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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結束得很快，等到林薈文吃完先離開，喬遠川便稍微說了些關於新產品的事，言語間Erica自然心領神會的知道了上面關於安全性的考慮，表示回去會再做安全測試。下午還預約了醫生，喬遠川離開公司前，將Luce叫進辦公室：「之前吳小姐劇院那邊送來的演出券，你拿一張給研發部的Erica。」

唐思晨並沒有看見他，或許是因為擠在人群中，腳步很慢。他卻透過紛紛擾擾的人影，畫面清晰可見：她戴著眼鏡，或許是為了掩飾昨晚的嚎啕大哭；而圍巾將大半張臉埋起來，低著頭，神色略有些匆忙。

「可以走了么？」喬遠川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

演出開始的時間是八點，七點半的時候，文島市大劇院前就已車水馬龍。

「這你就要問問喬總了。」Erica有些詭異的笑了笑，擠兌喬遠川，「是不是啊？」

主角真美……她有些黯然的隨著人群往外走，又想起同事的話：「啊呀我就說喬總會有票的……沒拿到的也別急……搞不好他會包個專場啊……啊你問我為什麼？」接著那串笑聲就意味深長了：「那女孩超級漂亮的，我上次還在咱們這裏見過呢……」

司機轉了方向，先送林薈文。

「有什麼事，你直說吧，媛媛。」喬遠川目不斜視的望著前方，終於慢慢的說。

她幾乎走到與他平行的位置，卻微微一側頭。

吳媛媛「哦」了一聲，瞅瞅喬遠川：「你說我怎麼還不討厭你？明明你不是我的，現在不是，將來也不大可能是……」

Erica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了一眼林薈文，笑：「哦，你喜歡這種啊。最近有個歌舞劇還蠻紅的啊。」

「喬總，謝謝你！我沒想到——」

「我不是打不到車……」她才想解釋，看到喬遠川的臉色，吞下了半句話，乖乖的坐了副駕駛座。

喬遠川看著觀眾一波波的湧出來，他的母親，徐泊原，很多他熟悉的人大概都在這人群中。

他皺了皺眉：「太晚了，我送你吧。」

喬遠川覺得自己心跳失律了幾拍，薄唇輕輕一動，那個名字幾乎要脫口而出。

司機將車開了出來，喬遠川替和圖書母親扶著門，看著她坐進去。直到關上車門，在汽車的啟動聲音中，徐泊麗才靜靜的說：「從小到大，你們關係都很好——我不希望你和泊原因為……別人而心存芥蒂。」

「走吧。」吳媛媛用手給自己扇風，一邊出門，一邊不經意的說，「碰到唐老師了么？」

喬遠川一言不發，連腳步都沒有停下。

喬遠川放緩了車速，有些疑惑的看她一眼。

這場演出，于舞者而言，這是一場九天之上的歡宴。脅侍菩薩頭戴花蔓冠，肩挎紅色帔帛，左顧右盼間，淺綠色飄帶與金色瓔珞亦彷彿隨之飄舞。而主角直到此刻才緩緩登場。這尊樂伎飛天自舞台上方緩緩垂落，腰間懸著花鼓，身姿是極為柔媚的S型，長袖如素蜺，腰肢婉轉，飄忽似雲。

他並未抬眸，只維持著側對著門、與林薈文交談的姿勢，一動不動。

「《敦煌》是不是？」林薈文喝了口橙汁，嘆氣說，「不過票很難買。」

于觀眾而言，這不折不扣的，是一場視覺與文化的雙重盛宴。

林薈文沒有再追問下去，輕輕「哦」了一聲，轉過了頭。

「媽，你怎麼來了？」喬遠川稍稍有些意外，「小舅舅呢？沒和你在一起？」

車子開過江邊的時候，月色靜好，一直沉默的喬遠川忽然開口：「停車。」

「左豁平陸，目極遠山，前流長河，波映重閣」。

「此次省歌舞團所編的敦煌大麴是由器樂、聲樂、舞蹈相結合的藝術。其中的編曲中便有著名的中國古樂《春鶯囀》《伊州》等。而編舞則由敦煌遺書中的樂舞文獻史料和敦煌石窟中的壁畫樂舞圖像所構建。無論是舞者，還是作為顧問的敦煌學者，都對這一台演出投入了相當大的心血……」

她還化著妝，笑意盈盈，容顏亦是光芒四射，可唯有說這句話的時候，卻帶著淡淡的寞落，或許是想起了以前那些妥帖的禮物，又或許記得他帶她去的一般人看來很難預定的餐廳。衣香鬢影，過目繁華，可從來不是他自己的心意……一個人的心看似很大，大到能將社交風度做到翩然無暇；可又很小，小到他只記得一個人愛吃的甜食和圖書和鍾情的口味。

