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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書謠貳·晉國卷:風起天闕

作者:文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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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邾國曹女

第十三章 邾國曹女

「你當真?」無恤神色一凜,騰地站了起來,拽住我的手臂,「你這人平時倔強難馴,今天怎麼那麼聽話?公子利待你是好,但你甘心只做一個高牆內院里的妾室嗎?」
「邾國國君為了拉攏晉國燭氏,把自己庶出的二女兒許給了燭櫝的父親做繼室。這樣一來,宓曹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燭櫝的小姨母。邾國雖是小國,但臨近魯國,禮法制度森嚴,燭櫝想要求娶宓曹的事就化為了泡影。」
上一役,太子緔損失了至少一萬兵卒,因而穀倉被燒后,他再也沒有對雍城發動過任何攻擊,反而把作戰的重心轉移到了即將到來的援軍身上。
我點了點頭,瞥了一眼宓曹休息的房間:「我和她其實只見過幾次面,但是次次都針鋒相對,水火不容。也許,是我們兩個天生相剋吧!」
「阿姐,你如果告訴伍將軍你是卿相的長女,他一定會看在你的面子上饒了宓曹的。」燭櫝拉住伯嬴的衣角,想了半天只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在和敵軍僵持了十日之後,東西兩路援軍終於傳來了消息。從綿諸調來的一萬精兵已經按照伍封的命令悄悄地潛伏在雍城西北面的密林里,而公子利的兩萬援軍則在離雍城五里的地方安營紮寨,和太子緔的軍隊遙遙相望。
「若我不去,宓曹待會兒就會被人拉出去砍頭了,到時候你同燭大哥告罪去?」我看著無恤一本正經的臉,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紅雲兒,我是去救人,不是去嫁人,你可以放我走了嗎?」
「我知道,待會兒我自會向伍將軍請罪,櫝只求阿姐能讓伍將軍饒了宓曹一命。」
「你肯幫我?」燭櫝攥緊我的手,連聲道謝,「子黯,只要你這回救了她,我以後隨你差遣,絕無怨言。」他說完放開我的手,拎起之前扔在地上的劍,殺氣騰騰地往外走。
燭櫝日夜守在宓曹身邊,企圖彌補她過去五年所失去的。但我知道,一切痛苦的離開都需要時間,痛得越烈,需要的時間就越長。
「自從進了雍城就沒見到你之前帶來的那幾個人,他和*圖*書們可是混出城去了?」我一邊輕輕地拆下手指上的布條,一邊問道。
是夜,燭櫝提了三個人頭去見伍封和公子利,他們之間說了些什麼我不知道,但是這件事到此也算有了個好的了結。只是宓曹對我積怨已深,知道是我替她求的情后,對燭櫝大發雷霆之怒。五年的時間改變的也許不僅僅是宓曹的相貌,更多的是她的心。她現在就像當年四處乞討的我,仇恨著世間的每一個人,仇恨他們的蔑視,仇恨他們蒼白的憐憫。而我比她幸運的是,我從未站上過雲端,因而也感受不到墜落深谷的痛楚。
「到了明日我自會知道。」他冷哼一聲拔出腰上的佩劍,就著昏暗搖曳的燈光,用白布仔細地來回擦拭。三尺菱紋長劍在火光的照射下閃著凌厲的寒光,一如它主人此刻的神情。
從小到大,我最喜歡聽故事的地方就是屋頂,空曠、安靜、沒人打擾。恰巧,趙無恤也喜歡在屋頂上給人講故事,所以,我們倆在這件事上倒是一拍即合。
「是明夷同你說的?」想不到冷若冰霜的巫士也喜歡背地裡談論別人的事。
「我不要她的指頭,你只要告訴我她到底是誰,和你又是什麼關係。」我把燭櫝拉了起來。
我和宓曹之間的恩怨?今日之前,她對於我來說,只是個一心想要爬上高位的勢利女子,得寵時拿鼻孔看人,淪為舞伎也不忘給我難堪。但是燭櫝今日的反應讓我很是意外,一個說起天下女人頭頭是道的浪子,怎麼會對宓曹這樣的女子一見鍾情?不,看他此刻的樣子,簡直就是情根深種。
「你戲弄我?」他面色一僵,難掩尷尬之色。
「燭櫝在邾國宮中認識了宓曹?」
他們倆果然是舊識。宓曹居然還是國君之女?我按捺下心中震驚,對燭櫝道:「你現在先別去找將軍請罪,等我同他說過了你再去。」
我按了按包紮好的手指,裝模作樣地湊到他耳邊,小聲道:「秘密!」
「燭櫝,你求錯人了,你若想留下屋裡那個女人的命,該求這位神子才www.hetubook.com.com是。」無恤把愣在一邊的我推到了燭櫝面前,「且不說伍將軍,她若是問公子利要座金山,只要公子利有,絕對眼睛都不眨一下。等打敗了太子緔,公子利就是秦國太子,到時候說要放個刺客還不容易?」
想不到燭櫝和宓曹之間還有這麼一段過往,我心裏一陣感慨:「那宓曹此刻應該在邾國做她的公主,怎麼會淪落到秦國來?你剛才說燭櫝找了她五年又是什麼意思?」
「不許去!」趙無恤從屋頂上跳了下來攔在我身前。
「秦國未來的國君待你如此情重,你為何不願嫁他?你當日若是嫁了,靠著伍氏手中的兵權和夫君的寵愛,若生下兒子定能一爭秦國大位。這樣的好事,換作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拒絕。」無恤說完,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到問題的答案。

