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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區停車之後，我們向我住的單元走去。我突然止步，台階上坐著一個漂亮的長發女郎，正饒有興緻地逗著我樓下鄰居家的一隻金毛，同時與鄰居聊天。鄰居見我過來，笑道：「你回來了，你朋友等你好半天了。」

我含糊「嗯」了一聲，等鄰居牽狗走遠，她歪頭看著我：「可以請我進去坐坐嗎？」

「走，去我辦公室，我替你量下血壓。」

「是是是，尤其我是孕婦，智商打折你必須包涵。」

「三十開外的職業女性要靠粉底撐氣色的，現在我已經減少化妝了。」

「我看不出有什麼區別。」

她走後，我看子東，子東只得搖頭：「這女孩，真是厲害。」

「你跟爸爸說，我新工作很忙，等這個周末我會過去做大掃除。」

何慈航笑了：「我不會不好意思的，許醫生，請耐心應付我，直到我家張爺爺出院。我先過去了。」

我按住他的手：「亞歐不想要孩子。」

我苦笑：「我知道，他肯定又說年輕人沒定性沒恆心，動不動跳槽不是什麼好事。我都快三十五了，哪裡還年輕。再說我畢業十來年也只換了三次工作而已，不算動不動跳槽吧？」

「好吧，我會儘力安排。」

何慈航聳聳肩：「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擰，平時他是很好說話的人。對不起，許姐姐。」

我不免有些不平：「你條件這樣好，這麼優秀，唯一的缺點就是內向，臉皮不夠厚，不然什麼樣的女孩子追不到。」

「媽媽對……慈航的爸爸深深負疚，小姨也證實了這一點。以他一向的為人和對我敬而遠之的態度，我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彌補，事實上，那樣的傷害也根本和-圖-書無法彌補，現在是我唯一能幫上一點小忙的機會，你怎麼能計較我會被他們佔到便宜。」

「拜託，我才是被嚇到的那個人好不好。走，去我辦公室。」

我們一起下來上車，由子東開車，我坐到副駕駛座上，問他：「我這段時間沒過去，你和爸爸吃飯還是那樣胡亂對付嗎？」

過了差不多一周時間，我正在公司，接到何慈航打來的電話：「許姐姐，我家張爺爺病情危急，已經在轉來省城的路上，可是我去省人民醫院問了，那邊說必須排隊等床位。張爺爺的情況不能等，我給你弟弟打了好幾個電話，他都沒有接。能不能麻煩你聯絡一下他，請他幫忙把張爺爺安置到中心醫院。」

「應該可以加床吧？」

我哈哈大笑，不肯放過他，繼續追問，他終於招架不住，只得承認確實對一個女孩子有了好感。但是——「她一直若即若離。」

我呆住，只得道歉：「子東，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問。剛才我是太著急了，別生我的氣。」

子東給我量血壓，發現略低於正常標準，他收好血壓計，告訴我：「懷孕中高血壓當然比低血壓來得危險，不過也不能忽略血壓低這件事，你要加強營養，適當運動，多吃易消化含蛋白質的食品，盡量通過改善飲食來調整血壓。」

我大吃一驚，再看何原平，他守在病床邊，神情看上去十分平靜，但也透著深深的疲倦。我拉子東到拐角的地方，問他：「為什麼會一下發展到截肢？上次慈航來諮詢的時候，你說可以在當地治療，該不會是怕添麻煩敷衍他們吧。」

我確實不願意讓鄰居看熱鬧，但更不ｍ.hｅｔuｂooｋ•cｏm.ｃｏｍ想請她去家裡，就指一下外面：「出小區過馬路有一家咖啡館，請在那裡等我。」

我吃驚：「這是在跟你玩曖昧啊。」停了一會兒，我加上一句，「子東，不要陪她玩這種遊戲，你會因此失去很多機會。」

「不用不用，清潔我自己來做就好。對了，爸爸對你換工作這事是有意見的。」

「我能怎麼說？我只能告訴他，現在沒幾個女孩會下廚肯下廚，我要說找老婆是回來做飯的，估計會被當場拍死。」

俞詠文出去，我與子東面面相覷，他驚訝更甚：「這算怎麼回事？這女人是誰？」

「說真的，你到底有沒有正式交過女朋友？」

「太不友好了，我等你三個小時，需要跟你好好談談。」

她冷笑：「你真願意在這裏跟我談？」

我嗤之以鼻：「告訴你，我見過你小時候洗澡的樣子，你在我面前沒有隱私可言。」

他嘆一口氣，搖搖頭：「幸好我是你如假包換的親弟弟，才不會跟你生氣。」

「你難道忘了，以前爸爸那邊的親戚、鄉鄰來省城看病，都得由媽媽無條件出面接待，放下自己的工作，為他們找最好的專家、安排床位不說，有時他們一走了之，媽媽還要墊付醫藥費。我們當時都不勝其煩，還曾經一起勸媽媽少理會他們，現在你自己倒要主動去牽連上一串含含糊糊的麻煩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姐，我知道你想盡心意，但人家也不會傻到以為預交的那點住院費總用不完，你必須先徵求他的意見，看他能否接受。」

