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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是被蠱惑了，明知這樣不妥，唐思晨卻沒有阻止徐泊原。

果然，如她所說的，這條並沒有完全乾涸的河床底部還有一層積著的水，因是冬天，結了厚厚一層冰。前邊的麵包車哧溜一聲就開過去了，徐泊原看著那條被壓出來的軌跡，有些哭笑不得：「這條路真不錯。」

「我……我不是想要懷疑你。可是開車到榆林，好像要三四個小時。你剛下飛機，會很辛苦。」思晨一手扶著車門，皺眉說，「而且他們要走的路不好走。」

思晨鬆了口氣：「原本是要坐火車去的，沒訂到票，所以他們是開車去的。我……大概也要擠一擠吧。」

他將後座上的外套拿起來，開了車門說：「我去看看。」

「你怎麼也在這裏？」

他十分自然的替她拖著行李箱，陪她一道去辦手續，隨意的聊天，彷彿中間空白的兩個月不曾存在。

他低頭看了看時間，正要開口，思晨又接了一個電話。

「出席基金啟動儀式。順便度假。」他耐心的說，「看起來，我們算是殊途同歸，對吧？」

徐泊原重試了幾次，依然點不著。思晨見他原本舒展的眉又擰起來，有些緊張：「不會拋錨了吧？」

「度假。」徐泊原走到她身邊，理所當然的說，「我有年假。」

「什麼時候出發？」

「思晨……我們在一起吧。」

思晨示意他進來，自己轉過身繼續拿著聽筒。

最後鳴沙山並沒有去成。

「我一直在祈禱它忽然壞掉。」徐泊原將下頜輕輕擱在她肩膀的地方，低聲說話的時候，忽輕忽重的溫熱氣息撩撥在耳側，讓她覺得有些戰慄，「果然成真了。」

「徐先生，您先休息一會兒。基金啟動儀式是在後天，我還會再來接您。」同事完成接機任務，又遞上自己的名片，「這是我的名https://www.hetubook.com.com片，有事就找我。下午您想要出去逛逛嗎？」

然而就是這樣，才讓思晨覺得放鬆，彷彿無所顧慮，無所畏懼。她走近幾步，與他一道並肩立著遠眺。

假若要細究的話，西北的景色十分的單調。公路兩側只有兩種顏色——黃色與褐色。沙是黃的，而山是褐的。支零破碎的山角，猙獰如同一個削瘦男人的肋骨，沉默訥言，卻又寧直不彎。然而這種單調並非乏善可陳。天際遼闊，碧空如洗。黑山一望無垠，大漠長河的氣勢銳不可當。

「那又是什麼？」徐泊原伸手指向不遠處沙地上，用斑駁的油漆寫下的一行大字，皺眉問道。

「那……我進去了。」思晨沖他揮揮手，「再見。」

他很快的站起來打了個電話，然後轉身，優容的笑：「好了。你想去榆林窟不是么？」

思晨看他一眼：「你不是要休息嗎？」

一前一後進了電梯，徐泊原伸手按下同一個樓層，一邊說：「這個時間去哪裡比較好？」

「左手，往後看。」徐泊原的聲音似乎在一點點的變近，等到思晨的視線鎖定在那個人身上時，他已近在咫尺。

「我找了輛車，可以和他們一起去了。」

「啊？」思晨反應過來，哎呦一聲，似是有些懊惱，「對啊，我給忘了。」

這個大漠雖是寬整寥廓的，一輛轎車開在上邊彷彿是塵埃般渺小，但是坐在裡邊並不舒服。因一路都是沙地，輪胎劃過難免會濺起大大小小的沙礫，噼噼啪啪的敲在車子底盤，聲音大得彷彿是在擊打撞球。

徐泊原側身靠著椅座，不急不緩的說：「你走路目不斜視。」

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來，車子自然也毫無動靜，思晨有些坐不住了，開了車門下去找他。

