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啪嗒一聲，電話掛斷。溫遠看著嘟嘟嘟響的話筒，怎麼想怎麼覺得，自己這不像是在解決麻煩，倒像是在自找麻煩。
溫遠聽了立刻搖頭：「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嗯，我是這麼說的。」溫行之聲音依舊是淡淡的，「那你現在給我打電話，是遇到麻煩了？」
「在校門口等我，我們見一面。」
「啊？」溫遠被他問得有些尷尬，習慣性地又去抓了抓頭髮，才低聲囁嚅，「是，是我班主任。」
晚飯是全家在一起吃的。爺爺和父親都在場，連一向愛跟溫遠鬥嘴的溫祁此刻都是一副安靜溫順的模樣。當然，在溫遠看來，他這是假模假樣。
「說吧，是怎麼回事。」
溫遠在這邊繼續揪泰迪熊的毛：「您上次給我名片的時候還說了一句話，您記得嗎？」見他不說話，溫遠又急忙補充，「您說遇到事情的時候，可以打這個電話。」
這回溫行禮沒插話了，淡淡一笑，搖了搖頭。
「不方便？」
溫行之沉吟了一下，說：「那好，周五中午。
有一天溫遠還聽見老爺子悄悄地問父親：「你說，行之他心裡頭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否則怎麼到現在我一提女的他就不耐煩呢？」
「小，小叔。」溫遠捏著衣角，垂著頭站在溫行之的面前。
溫行禮是溫恪的長子，名校畢業，現在外交部工作，一年能有半年不在家。溫遠自小跟他便不是很親近，所以忽然看見他回來，她竟有些不知所措。獃獃地站在門邊，直到喬雨芬看見了她，招呼她過去。「傻孩子，站在那裡幹什麼呢？」
抓抓頭髮，溫遠翻開了書皮。往下翻了幾頁，表情更——囧了。
這本書應該不是她的。溫遠默默回想，難道是剛剛走得急把東西跟另外一位一起留下來打掃衛生的女同學拿混了？
「我看他是鑽錢眼裡了！」老爺子猶是生氣。「每天跑這跑那，正經事不操心。」
「注意身體。」父親淡聲囑咐道。
那這下可就麻煩了。
溫遠叫習慣了，所以剛剛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了。被溫行之逮住這麼一問，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食色，性也。不必計較，不必計較。
溫行之淡淡嗯了一聲，還是隨手抽了一本書遞到她的手中，「所以更得看。」
溫行禮這才放鬆了神情，隨後又問了問她近期的學習狀況，溫遠答得有些忐忑，但所幸溫行禮還算滿意，便放她上樓了。
捏著這張名片，溫遠頓時眼睛一亮。
溫行之自然也能察覺出來，他看著對面女孩兒低垂的蘑菇頭，問：「知不知道信是誰和圖書寫的？」
這是他今天中午對她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了，可溫遠卻鬱悶地咬唇了：「小叔，我沒犯錯誤。」
他倒是不常給女孩子買禮物，那時坐車經過一家商店門口，偶然間看到這條裙子不錯，便吩咐秘書給買了下來。
溫遠不解，可眼見溫行之已經率先離開座位向外走去，她也只得背好書包跟上。
溫遠有一點兒特別佩服溫行之，那就是他不願意做什麼事的時候，沒人敢逼他去做。哪怕是爺爺，都不行。
書店……
晚上七點，溫遠同學磨磨蹭蹭地回到了家。
溫行之掃了她一眼，說：「看我做什麼？選書。」
「嗯。回來了？」溫行禮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縮在寬大校服里的她，眉頭首先就是一皺，「看看你的衣服，你們學校的學生都這樣嗎？」
「知道了。」喬雨芬笑著答應，將一個盒子遞給了溫遠，「這是你爸爸在國外給你買的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太不健康了。」
