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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博瞥了她一眼：「如果這種特權能博美人一笑，我倒是很樂意提供。」

他們沒有開車，漫步在外灘邊，寒風獵獵地吹動衣衫，雖然冷，卻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蘭翹偏頭看看他瘦削的臉頰，心頭突突直跳，低聲回答：「好。」

他握了握她的手，客客氣氣地道：「辛苦。」

歐陽博怔了怔：「你跟他有來往？」

說得這麼直爽，蘭翹想不接茬都不行：「想不到我還有這種特權。」

他點點頭，把潤唇膏收好，又把裝腕表的盒子放進她的手袋裡，蘭翹剛要說話，他便道：「我送給女人的東西，從沒有收回的習慣，而且你的禮物，也比你想象中珍貴。」

「太貴重了，看到它，會讓我覺得窮人連看時間的資格都沒有，你這樣的話，讓我不好意思把我要送給你的Christmas presents拿出來。」

蘭翹大感吃驚：「二十年前，你多大？」

蘭翹絲毫不給他後退的機會，步步緊逼：「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蘭翹察言觀色，大拍馬屁：「你是美食行家，自然覺得哪都一般。不過也是，越高檔的飯店菜式越普通，主要是有賣相、有環境，我其實覺得我們公司樓下的蛋炒飯不錯。」

她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聽到的一句戲文：做人莫做女兒身，萬般喜苦全由人。世界早已天翻地覆地轉了這麼多年，轉了這麼多圈，這句話竟然還在有道理的真實存在著，真搞笑。

這一段由充斥著心機開始的感情，蘭翹打算瞬間捨棄，感情永遠就是這樣，時候到了，自然而然就畫上句號，你想Say no都不行。

蘭翹冷靜地看著他：「男人送女人貴重的禮物，女人哪怕不接受，其實也是很開心的，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他終於輕聲而緩慢地說道：「我結婚了，我太太……現在在美國。」

十二月二十三號上午，蘭翹飛往上海與已經在那裡的歐陽博碰頭。出了機場，司機把她送到酒店，歐陽博似乎正在等她，看到她時，嘴角微微含笑。

歐陽博偏了偏頭，顯得訝異：「我也有聖誕禮物？」

「當然，聖誕老人不會忘記在每一隻襪子里放和*圖*書禮物。」蘭翹低頭從包里拿出一個小小的化妝袋：「不過……我真是沒臉把它給你。」

高家的小公子，高子謙到底是哪家的公子？聽這說法，竟然還是個大有來頭的主，而且竟然一直瞞著她，蘭翹想到高子謙那雙永遠微笑的桃花眼，心中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些不高興，拿叉子扒拉了一塊沙拉，鬱鬱不樂地咬了一口。

兩人開了一瓶紅酒，歐陽博只是淺箸即止：「景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味道也還是一如既往的中規中矩。」

86層的電梯，轉了三次，來到這個絢爛得像童話一樣的世界，下去的心情和上來時卻截然不同，蘭翹只覺意興闌珊。二十四歲在深圳，二十六歲在北京，二十九歲在上海，三次都想征服這個世界，三次鎩羽而歸，看來大城市的風水果然不適合她。

「當然不是，只是有些感慨罷了。」

就像寶馬是她的Dream car，這種在艱難困苦中白手起家的男人，明明也是她的Dream man。

回到酒店，她迅速整理好行李，飛快攔了一台計程車直奔機場。

她看著窗外的夜景有些怔忪，面前這個男人，冷酷、精刮，連感情也錙銖必較事先算計好，她卻難能可貴地觸動了他心中最細微的一根弦，那麼，她要不要走到他的身邊，走進他的王國，與他一起站在高處看這個世界的繁華美景？這樣的男人，三十年的時間，只遇到了一個，一旦錯過，也許永遠都不會再出現。

蘭翹沒出聲，任他幫她拉開椅子，攬起她的大衣，她把手擱到他的胳膊里，慢慢離開，如同一副美輪美奐的圖畫。

蘭翹的眼睛里一片冰涼，她想起他曾說過的話：我這次不算賺到錢，只是虧得比我想象中要少許多，也是很不錯了。她的心忽然像是有把手術刀在輕輕地、緩慢地劃過，傷痕不深，卻已經能見到汩汩的鮮血流淌，那個女人，當年既然是明媒正娶進來，應該也是愛過的吧？可是他現在輕描淡寫地說，當女人愛上了一個男人，總是肯犧牲一些的。

蘭翹發出細微的嘆息，這麼美，這麼窮奢極欲的東西，只要是女人，就無法不www.hetubook.com.com愛上它。

蘭翹完全怔住，幾乎不知道該怎樣把話題接下去，這樣的一個人，這樣一雙驕矜厲害的眸子，竟然有這樣的過去。他現在擁有的這一切，到底是用什麼交換來的？是不是就因為有這樣的過去，所以才能造就今天的歐陽博？

