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不要聽對不起，我要知道為什麼？」

「不給我解釋嗎。」

「爸。」我向我爸求助。

「你都看到了。」

「沒有。」

「你進來。」我說完沒有看他，轉身回了自己房間坐到床上等他。

我坐到天黑才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白天那些場景如同電影般在我眼前晃過，我看著。我真是好演員，我始終沒有在連城面前說，我始終沒有看許東陽一眼，我始終沒有告訴陳未未我有多傷心。作為演員，我表現真好，可以媲美影后。

許東陽任由我說，完全不吭聲，我不知道他是不理會還是不辯解。待到我說完，他嘆了口氣，專過身，就要往外走。我大叫一聲：「站住。」

我力氣自然不如他，因此我用另一隻手死死抓住門框不鬆手。

我迅速收拾了東西，既然我爸都趕我了，我再怎麼樣也是留不下來了，還不如自覺點，省得看許芳菲臉色。我走時簡直是器宇軒昂。可出門之後不到一個小時我就開始痛恨自己，我沒有帶錢出來，更重要的是，我只迅速收拾了自己屋裡的東西，忘了器宇軒昂去保險柜里拿股權證和那三百萬的授權書了。我沒錢、沒家、沒工作，除了身份證我什麼都沒有了。

我終於能說出話了：「連城，陳未未他欺負我。」說完，我死死抱住連城：「他打我。」

「胡說，他要死了還輪不到你通知我。」我將信將疑。

許東陽見我這麼說，明顯有些害怕了，他緊緊盯了我一會，大約是確定我是否當真，然後，他不確定了：「你不會去，是嗎？」

「別，別，我就問問，你不用詳細說。我先走了。你都快成個怨婦了。」陳未未一拉凳子走了。

他還沒回答，我爸就出來了，連說帶比劃表示歡迎。見我爸出來，我生生把就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我昨天已經很狼狽了，今天不想他再笑話我。何況，我爸現在這樣，我也不想刺|激他。

「停。」他做手勢：「就這樣吧，你損失應該也不大。以後怎麼打算。」

走著走著，我漸覺事有蹊蹺，許東陽要真出事了，他能這樣慢條斯理走著過去嗎？不開車也得找個出租吧，最少也坐個公交，頂不濟騎個自行車也比走路快呀，何況，他走得一搖三晃，全然不像趕時間。我這邊疑竇重生還在找答案，他那邊卻一轉身：「他沒事，我騙你，你可以回去了。」

「好，你說，這事怎麼算完。」

許東陽猛一下轉過來，我笑笑：「以為我不敢嗎？」我本不想說這些，而且，我知道我ｍ.hｅｔubｏoｋ•com•ｃｏm自己也不可能會去連城，我沒那個膽量。許東陽就是現在這麼走了，不給我任何交代我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可不知為什麼，這些話就脫口而出了。管他呢，反正不說也說了，我和許東陽先如今也是沒什麼情分了，用不著那些溫情面紗了。

「你不會去。」

「其實沒什麼，你也沒什麼損失，能怎麼樣，無非就是上床，對你來說，上個床也沒什麼，反正你也不是新手。」

我看了看陳未未：「什麼意思，準備在這買房子送我？」

我就像是個不走運的廚師，偶然找到了能讓自己一戰成名的湯料秘方，然後傾盡所有才找齊配料，然後，熬呀熬，熬到人老了心累了，等到了水沸了湯濃了，以為可以從此揚名天下了，誰知道，湯剛好那一刻，湯鍋裂了，那湯鍋在火爐上烘烤太久了。一切頃刻見化為烏有，什麼都沒了，都沒有了。

他沒有繼續勉強我，冷哼了一聲，拍了拍手，轉身欲走。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放心，我當然知道許東陽不會真是身犯險境，可他這樣說也未必就沒有由來，因此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不由就跟在他後面往外走。他知道我跟在後面，但不回頭也不說話，我也沒有說話。我當時也是有些短路，居然就忘了打個電話去找許東陽。不過，也幸好沒打，有些事情還是早知道的好。