「那你呢?」
「你先說吧。太子的侍妾怎麼會是邾國的公主?她和燭大哥又是什麼關係?」
「後來便要問你了。燭櫝得知此事後立馬就跑到邾國去找宓曹,但她那時已經不知所蹤了。燭櫝後來拋下燭氏嫡孫的身份遍游列國,也是為了能找到她。」
「長姐,屋裡那女子可是阿匣找了五年的小姨母,你可要看好了。」無恤壞笑一聲道。
宓曹身陷太子府,皆因我而起,這事理該由我來結束。這回雖然她燒了穀倉,但城內糧草畢竟無恙,所以,當我去求伍封和公子利時,公子利很爽快地答應了,但伍封要求在大戰結束前,宓曹不得再踏出房門半步。
「把十三歲的女孩許給一個白髮老翁,這太子革也太無情了!後來呢?」
「我給這人講故事去了。」說完無恤拖著驚呆的我上了屋頂。
「誰讓你先調笑我的!」我輕哼一聲,繞過他跑了出去。
「子黯,你真的有辦法救宓曹?我不知道宓曹和你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如果你能留下她的命,我現在就去砍下她的指頭給你賠罪!」燭櫝紅著眼睛,忍痛道。
「你當真是瘋了,他一沒有上門提https://m.hetubook.com•com親,二沒有問名納彩,我這樣跑去求他,你是想讓我丟死人嗎?」伯嬴掰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好幾步,對無恤道,「你來同他說!」
「你先說,還是我先說?」無恤指了指我受傷的指頭。
「巴蜀聯軍的軍心從未凝聚在太子緔的身上,他是死是活對公子利來說很重要,對巴蜀兩國而言,卻不然。只要攻下雍城,即使沒有太子緔,他們也能從秦伯手裡強要到土地和城池。」這一次秦軍是免不了要和巴蜀聯軍對決了,一旦打開城門,就意味著我關心的所有人都要走上戰場與敵軍近身廝殺。單是這樣想,就讓我不寒而慄。
「宓曹這些年吃了不少苦頭,不過幸好還有燭大哥對她一往情深。人生自古福禍相依,也許今日之事恰是宓曹苦盡甘來的轉機。」
這個趙無恤,燭櫝急成這樣,他居然還不忘打趣我。
我拂開他的手,板起臉來:「好與不好都是你在說,我自有我的決定。」說完便從屋頂上爬了下去。
小姨母?如果趙無恤不說,我就算想破了腦袋,想到明年也猜不到這層關係。
無恤把手邊搗好的草藥遞給我,放低聲音道:「他們如今已經成了太子緔在軍中的護衛,只要這邊有所動作,他們就會殺了太子緔擾亂敵軍軍心。」
兵貴速而不貴久,伍封和其他三名主將連夜商討作戰事宜,力圖以少勝多,擊潰太子緔的軍隊。而我和趙無恤畢竟是晉使,所以,沒有直接參与他們的討論,忙裡偷閒地坐在後院東拉西扯地聊天。