終場的那一刻，全體起立，掌聲如雷。演員謝幕，一次又一次，直到有人離開時時，林薈文一直有些恍惚，她想起了什麼，往身後一望，卻發現那個座椅上早就沒有人了。

車子最終還是停下來。

喬遠川淡淡的看了母親一眼，眼神中似乎有瞭然，又似乎是倦漠，最後終究還是一言不發的將視線挪開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吳媛媛有些尷尬的頓了頓，「她說有點尷尬，所以我特意給了不一樣的票……」

喬遠川看著封面上媛媛的照片，正要說話，恰好有人將包廂門推開了。

他微一躊躇，將目光掠到顧問那一欄，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那個名字也在其中。

喬遠川看了她一眼，微笑：「你好。」

翌日工作繁雜， Luce在正點的時候提醒喬遠川去用餐，並說：「Erica已經來了。」

喬遠川搖了搖頭。

人群哄鬧，喬遠川倚著牆，凝睇著那道單薄的身影從陰影中走出來。

「師兄，她就是你的朋友么？」林薈文下午從Erica那裡接過演出券的時候就隱約聽說了，到底還是有些好奇的。

不過喬遠川略微一怔的眼神讓吳媛媛抿唇笑了笑，補充了一句：「你還真找了個禮數周全的秘書。」

時間過得極快。一個半小時的演出，最後一幕定格在一葉扁舟上。那是323窟南壁的場景。

氣氛稍稍有些壓抑，暗夜襯著喬遠川的側臉線條愈發優美流暢，而他只抿了抿唇，一言不發，過了很久，他將一隻手支在方向盤上，似乎有意不讓媛媛看見自己的臉色，只是低緩的喘氣。

喬遠川手中捧著溫水，怔了怔，才說：「你喜歡？」

劇院是環形的，一樓是普通座，二樓兩側是VIP座。喬遠川從笑容可掬的迎賓小姐手中接過《敦煌》的資料，順著走廊走向自己所在包廂。

「很完美。」喬遠川拍拍她的肩膀，「恭喜你。」

假若有人細心，會看出背景長卷是一絲不苟的照著276窟的赭紅山岩臨摹的，而這隻是其中一幅場景罷了——哪怕有人再不懂敦煌文化，細節上這樣精妙的美感，亦叫人驚嘆折服。和圖書

車子飛馳在一座橋上，江景漫漫，吳媛媛猶豫著說：「糖糖誰都沒告訴，除了我……我也不知道要不要說。」

是劇院的迎賓小姐，她半扶著門，微笑：「小姐，是在這裏。」

喬遠川向後座靠了靠，低低的說：「媽媽，連你都沒放下，你說我放下了么？」

Erica差不多與喬遠川同時進公司，彼此間十分熟悉，喬遠川與他一路交談至員工餐廳門口，恰好有一個女生樓梯那個方向走來，他們便頗有風度的停了停。

「所以呢？現在來問我的感受？」喬遠川的反應卻很淡泊，語氣中甚至帶了絲無奈，揉了揉她的頭髮，「好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他依然在牆上靠了一會兒，微微皺著眉，一手插在口袋裡，似乎要掏出什麼東西。過了幾十秒鐘，才慢慢的站直身體，往後台走去。

喬遠川輕聲笑了笑：「媽，你說的彌補，就是讓阿原代替我，再想辦法送她出國？」

站在二樓的包廂里，這個女孩忽然嘆了口氣，莫名的有些傷感起來。

吳媛媛坐在車上，顯得有些坐立不安，時不時覷一眼喬遠川，可是又似乎找不出什麼話題。

喬遠川靠在後座上，緩緩闔上眼睛，這一晚，他似乎真的筋疲力盡，再也沒有說話。

「沒事。我有朋友是演員。還有，私下別叫我喬總，叫師兄也行。」喬遠川溫和的說，因為室內有暖氣，他只穿了一件白襯衣，側臉輪廓簡練清癯，笑容亦是淡淡的。

徐泊麗蹙眉，彷彿有些意外。她的儀態從容不迫，反應亦是淡泊，只是抽出手，探了探喬遠川的額頭：「你這孩子，是在低燒么？」隨即撥了電話，大約是找了醫生。

司機下意識的踩了剎車。

這句話帶著淡淡的敵意，徐泊麗卻並未生氣，只是駐足，眼神莫名的有些複雜。

「你沒事吧？」媛媛顯然有些害怕起來，「胃病犯了？」

「她說，有些事雖然發生了，可是並不打算讓你知道。因為已經過去了，她也不會回頭。讓你知道了，你會不好受，甚至還要再糾纏一段時間，這樣對彼此都不好。」

很快，小姐抬頭看了看包廂的門牌，歉意的笑起來和圖書：「抱歉，您的票是在隔壁包廂……真對不起，這邊。」

「她馬上要出國了，你知道么？」

既然是一起用餐，喬遠川便擱置了先前的話題不提，又恰好說到了平時愛做些什麼，林薈文老老實實的說：「有時候去看看話劇歌舞劇什麼的。」

徐泊麗最後微微嘆了口氣，「後來我和阿原談過一次。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希望他能夠幫幫小唐，也算是彌補。」

