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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遇見你

作者:吳曉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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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這個是糖醋排骨,你每次吃完排骨上的肉都捨不得把骨頭吐出來,一個勁在嘴裏抿,非要大人說你,你才肯放棄。」
我真沒想過,我媽能有這麼爽利的想法,我雖從小就知道我媽為人做事都是簡單直接,但沒預料到她能這麼乾脆。
「還可以,我現在有錢了,有魅力了。」
許東陽聽完,沒有笑也沒有表示,沉思了會,那一會對我來說無比漫長,我恨不能自己此刻能同時長出千萬隻手,一半痛打自己,一半痛打許東陽。
送別了我媽,我沖回家對我爸咆哮:「你叫她來幹什麼?」
「火氣不小。」
許東陽說完,我欲接話,許東陽在我肩上手用了點勁,硬是把我活生生鎮壓了。我也頗為不平,不管好不好,我能弄這麼多燈籠也是給她面子了,何況我還點燈熬夜。就是出於禮貌她也不能用這態度,但許東陽一直用手壓著我,我也不想在許芳菲面前和許東陽吵架,那樣我就更是失了架勢。
「我以為你想,不想?」
我也是感慨萬千:「當時小,看上了個人。」
許東陽沒有把手從我肩膀上挪開:「其實,比起悲劇,我更喜歡喜劇。」說完,他才把手從我肩膀上挪開:「洗洗睡嘍。」
那一夜格外綿長,我們相坐無語,就聽得見剪刀裁紙穿穗子和用雙面膠的聲音,一下一下,都打在鼓點上。我忽然想起來,我小時候,還沒有被蘇小桃蠱惑離家出走前,我家曾經在正屋前門種了一大片杜鵑,可能是因為地好,杜鵑株株都長得跟小樹似的,葉子又綠又大,簡直精神極了。我常鑽到花樹裏面去捉點小蟲子拿出來玩。每次鑽進鑽出耳邊都能聽到葉子摩擦的聲音,一下一下的,有種冒險的感覺。那些杜鵑在很多年裡都沒有開過花,就是一味的舒張枝葉,一味的翠綠,以至於我從來不知道它們會開花。
我媽邊說邊哭:「媽一直想來。」
每逢我媽這樣說,我心裏就很糾結,我努力回憶,我使勁聯想。可實在沒有什麼能拿出來一說。
……
我說完看著我媽,看她怎麼阻止我,誰知我媽說:「喜歡就去試試吧,覺得不好了,就分手。以後就不會再上當了,要不去,心裏會一直牽著,反而真走不出來。他又不是好人,少不了用這個來撩撥你,上一次當總比一輩子都上當好。」
我以為我媽會在這問題上問很多問題,我連答案都準備好了,不過我媽只問了一個,得到答案后就替我做了決定,她問:「他人怎麼樣。」
花背後是白牆,花和牆之間有個女人穿著綠裙子站在那裡,那女人就是許芳菲,那是我爸第一次見他。後來,我媽走了,再後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我也走了。又後來院子被重新整理規劃了,放上了很多石頭塑像,做了幾個小噴泉,這些應該都是為了許芳菲高興。對這些,我沒有什麼意見,因為我對這些抽象的藝術之美,向來是後知後覺。單隻覺得那一排杜鵑可惜。後來和我爸說起此事,他說那不可惜,他告訴我,在他記憶里那杜鵑從來就沒開過,還不如種樹尚能遮個陰呢。
最後許芳菲把那九十九個燈籠一字排開在樓梯欄杆上掛開,居然沒有把欄杆掛滿。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只要一看到樓梯就想笑。
「該回來送出去也能回來。」
我媽走後幾天,我收到了她給我留的信。我不知道是她寫給我的,要是知道,我可能當時就直接扔了。她自己走了,留封信給我,裏面寫滿母愛,讓我沒事幹了好懷念她嗎?我不想。
