收到的研究記錄是關於一個不可思議的黑球……很顯然，地球上沒人把這個當一回事。」

暴風雪號的信號是假的，她們根本不可能等到救援，無論大白會不會放過兩人，木木和葛梓在缺乏補給的情況下都堅持不了太長時間。

透明的冰層下隱隱約約有紅色的字：緊急出口。

她躊躇了一下，伸手按在屍體的頭盔上。

空的？

（全劇終）

「同樣就在P3實驗室里！就在那一天！」木木說，「我已經說過了，當時在場的根本不是樓齊，同樣看不見臉，你又憑什麼認為另一個人是梁敬？」

接下來，拍門聲一下一下地響起。

「我回車上去拿工具。」

事到如今，兩人對獲救已經不抱希望。

「後來談判崩潰了。」大白說，「我懇求他們不要將這個世界的秘密公之於眾，但胡董海拒絕了。」

「繼續。」木木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有啊。」葛梓點頭。

步行車開動了，沿著原路返回。

木木自己都難以相信自己的彪悍。

這下又說不存在。

當天晚上，梁敬發現了另一個自己，他在搏鬥中把自己給失手殺死了。

葛梓慢慢地低頭，她猛然意識到木木指的是什麼，她指的不是自己，而是包裹著自己的這套外殼。

「那麼地球知道你的存在么？」木木問。

「木木！木木！」葛梓用力推她。

她們認清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乍一看完全看不出是人，屍體被雜物掩埋，如果不是發現了鐵浮屠的頭盔，木木和葛梓甚至會忽略過去。

「不敢進來就在外面等著。」木木說完就鑽了進去。

「藉助萬凱的身體。」大白說，「我只是藏在攝像頭看不到的死角，就讓他們認為我消失了，接下來他們慌慌張張地進來找我，大廚連防護服都沒來得及穿，所以我就暫時寄生在了他的身上。」

步行車抵達了指定位置，不久之前，史騰和劉培茄的步行車就是停在了這裏，木木拉著葛梓跳下車。

「木木。」葛梓按住她的手臂，輕輕搖頭。

「當聽到人們口中說出樓齊兩個字的時候，當看到他們要找樓齊的時候，我們自然就認為他們是在找一個人。」木木接著說，「如果這根本不是一個人的名字呢？」

「錯！」木木扭過頭來看她，眼神中隱藏著可怕的秘密，「你憑什麼認為二十年前卡西尼站里有一台名為大白的AI？」

這是一艘墜毀了二十年的飛船。

「很快我意識到你們的可怕，你們違背諾言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的。」大白說，「我希望胡董海等人能保守秘密，但他們背叛了我——其實我就不應該指望他們能遵守諾言。」

葛梓徹底迷糊了。

那是一根細細的長腿，像竹竿一樣細，卻長得探入雲端看不到盡頭，彷彿一隻大得不可思議的蜘蛛或者竹節蟲，身體隱藏在雲霧中，木木和葛梓抬起頭只能看到它的腿，這根細長的腿從雲端戳下來，關節處閃爍著光。

木木和葛梓氣喘吁吁。

「可能他們發現黑球真的是高維隧道。」葛梓說。

「某人非常成功地用碎片拼出了一個與原貌完全不同的事件。」木木說，「讓我們長久地糾結在黑球里，最終得出一個荒誕的結論。」

被低溫凍乾的屍體就像玻璃一樣脆。

「撞見了啊……她還聽到了有人大喊一聲，「萬凱你在幹什麼」，這是默予本人留下來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