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 滿漢全席
第三章 開棺驗屍（一）
阿史那蘇烏明顯沒料到自家女兒張嘴就是這麼一句，臉上有點兒發窘，還沒張嘴就聽蕭瑾瑜淡淡地道，「方便辦案。」
楚楚一愣，「王爺，你懷疑這個寧郡王是被冤枉的？」
即便是想了，他也不能去找皇上對質，即便是他腦子一熱真去找皇上對質了，擅自翻查御林軍調令照樣是死罪一條。
蕭瑾瑜聲音比臉色還要冷硬，「自己人。」
蕭瑾瑜捧起自己手邊那杯茶，「幫不了。」
楚楚生怕他一不小心栽下去，剛想撲過去把他抱起來，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呆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兒子，「王……王爺，平兒能站起來啦！」
阿史那蘇烏抬眼掃了下這間寬敞的大廳，濃眉輕蹙，聲音微沉，「這地方能說話嗎？」
阿史那烏蘭眨眨眼睛，看向楚楚，「你就是能讓死人骨頭說話的楚楚娘娘嗎？」
「王爺……」楚楚把清平放回搖籃里，就湊到他身邊來，「你怎麼又查起這個案子啦？」
阿史那蘇烏抓起一旁茶案上的杯子，連灌三口茶壓了壓驚，才道，「她兩歲那會兒怕打仗怕見血怕死人，膽小得像個耗子一樣，這在草原上根本沒活路……本來就是講給她長長膽的，誰知道一長長過頭了……」
楚楚趕忙扶他靠在椅背上，翻出兩顆葯餵給他，拉開他緊按在胃上的手，慢慢幫他揉著。
楚楚倒是點頭點得痛快，「不光是骨頭，心肝腸胃什麼都行！」
楚楚兩眼放光地看著這個天上掉下來的準兒媳婦，笑得合不攏嘴，「你才是像仙女下凡呢！」
蕭瑾瑜嘴角微揚，「嗯……已經和喜歡的女人成親好些年了。」
或許他對自己身子的估計有些太過樂觀了。
「你的命我用不著……你記得每年向安王府交千兩黃金就好。」
阿史那蘇烏一口悶完剩下的茶水，聲音還是有點兒發虛，「安王爺……你幫忙看著點兒，那些開膛破肚掏心挖腸子什麼的，就別讓她學了吧……」
「安王爺，」阿史那蘇烏從桌子上跳下來，看著臉色隱隱發白的蕭瑾瑜，這是個身子比兔子還柔弱，腦子卻比狼王還精明人，他開個頭，這個人一定能想到結尾，「你們漢人有句話說得好，旁觀者清……現在我家丫頭的命也在你手上了，請安王爺千萬跟神仙一樣耳清目明，該抓的抓，該殺的殺，只要我家丫頭能平平安安長大，阿史那蘇烏一定拿命謝你。」
蕭瑾瑜微微搖頭，「不要緊……酒喝多了……」
「……」
「不要緊不要緊！男的活的就行！就這麼定了，我明天就把嫁妝全都送來，就這麼定了啊！」
阿史那蘇烏一愣，坦然地攤了攤手，「不知道，你們漢人老這麼說。」
阿史那烏蘭將信將疑地看著蕭瑾瑜，「那……你那麼厲害，就是因為坐了這樣的椅子吧？」
阿史那蘇烏微眯起眼睛，「你們朝廷的御林軍一向是只按皇帝的親筆調令辦事的吧？」
昨天喝了三杯酒還沒覺得什麼，今天又陪阿史那蘇烏喝了幾杯，身子居然就受不了了……
兒子第一次用儘力氣邁出步子，居然是因為心疼他……
蕭瑾瑜額頭一黑，默默看向正在僵笑的阿史那蘇烏，阿史那蘇烏忙道，「誇你呢，誇你呢……」
晚飯之前，阿史那蘇烏還真把閨女帶來了。
清平剛把氣喘勻，就用熱乎乎的小手揉上httｐs://ｍ•ｈｅｔｕbｏok.ｃｏｍ•ｃｏｍ楚楚剛才給蕭瑾瑜揉過的地方，仰著小臉看向還在發愣的蕭瑾瑜，「爹爹，不疼，不疼……」