「怎麼了？」
溫行之給她打開車門，看著她抱著書包傻愣愣地站在車門旁淋雨的樣子，眉頭微微皺了皺：「上車。」
「啊？」她忐忑了半天就等著頭頂上的刀落下，沒想到到頭來竟然是這麼兩個字，一時間溫遠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看見溫行之在剛剛她坐的位置對面落座，才一步一挪地回到了座位上。
「那先這樣。」
偏偏這三個字問得格外有力度，溫遠同學一下子就沒底氣了，她抓抓頭髮，「沒，沒有。」
溫行禮只是看了她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又低下頭喝茶了。
一道男聲在她的頭頂響起，溫遠同學立刻捂住書：「什麼也沒看！我什麼也沒看！」說著說著，她就發現不對勁了。她屏著呼吸，仰起脖子，看見的人讓她瞬間有種挖了坑埋了自己的衝動。
服務生掐著時間走了過來。
得到回應的溫遠一邊揪著泰迪熊的毛一邊說：「小叔，您最近有空嗎？」
她嘟囔著，而溫行之卻看都沒看她，輕描淡寫地說：「未雨綢繆。」
所幸溫行之也沒追究這個，他沉吟了片刻，說：「好了，收拾你的東西，我們去一個地方。」
溫遠頓時就感覺屁股上像是火燒了一樣，怎麼坐都不自在。咬了咬唇，她終於老實交代。
溫行之有些意外，靜了一瞬，才開口：「有事？」
「……」溫遠一臉茫然，「去哪兒？」
「書店。」
溫遠安安分分地等了一會兒，等到奶茶里的珍珠都被她一個一個嚼進肚裏去了的時候，她終於感覺到無聊了。
「哦和_圖_書。」
看來是難以啟齒的原因。
因為全市要利用周末時間進行會考工作，所以他們上午早早的就放學了。不過因為會考要佔用他們教室做考場，溫遠同學不幸地被老肥留下來布置考場。
溫行之看著她的小動作，也沒說話，視線就直直落在桌子上攤開的那本小說上。
溫遠今天在學校里挨了訓，腦子有些遲鈍，看到溫行禮的表情時，才反應過來，抓抓後腦勺，露出一個甜甜的笑，「沒有，很漂亮呢。」
「老肥是誰？」
溫遠知道爺爺說的正經事是什麼事，溫行之已經二十九歲，可依舊單身。老爺子催他結婚催了好幾次，都被他敷衍了回來，到最後索性直接逼婚。結果，就造成了現在一副局面，溫行之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老爺子也無可奈何了。
「什麼原因？」
「為什麼？」
號碼顯示是從家裡打過來的，想必又是老爺子知道他不回去，打過來問罪的。他揉了揉額頭，按下接聽鍵。「喂。」
溫遠登時就囧了，她看向溫行之。
其實也不是多難開口，不過十七八歲的女生，對早戀之一類的話題正是敏感時期，再加上她這一次又是被冤枉，所以提起來的時候軟糯的聲音里莫名就多了一些委屈。
一看這個書名，溫遠囧了。
溫遠不是第一次坐溫行之的車，但是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親自開車。
溫遠小小安慰自己一句，把衣服塞進了衣櫃里，連同之前那些所有的東西都收了起來。
喬雨芬是最後落座的，一邊幫老爺子布菜一邊說：「剛行之打過來電話，說晚上還有一個會要開，過不來。」
溫行之瞧都沒瞧她一眼，直接拿過被她捂的緊緊的書，放在手裡一頁一頁地翻閱著。
溫遠磨蹭了一下，接了過來。
是一件綴著蕾絲邊的公主裙，領口處圍了一圈兒的細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溫遠握在手裡，表情卻沒有收到禮物時的喜悅。溫行禮看著她，不由得又皺了皺眉，「不喜歡？」
「什麼時候？」