接下來的兩天，兩人很順利地處理完了公事，歐陽博最終定下候選人卓先生，約定待對方處理完手頭的工作，年後便來紅樓出任總經理。

歐陽博只是笑，三十多歲的男人，面部輪廓瘦削，眼角處已經隱隱有了笑紋，但是眼眸中精光微閃，舉手投足之間有著無盡的、難以抵擋的魅力。

歐陽博抬起頭，精明的眼睛里第一次閃現出一絲狼狽：「我以為……我以為你……」

蘭翹想了想又道：「我倒認得一個人，做的東西既好看又好吃。」

他側了側身，慢慢將一個寶藍色的絲絨盒子順著從桌面推過來：「其實只要你願意，不必那麼辛苦也可以得到想要的奢侈品——蘭翹，這是我送給你的Christmas presents，請收下。」

蘭翹愣了愣，故作輕鬆道：「你可真怪，難道選不到合適的人反而高興了？」

只要她說願意。

歐陽博看蘭翹吃得似乎沒什麼胃口，淡淡笑了笑：「別糟蹋東西啊，二十年前，我做夢想的也不過是怎麼才能吃飽。」

「所以，」她抬頭笑望著歐陽博：「我想我還是把禮物收回吧，你的我也不想要，太不公平的交換，會讓我良心不安。」

運氣這麼好，還來得及趕上最末一班航班，她在關機之前給歐陽博發簡訊：「我先走了，以後有公事再聯絡。」

「我們十年前結的婚，八年前她去了美國，我們一直分居。上個月，她告訴我她打算重新結婚，我過去與她談離婚事宜。」

蘭翹省起紅樓餐牌上的價格，頓時不好意思，訕訕道：「哎呀，看來我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歐陽博靠在椅子上笑著看她，略顯剛硬的輪廓竟然變得柔和了幾分。

歐陽博笑一笑，漫不經心地回答：「其他獵頭可不是你。」

「恩，他住我隔壁，我們經常見面。」

「他是誰？高和圖書家的小公子，竟然把你都瞞過去了？」歐陽博彷彿覺得這是件好玩的事，輕笑道：「算了，他自己既然不說，那我也不多話了，你好奇的話自己去問他——不過可得抓緊時間，小孩子貪玩，跑出來玩幾天遲早要回去，以後你不見得有機會問。」

歐陽博也笑了，停了一會忽然道：「明天就要回去了，晚上一起吃飯吧，我保證讓你的平安夜好好過，不談公事了。」

蘭翹送給歐陽博的是一管曼秀雷敦的男士潤唇膏，她輕聲道：「在外灘的時候，我看到你嘴唇有些干，如果不塗潤唇膏，可能會開裂，所以下午去了屈臣氏……不過這個很便宜，只要二十多塊，它的後面加四個零也追不上你要送我的聖誕禮物。」

或許是天冷，也或許根本就是個天性寒涼的人，他的指尖沒什麼溫度，並不能讓蘭翹覺得溫暖，她只好陪著他一起客套：「讓獵頭坐頭等艙、用賓士接送、住五星級酒店的闊綽客戶可不多，再辛苦也值得。」

這樣貴重的禮物送出去，只有兩層意思，一種是因為愛，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奉獻給對方；另一種是購買，希望用鑽石買到對方的心和身體，它們兩者的區別是尊重與不尊重。

「推過啊，你不是拒絕了么？就是上次那個高子謙。」

Case大功告成，蘭翹心中鬆了口氣，擊掌與歐陽博慶賀。

歐陽博咳嗽一聲：「蘭翹，這話過了哈。」

歐陽博眉毛一挑，顯出幾分意外的樣子：「住你隔壁？他還沒回家么？」

歐陽博卻似乎有些心事，過了半晌方才慢慢皺眉說：「我之前不願意跟獵頭公司接觸，其實就有這個原因在裏面，被你們這一弄，真讓人覺得沒什麼是買不到的，忠貞……咳。」

歐陽博又笑了笑：「你上次不是問我為什麼要用紅樓做餐飲主題，其實就是我年輕那會看了《紅樓夢》，我當時想那裡邊的人怎麼就那麼會享受呢，以後我有錢了，一定要把裏面所有的好東西都吃個遍。你覺得很好笑吧？人家看紅樓，都是看裏面的情啊愛啊，我卻是沖那些吃的去的，看看也解饞，還可以激勵自己。」