「你先別評價,到今天,我看上的還是那個人。」
「好。」
我想了很久,對我媽說:「我不委屈,要說委屈,就是你總不來看我。」
我點頭,不過我不相信,我媽在本質上是男人的那根肋骨。當然,故事里,所有女人都是那根肋骨,可有些女人自己跑出了男人胸腔,自己落地生根,進化或說是退化成為一個新個體。我媽屬於一直待在胸腔里那種,要是那胸腔不來,她肯定不會來。
我一下就蒙了,我對他真是無招架之力,他只要對我稍假顏色,我真能自己就開個染坊。我最近一直處在防禦狀態,時刻提防著,就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在他面前失了態,以後被動。我提防了那麼久,那麼久,也就放鬆了這一下,可就這麼一個疏忽,可他居然就在這會發力了。他怎麼能這樣,可他已經這樣了,我能怎麼樣。
「你就這麼把我給送出去了,你是不是我親媽?」
這一路上我越想越氣,九十九個燈籠就已經很過分了,還要形狀各異,不是那高人瘋了就是許芳菲瘋了。許東陽一路開著車,也不言語,我一肚子不滿也無處發泄,最後,我果斷喊了聲:「停車。」
我那天晚上和我媽住在賓館,我繼父和弟弟住在我們隔壁房間。我媽大體說了她這些年的生活,我繼父經濟條件也不錯,他之前離過婚,但膝下無子,我媽一過去就給他們家添了男丁,這對他而言真是大喜事,因此待我媽也是一日好過一日。我那弟弟也還可以,雖不是頂尖聰明,但也算得是學業優良,加上自幼家境殷實,因此品行也很溫良。
「真的,就為這個事,我才不和你走。」
他這話也說得有些沒來由,但我明白他是對許芳菲說的,許芳和_圖_書菲也知道,許東陽外姓人三個字說得格外重。許芳菲聽完,白了許東陽一眼,什麼也沒說。
「不怎麼樣,半個騙子。」
我說完就等著他反駁,我等他說,不是這樣,至少這次不是。可他不反駁,全然當作我沒說過。他難道不知道,女人說狠話往往都是氣話,往往都是盼著男人來反駁嗎?
「不去了,不去了。」我連說了幾聲之後補充了句:「本來就煩。」
「珊瑚。」我媽終於哭了:「媽要移民了,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媽已經老了,經不起飛機來回折騰了,以後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你了。」
我媽來了,來我爸家了。我一進門,就看見沙發上坐了個女人,不僅看見了,還覺得很眼熟,等走進了一看,居然是我媽。從看清楚是她那刻,我腳下就絲毫不肯挪動半分了,不是我不肯動,而是我動不了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能和我媽重逢在我爸家裡,在許芳菲眼前。
我說了蘇小桃雜誌社的地址,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想去那裡,當許東陽車開過雜誌那棟大廈時,我竟然握緊了拳頭,生怕會出現什麼情況。許東陽顯然也看到了雜誌社對面的咖啡廳:「要進去嗎?」
「那他呢。」
「誰知道。」
因為開頭太過感人,導致了後面幾天我和我媽相處時,我媽總說:「有什麼委屈告訴媽媽,媽媽幫你。」
許東陽顯然也看出了我緊張:「你有仇人在附近嗎。」
但我不知道,所以我看了,這信還沒她人有意思。裏面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基本都是要好好和人相處,要好好對爸爸,說我爸對我不錯。要和蘇小桃好好相處,說蘇小桃也是很喜歡我的,最喜歡抱我出去玩,到處和人炫耀她有妹妹,還讓人必須說我漂亮,每年六一還要帶我去照相,順便畫個紅臉蛋什麼,反正我都不記得了。等等。我看完隨手把信撕了,我媽這是何苦呢?