阿史那蘇烏跟著蕭瑾瑜進到一心園書房，把門窗一關，就一屁股坐到了蕭瑾瑜的書案上，看得蕭瑾瑜連白眼都懶得翻了。
楚楚一眼看見就喜歡得很，這四歲大的小姑娘穿著一身天藍色的漢人衣裙，跟在阿史那蘇烏身邊，紅撲撲的小臉上看不出一絲害怕，高挺的鼻樑兩邊，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好奇地四下看著，一眨眼睛，濃密的睫毛就像小扇子一樣呼扇呼扇的，好看得像是畫里的娃娃一樣。
「嗯……平兒是最好的孩子，最好的……」
蕭湘一走,蕭瑾瑜就坐到桌邊翻起了昨晚抱回來的那些卷宗盒子。
楚楚脆生生地回了一句，「大汗你就放心吧！」
可若真像阿史那蘇烏猜的這樣……那就真是麻煩自己找上門來了。
阿史那蘇烏眉梢一挑，「我要是沒記錯，當時帳子里除了你，我，王妃娘娘，都離，就是兩個御林軍吧？」
蕭瑾瑜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好一陣子才止住胃裡的翻湧，疼痛消減下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了。
阿史那蘇烏僵在門口張了半天嘴，才使勁兒咽了口唾沫，「安王爺……烏蘭，肯定是嫁給你兒子，對吧……」
「……！」
楚楚笑得比阿史那烏蘭還燦爛，彎下身子把阿史那烏蘭抱了起來，「沒問題！咱們先去吃香噴噴的桂花糕，然後就帶你看沒腦袋的骨頭說話！」
蕭瑾瑜輕輕皺著眉頭，淡淡地道，「犬子生有心疾，體弱多病……」
「這丫頭已經學武一年多了，」阿史那蘇烏看著蕭瑾瑜的一張冷臉，「要是她哪天把你兒子剖了，你可別來和-圖-書找我。」
查到這個地方，蕭瑾瑜就沒再往下查。
看著阿史那蘇烏吹鬍子瞪眼的模樣，蕭瑾瑜淡淡地道，「不交也無妨……」
楚楚小心地把他扶到床上躺下，轉身想出去給他熬碗葯，無意往搖籃那邊掃了一眼，頓時嚇丟了魂兒。
「所以……」阿史那蘇烏誠心誠意地道，「拜託安王爺費心了。」
「……千兩？！」
楚楚過去把清平從搖籃里抱出來，小心地扶他站在地上，剛一鬆手，小傢伙竟邁開步子跌跌撞撞地朝蕭瑾瑜跑了過去，一直跑到床邊才像是用盡了力氣，在跌倒的前一瞬被追上來的楚楚一把抱住，交到了嚇得臉色煞白的蕭瑾瑜懷裡。
蕭瑾瑜冷眼瞪過去，「那你為何要給個姑娘家講？」
蕭瑾瑜微微點頭。
阿史那烏蘭的大眼睛頓時亮得像小太陽一樣，「沒有腦袋也行？」
許久沒見蕭瑾瑜這樣犯胃病，楚楚嚇得臉都白了，「王爺，你還疼嗎？」
阿史那蘇烏頓時瞪圓了眼睛。
蕭瑾瑜眉梢微揚，「我怎麼厲害？」
「我父汗說，天底下的人誰幹壞事你都能知道，誰幹壞事你就懲罰誰，就像……就像……」阿史那烏蘭撅著粉嘟嘟的小嘴好一陣搜腸刮肚，才突然笑起來，「就像仙女下凡！」
讀多了書的漢人在帶有讓步意思的句子之後往往會跟著什麼樣的話，阿史那蘇烏的漢師可是講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蕭瑾瑜這種既會讀書又會當官還一肚子壞水的人……
蕭瑾瑜話音未落，胃裡突然一陣劇烈抽痛，不禁倒吸了口冷氣，按著桌邊穩住疼得發抖的身子。
「娘娘是大好人！」
阿史那蘇烏剛要出門，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皺著眉頭轉過身來，「安王爺……你府上那個漂亮得跟仙女一樣的小翊，還真喜https://www.hetubook.com.com歡女人啊？」
