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能吃到規格外的美食，暗月聖殿的六個孩子倒並不會驚訝，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那個傢伙要離開的時候，都會在前一晚準備一餐豐盛的晚宴。

別看一個月前，大裂隙爆發只有短短几秒的時間，人員損失也降到了最低，但之後的善後工作，可遠比市民們想象的更麻煩。

「呵，也好，你也確實該回去了。」露娜端莊的坐在椅子上，捧著還冒著熱氣的茶杯，「我這次找你來，除了道謝之外，主要是想告訴你，下午我並非想要干涉你的行為。」

推了推一直依偎在自己身側的莉莎，修爾朝少女使了個眼色。

發現主教大人臉色格外凝重，不僅是孩子們，就連梅里亞和塔林娜兩位新晉牧師，都有些緊張，停下手裡的動作，專註地看著主教大人。聖殿現在正一點一點向好的方向發展，以至於兩位牧師一直有種不真實感，她們私下裡聊天的時候總在擔心這隻是一時表象，很怕哪天一早起來，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

「好吧，不管怎麼說，多謝你了，暗月大人。」閉起眼品嘗著紅茶，許久之後，修爾才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道，「那個世界才有的建築風格，故鄉獨特工藝加工過的上好紅茶，包括這扇熟悉的落地窗，想帶給我家鄉感覺的這份好意我收下了。」

修爾當然不是自言自語，大廳里除了他之外，還有另一個人存在，至少，外形是人。

「我很感激你，當並不意味著我相信你說的一切，至少你剛才說的那些，我根本不信。你付出代價救了我，卻什麼也不需要我做？換成你是我，你會相信嗎？」

落地窗的下方不是實地，而是一片深邃的虛空，虛空中，一顆水藍色的星球安靜的懸浮著，代表神國的無數星球，正在圍繞著它無聲的轉動。

「還有第二個消息，剛才那是長遠的事，但第二個消息就是眼前的問題了。」學著修爾的習慣，莉莎停頓了一陣，吊足了其他人的胃口，才緩慢平靜的說道，「塔林娜牧師，梅里亞牧師，最近這段時間你們自己商量一下，選出一個人選，一個月之後帶兩個孩子去一趟奈瑟爾帝國的琥珀之都，水之神殿兩個月後的冬祭節會有一場祭典，需要有人代表暗月聖殿出席。」

這本應給孩子們帶來無比的快樂，但每次這些孩子卻總有些擔憂，他們年紀雖小，思想卻已經很成熟了，很清楚這種行為背後隱含著的意義，並不是那麼令人愉快的。更何況，每當第二天那個傢伙離開之後，整晚都高高興興的莉莎姐姐就會陷入低落狀態，這讓無比愛戴主教姐姐的孩子們疼在心裏，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和主教姐姐一起，在背後為那個傢伙祈禱，盼著他平安歸來。

「面對這種現狀，你想要讓我相信，你四年前做那些事沒有目的，你對我沒有要求？你告訴我，可以隨便做我想做的事？你真覺得，凡人是可以隨意欺騙的嗎？」

「這是說……要重建分支聖殿了？」兩位牧師面面相覷，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在木精靈的國家？」

秋天正是鹿肉最棒的時候，把肥嫩的鹿後腿在特殊醬汁里腌制三天三夜，掛在布滿網眼的陶瓷罐中，扔進特質的燜爐里。高溫直透鹿腿內部，讓鹿腿從內到外徹底熟透，密封的空間充分保留了鹿肉的鮮香，秘制的醬汁中和了鹿肉的燥熱，又讓略顯干硬的鹿肉變得柔軟。

本來就已經差不多都是廢墟了，當然不可能再破壞一次，至於那些還算完好的建築，修爾倒是想栽贓在裂隙爆發上，讓市政廳出資重修，可惜沒人理他。

因此，就算全城都在忙碌，落魄的暗月聖殿依然和往日一樣和平安逸，或者直接一點說，就是蕭索冷清。

「是的，沒有。」女神始終沒有回身，肯定的應道，「確切的說，我也只有一個要求，就是照顧好那孩子，但是這個要求我早就已經不需要www.hetubook.com.com提了，你是不可能割捨掉和那個孩子的羈絆的，不用我要求，你也會讓她健康快樂的成長，為她安排好今後的生活。所以，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要求了，你可以隨意去做你想做的事。」