溫遠慶幸地感嘆了一聲，點一杯奶茶后，翻出手機來發簡訊給溫行之報告自己的地理位置。不過，這一次她沒有收到他的回復。大概還在忙吧，溫遠小口小口嘬著奶茶，看著窗外的大雨安慰自己。
溫行之的電話快被人打爆了，他關了手機，又吩咐助理過濾掉相關來電，坐在辦公室里，喝下一杯水。
溫遠立刻回神，捂著有些發燙的臉，小聲說道：「小叔，我們不學這些的。」
「那就帶她去醫院看看，不能老讓她這麼瘦下去。」
「因和*圖*書為你現在處於一個敏感的年紀。」他一邊翻閱著一本書一邊說道，而且還刻意壓低了聲音，「對很多事情好奇卻又不解，比如男女之情。多讀一些書，可以避免你犯錯誤。」
溫遠掀掀眼皮，看著他的動作，也顧不得感嘆他的手指有多修長有多好看了，腦子裡只有三個大字：她完了。
於是，老爺子也不敢催了。
「哼，開會開會。他比國家領導人還忙他！」
那頭的溫行之在聽了她這句話之後默不作聲，溫遠不禁有些納悶，這人不會是後悔了吧？她鬱悶地揪毛，把泰迪熊的毛揪下來一大把。
咦？單子上有這個嗎？溫遠好奇地看了服務生一眼，只見她飛快地收回單子，勉力地維持著嘴角的微笑，說：「請稍等。」
書店距離十一中很近，不一會兒就到了。溫遠小步跟在溫行之後頭，看著他步伐穩健地左拐右拐，最後停在了一個專櫃前面。她抬頭一看，竟然是社會學以及心理學類的圖書！
溫水很快端了上來，溫遠低著頭，靠聽力分辨對面那人的一舉一動。只聽他喝得一口水，放下水杯，敲了敲桌子。不得已，溫遠唯有抬起頭。
看著溫遠倉皇離去的背影，喬雨芬有些不滿，「你看你，都回家了還擺什麼架子，不能對孩子和藹一些啊？」
她在心裏默默地念叨著，就聽見對面的溫行之用清冷的聲音回答道：「兩杯溫水。」
「想什麼呢？肉丸子都涼了！」溫祁難得地用哥哥的態度對她表示關心。
溫遠趕緊回神，夾起肉丸子往嘴裏塞，差點兒噎住。
喬雨芬失笑地拍拍她的後背，「這孩子，吃飯的時候還能走神！想什麼呢，是不是又在學校惹什麼禍了？」
從溫行之一進來她就注意到他了。這家奶茶店臨近高中，平時光顧的都是一撥又一撥的高中生。好不容易走進來了一個成年男人，身材削瘦挺拔，容貌儒雅英俊，能不吸引人眼球嘛。
剛走到院子里，就聽見從大廳里傳來的談笑聲，她一步一挪地走到了大廳，才發現是父親溫行禮回來了。
「……」
溫遠搖搖頭。「老肥不告訴我。」
喝光這一杯清水，溫行之剛靠進椅子上準備休息，就聽見抽屜里傳來的嗡嗡聲。那是他的私人手機在響。溫行之頓了下，拿出來一看，眉頭微微一挑。
T市的GP分部里，此刻正燈火通明。
「周一。」老肥規定的最後期限。
過度的緊張，引得爺爺和父親都向她看來。溫遠只好抓抓後腦勺，找補道：「就是，最近學習太累了點兒。」
裙子很漂亮，那一htｔｐs://www.ｈｅtuｂｏok•cｏｍ.coｍ圈兒細鑽反射過來的光照的她眼睛都疼了。只是看著這條裙子，溫遠的神情有些惆悵。
父親大概是忘了，她從來不|穿裙子的。按照趙唯一的說法，她就是一個頂著蘑菇頭的傻姑娘，這麼華麗的衣服，不適合她。
溫遠低頭蹭了蹭腳尖，沒說話。倒是喬雨芬為她解的圍，「是遠遠太瘦了，說起來也奇怪，丫頭飯量不小，也愛吃肉，可怎麼就長不胖呢。」
「嗯。」溫遠抓抓腦袋，傻呵呵地笑了三聲，說，「是，是有點兒。」
電話那頭有些沉默，等了幾秒，才有一道軟糯的聲音傳了過來：「小叔，是我。」
「嗯？」
上學期間，學生的一大樂趣之一就是給老師起外號。雖然這些外號都是同學們之間內部流傳的，但大多數老師也都清楚，不過就是不點破而已。溫遠的班主任實際上姓方，但因為體型過於肥胖，性格過於暴戾，同學們就贈了一個「雅號」：老肥。
聲音溫柔到溫遠都感到有些不適應了，她默默抬頭，看見服務生一臉的微笑，又默默地撇過頭去。
他平靜地問著，溫遠臉色忽然就紅了，抓了抓頭髮，唔了一聲，說：「我，我可以不說嗎？」