蕭瑾瑜手一抖，差點兒把茶水灑一身。
實話實說，要不是阿史那蘇烏問得這麼直白，他恐怕下輩子都不會往這上面想。
「烏蘭，拜見安王爺，安王妃娘娘。」
「什麼事……說吧。」
「好。」
不知什麼時候清平居然撫著搖籃的邊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正獃獃地看著躺在床上蒼白如雪的蕭瑾瑜，「爹爹……」
蕭瑾瑜輕輕點頭，「漢人養女沒那麼簡單，你沒聽說過千金小姐嗎？」
蕭瑾瑜微怔，輕聲道，「去書房吧。」
清平的小手努力地爬上蕭瑾瑜微涼的臉頰，「爹爹乖，不疼了，不哭……」
蕭瑾瑜微微頷首思慮須臾，抬起頭來雲淡風輕地道，「我要你的命幹什麼？」
楚楚站在一邊，一邊抹眼淚一邊笑，「王爺，他真好！」
阿史那烏蘭像模像樣朝蕭瑾瑜和楚楚磕了個頭，爬起來之後就直直地盯著蕭瑾瑜的輪椅，用稚嫩的聲音說起不大流利的漢語來，「安王爺，你的椅子上為什麼有輪子呀？」
蕭瑾瑜一怔，身子明顯一僵。
「安王爺，如果這個模仿吳郡王寫字的人，也會模仿你們皇帝寫字呢？」
蕭瑾瑜冷冷看他一眼，一言未發。
蕭瑾瑜輕輕搖頭,「還不知道……蕭恆與蕭玦的字跡截然不同，模仿起來都不容易，若是由同一人模仿就難上加難……」
他確實查到了那兩個御林軍身上，甚至冒死偷查了那封調令，發現那封調令之後還有一封皇帝御筆親書加蓋玉印的追加函，函件內容就是要求這幾個御林軍按日上報他的行蹤。
蕭瑾瑜像是漫不經心地道，「長子今年有五六歲了吧……」
蕭瑾瑜百感交集地嘆了口氣，阿史那蘇烏嘴角直發抽，勉強擠出一句，「這樣……這樣我就，放心了和_圖_書……」
「放心，放心……」
「不知道安王爺查沒查清楚，這事兒到底是誰捅出去的？」
蕭瑾瑜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見阿史那烏蘭一蹦三尺高，甩開阿史那蘇烏的手就撲到楚楚身邊，抓著楚楚的衣角直蹦躂，「我想看！我想看！」
蕭瑾瑜顧不得胃裡還沒徹底消停的疼痛，咬著牙勉強半撐起身子，「你抱他……抱他下來……」
蕭瑾瑜臉色微陰，拿他和楚楚事兒給閨女壯膽，虧這人想得出來……
「安王爺，」阿史那蘇烏把腿一盤，勾起嘴角，「我聽說兩年前你因為把我從軍營里放走，被朝廷里的人告狀了？」
「當然行啦！」
朝廷和公堂不一樣，有些不該他知道的事兒，蕭瑾瑜絕不會輕易去引火自焚，尤其那時楚楚的肚子已經鼓得像是揣著個大西瓜了，只要麻煩不找上門來，蕭瑾瑜絕對不會去自找麻煩。
蕭瑾瑜從一個卷宗盒子里取出一疊信紙，一一在桌上鋪展開來，又把阿史那蘇烏帶來的信件從另半邊桌上鋪開，眉心微沉,「當年突厥汗王來議和時呈給道宗皇帝一疊通敵信件，經多名辦案官員比對,證實是寧郡王蕭恆的親筆書信，但蕭恆致死都沒承認……如果有人能把蕭玦的字跡仿得連他自己都看不出破綻,興許也有人能仿出蕭恆的字跡。」
直到一滴水落在清平的額頭上，蕭瑾瑜才發現自己居然掉眼淚了。
蕭瑾瑜無聲默嘆，「不客氣……」
阿史那蘇烏忙道，「交，我交！」
蕭瑾瑜毫不留情地瞪向已經開始仰頭看房梁的阿史那蘇烏，這人給四歲的小姑娘教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蕭瑾瑜在那個小小的手掌心裏深深吻了一下，「爹不疼，不疼了……」
蕭瑾瑜臉色一沉，「大汗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