「為什麼是我？」

我正要昂首挺胸離開，他忽又拉住了我：「是真出事了。」我仔細觀察，他聲音表情都凝重。我知道，陳未未雖然平素不拘小節，好吃懶做，但大事他還不敢亂來，想到這些，我忽然感覺到了不安。

「我不是誠心騙你，可我現在幾乎已經是廢人了，體力腦力都沒有了。我不想她跟我受苦。上次那些錢，我拿大部分買了房子，還有一部分我去做了些治療，結果你看到了，雙胞胎。」

「你出來。」他也不讓步。

陳未未見狀，：「挺有骨氣。」邊說邊鬆了手，我見他鬆了手，剛鬆懈，他一把就把我拽了出去，我一個踉蹌，險些五體投地。

天亮時，我聽見許東陽來了，那刻我真想笑，他怎麼還敢來。我聽見他進了客廳在和阿姨說話，我奔出去看著他：「你還敢來。」

「絕交，有我沒他，有他沒我，誓不兩立。」我只恨他不能立刻蒸發，以解我心頭之恨。

我開始對我爸說是不是可以找個專業護士，不要老麻煩許東陽了。畢竟人家也是那麼大一個男人，老來我們家裡做這些事情不合適www.hetubook.com.com，而且，專業的護士也能更好幫助我爸康復。我每天重複說著同樣的話，期待我爸開金口，叫許東陽從此不能踏進我家半步。

「再看看。」

這次，我們是徹底沒說話，兩個人就那麼並排走著。不知為什麼，走著走著，我就開始著急了，無緣無故就哭了起來。那個冬天天真冷，眼淚流下來，臉都僵了。

「仔細看看。」陳未未說。

我爸每天就是聽，我說什麼他都點頭。聽我一、二、三、四一條一條分析他也說有道理。可只要我說，既然這樣，我們就叫他以後不要來了吧？我爸他老人家就會說，還是叫他來好，我喜歡和他聊天。

許東陽很為難，動了半天嘴唇，最後才說：「我想給她最好的，我力所能及最好的。」

不知道是我在夢遊還是陳未未語氣太平淡，聲音像是從遠方飄過來一般，我想問可問不出來，感覺有什麼把喉嚨堵住了，什麼也說不出來。過了一會，我視線有些恍惚了，儘管這樣，我還是看見了連城，她抱著他們的另一個孩子，她還那麼美。那一下，連城也看到我了，她有些吃驚，緊接著就抱著孩子走了過來：「你怎麼了，珊瑚，表情怎麼這樣。」

「我不喜歡他。」

「我受不起，你走吧。」

「別以為我愛來，許東陽要死了，你去不去看。」

這一切必須歸功於陳未未，陳未未像朵花，但他不知道什麼季節開，開著開著就自己把季節開亂了。他現在顯然就不該出現，可他就出現了，儘管事實證明他偶爾也能趕上時節。

「對不起。」

「你們都到哪裡了。」陳未未來了興緻，把身體往前一傾：「說說。」

「爸，他是外人，騙子，他有老婆，還有雙保胎，他來騙你女兒我，我是受害者，我不想見他，你就請個特護怎麼了。」

「我們，我們現在。」

「哈，你要給，你自己去掙啊，你跑我這來取，你真當自己是潘安再世。你以為當小白臉不要成本啊。」

「你。」我怒目而視。

「陳未未。」我大吼一聲：「你這個小人，我不是新手。」

「好。」許東陽說完。走近幾步，砰一聲跪在我面前了：「只要你不去騷擾連城，要打要殺，做牛做馬都隨你。」

我和許東陽好容易走到了今天，他騙我也好，哄我也罷，我都不在乎不計較了。我只想和他安安穩穩走下去，而且，我現在已是今非昔比了，雖不是富可敵國，可也算是腰包豐盈，我有錢了，他想要我都能給了，只要我能給，只要他想要，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滿足他。也許我這樣有些痴狂，也許以後在某個瞬間我會突然後悔今天所做一切，也許終有一天我會終會視他如草芥，但絕對不是今天，我也不願是今天，可就是今天。

