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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魏忠賢坐下來，憤憤道：「你以為我就容易？」

客氏白日去找朱由校，被毫不留情的拒絕，顯然，這位爺才剛繼位，就已經對自己毫無興趣了。

魏忠賢取了巾帕凈面，聞言才是冷冷地瞥她一眼，說道：「你在後宮這麼些年，權柄也握夠了。」

魏忠賢盯了她一會兒，自嘲笑道：

客氏望著他道：「忘八，你是聾了還是啞了？怎麼不理我……」

朱由校淡然笑道：「常言道，君如腹心，臣似手足，如大理寺卿所言，乃是朕不正，以致手足歪斜。」

……

一眾看戲似的朝臣文武，此刻紛紛議論出聲，個個交頭接耳，有的轉頭望向站在殿上的惠世揚，面露不滿之色。

「老子是個不識字的秉筆，看不了奏疏也批不得紅，有什麼用處？空有名頭罷了。」

真正文治武功者，如朱棣那般，可以跳出文臣的怪圈，手握大權，雄才偉略的，才可壓制群臣，真正達到文治武功。

做了這麼多年皇帝，朱由校早學會控制情緒。

「熊廷弼鎮遼十載，收復全遼，雖唯有拓土之業，卻保全封疆，乃百年來邊帥第一。」

「按理說，你一個保姆，頂多算個乳母，確實沒有理由再留在宮裡。」

「要知道，皇爺今日對您淡漠，全是做給文臣們看的。」

魏忠賢聞言愣了愣，琢磨一會兒，又撿了幾顆花生米送進嘴裏，勾兌一口小酒。

此後，朝堂與他無關，也不會再有什麼人肯與他主動接觸了。

溫體仁沒有管他，繼續說道：

然而即便是朱棣，這些依靠直諫搏名的口舌之徒們，也不過是嘴上高唱聖明，四肢頂禮膜拜，心中卻從未把他們當做真正的明君聖主。

雖說被逐出宮不好聽，但客氏還是相信，天啟皇帝是不會對自己怎麼樣的，就算出了宮，也還能是富貴一生。

「我這哪是不幫你，我這是不能幫你，我現在在關鍵期。」魏忠賢憤憤瞪過來，陰鷙說道：

甚至於朱由校滿心想的開疆拓土、勵精維新，緊和-圖-書跟世界大航海的腳步，開闢中興之世，在臣子們看來，不過是皇帝自己的滿腔熱血罷了。

客氏換上一副嬌媚的樣子，說道：「今兒我在乾清宮，去拉小皇帝的手，他竟破天荒的甩開了我。」

惠世揚正待入班，未成想上頭輕飄飄傳來皇帝的后話：

客氏一腳進了暖閣，看見眼前的人，頓時委屈地嚎哭起來：「你個沒良心的，魏朝倒了，你是飛黃騰達了，如今我遭了難，你卻在這裏過悠閑日子？」

「朕信任閹人，朝政陰虛過陽，以致眾朝臣文武，皆為陰虛之象，全無陽剛之氣。」

在大內做司禮監秉筆的乾兒子，這等同於找了個權勢極大的靠山，何況這還不是一般的秉筆，這是剛斗垮司禮監第二秉筆魏朝的魏忠賢啊。

「寺卿，還需要朕親自請你下去？」

魏忠賢冷笑一聲，心道孺子可教，道：「說吧，你有什麼想法能給我排憂解難？」

溫體仁實際上心中早就忍俊不禁了。

溫體仁說完，久未發言的群臣紛紛出言表示贊同，而見到此情此景，方才還激昂有詞，自比青天的大理寺卿惠世揚，心中隱痛，雙手在袖中攥出汗來，滿心的驚懼。

群臣此刻全然明白，這位皇帝，乃是真正的天子，心性早不比七年前，曾經潛龍在淵，尚且能制，而今已是翱翔九天了。

當今皇帝，乃是成祖之後唯一能徹底壓制臣權的一位真龍。

客氏早知道這些道理，可皇宮這種地方的權柄，哪能是說放棄就放棄的，他語塞半晌，跌落在地上，喃喃道：

衛戍大將李興立稱建奴不可輕信，應當等待明軍徹底奪回漢山城周邊地區，再出覺華島返回王京。

聽了這一席話，魏、客二人相顧而笑，煩惱頓時煙消雲散。

漢山城外，有一段河口，水勢湍急，暗石密布，兵馬難行。

魏忠賢驚愕：「什麼？」

誰也不曾想到，天啟一朝兩年的經筵、日講，本為教導天啟幼帝為人君的德行，這時卻被朱由和圖書校拿來當做諷刺反駁臣子的兵器了。