「喂，你怎麼一懷孕就開始講話百無禁忌，跟我們院里的護士大姐一個風格了。」

「和-圖-書我可以叫保安過來把你請出去的。」

「子東，我想我跟亞歐的婚姻，大概走不下去了。」

我連忙安慰她：「慈航，你別著急。我弟弟在工作時是不接聽私人電話的，我馬上跟他聯絡，然後給你回話。」

「別這樣做，他不會接受的。」

我們回頭一看，何慈航走了過來，大概從電梯出來正好聽到最後這兩句對話。「我打電話請你幫忙辦住院手續，他大概又要訓斥我。」

「那沒必要，我是給你留面子才在這裏等你，不然我也可以直接去你公司。你一定不想我那麼做吧。」

「嗯，我放心了，她對付你綽綽有餘，你擺冷臉也嚇不到她。」

我先打子東的手機，果然無人接聽，再打他科室的電話，請同事給他留言，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他總算打了過來：「姐姐，什麼事？」

我將大致情況告訴他，他說：「床位確實已經滿了。」

子東嘆氣：「爸爸催我趕快結婚，找個老婆回來做飯。」

我被她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勁弄得無話可說：「有什麼話請講吧。」

他不放心地問：「這幾天飲食正常嗎？」

他沉默一下，反問我：「姐，你確定要管這件閑事？」

「我能不能先墊一筆錢在這裏，你讓醫院別向他催費？」

「沒關係，不方便給我打電話也沒事。有什麼問題，就只管找我弟弟。」

子東抗議：「我是內科醫生，管不了外科的事……」我瞪他，他只得打住，「好，找我吧，我會儘力幫忙。」

他又是一陣沉默。

「還好啊，早上都沒太有想吐的感覺，就是連著幾天下午都會覺得頭暈，剛才開車的時候也有一點。」

子東就職的市中心醫院和*圖*書不僅是本地規模最大的醫院，在周邊幾省也享有盛譽，門診與住院部常年都在超負荷狀態下運行，連走廊都已加滿床位，子東好不容易才為張爺爺在外科爭取到一張加床。我下班過去，不免納悶：「為什麼會放到外科？」

子東告訴我：「他的右腳已經發生嚴重潰爛壞疽，恐怕需要截肢。」

「嗯，我記住了。」

「你也這樣。尊重一下我的隱私好不好。」

「他是老觀點，講究對工作從一而終，老是念叨外企的福利健全，生孩子休產假都有保證，你為什麼偏偏跑去個什麼諮詢公司，聽著就不正規……」

他惱火地說：「不想要孩子，也該跟你好好溝通，這難道能成為與前女友勾搭弄得她鬧上門來的理由？」

他被我逗笑，搖搖頭：「你的臉色不大好。」

「我不需要很多機會，那會讓我應接不暇，太浪費時間了。」

那是俞詠文，我們已經七年不見，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她。她依舊漂亮，我頭一個念頭是：我也攤上傳說中鬧上門來談判這回事了。她笑盈盈跟我打招呼：「你好，許可，不介意我突然來訪吧。」

「子東——」我急了，「這不是一回事。」

「這怎麼叫閑事？」

「她父親並沒跟你相認，你也不能確定他就是你的生父。」

子東驚訝地看我一眼，我搖搖頭，他沒有作聲。

「哎，等一下，張老先生動手術的話，費用會不會很高？」

「不行。」

子東哈哈大笑：「別暈別暈，我送你回去好了，順便檢查一下你的冰箱和藥箱，看看哪些葯該扔掉。」

子東一怔，隨即大怒，掏出手機：「我叫姐夫回來，憑什麼讓懷孕的妻子面對這種事？」

和-圖-書弄成這樣，在自己弟弟面前繼續粉飾下去也沒什麼必要，我苦笑：「她是亞歐的前女友。」

子東沉下臉來：「姐，你當我是什麼人了。沒錯，我認為你並不真正了解他們一家人，不希望你貿然與他們扯上太深關係。但我是一名醫生，涉及診斷治療，我怎麼可能私心誤導他們。患者腳趾早有潰爛現象，我提醒過他們要注意及時清創，DKA這種病，癥狀複雜，本來就會降低人的免疫力，他又有高血壓和其他身體問題，合併發作起來，就算早早轉到我們醫院，也未必能避免目前的情況。我可以帶你去看另一個病人，同樣是患糖尿病，一直在我們這裏治療，兩年時間右腿做了三次截肢手術，從腳掌一直截到大腿。」

我生氣地說：「子東，這個時候說這話幹什麼。」

我扶住頭，呻|吟一聲：「別說了，我的頭又暈了。」

「姐，爸爸知道你懷孕了也很開心。」

我駭笑：「這話也說得出口。你怎麼回答？」

他哭笑不得：「你這是鼓勵我努力成為一個厚臉皮嗎？」

我想一想，搖頭嘆氣：「算了，臉皮是天生的，我們姐弟兩人都皮薄，沒辦法。」

我有點尷尬，更有幾分難受，沒想到何原平對我竟如此抵觸。看來，小姨說時間會沖淡一切並不確切，他們之間並非普通恩怨，當一個男人被無辜勞教三年，以後的生活只能蹉跎于小鎮，靠操辦喪事糊口，怎麼可能輕易釋懷。「這樣的話，我盡量不再出現，不過慈航，有什麼事的話，請還是給我打電話，好嗎？」

子東顯然知道我在想什麼：「辦入院的時候，我問了那位何先生，患者是沒有醫保的，動手術是一筆不小的開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