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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青順著戈登的視線看去，自己的手指是成年男子特有的微突指節，十分白皙，看上去並不像久事勞作的模樣。

沙，卻是如雪。

越來越虛弱的藍青心心不禁沉沉下墜，直直墜入深不見底的的恐懼之中。

沙撕裂了藍青的綉緞靴子。

藍青繼續問：「你……也被冤枉是密探？」

泱渀沙漠的白日極熱，夜晚極寒，四季的更迭在此似乎都發生了滯留。

藍青站穩之後連忙道謝：「多謝老爹。」

戈登用微弱的聲音說完，眼光掃過藍青的手，已經幹得裂開的唇若有若無扯出譏諷的笑意。

「卡噠爾王？」一瞬間，陳瑞的眼掃過藍青，他的眼睛像黑夜裡的天空，危險且深不可測，笑得極冷：「那麼就讓青王保佑你能活下來吧。」

腳下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在熱毒的沙上。身後hｅtｕｂooｋ•ｃｏｍ•cｏｍ喚作戈登的少年，伸手一推藍青，壓著嗓子，聲音輕得只剩一股氣：「貴族的少爺，走快一點，別連累著我們吃鞭子。」

泱渀沙漠灼熱荒涼，而一天之前還同藍青乘在馬車上的陳瑞脾性則同沙漠的氣節截然相反，陰霾冰冷，變幻莫測。

恍惚里想起，東都應該是過了新年了吧，只聽人說過，東都的夜，在新年中，千燈流麗，華光徹夜。而他，終究是無緣得見。

「我也不是密探，不也落得這個下場。」

藍青縮了縮肩膀，喘著氣回頭道：「我不是貴族少爺。」

那雙緞制的軟底靴子並不適合粗糙的沙礫，所以很快它就殘破不堪，藍青的雙腳已經磨出了血泡。可是他沒有停下，甚至沒有放慢速度，因為他現在是同一老一幼拴在繩子和-圖-書上系在馬後的囚犯。

曾經，他問過香墨，西北沙漠是什麼樣子。

此時泱渀沙漠已是近晚，天際的火燒雲，盈著烈烈一層金暈。一隻禿鷲遠遠站在砂岩之上，等待著死屍的果腹。

系在他們三人手腕的繩子一動，藍青下意識轉頭，拴在最後的戈登眼裡分明漾著一層淚膜，卻死死地倔強的忍住。

入眼的戈登同他一樣鞭痕累累，十五六歲的文弱模樣，有著一雙陳國人特有的深黑的眼睛，像很剔透的玻璃珠，說不清為什麼，藍青突然打了個冷顫，也許因為戈登迎著日光的眼睛太亮，彷彿有刀鋒般的光芒藏於其中。

這是藍青第一次見到沙漠。

加爾根彷彿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藍青雖覺得尷尬，但仍不氣餒的繼續問道：「老爹家裡還有什麼人？」

說到最後，嗓音已忍不ｈｔtps://wwｗ.hｅtｕbｏｏｋ•com•cｏm住哽咽，加爾根的雙拳已經緊緊的攥在了一處。

如今想起來，並不遙遠的記憶，藍青本以為自己俱已經忘記了，沒曾想如今又都記了起來。卻遙遠的彷彿沙漠中的海市蜃樓，失而不得，遙不可及。他突然就很笑，只是連自己也不知，是為那些回憶，還是為眼前的景色。

過了好半晌，久到藍青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加爾根才緩緩嘆了口氣，低聲說道：「兒子媳婦都死了，還有兩個孫子，最大的才五歲，指望著我才有口飯吃……」

仍是一頭懵懂的藍青剛要開口，身畔的穆燕老者已經搶先喊道：「冤枉，將軍！當著卡噠爾王發誓，我不是密探！」

烈日渾圓碩大，幾乎貼在了沙漠上，藍青和老者少年都已經是遍體鱗傷。走得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幾乎就是被m.hetubook.com.com馬拖曳著前行。藍青以手遮住眼，仰面望去，耀眼赤紅色陽光，像是一潑滾開的水灑淋漓在身上，讓他覺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烤了出來。精疲力竭的魂魄都似乎在體內四竄，彷彿意想脫離身體的痛苦。藍青依舊只是想笑，笑自己終究只是個一無所長的——廢物！

大漠萬頃，似是永無盡涯。

他只能說：「沒事，只要我們三人同心協力，一定都能活下去！」

剛說完，騎馬巡視的侍衛的皮鞭已經落在了藍青的身上。啪地一聲脆響，抽到傷處的時候，沒有大痛覺，大約已經麻木了，可身體仍會不自覺的一抽。

後來藍青才知道，穆燕人把西北這片彷彿渺無邊際的泱渀沙漠稱為卡噠爾海。卡噠爾在穆燕語里是青色之意，卡噠爾王在穆燕語里就是青色之王，在穆燕人心中是最尊崇的守護之神。

白和圖書日里的天空，藍的沒有一絲的雜質，澄明如鏡。

二月，泱渀沙，胡風吹。

她仰面望著天空，思量半晌，一開口，眉梢眼角一點點的緊蹙，只得一句：「大漠沙如雪。」

藍青不由面上一熱，腳步就滿了下來，此時兵卒的鞭子就又落了下來，他措及不防，一個踉蹌，走在前面的喚作加爾根的穆燕老者回身扶了他一把，才不至於跌倒在沙上。

陳瑞突兀的將他丟下馬車，扔在一老一少兩名囚犯之中，冷冷說：「你們三人中有一人是李氏的密探。我最痛恨這些老鼠一樣的東西，所以，密探死，另兩人活。不然，都得死。」

而他們只是如滄海之一粟的襤褸的囚犯，或許連今晚都無法活過。而他們的苦難在這浩瀚的泱渀沙漠之中，卻渺小的連一點痕迹都沒有。

加爾根並不說話，只搖了搖頭，繼續佝僂著身子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