林薈文倒是轉頭，看了看門口，又看了喬遠川一眼。

徐泊麗吩咐司機先送媛媛離開，才低聲嘆了口氣：「自己的身體，為什麼這麼不在意？」

「哎，這是我們部的新同事。林薈文。」Erica叫住她，笑著對喬遠川說，「還是你學妹，正好認識一下。」

這是劇院的北門，門口有著公交車站，其中有一條線路是直通海大的。

他吞了幾粒下去，似乎好一些了，又看了臉色蒼白的媛媛一眼，抱歉的說：「嚇到你了，我讓人來接你。」

白雲蒼狗，世事變遷，清淡水墨亦漸漸為黃沙所掩去。

可她的視線錯開在另一個角落，猶豫了一會，繼續往前走了。

「我呢，明明知道那個時候是你輕率任性，明明知道有些事應該負責任，可還是被她說服了——與其說是被她說服，不如說是被自己說服了。因為我是你的媽媽，所以寧願受傷害的是別人，而不是你。」

「哦，你坐。」喬遠川將自己的外套放在椅背上，也一道坐下，「這裏視線不錯。」

休息室擁簇了很多人，演員、工作人員、記者……喬遠川就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看見吳媛媛撥開人群走過來，似笑非笑的揚起眉：「一個人？」

然而來人推開車門的時候，喬遠川卻怔在那裡，吳媛媛倒是很快的喊了聲「阿姨」。

小姑娘也聰明，微微站直了身子，打招呼說：「你好。」

隔了很久，喬遠川才抬起頭，勉強對吳媛媛笑了笑：「沒事。把我後座上外套里的葯拿過來。」

腳步聲漸漸遠去了。喬遠川只坐著，不聞不問，隔了很久，才慢慢的坐直，說：「是啊。是她。」

說不清是不是失落，喬遠川悵然笑了笑，直到手機響起來，他有些疲倦的接ｈｔtps://ｍ.hｅtuｂoｏｋ.cｏm•ｃｏｍ起來，簡單說了兩句之後，點點頭：「那你等著。」

喬遠川開了車門，恰如其分的打斷她：「好了，上車吧。」

喬遠川推門而入的時候，偌大的包廂還只有一個人，背影坐得筆直。他只覺得有些眼熟，愣了愣，那人已經回過頭，先是直視他的眼睛，旋即站了起來：「喬總。」

車子停下的時候，徐泊麗極難得的，對一個陌生人微笑起來：「以後見了，林小姐。」

主角彷彿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緩緩墜入水中。

一直牢牢盯著兒子每一個表情的母親，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將他放在自己膝上的手握在掌心，緩緩的說：「上次我和她見面，最初的確是想要勸她，告訴她你們不合適。可你知道她對我說了什麼？」

「像他什麼？」喬遠川打斷了母親的話，帶著輕輕的嘲諷，「懂事？還是冷靜？」

小姑娘紅著臉點了點頭，一時間沒人說話。

包廂里不斷有人進來，喬遠川又陸陸續續的接了兩個電話，燈光暗下來，舞台漸漸的拉開了。

月光下女孩的眉目溫婉，因為驚訝，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喬總？」

「我已經收到你的花了。」吳媛媛往後指了指，「謝謝。」

「我朋友是演員，下次給你票。」喬遠川輕描淡寫的說，又不輕不重的瞥了煽風點火的Erica一眼。

喬遠川打開自己手中的舞劇宣傳冊，一目十行的瀏覽過去。

那個女孩沒有走進來，只是微微皺起眉，似乎有片刻的不知所措。

是一個年輕女孩，長發被風拂得有些凌亂，臉頰微紅，大約也是匆匆趕來。

他站起來，隨手抓了外套就出門。

小姑娘有些臉紅，不過還是點點頭。

一直到有車燈晃過來，喬遠川都沒有再說話。

「你真的放不下嗎？」徐泊麗等了一會兒，主動提起了這個話題，「之前去甘肅做工程，也是為了她？」

或許是怕遇到自己吧？就像剛才走錯包廂里一樣，眼神閃爍，一觸即離。

他便拉開車門，徑直對林薈文說：「打不到車么？」

「舅舅就是舅舅，什麼小舅舅？從小說你到大，怎麼還改不過來？」徐泊麗有些無奈的嘆口氣，「你差他兩歲，怎麼就不能像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