「這個世界上，想必只有在這裏，凡人才能看到暗月的真容吧，當然，凡人也沒什麼機會來罷了。」仰望著空中的暗月，修爾彷彿已迷醉在猩紅的月光之中，「無論看多少次，原本無光的暗月，在發光時永遠都是這麼美。」

「呵，呵，呵，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面對神靈，修爾終於無法維持自己一貫的從容了，臉色帶著微微的陰沉，低聲說道，「讓我們來估算一下你的現狀吧，算算你在沉睡前還能支撐多久？十年？二十年？這幾年，你的狀況起伏不定，這一點你瞞得過莉莎，但是瞞不過我。呵呵，你已經到了沉睡的邊緣，不，不止是沉睡，等你沉睡之後，過不了多少年，等最後一個記得你名字的人消失，你連存在都會被抹去，你的真名，就會從此在眾神殿里消散了。」

「謝謝你照顧好了那個孩子，我雖然眷顧者她，但如果沒有你的照顧，她恐怕……」人性化的搖搖頭，清冷的女神輕聲道，「還有阿尼卡的事，也該謝謝你，不過你要小心阿尼卡，她要你做的那件事，比你想象的更難，千百年來，連神靈都無能為力的事，卻想交給一個凡人，她這次有些過分了。」

老漢斯家的烤錦雞享譽薔薇之都百年，足有羊羔大小的巨大錦雞用秘法烤制，金黃色的外皮上滲出細密的油滴，口感柔軟中帶著韌性，白皙的雞肉嫩滑可口，就連最厚實的胸脯肉，也一點吃不出粗糙感，明明那麼厚的肉，可不管哪個位置，都能保證味道如一，無論火候還是調料，都運用的恰到好處。

這裏可是暗月女神的聖域，聖域的建築對外力天生就有一定的抗性，想要損毀可沒那麼容易，何況市政廳的人又不傻，暗月聖殿的建築情況，他們怎麼可能心裏沒數。

「原來這件事你也知道。」修爾目光一縮，這事他原本並沒有打算現在就向女神回報，「看來你的消息比我想象中還要靈通啊。」

「禮拜廳由木精靈們建造，對所有木精靈和林精公開，現階段也由森林女神阿尼卡大人的牧師們暫時負責清潔和維護工作。以十年為限，十年之後，由咱們派人接手，到時再步入正軌。」

餐廳里，今晚燈火通明。不僅牆壁上的油燈全部點亮，而且長長的餐桌上，居然放著兩個大燭台，十根蠟燭散發著煙火的氣息，把用餐區域照的纖毫畢現。

晃動著手裡的紅酒，修爾一直靠在椅背上，看著熱熱鬧鬧的場面，尤其是那個最可愛的笑容，那個就算是心裏擔憂，卻依然展露的笑容。莉莎真是越來越懂事了，真希望某一天，可以抹去笑容里揮之不去的擔憂。嗯，一定可以的，這不正是我現在做這些事的目的嗎，只要繼續努力下去。

「呵呵，他們給了咱們十年的準備時間去接收這份大禮，就看咱們能不能在十年內做好準備了。我有決心一定要做到，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跟我一樣有決心呢？不需要回答我，在心裏回答自己就可以了。」

「當，當，當，當。」

聖殿廣場上確實冷清，不過進入聖殿深處，到了內部人員的生活區域，氣氛就熱鬧起來了。

門后是一個極為寬敞的正方形大廳，甚至足以容納數百人在裏面翩翩起舞。大廳的一面並不是木牆，而是一整扇落地窗，數十米寬的落地窗，讓窗外的景物可以盡收眼底。

暮色降臨，鐘聲敲響回家的信號，忙碌了一天的市民們拖著疲憊的身體，穿行在薔薇之都的大街小巷中。

「啪啪啪。」不用多說，莉莎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輕輕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現在宣布兩個消息，希和圖書望大家能做好心理準備。」

修爾正走在這條走廊上，始終保持著均勻的頻率，每一步都邁出相同的距離，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波瀾不驚的從容。