我以為從此就不會見到許東陽了，可我爸喜歡他。準確來說，我爸未必喜歡他，最多不討厭，但有許芳菲在，我爸就喜歡他了。他依然來陪我爸做復健康，只是因為連城回來了，他不在常住我們家。對他而言，我顯然不值一提，所以，面對我時，他從容不迫。可我不行，我沒法面對他。

「怎麼了。」

我正想，就看見陳未未已經奔至門前，我見狀，連忙跑下樓開門，我實在不想和他再鬧出些什麼動靜來，所幸，今天許芳菲陪我爸去醫院例行檢查了，許東陽父母有事，需要回去幾天，家裡就我一個人，可我怕萬一阿姨把這情景說了出去，總歸有些不好。

我才走了兩步，他也轉回來，又站在我前面：「真有事，還是去吧。」

我還以為我和許東陽就算是把前情都交代完，可以開始新故事了。誰知道新故事卻是個事故，且慘不忍睹。

「你說呢？」

「我看了，什麼都沒有，你直接說吧。」

我當然不是新手，我和陳未未那幾年也不是白混的，所以要是我現在尋死覓活說失了貞操痛不欲生肯定是假裝，我就是傷心難過也肯定是其他原因，何況我還沒和許東陽上過床呢。不知為什麼，總差那麼一點，現在看，差這一點真是天可憐見。

「你自己看。」

聽說陳未未來了之後，我磨蹭著不想見他，但他不走。此人賴在門口不走，我站在窗戶看了看，他兩手空空，表情怡然，顯然不是來找我敘舊情結前緣的。何況這些本也不可能了，我和他那根姻緣線斷了，我正捏著線頭往許東陽那接呢。

我爸聽我說完，沒有做出任何表示，我看了看我爸，看了看許芳菲，一下明白了，他們知道，至少在我說之前就什麼都知道了。這家我是呆不下去了，我爸明知我和許東陽不能共存還是選擇了他——因為許芳菲。那，只有我走。

我走進去一看，這裏花木扶疏，小橋流水，相當有風情。我仔細看了所有能引起聯想的東西，小區叫英酈園，我把牌子上中英文都仔細掃了一遍，沒有什麼和別處不一樣的。又看了看房子本身，黃色歐式，很抓人眼球。可這些和許東陽能有什麼關係，是他投資了這園子，還是他被這園子里的誰給騙了？

許東陽沒起來：「是我對不起你，有來世，我https://m.hetubook.com.com報答你。」

我再次環視周圍，我發現剛才還看漏了個露天健身場地，我正看著，忽然視線動不了了，許東陽，是，沒錯，許東陽出現在我視野里了。他正扶著個孩子在器械上玩，我有些害怕，這時，陳未未在我旁邊說話了：「從上次我到你家吃飯到許東陽這次出現，大概是兩年。這兩年裡，許東陽做了以下兩件事，買了房子，做了爸爸。連城生了雙胞胎。這兩年，他要照顧連城，所以，在你面前消失了。連城滿月後回娘家去住了時候，於是，他出現在你面前了。現在連城從娘家回來了，他可能就不能總和你獃著了。」

許東陽站住了，但沒有轉過來，他背對我說了聲：「都過了，就當我對不起你。」

我只覺滿腔怒火往上竄，險些衝過去和他武鬥，但我忍住了，一跺腳，不看他，往回走。

我就那麼一直嘮叨著，希望精誠所致，金石為開。終於，金石開口了，不是我爸，是許芳菲：「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爸沉默半晌，說了句話：「要不，你搬出去住一段時間？」

「沒有就不要總嘮叨了，許東陽來也沒有招惹你。」

既然這樣，我只有痛下決心讓往事隨風了。我之所以這麼配合許東陽不提舊事不是因為他，是為我自己。我何嘗不想對他窮追猛打直到他落荒而逃，可我發現，我沒那麼勇敢，那些往事我惹不起。