魏忠賢一聽，來了興趣，眼睛亮起來。

魏忠賢雖沒有那活兒，卻也怒從心來，頓時罵道：「瞎看什麼？眼睛不想要了？」

堯王治天下，應天而順人。

在臣子們看來，皇帝不需要雄才大略，否則難受的便是他們。

「口氣平淡的讓人心寒，你知道小皇帝今天稱呼我什麼嗎？客氏，坐上皇位，竟連客奶都不叫了！」

魏忠賢一聽這話，促狹問道：「我看你是聽見了什麼不該聽的吧？嗯？膽子不小啊！」

惠世揚知道，自己敗了，這一仗敗的徹頭徹尾，沽名釣譽未成，賠了夫人又折兵。

內侍抬著她的轎子過乾清門西，她才下了轎子改為步行，這次神色匆匆，眉目慍怒，直奔西暖閣而去。

歷代皇帝，稍有銳興之治的，便會被文臣前仆後繼的攻擊，直至變得平庸，變得麻木。

然後他吧唧了幾下嘴，站起來慢吞吞的開始漱口。

小閹又看了一眼客氏，道：

「新帝即位，王安卻還是司禮監掌印，現在連我在內廷尚要仰他人鼻息過活，又該如何顧你？」

她環視一眼西暖閣，這宮闈之地，極盡奢華，她實在是捨不得這裏的權柄和一切。

文臣理想中的皇帝，只需要在現有的規則中，做一名庸碌無為的守成之君，無施展天威，更不必依法作則，寬而治世，便是一名合格的明君、聖主了。

這一日覺華島上偶得消息，稱皇太極敵不過明軍，意欲講和，國書已發往北京。

「如今陛下有意讓客氏出宮，皆因御史、言官批鱗犯顏，說老母她滯留宮闈之地，名份不正。」

自遼東經略熊廷弼率援朝明軍奪回寬甸南下入境，朝鮮境內形勢一片大好，朝鮮百姓見了明軍，無不夾道歡迎。

小閹連忙跪倒：「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還請魏公公准許奴婢為魏公公排憂解難。」

「好歹也是掌管後宮的客奶娘了，怎麼就不能端著點城府？」

魏忠賢喝了一口小酒，愜意地撿和圖書上幾顆花生米放在嘴裏嚼著，最近他可真謂是春風得意。

萬曆四十八年十二月某一日深夜。

小閹轉頭狠狠地盯了盯客氏的身段，若無其事笑道：「老母你不信我，卻不能不信皇爺對您的情誼。」

「可我這一出宮，還回得來嗎？」

溫體仁說道：「回陛下，恕臣不能苟同。」

實際是，這覺華島物資匱乏，土地貧瘠，李氏王室於此遷居多日，早已急不可耐想回京享福。

「陛下已經繼位，先帝靈柩已經發引，中宮雖然還未冊立，李實卻也已經在江南遴選秀女入京了。」

小閹默然片刻，說道：

番外一：魏忠賢和客氏的糾葛

「魏公公若在這個時候勸老母離京，遠離這等是非之地，對老母是好事，對陛下是好事，對公公您，更是天大的好事。」

群臣山呼出聲，許多人也都在心裏知道，朝堂之上，將不會再有他們的立足之地。

小閹喜形於色：「奴婢王朝輔，見過乾爹！」

這對她來說，也就夠了。

嘉靖年海瑞抱棺批鱗，萬曆年雒于仁「酒色財氣」四疏，皆是臣子不懼天威，冒死上奏，流傳史冊的美談。

朝堂局勢變得太快，誰也沒料到，方才還在被步步緊逼，藉以搏名的天啟皇帝，三兩話間，不止打開局面，還令這大言不慚的惠世揚，真正成了群臣之敵。

「此皆朕之過，以致眾朝臣文武，朕之手足，盡皆歪斜，全無廉恥。」

然而卻遭到了朝鮮國王李倧的嗤笑，稱他被建虜嚇破了膽，執意要即刻返回王京。

「臣等謹遵陛下聖意。」

「張萬邦突襲虜后，擊破察哈爾王庭，迫使西虜林丹汗北遷，間接促成眼下漠南、漠北、塞北各部臣服本朝之局面，可謂有大功于朝。」

朱由校慍怒半晌，心思已經專為平靜，作為後世穿越者，這些道理，自然瞭然于胸。

「王安本來就是親東林的，我一勸，他必會當堂頂撞陛下，到時候，便是我魏忠賢受重用的時候了！」

看見客氏的樣子，他一臉和圖書懵逼，問道：「又怎麼了？你整天來找我，除了哭哭啼啼的，就不能有副別的樣子？」