「四年前救下那個孩子的時候，你確定你能贏過那些人？你確定自己不會死？如果你不能確定的話，當做沒看見就好了，為什麼還要衝上去救人呢？而且，最後你渾身傷痕纍纍虛弱垂死，那孩子卻一點傷都沒受，這又是為什麼呢？」

「呵呵，你知道，那孩子每次對我祈禱的時候都在說，哥哥有多善良，多關心她，多可靠，就是每當表達心裏感情的時候，就要用胡說八道來掩飾。」露娜悠悠的說道，「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突然爆發的怒火是因為在為我擔心，生氣我不在乎自己的存在，而你那些違背本性的刻薄話語，只是為了掩飾自己這份擔心呢？」

用餘光看了看哥哥，看到修爾微微點頭，少女總算放心了，看來自己做的還不錯嘛。

「好茶。」修爾板著臉，像是沉浸在紅茶的香醇之中一樣，「這杯紅茶味道真不錯。」

建築大部分都還保持著完好的外形，最多牆壁或者屋頂上多出幾條裂縫，還不至於坍塌，但是，這樣的建築也沒人敢住啊。真住回去以後，誰知道哪天就莫名其妙的塌了，到時候沒死於大裂隙的爆發，卻被自己的房子砸死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話呢。

終幕 無光之月

「我會。」一句話就把修爾後續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啞口無言的修爾，讓清冷的女神居然發出一陣低低的輕笑，「給你一個測試吧，我的神官，我的核心教義，我的特性，你應該還記得吧，這可是信徒的基本知識。」

「呼，抱歉，我的世界是物質化的。」清冷的聲音讓修爾突如其來的火氣消散了一大半，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對於只在傳說中存在的神靈，我們充滿尊敬，但保持距離。」

當然，這些都只是心事而已，就算擔憂，那也是明天的事了，至少在現在，孩子們還是可以興高采烈的享受美食，而且是比以往更豐盛的美食。

修爾再次用茶杯擋住自己的視線，閉著嘴一言不發。

「不不，現在只是建立禮拜廳而已，分殿是咱們下一個努力的方向。」少女此時真像一位掌控一個教會的大主教，帶著矜持而自信的微笑，輕聲說道，「一切都由木精靈獻給主，不需要咱們付出任何代價，不過十年之後就要靠咱們自己管理和維護了。」

「咔噠，吱呀。」

桌上的食物驚人的豐盛，可不是那種窮困中的孩子們眼裡的豐盛，而是像真正的宴會一樣。

一刀切下去，粗壯的肌肉纖維根根斷開，露出裏面鮮紅的切面，熱氣從切口呼的一下涌了出來，慢慢向空中飄散，讓每個人都忍不住大口吸氣。

「呵，其實你還是想錯了。」獨自留在空蕩蕩的大廳內，露娜像個人類一樣細細的品味著紅茶，不知過了多久，才幽幽的自語，「我承認我對你其實有要求，但根本不是你現在做的這些事，不，確切的說，我對你的要求，就是隨著你的心意去做你想做的事，不是為我，而是為了……所有人。沉默的愛從來沒有另一面。你只是站在個體的角度去看，所以無法感受，可是你忽略了，我可沒有說過，我的愛只針對個體和種族而已。」

茶桌的一側，坐著一個女人，一身黑色的洋裝襯托出她窈窕的身材，精巧的雙腳裸|露著，猶如象牙般白皙，一頭黑色的長發猶如瀑布般披散而下，一直拖到潔凈的地面上，髮絲烏黑濃密，彷彿絲綢般順滑。

「恩？」露娜模糊的影像歪了歪頭。

窗外是黑夜，是一望無際的夜空，而就在窗前的夜空正中，一輪巨大的暗紅色的明月高懸著，為大廳里的一切，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猩紅。

「呵，抱歉，我失態了。」修爾微微欠身，歉然說道，「其實你不需要謝我，上次見面我就說過了和*圖*書，我這條命是你給的，為你效力理所當然，就算把命還給你也沒什麼，何況只是這點小事。如果為了這點小事就謝我的話，你當初也就不需要救我了，不是嗎？」