但，話說到這裏，必須轉折，而且語氣要強烈，我就是和許東陽做了什麼也輪不到陳未未來調侃我。我白璧無瑕時，是他給我上了色，我從新兵成老將他是唯一的戰場。他現在到是知道笑我了，我不是新手還不是多虧他成全。

我開了門，想趕緊把他讓進來，誰知我伸手拉他進來，他也伸手拉我出去，我們互相拉著，誰也不示弱：「你進來。」

「你看著辦。」

我曾經非常不解，我什麼都知道了，許東陽怎麼還能來我家。後來，我明白了，他從頭到尾，來我家就不是為我，那和我翻臉不翻臉又怎麼樣？我本來就無意去找他鬧，何況我也答應了他，讓這些事徹底過去，故而也拿他沒有辦法。

「做夢，你想就這麼完了，你做夢。你要給連城最好的是嗎？我去找她問問看，我這檔次的情人算不算最好。」

這個男人愛喝白開水，愛吃蛋炒飯，不愛下雨天，不愛坐電梯，喜歡綠色喜歡夏天，不喜歡無聊不喜歡我。他最後對我說了不知道，其實我更想聽他說忘了我。事情就這麼完了，一地狼藉，這個故事對我來講若是愛過，那對他來講是個過。真相和_圖_書瑣碎又蒼白，可惜了我曾當年萬里覓封候，匹馬戌梁州。

「我，我很久以前打群架，腦部受過傷，有了後遺症。」許東陽慢慢說：「癲癇，聽說吧，我一直吃藥，我幾乎天天頭疼。還有這裏。」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身體：「少了一個腎，我什麼都不能給她。你見過，你該知道她當年有多美。這些事，我一開始就告訴她了，可他沒有嫌棄我，而是和我一起多了這麼多年，我恨不能死了報答她。」

我不記得陳未未是怎麼把我從連城身上拉下來的，等我從混亂中清醒過來后，已經和陳未未坐在餐廳了：「陳未未。」我以為一開口自己會哭，但沒眼淚，而且也不覺難受，就是疑惑：「你怎麼早不告訴我。」

我們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耳朵鼻子都發麻終於走到了個住宅小區門口。

「所以，你來騙我。」

「他也不是來照顧你，你不用喜歡。」

我咬著牙：「你真以為我不敢打你？」我發誓，他要是敢嘲笑我，哪怕一句，我真就動手了。我握拳吸氣曲肘，就等他開口。可能是我殺氣太濃，他看出來了，陳未未居然沒有反駁，他想了想，自己閃開，把路讓出來了。

他在後面跟了進來，站定，等我開口。氣定神閑，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也許對他，是他們都沒有發生過。

想起這些時，我頭一次發現失戀和破財一樣都能讓人知道什麼是痛徹心扉。

「不知道。」

我爸斬釘截鐵：「是。」

我腦海里忽然出現了一串諸如晴天霹靂，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樣的詞語，我幾乎懷疑我是幻聽了：「爸。」

「你。」

「那之前呢，之前我還看到你對我拋媚眼呢，我看見，我看見能做數嗎？我去銀行還看見滿櫃檯人民幣呢，都是我的嗎？我看什麼了。」我有些激動，他解釋都不屑嗎？

陳未未見我掐了電話關了窗，就知道我是難得果斷了回。因此他也採取了斷然行動，他三下五除二，爬上圍牆翻過門，徑直就進來了。我聽見阿姨在外面叫嚷，就躲在窗帘後面偷看，他進來那兩下真是矯健，不去做賊都可惜了。他要去做個賊，偷錢偷心一條龍，加以時日，定有所成。

他跪那一下，我徹底崩潰了。我不要他做牛做馬，我不要打他殺他，我只想他愛我。可他呢，他為了連城下跪求我，為了讓我不去騷擾。騷擾，我都成了騷擾了。我全線潰敗了：「算了，你厲害。走吧。走之前，告訴我，為什麼？」

「打賭嗎？」我看著他如此緊張心裏覺得好受了些，可轉念一想，他緊張是怕連城受傷害，便又覺得無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