蘭翹自認為自己並非善男信女，她在愛hｔtps://ｍ.hｅｔuｂｏｏk.coｍ.cｏｍ情路上出盡奇謀，哪怕刻意買那隻潤唇膏也存著自己的心思和目的，她陪著他鬥智斗勇，表面裝作滿不在乎，其實從骨子心窩裡想征服對方，但是面對這樣的男人，她又怎麼可能成為勝利的一方？

蘭翹愣了愣才把盒子打開，裏面裝的是一隻卡地亞Ronde Folle腕表，錶盤上的阿拉伯數字在由鑽石編成的鳥籠橫隔上若隱若現，趁著燈光，數百粒圓鑽晶瑩剔透，瑰麗生輝，美得幾乎像被施了魔法。

蘭翹掩嘴笑道：「放心，我是有職業操守的，而且合同規定，一年之內，我們公司不會去你那裡挖人。」

他們在金茂86樓吃飯，蘭翹過去的時候，歐陽博已經到了，看到她過來為她拉開椅子，一副款款的紳士做派，自然也不會忘記稱讚她的美麗。

蘭翹心中一跳，下意識那把不鏽鋼的叉子在手中攥得緊緊的，幾乎要把鋒利的齒縫捏到手心裏去，眼睛卻漠然地看著他，淡淡道：「然後呢？」

「十四。」歐陽博低頭轉了轉指尖中的酒杯，晶瑩暗紅的液體似乎掬握在手心，他的聲音變得遙遠：「我老家在一個小縣城裡，很窮，當年家裡很難才湊齊了我的大學學費，念書的時候，晚上自習得太晚肚子餓，只能用白糖沖水喝。」

「為什麼拖這麼久？」

一個字一個字的按下去，像是用指尖掐在心尖尖上，難堪的心痛。

歐陽博是斷斷稱不上美男子的，面孔中最出彩的就是那雙眼睛，漆黑、睿利，像可以劃破玻璃的黑鑽，蘭翹與他四目相對，心情複雜，她想起第一次與他見面時竟然以貌取人，覺得他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凡男人，不由得暗罵自己膚淺。

蘭翹又嘆了口氣：「這裡是在太漂亮了，簡直不像是真的。」

並不是一個很長很複雜的電話，只是等到聽完，她又楞了半天神，歐陽博傾身詢問：「同事？找你有事？」

晚上蘭翹思來想去，換了條俏皮的銀藍色短旗袍配黑色長靴，長發用有流蘇的簪子挽起，再細細上妝，節日里約會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盡情打扮也不顯得突兀，一切都可以歸結于歡樂的節日氣氛，而不是我有多重視你。

「哦，是誰？和-圖-書怎麼不推薦到我哪裡？」

歐陽博在短暫的狼狽過後很快恢復了平靜，竟然微微笑了笑：「當然是無法合理分割財產，我們的律師，包括我們自己都在爭取一個好價格。不過她現在有些著急，你知道當女人愛上了一個男人，總是肯犧牲一些的。」

蘭翹只是長久地默不作聲，歐陽博看著她沉聲道：「蘭翹，如果你願意的話……」

蘭翹看他的表情，對高子謙的身份更加疑惑起來：「回家？他家在哪？他是什麼人？」

她低聲打斷他：「我要考慮。」

歐陽博繼續說：「其實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離婚協議已經在草擬，估計一兩個月內就可以簽下來，如果我有心拖一拖，日後再同你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一個三十多歲的有錢男人，離過一次婚本來就不出奇。老實說，這場婚離得我有些焦頭爛額，要在短期內再結一次，我還沒那個心理準備。但是我很欣賞你，並不想放開，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你很有意思，比你漂亮的女人沒你聰明，比你聰明的女人又沒你漂亮，我覺得我們可以走下去。」他忽然嘆了口氣，聲音慢慢變得輕柔，若有所思：「不過你的聖誕禮物，真是……，可能你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這樣一個男人，這麼可怕。

歐陽博突然低聲道：「對不起。」 他的聲音本來就低沉悅耳，現在愈發低了下去。

歐陽博怔怔的看著她，完全靜默了下去，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把頭扭到一邊望著弧形窗外的夜景。他們的位置正看到黃浦江的轉角，聖誕夜璀璨的燈火在夜色中閃耀，像一條通向夜空深處的繽紛之路，這個繁華的城市就在他們腳下。

蘭翹的電話突然在手袋裡鈴鈴作響，她說了聲不好意思，神思恍惚地接起來：「杜麗？什麼事？」

蘭翹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就軟了下去，幾乎像一塊可以擠出水的海綿，她不敢說安慰的話，只好盡量把話題變得輕鬆：「我啊，每當有鬆懈念頭或者覺得辛苦的時候就看《時尚》，一看到裏面的奢侈品，就會有繼續努力工作的勁頭，今天我才明白，原來《紅樓夢》和《時尚》都是勵志小說。」

蘭翹搖搖頭：「沒什麼，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