周五中午，溫遠同學背著書包急沖沖地跑到了校門口，在停在校門口的一群車子里找了一圈兒也沒發現溫行之那輛黑色的車牌B字母打頭的座駕，翻出手機撥了一下，結果那頭掛掉之後發過來一條簡訊：「開會，晚點兒到。學校附近找個地方等我。」
溫遠同學抬頭，對著天花板擺出一個惆悵的表情，可一個重心不穩，就從床上滾了下去，撞到了腦袋。
兩個女生相對無語凝噎，只有認命地開始布置考場。等到打掃結束已經十二點半了，溫遠二話不說扔下掃把就往校門口跑。她可不敢讓溫行之久等。
最近英國有一家基金公司正在以發盤價瘋狂地拋售一些國家債券，一些銀行見利有些蠢蠢欲動，正在考慮出手購進。GP作為英國一大重要的私人投行，對業內如此大的動靜自然有些耳聞，不過目前為止，還只是冷眼旁觀而已。
剛才只顧低頭走著，不知何時他已經將西裝外套脫了下來搭在了臂彎，裏面只穿了一件淺色法式襯衣，襯得整個人都修長挺拔起來。溫遠盯著他那一絲不苟的裝扮，一時間有些愣怔。
是溫行之！
溫遠老古板地搖搖頭，手指卻控制不住地繼續往下翻了幾頁，壓根兒沒有注意到，有一道身影悄悄地向她走來。等到她終於看到最臉紅心跳的部分的時候，溫遠同學終於不敢再往下和圖書看了，啪地一下合上書，拚命地用手給自己扇風。
這是老肥獨特的教育方式，你犯了錯，就要有接受「勞改」的心裏準備。一同留下來的還有一個女生，據說是上課時看小說被老肥逮住了。
「喔。」溫遠徘徊了一下，還是坐上了副駕。並且在溫行之再次開口之前，老老實實地繫上了安全帶。
「看的是什麼？」
他昨天剛剛從倫敦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就開始應付這些從世界各地打過來的電話。不得不說，資本的魅力，不可小覷。
扒扒書包，正準備拿出英語課本裝模作樣的看幾眼的時候，忽然從書包里翻出來一本有些陌生的書。
溫遠眼淚汪汪地揉著腦袋，忽然瞥見了床底下有一張紙。她頓了頓，俯身把它從床下捻了過來。一看，竟然是溫行之兩個多月前留給她的那張名片。
她的預感果然沒有錯。找資本家解決麻煩就是要付出代價滴。
單看書名—《惡魔總裁的小妻子》，溫行之就知道這大體是一本什麼性質的書了。可他依舊堅持翻了三頁，三頁過後，他合上書，看著溫遠，終於開口：「先坐下。」
似是聽到小泰迪的哀嚎，溫行之終於開了口，「什麼事？」
溫行禮失笑，「他那方面正常的很，但是您老，催的太緊了。行之本來性子就冷，說不定讓您這麼一弄，還真就能弄出來什麼毛病。」
「不能這麼說。」溫行禮笑著哄老爺子，「現在經濟形勢正不好，行之又是幹這一行的，自然要忙一些。」
「算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溫遠乖乖地應了一聲。
「叫，叫家長」
溫遠同學扁著嘴，內心卻忍不住哀嚎。
看著這條簡訊，溫遠同學長吁一口氣。
原來她看的是這種書啊？怪不得會被老肥留下來「勞改」，這也，太不健康了。
溫遠？
二樓房間里，溫遠看著掛在牆上的公主裙，發獃。
「啊？見一面？！」溫遠吃驚地脫口而出。要知道她給他打電話都是鼓足了勇氣才打的，當面談這種事，那她怎麼說得出口啊！
書店？！
她將單子往溫行之面前一放：「先生您要點什麼？」
合上手機蓋，溫遠左右張望了一下，決定去距離學校兩百米的一家奶茶店等他。
溫遠拽拽衣角，蹭到溫行禮跟前，低低地喊了一聲：「爸爸。」
父親一回來，溫遠同學就更加惆悵了。這意味著，她不能在父親和爺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請母親去學校幫她解決麻煩了。
B市這幾天的天氣有些多變，溫遠走進奶茶店沒多久，就聽見外面轟隆一聲響起了雷，頃刻間，大雨就瓢潑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