露娜沒有回答修爾這個內涵非常尖銳的問題，只是轉過身，端起修爾奉上的紅茶，像他一樣淺淺抿了一口。

不過，這些和暗月神殿就沒什麼關係了。

「沒有？」臉上的笑容一僵，修爾皺皺眉，音調稍稍上挑，「你是說，當初你救我，其實對我沒有任何要求，也沒想讓我做任何事？」

「原來你們那個世界，表示尊敬的方法就是當面責罵和威脅嗎？」露娜始終凝視著窗外的紅月，「還真是獨特的習慣呢。」

「第一個消息，以麥卡森林為首，四大森林王國的王都，都同意由他們出資，在每個王都建造一座露娜大人的禮拜廳。」

財產損失只是小事，畢竟損壞的東西並不多，也都不是什麼不可替代的東西，沒有幾個人會因此而傾家蕩產，真正的問題在於建築。

女人沒有回答，就像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一直凝望著天空的暗月。

「你從沒有相信過，我當初救下你，根本沒有任何附加要求。」露娜緩緩的說道，「救了就是救了，沒有什麼需要還是不需要。」

「呵，無言的付出，沉默的奉獻，不為人知的愛。」修爾嘆息道，「所以我不能真的信仰你，因為我實在不相信這種毫無理由的付出。」

「嗯。」女神朦朧的影子點點頭，「溫蒂是可以相信的，她的信徒是否可信你自己判斷。阿尼卡並不可信，她並不邪惡，也從不說謊，但心思難測，和她接觸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最後的脫離過程中，你抱著那孩子，靈魂已經受到排斥力的衝擊了吧，但是你不知道那孩子作為這個位面的住民，不會遭到排斥，所以，你擔心她自己應付不了，就抱著她一直向前，靈魂都開始破碎了也沒停下來，這時候你又想要求什麼呢？」

「咳咳咳，我可沒那麼閑。」修爾不著痕迹的用茶杯擋住自己的視線，發出一串乾咳，在故意用緩慢的動作喝下半杯紅茶之後，才恢復了原本的優雅從容，平靜的說道，「平心而論，你對我很好。當初是你護住了我的靈魂，讓我的靈魂不至於因為位面排斥力而被撕碎。又通過莉莎的手，修補了我的軀體和靈魂，這些對你所剩不多的神力來說，是嚴重的消耗。而且這幾年，你又在我並不能全心信仰你的情況下，用交易的形式，讓我可以使用你的神力，成為你的聖職者，可以說，你為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我睡得夠久了。」修爾突然站起身，一本正經的說道，「我覺得我該起床了，再見。」

長長的走廊終於到了盡頭，修爾毫無停頓的推開了走廊盡頭的黑色木門，木門推開的一瞬間，眼前豁然開朗。

「你的確對我沒有任何要求，這次我終於相信了。」修爾嘆息道，「從我對莉莎的行為，你已經算準了我會主動去做你希望的事，你根本不需要提什麼要求。無言的付出，呵呵，這是教義的另一面吧。」

「你被牽扯進來，只是因為在你故鄉的投影空間形成的那一瞬間，你剛好踏入投影空間的邊界，早一刻投影空間形成失敗，晚一刻投影空間成型，你就進不去了。」露娜點頭道，「條件非常苛刻，但你的確不是第一個。」

「至於另一個人也不能閑著，以後水之神殿的大型祭典，咱們需要經常出息，暫時只能靠你們輪換著出面了。出去以後，你們就代表著暗月聖殿，所以一定要提前做好準備，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千萬不要讓別人看了笑話。」

「我可以把這看作神靈對凡人的關心嗎？」

站起身，隨著露娜的動作，大廳從遠端邊緣開始，一點一點被虛空吞噬，桌椅，茶杯，漸漸消于無形。邁著平緩的步伐，露娜走到尚未消失的落地窗前，這次hｔtｐs://www.ｈｅｔubook.ｃｏm•cｏm沒有仰望自己的暗月，而是低頭向下俯視。