我把自己如何在賣奴場遇見宓曹、如何用宓曹換了無邪的事一一告訴了無恤。無恤聽到最後,也不禁感嘆:「如果真是這樣,也難怪她恨你了。」
「使者來做什麼?」
「你說的我之前怎麼沒有想到?一個無父無母的乞兒如果能變成國君之母,那該是多大的榮耀!將軍很快就會迎娶你們趙氏的貴女,我又何苦為難自己?」我抬手理了理鬢髮,站起身來,認真道,「我現在就去問問公子利他可還願意接我入府。https://www.hetubook.com.com
燭櫝看了一眼我身後的趙無恤,聲音低沉沙啞地說:「她是邾國上任國君邾子益的小女兒,宓曹。」
我和宓曹的命運就好像是極端的兩面,一白一黑,一陰一陽,截然相反。她出身高貴,幼年備受隆寵,卻輾轉淪落為奴;我出身寒微,行乞為奴,最後反而得到了將軍和公子利的憐愛。
趙無恤聽了我的話,默默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阿拾,你真是個可怕的對手。」
好好一樁郎才女貌的佳事,到最後竟陰差陽錯淪落到這般傷心的田地,一個浪跡天涯,一個被賣為奴。
圍城打援,六萬對三萬,他的確還有勝利的希望,不過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他的希望破滅……
「就在同一年,吳國攻陷了邾國,俘虜了宓曹的父親,改立太子革為新國君。公子何和宓曹是一母所出,在宮中得寵多年,太子革一直懷恨在心,所以,他上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公子何趕出邾國,把十三歲的宓曹許配給了年逾五十的大夫向氏。」
宓曹最終哭累了就在燭櫝的床上睡著了,燭櫝站起身來合上了門,突然雙膝一屈跪倒在伯嬴面前:「阿姐,求你放她一條生路!」
「就是她?!」趙無恤呵了一聲,湊到我耳邊道:「這個故事可長了,你要聽,待會兒我來同你說。」
「燭櫝的爺爺是晉國掌管儀禮的行人,負責接待他國的國君和貴賓。七年前,他派了燭櫝的父親和十五歲的燭櫝去魯國向少正卯學習周禮。當時,邾國的公子何恰巧也在魯國學禮,他們一來二往就成了好友。因為邾國與魯國接壤,所以,公子何便邀請他們父子到國中做客。」
「伍將軍如何會聽我的?」伯嬴拉住不斷磕頭的燭櫝,心痛道,「阿匣,這女子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迷咒啊?你快醒醒啊!」
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右手的食指,當日被宓曹生生咬去了一塊肉,這幾天下來雖然傷口愈合了,但仍是血糊糊的一塊,別說射箭,連屈起手指都會覺得劇痛無比。
「讓我放了她?!」伯嬴按著額頭原地轉了兩圈,勉強平穩下心緒m•hetubook•com.com,語重心長地對燭櫝說,「我不知道你這次又在發什麼瘋,但裏面這個女人是敵軍的刺客,她剛剛葯倒了你,燒掉了雍城的穀倉。如果伍將軍沒有事先把糧草運走,她這樣做就是要了雍城所有人的命。這樣居心叵測的女人,你到底在迷戀什麼啊?!阿匣,如果你不是晉人,而是秦人,現在早就已經被拖出去砍頭了,你知道嗎?」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現在倒是要謝謝宓曹咬你這麼一口,否則你明天怕是要站上革車衝到城外與敵軍拼殺了。」無恤仔細地幫我纏好手指上的布條,「你昨天晚上和伍將軍說了什麼?他為什麼一早就開始在城裡收集耕牛?」
「去殺了其他躲在城裡的刺客。」燭櫝拋下一句話就跑沒了影。
我和宓曹的命運就好像是極端的兩面,一白一黑,一陰一陽,截然相反。她出身高貴,幼年備受隆寵,卻輾轉淪落為奴;我出身寒微,行乞為奴,最後反而得到了將軍和公子利的憐愛。
「這話你可已經說過一遍了。」我捏了捏他僵硬的手,微笑道,「等這一仗打贏了,我就去將軍府的酒窖給你搬酒,到時候我們好好醉上一回。」
「說到情深之人,我倒想問問你公子利的事。聽說,他在婚禮當日還讓人捧了你的舊衣入府?」
「你又要去哪兒?」伯嬴追上去問。
我拿扦子挑了挑案几上的黑漆古猿頂豆燈,讓火苗燒得更旺了些。「我是想讓將軍命人在耕牛的角上捆上匕首,在牛尾上繫上葦草,等明日太子緔開始攻擊東面的援軍時就打開城門,讓尾巴著火的牛群沖入敵陣。到時候,躲在西北面密林里的一萬精兵再以火光為訊,攻擊敵軍的側後方,和城中兩百輛革車和剩餘的六千兵卒一起發動奇襲,希望能藉此打太子緔一個措手不及。」
「正是。燭櫝在宮中做客時,意外結識了當時最受邾國國君寵愛的小公主宓曹。兩年後,燭櫝同我說,他要去邾國求娶心愛之人,那晚我們兩個大醉了一場,可酒還沒醒就見到了邾國國君派來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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