對於這樣九十九個燈籠,許芳菲顯然很不滿意:「你們做這燈籠,一張A4紙能用完嗎?」
我此刻顯然無心抵抗,只有乖乖跟他上了車。我們沒有去買成品燈籠,而是去買了很多紅紙和穗子,我也想過要手手工做九十九個燈籠也實在太難了,可他堅持,我也只有妥協了。買完紅紙,許東陽問我想不想去哪裡坐坐,我說我不想。許東陽問我為什麼。
「我想她,她要不來,我都要忘了,我想什麼。」
這下,我媽不滿了:「當年是你不跟我走啊。我和你爸都離婚了,她新人都要進門了,我總不能賴在這啊。我是想帶你走,女孩子,還是跟著媽穩妥。可你不走,抱著柱子,哭得昏天黑地,就象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以前虐待了你一樣,說是什麼都不走。我都把你領到車站了,你都自己找機會跑回去了。」
最後,我媽焦急的看著我:「你多吃點啊,媽只會做這些菜,你現在是不是不愛吃了。」
我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儘管一夜沒睡,但我忽然就熱血沸騰精神抖擻了。我失眠了,儘管大白天失眠也正常。
「不去,不去。」我忽然無端出了一身冷汗:「我們快走。」
「好心我也不去了。」
要不是我爸,我爸忽然聯繫我媽,說我回來了,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到這裏。至於我,我媽一直想來看我,自己來了幾次都不得見,因為我那時已隨蘇小桃離家出去到其他地方了。我媽開始尚有時間和精力來想我,可我弟弟出生后,她也就慢慢開始把重心轉移了,加上越不見就越不想,直到這次我爸叫她來,她這才發現,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我了。我媽這番話說得我心灰意冷,原來什麼都是只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啊,有了弟弟就忘了我。
後來,我們全家出門度假回來,一進院子,我就被驚呆了,那場面只能說震撼。只見數十株將近一人高的杜鵑同時開滿了艷粉色花,整個花園都被它們染上了色,所有東西都被包上了粉紅邊,連風吹過都是粉色的,一波一波,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走路在空氣裡帶起了粉紅的漣漪。那個場面是真美,美到人會覺得心空虛起來。可惜,那花,只開了那一次。
許芳菲轉身走後我對許東陽說:「洗洗睡嘍。」
我們直接回了家。開始做燈籠,事情遠比我想像中樂觀多了,許東陽居然就用紅紙做了九十九個微型燈籠。做法極為簡單,拿張紅紙,隨意剪裁成長方形,圓形,方形,等等形狀,然後用雙面膠封口塑形。因為是隨意剪裁,所以自然是形狀各異,因為小,做起來很快,一個晚上我們就做好了。等到許東陽把最後一個穗子掛到小燈籠底下時,我才發現我們已經一夜未眠了。
我剛想反駁,許東陽從後面攬住了我肩膀,把我按住了,他對許芳菲說:「湊和湊和吧。」
我媽笑起來了:「這次啊,你爸叫我來看看你,我才敢來呢,你當初要是肯跟媽走,該多好。你都長成大姑娘了,媽都不知道你是怎麼長大的。」我媽說著說著,聲音哽咽了。
「你聽媽說。」我媽正要解釋,我打斷了她:「算了,過去了,你現在怎麼來了。」
「後來,你也沒來過。」
我從小成績就不好,我媽走後,我就更是不思進取了,成績一落千仗,應該說是一落十仗,因為以我當時來講,我那成績已經沒有餘地能落那麼多了。於和-圖-書是乎,我爸給我請家教,做工作,我不為所動,一門心思就想著許東陽。蘇小桃也給我補課,陪我鍛煉,可都不見起色,他們哪知道,我正懷春呢。我就這麼一路糊塗著過來了,他們也就一直花著大錢供我上著好中學大學,到現在了還養著我,我哪裡有什麼委屈。
我掙扎著,想讓許東陽把手拿開,許芳菲又說了一句:「找地方掛上吧。」
「那我們回去了?」
許東陽聞聲,稍感吃驚,但還是沉默著把車開到了路邊,停了下來,車一停,我馬上就下了車:「我不去了,你姐有病。」
「我怕你想她。」
「哦。」許東陽應了聲。之後不痛不癢問了句:「因為我?」
現在只有兩件事對我而言有意義,一是他愛我。二是我愛他。
「啊。」
我聽話了一次,一日兩頓,我每頓都風捲殘雲,等晚飯我吃完最後一筷子的時候,我問了我媽:「說吧,幹嘛沒來看我。我知道是爸叫你來,但你可以不來,要麼可以不現在來,為什麼。」
他徵求我意見,我不甘心就這麼被忽略:「不,開車轉轉。」
我知道,我以後可能沒有機會見我媽了。現在交通工具發達,地球不過就是個村,橫跨個大西洋也不稀罕,但這不代表我還能見到我媽,就算我們都長壽能活幾個世紀,就算我們都知道彼此在哪。因為她已經來和我告別了,所以她經不起飛機折騰了,因為她來告別了,所以,我們就見不到了。我也不覺得特別難受,我最難受那刻反而是見她那刻,不知道我和她是誰放棄了誰?