看不清她的臉，因為她正背對著修爾仰望天空，似乎已經入迷了，以至於一直一動不動，就像一個精緻的娃娃一樣。

「不，神靈只是在擔心，凡人出事了的話，沒人去完成她的要求了。」沒人能想到，一向清冷的暗月女士，偶爾也有開玩笑的雅興。

為了穩定民心，也是為了提高薔薇家族的威望，市政廳出資雇傭了大量工匠，對全城的房屋進行一次徹底檢查，修繕結構受損的房屋。

因此，莉莎一說要宣布消息，她倆就心裏一緊，唯恐聽到什麼壞消息。

當然不會是壞消息，壞消息修爾就自己公布了，讓莉莎來公布的，只可能是好消息。

「能再次目睹如此驚人的美麗，我是不是該表示榮幸才對？」修爾很紳士的為女士倒滿了紅茶，模稜兩可的形容，不知是指天空，還是指面前的存在，「不過，我記得自己應該是被你的代行者纏到半夜，好不容易才成功睡著才對吧，身為高高在上的神明，難道無聊到喜歡在夢中把信徒拉進自己的神國嗎，偉大的暗月女士，露娜大人？」

這次換成露娜一言不發。

「然而你做了什麼？四年前那一次，你消耗了大量最寶貴的神力，把我從投影世界里拉了過來，這可是對抗空間壁壘啊，這一行為，足以加速你的沉睡。」

雖然已經轉回了身，但依然看不清她的面容，視線中只有模糊一片。凡人，永遠無法直視神的榮光，即使受到神靈眷顧的人也不例外。

「向神靈傾瀉怒火，這可是很危險的行為，你確定你做好了承受代價的準備？」女神的聲音淡淡的，不僅一點也沒有被修爾突如其來的爆發嚇到，反而帶上了一絲暖意。

「嗯？」修爾對著女神的背影挑了挑眉，「你是說……」

「我能猜到。」就像剛才和神靈爭執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修爾若無其事的說道，「她只是太希望得到那顆水之心，所以直接找上你了，應該還立誓了吧。」

「好茶。」露娜完全重複了剛才修爾的動作。

巨大的大廳空空蕩蕩的，幾乎沒有任何陳設，只有在落地窗前，擺著一張精緻的白色茶桌和兩張相對的座椅，茶桌上，透明的茶壺裡，泡著濃濃的紅茶，暗紅色的茶水散發出濃郁的紅茶香氣，即便站在門口相隔很遠，也能飄進修爾的鼻子里。

「露娜大人保佑。」兩位牧師不斷在胸前畫圓，只能用力點頭，連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了，至於六個孩子，他們還沒從驚喜中恢復，還在嘰嘰喳喳的討論著。

「這就好。」修爾苦笑著說道，「那麼，這些人都獲救了嗎？神靈們都會不惜耗費自己的神力，去救援他們嗎？不說其他神靈，你這麼做過嗎？」

「你說你救我沒目的，不需要我做什麼，我差一點就信了。不過……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進入投影世界，但我想，我應該不會是首例。這千萬年來，總會有幾個倒霉的傢伙，和我一樣被投影進帕瓦帝加的異界投影里吧。」

剖開錦雞，填充在內部的香料的味道，隨著一股蒸騰的熱氣爆炸一樣四散，雞腹里藏著的各種菌類已經吸足了油脂，各個水潤飽滿，表面散發著閃亮的光澤。一口咬下去，菌類特有的嫩滑口感混合著雞肉濃郁的香味，足以讓人忘掉雞肉的誘惑，眼裡只剩下這些菌菇。

餐桌上一片沉默，還有一片茫然，八個人一時沒能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謝謝你。」暗月女士第一次開口了，聲音清冷，一如夜空的月光。

「不能信仰我，你確定嗎？你以為神靈就可以隨便違反規則，像交易一樣讓凡人借用自己的神力？帕瓦帝加從來沒有過這種事，因為有些規則，即使是神靈也要遵守。」露娜重新坐下，看著修爾像個紳士一樣的為自己再次斟滿茶杯，清冷的聲音里多了幾分柔和，「如果你真覺得自己的內心深處並不能接受我的教義https://m.hetubook.com.com的話，我希望你能回答一個問題。」

於是這一個月，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少見的繁忙之中，上一次有這樣忙碌的景象，還要追溯到一百五十年前那場內亂之後呢。