「陛下，您……」本以為就要藉此而名留青史的惠世揚，被朱由校嗆得臉色慘白。

惠世揚重重嘆息一聲，顫顫巍巍行了最後一次常禮，轉頭亦步亦趨地走下皇極殿，這座象徵巍巍皇權的至高殿宇。

「你……」惠世揚看向溫體仁，身體一顫。

「溫體仁，你是今歲入閣，山東賑災，你有大功，今日寺卿朝堂上所言，你可認同？」

所謂言官，便是要求為君的要言皆聽信于文官，計從於武將，只作為天下子民的精神偶像。

「此三人封爵，臣以為應當。」

兩人談話間，一名小閹走了進來。

「我上次求他給你封個奉聖夫人，就連這都駁回了，可見人家是心裏早有想法，再怎麼去求，也無濟於事，反倒顯露我的野心。」

「退下，去吧。」

客氏也聽懂了，凝噎道：

一時間，島上內外一片的讚頌之聲。

客氏卻是抽咽地坐下來，「小皇帝要趕我出宮，你去找他說說，都說這小皇帝最聽信你的話。」

「魏公公侍奉當今陛下多年，應該了解這位爺的脾氣，如今新帝剛剛繼位，朝中便為是否啟用熊廷弼經略遼東而爭論不休。」

「魏朝雖然被我弄倒了，但是王安在內監的勢力還是很大，當今陛下看著年幼，實際卻全然不是這麼回事兒。」

小閹渾身一顫，忙道：「奴婢什麼也沒聽著，奴婢這功夫是聾的，只管進茶服侍您老人家。」

魏忠賢心生數計，心情大好，連客氏的哭聲都止住了。

這小閹捧著茶，垂首伺候了魏忠賢，轉身時又用眼神偷瞄客氏身段，可謂垂涎三尺。

朱由校鬆了口氣，垂下眼帘，蓋住面上的欣喜之情，抿著嘴唇：「愛卿憂國憂民，朕一概知道了。」

群臣文武，深切的看見了此時惠世揚眼中的六神無主，對他們的期望和求助，可此時此刻，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無疑已經自食惡果、名聲盡毀，哪還有人敢https://www.hetubook.com.com再出去與天子作對。

魏朝失勢，新帝明擺著不信王安，這是他的時機，所以近來心情委實不錯。

朱由校說完，面色平淡，並無任何要發怒的徵兆，可這一番話，卻是如同一塊石頭，落在了平靜的湖面，盪出層層波紋。

「你聽到了什麼？」

「至於毛文龍么，七年前瀋陽失陷，總兵賀世賢戰死城外，整個遼東，風聲鶴唳，唯有其開鎮東江，牽制奴后。」

「你這司禮監秉筆白乾了……就真不打算幫我了……？」

客氏雙目無神道：「可你好歹是個秉筆……司禮監秉筆，這樣大的權柄，就全無作用嗎？」

今日日講，皇帝尚在懋勤殿未回。

說著，魏忠賢凝眸打量他半晌，道：

「我一介女流，被小皇帝欺負成這樣，連一個傾訴的人都沒有！」

「廷臣彈劾熊廷弼，而陛下執意包庇，以致廷臣們紛紛杜門謝事，王安在這個節骨眼上掌印司禮監，不僅不是喜事，還是禍事。」

不待他說話，朱由校驀然轉首：

李興立百口難辯，又不能不違背王命，只得率領八千衛戍精兵，出覺華島向漢山行軍。

「到時候我再去博王安信任，給他當乾兒子，勸他辭去司禮監掌印之職，當朝與陛下唱反調。」

這一日，聽聞消息，稱奴酋皇太極已於三日前領兵北去，王京之內再無金兵，朝鮮百臣沸騰，返京呼聲日益高漲。

魏忠賢聽到這裏，面容陰鷙起來：「你說的不錯，我才發現，若是我贊同陛下讓她出宮，陛下就會更加信任我。」

惠世揚再想去尋皇帝那雙眼睛，揣測聖意，卻只能找見被眼帘蓋住的身影，不待他回話，朱由校上面淡淡一笑：

朱由校決定不中這大理寺少卿的下懷，當堂寬恕了他這一番妄言之罪，以此顯現自己身為帝王的胸襟。

他轉頭望向小閹，示意他起身，說道：「你叫什麼？可願意做咱家的乾兒子嗎？」

若是借用皇權滿足半點私心，都將滿朝文武及天下士子，冠以昏庸罪怠的名頭，生前身後都不得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