他深和_圖_書深看她一眼：「你不會希望我將話說得這麼清楚的，是么？」

兩點五十分，他們準時的候在酒店大廳的門口。

他並沒有說「美麗」或者「漂亮」，或許是因為這兩個詞太過輕浮易逝，只是專註的看著，並不曾偏過頭來，也似乎忘了如今他們的處境。

車子開到酒店門口，思晨便是一怔。其實這家酒店她非常熟悉，喬遠川以往來敦煌，住的都是這一家。

「哦。」思晨有些渾渾噩噩的跟著徐泊原，一道去前台辦理入住手續。

徐泊原坐在沙發上，十指交疊，過了許久，才說：「怎麼去？」

「你……你來幹什麼？」

「如果我沒看錯……你是在一號航站樓嗎？」

「很久沒見了。」徐泊原上下打量她，結論是，「你好像瘦一點了。」

思晨只能語噎，有些不自在的將目光轉開了。

他慢條斯理的說：「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是和我有約了吧？」

徐泊原敲開了唐思晨的門，她卻是在打電話。

出了機艙口，思晨都不覺得有什麼異常，後知後覺的跨出艙門，才覺得眼角掠過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大驚之下只覺得不思晨議，急急的回頭看一眼，差點沒把脖子扭到。

天地間也不過只有兩個人而已，彼此依偎的時候，會忘記時間，過去會如何，將來又如何，都及不上此刻身後溫暖的懷抱和腰間堅定的手臂。

接機處已經擠滿了人，大多是旅遊團的導遊。思晨一眼看到了自己在研究所的同事，手中也舉著牌子，上邊清清楚楚的寫著「文島，徐泊原先生。」

那雙眼睛如同荒原的風，吹至某處，忽然停滯下來，透明，深邃，溫柔。

彷彿便是一組刻滿時光印記的老照片，裡邊有一個英俊得難以描述的男人，他沉默，許是因為孤僻，又或許只是因為ｈｔtｐs://wｗw•hｅtｕｂｏｏk•cｏｍ•cｏm在等待。

彷彿是為讓這句話更加叫人印象深刻一些，車身往前頓了頓，接著熄火了。

可他不許，一手插|進思晨被風吹亂的長發間，眼角帶著笑意，慢慢的迫下去，不急不緩的親下去。這一次，相觸的時間更長了一些。他聞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和有些急促的呼吸，忽然心動的難以抑制。

「聽起來我像是第二選擇……」徐泊原不由低嘆，「你等等。」

「啊？」

寸草不生的戈壁，夾雜了沙礫，連風聲都是硬朗的。他極簡單的披著質地極好的黑色大衣，因是雙排扣的，筆挺如同軍制服一般。衣角落在膝蓋處，又微微的被風掀起來，他亦不管，側臉向著漸次低沉的夕陽，五官輪廓清晰，卻又模糊。