濃稠的奶油蛤蜊湯，焦黃的炸四目魚，熱氣騰騰的雜燴燉肉，綠色的青葉根，紅色的玫瑰藤，白色的水晶之花，再加上鬆軟香甜的烤麵包，只要看一看，孩子們就彷彿已經置身夢想中的神國。

「你確實應該道歉。」露娜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再次仰望天空的暗月，「不是因為你失態了，而是因為你從沒有真正相信過我。」

「哦？我還以為第二次拉我進來，是為了罵我一頓呢，謝我什麼？」修爾端著茶杯的手一頓，「謝我替莉莎和水之神殿結盟了？還是謝我在不違背你教義的前提下，把暗月教會的名望擴大了？」

一隻烤雞可算不上宴會，這隻是主菜之一而已，買了老漢斯家烤錦雞，不買他的老對手，米蘭廚房裡的燜鹿腿怎麼可以。

「很好，大家都理解了。」莉莎滿意的點點頭，心裏思索哥哥會怎麼說，模仿著修爾的方式說道，「十年的時間並不長，希望大家為了主，為了暗月教會，為了咱們這個大家庭，能竭盡全力。」

「咔噠，咔噠」，規律的腳步聲，空蕩蕩的走廊上。

「咳咳，你知道的，風俗習慣總有些不同嘛，偶爾會用這種方式表達尊敬啦。」

「呵，是這樣嗎？」修爾溫和的笑了笑，然而說出的話，卻遠沒有那麼溫和，「那麼不如咱們來討論一下，關於異界投影和大裂隙這幾年為什麼會越來越頻繁的出現的事？或者討論一下，眾神殿為什麼會突然建立，你們到底在擔心什麼？」

長長的走廊，木質牆壁古老而陳舊，布滿了歲月斑駁的痕迹，銅製油燈嵌在牆壁上，在昏黃的燈火映照下，泛著青綠色的光澤，油燈一盞一盞的排列著，沿著走廊向後延伸，直至視線盡頭的黑暗之中。

「為了聖殿，哥哥明天又要深入險境了，在這方面咱們現在還幫不上他什麼。既然如此，那就把咱們自己的工作做好，大家一起努力，讓哥哥不用為背後擔憂。等哥哥回來的時候，用全新的面貌迎接他。」

「關鍵是，就算我已經想到了這些，偏偏還會繼續做下去，而且是心甘情願的。」修爾推開門，最後留下了一句自嘲，「凡人和神靈的差距，果然難以逾越啊，起碼在遠見上。」

每個人的呼吸都有些粗重，難怪主教大人會提醒大家做好心理準備呢。這個消息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只要大家順利成長成合格的聖職者，神殿的資金問題又不是太窘迫，就可以憑空收穫好幾座禮拜廳，而對個人來說，在場的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禮拜廳的主持牧師，甚至是分支神殿的主教，這可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當時如果你馬上為自己治療的話，雖然活下來的幾率不是百分之百，但也有很大的倖存可能，這點你不能否認吧。然而雖然那孩子的敘述亂七八糟，你根本沒弄清狀況，但是你還是勉強得出了她繼續呆在那裡會有生命危險的結論。然後你用特殊的方法強行讓傷口止血，對，就是一個月前你用過的那種方法，拖著殘軀一夜跑了將近二百公里，把她及時帶到了出口的位置，以至於自己的傷勢惡化，再沒有治愈的希望，你幫我解釋一下，你希望她滿足你什麼要求呢？」

木質地板和牆壁一樣古老，油漆已經在時間的消磨下不再有光澤，但表面還是被擦拭的一塵不染，輕輕踩上去，響起的吱呀吱呀得聲音，在無窗的走廊里迴響，反而更加襯托出四周的寂靜。

「很好，我睡醒了。」確信自己嘴上的戰鬥也占不到便宜，修爾轉頭就走，絕不拖泥帶水，不過剛剛打開門，突然停了下來，按著木門站了很久，才垂著頭問道，「你們神靈，都是這麼狡猾的嗎？」

「神明，是無所不知的。」露娜輕嘆道，「這並不只是一句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