可我忽然就覺得自己委屈了,嘴唇哆嗦了半天,「媽」還是沒有喊出來。我真覺得委屈了,她怎麼才來看我,她怎麼才來。我這一委屈,眼淚就奔涌而出:「你怎麼才來。」這句話我真是說的字字血淚。果然,我媽就呆了,眼睛里也慢慢有了淚水,一臉憐惜和內疚。我媽走過來,抱住我:「對不起,媽對不起你。」
其實說起來,我這些年真沒在生活上有過什麼委屈事,無論是蘇小桃還是我爸都沒有短了我吃喝,要說不順心,無非也就是男女這點事。可感情上,誰沒受過委屈,任是什麼人物,哪怕被說成是天上有人間無,也肯定在某個時刻為個什麼人痛哭過,就算不值得。所以,這些不順心不能當成人生不如意的佐證。
轉著轉著,我心裏忽然動了一下:「去個地方吧。」
春節要到了,不知道許芳菲受了什麼高人指點,說是我家需要掛九十九個不一樣的燈籠能沖喜,就張羅著叫我和許東陽去辦。我根本不相信她,可我爸認為反正也要過節了,掛幾個燈籠也不錯,就大力支持了她。我簡直不敢想像和-圖-書,這麼多燈籠掛在屋裡,人怎麼呆。但這是我爸家,我不喜歡沒人當真,他喜歡就行了。所以我雖然意見多多,還是和許東陽出去買燈籠了。
「我當年小。」
許東陽笑笑:「她也是好心。」
我半天居然沒有回答他。那個不是在嘴裏心裏來回晃悠了幾圈最後變身為「是」,並且成功出口。
可我們怎麼相處呢,我不知道,我似乎一直在期待這一天,從未間斷,可仰望太久,現在忽然要平視,我竟然有幾分猶豫。
半晌,許東陽拉開了車門:「上車。」
我現在已經完全跟不上我爸的思維了,有些時候,他的作為幾乎可以歸類到行為藝術裏面去。就如同這次,他叫我媽來。我和我媽相處了幾天,我媽是恨不能用這幾天把所有過去彌補,她領我上街買衣服,吃飯,到最後一天,我媽甚至找了個家庭廚房自己做了一天菜,我什麼都沒幹,就坐著吃了一天,我媽每端一到菜就要加個解說:「這個是炒土豆絲,你小時候最愛吃了,每次上桌,你都不用筷子,用手抓起來就吃。」
「這個是清蒸桂魚,你吃一次,被刺卡一次。可每次刺還沒拔|出|來,你就問我下次什麼時候做魚吃。」
這一句直接把我點著了,我抬起頭,準備和她開戰,許東陽在我之前先說話了,但是對我說:「我怎麼說都是外姓人,不太好表態,你自己喜歡掛哪就掛哪。」
先說那天吧,見許東陽這樣,我心裏有少許痛快,但轉念一想,人家畢竟是嫡親姐弟,這麼做無非是做給我看,他們怎麼可能真有什麼隔膜,可他肯做態總比不做好。
我並不確切知道我媽到底為什麼來,可我就是不能相信單憑我爸一句話我媽就會回去,就算是為了看我。她是我媽,即使這麼多年我們沒在一起,可她依舊是我媽,我了解她,因為我有一部分是她給予的。因此,我總感覺我媽有什麼話沒有說。
我媽回過神來:「你這孩子。」哭笑不得。
我和許東陽這出有多少年了?其實也就那麼大點個戲台,就那麼幾個演員,反覆幾句台詞,唱了這麼多年還始終是那一起聲的咿呀。梁祝十八相送都沒有這麼平淡拖沓,當時明月到現在都照不到彩雲歸了。無論如何,戲幕拉開了,即使我不是個好演員,但至少要敬業。
「我看你跑回了家,阿姨給你開了門,我也不好進去,就只有留下你了。」
我咬著牙:「我們之間,只要進入親密關係,我就永遠是個悲劇。」
熱血沸騰之後,我回到現實。許東陽已經開口了,儘管我們之前較勁已久,但都是藏著的,現在,他表態了,我也明說了,那麼就不能再象以前那樣當作什麼都事情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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