思晨探出身子，有些意外的發現，徐泊原並沒有在檢查或是修理。他只是靠著車身，目光投向很遙遠的前方，純粹的只是在欣賞風景。

「嗨，不下車嗎？」

長風寂寂，許久，思晨小聲提醒他：「你帶了相機的。」

「我同事說，麵包車已經超載了。」思晨有些垂頭喪氣，「算了，我們去鳴沙山吧。」

徐泊原撫了撫額：「如果你是出於關心我，那麼我很高興。不過……進藏公路我都走過兩遍，你還擔心么？」

徐泊原只是彎了彎唇角，不曾說出「再見」兩個字，站在安檢門邊看著她進去，修長的身影拖曳在地上，優雅宛如初見。

思晨的話並未說完，卻忽然被人從後背處抱住了。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三點。」

「又怎麼了？」

其實他看起來精神奕奕，並沒有分毫倦色。思晨笑了笑，指了指電子屏幕上滑過的登機信息，站起來說：「我要去辦登機手續了。」

陽光從機場建築的上方透下來，落在手背上時，已經隔絕了所有和-圖-書的暖意，思晨順手接起電話：「你好。」

身後是剛剛熄火、還帶著餘熱的車前引擎，眼前的大漠無邊無垠。風或許是刀鋒般的冷，可暮色卻似金暖，觸覺與視覺的落差，讓這幅畫面分外的深刻。

這次她的表情明顯消沉下來，低低的說：「哦……那算了。」

初回敦煌的興奮與激動，沖淡了這個小插曲帶來的意外，研究所原本給了思晨一間單人宿舍，因為迴文島讀研，單位暫時收回了，她便和其他與會者一樣，住在酒店。

到底還是因為不太熟悉。徐泊原並不敢如同前邊那輛車一般開得那樣快，很快就被拋在後面。好在是因為戈壁，車轍痕迹明顯，很容易便能沿著前邊前行。

思晨轉開眼神，顧左右而言其他：「這裏連信號都沒有。」

「車子真的修不好了么——」

每次飛行結束的時候，思晨總是有些頭痛。旅遊的淡季並不妨礙經濟艙的擁攘，思晨又坐了很久，才慢慢的挪著身體，順著人流往外走。

「剛下飛機，走到外邊呢，看到你了。我還以為是自己坐久了飛機……開始眼花。」

其實這個時節，敦煌時不時的下著鵝毛般大雪，冷得不思晨議，任是誰大概也會遊興不高。徐泊原果然只是禮貌的笑了笑：「謝謝你。我想先休息一下。」

「怎麼？約了誰？」

「我說了這路不好走吧？」又是狠狠的一聲「咚」，思晨坐直了身子，「這條路比起公路要快一些，熟悉的司機都愛走這條。」

「思晨……」他依然叫她，低頭，貼近，然後親吻。

「接你的？」思晨愕然，「你剛才騙我。」

「河道！危險！嚴禁汽車開過！」

他但笑不語。

「過來。」徐泊原向她招手，「這裏叫人印象深刻。」

「有些東西……」徐泊原比了比自己的眼睛，「是要用這裏來記住的。」和*圖*書

徐泊原指了指自己，依然從容不迫的說：「我。」

任他將自己抱在懷裡，然後慢慢的轉身，她靠在他胸前，而他緩緩的低頭，俯身捧起她的臉，輕柔的叫她的名字：「思晨。」

「可是你剛剛還在文島下飛機……」

思晨並沒有糾結于這輛小車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問題，她只是疑惑的看了看徐泊原：「司機呢？」

因為是回敦煌參加學術論壇，思晨並沒有帶很多行李。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冷的緣故，就連機場都有幾分空落落的。時間還早，她便尋了個座位，翻看著論文定稿。

「我騙你什麼了？」徐泊原站在原地，擰了擰眉，「在文島的時候，我是剛下飛機，然後要轉機來這裏。」

「你到底來這裏幹嗎？」

「真的嗎？……好啊！我很久沒去了……好的。嗯，到時候見。」

恰是日暮。

最初只是輕輕觸了一下而已，思晨睜大了眼睛，有些條件反射的避開。

「哦，夏天的時候雪山融化，這裏就會成為河道。」思晨解釋說，「現在沒關係。」

「是……中央美院的學生要去榆林窟臨摹，恰好是我同事帶著他們，我也想去看一看——」思晨絞盡腦汁想說得委婉一些，又偷偷覷了一眼徐泊原的表情，「那個，我明天就回來的。」

電梯已經行到，思晨終於說：「下雪的話，鳴沙山會很漂亮。」

思晨最終還是上了車。他們不緊不慢的跟著前邊那輛白色的麵包車，開出了敦煌小城，往瓜州方向駛去。

如果徐泊原沒看錯的話……掛了電話的唐思晨，還輕輕的蹦了一下，像是個即將吃到糖果的孩子一樣，轉過頭來，滿面笑容。

思晨一直在側頭看著窗外，聽到他有些困惑的彷彿是自言自語：「他們走的是什麼路？」

「哎？」這個聲音已經久違了，思晨下意識的回頭四下張望，「你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