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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若能重新來過

作者: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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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二 時光唇邊的詩

番外

二 時光唇邊的詩

「我曾經也這樣想。我想讓她回到我身邊。」喬遠川唇角的笑漸轉哀涼,「可是現在,我希望她不要再回頭,有人比我更適合留在她身邊。」
「原來這個火鍋的歷史這麼悠久啊。」她不動聲色,「你也常和朋友一起吃?」
林薈文微笑,直到笑出眼淚。淚眼迷濛間,看著喬遠川輪廓分明的側臉,喃喃地說:「原來你以前這麼幼稚。」然後她重新將那張紙塞回他的枕頭下邊,不讓他知道自己曾經看過。
這個晚上,她經歷了很多以前只在夢裡YY的事,譬如他請客吃了飯,他們一起靜靜地在實驗室里等測試結果,而他最後和她一道出公司,告訴她職場上的規則,隱晦而善意。
我不知道。可他對我很好。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完,直到最後一行:
她將花瓣撒下,動作仔細輕柔,最後又將手心的攥著的那張紙,不為人知地放在骨灰盒旁邊。
午後,陽光落進來,卻因為素凈的病房而顯得蒼白。他依然撫慰般拍她的肩膀,儘管動作很輕很輕,可林薈文卻不敢再哭,也不敢再動。
他唇角笑意更濃:「傻孩子,對我來說,夠了。」
她是理工科的學生,曾經孜孜不倦地背完了GRE的紅寶書,但是水平僅止於此,甚至連翻譯的「信達雅」三條標準都未聽說過,可就是莫名地覺得這翻譯並不對味。如鯁在喉,卻又說不出究竟差在了哪裡。
他孩子氣地在沉睡,不曾見到這一幕——林薈文有那樣多的問題要問,卻莫名的慶幸,他沒有看到這一幕。
「我答應你。」指甲緊緊地刺進了掌心,林薈文聲音微啞,「哪怕是為了別人,也請你,好好地活下去,好嗎?」
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她獨自一人,找遍了文島每一處他可能出現的場所,卻一無所獲。
到了下午的時候,組長宣布他們的數據要重新測試,因為上邊再三強調了安全的重要性。自然隻字沒有提到自己,她安全地坐在同事身後,低著頭,不讓人瞧出笑意來。果然像喬遠川說的那樣,這是最好的方法了。
好友陷在一段單相思中,日日想著相親認識的那個男人怎麼沒有和自己聯繫,卻又矜持著,不願主動出擊,以至於簽名都這樣意味深長。那時林薈文過著很快樂的單身生活,如願以償地進了自己嚮往的公司,雖然單身,卻因為年輕,所以並不焦急。
她是誰呢?
她定定地看著他,眼眶慢慢地瀅濕:「可是,我喜歡你啊,我不想看到你死……」
他再也沒有說出一個字,彷彿這件事之於他,是不存在的,冷靜得彷彿旁觀別人的遭遇。
到了席間,見到熟悉的院長和數位教授,林薈文才知道原來是公司和海大資環院簽訂了學生實習的協議。她注意到喬遠川的助理將他杯中的酒換成了溫水,而他也甚少吃菜,只是抿幾口水,斷斷續續地和院長老師交談。
那個人竟然是徐泊原。
他笑:「說說看。」
有太多的事,在短短的一段時間里里發生,迫得她難以思考,也難以呼吸。她看到唐思晨逃離一樣走出了包廂,看到徐泊原有些刻意地起身去另一個角落拿飲料,看到喬遠川掙扎著起身,跟著那個背影一道離開。
他微笑起來:「糖糖她並不缺這些。」
午餐吃得食不知味,似乎一抬頭,就能看到喬遠川含著笑意的眼睛,他或許並沒有在看自己,可是她卻覺得在這樣一個人面前,自己的情緒無處藏匿。
她卻細心地發現,喬遠川的手放在膝上,無意識地握成了拳。她以為他又開始疼痛,悄悄將葯遞給他。可喬遠川卻推開了,指尖扶著微燙的杯壁,似乎在出神地想著什麼,而身形這樣僵硬,令林薈文想起看舞劇的那個瞬間。
他不喝酒嗎?林薈文悄悄看了喬遠川幾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比起之前瘦了些,臉頰也有幾分蒼白。幸好這頓飯吃得溫和,沒有人強行勸酒,到了8點多便散了。
「得了這種病——這是你自己的事嗎?那麼多關心你的人、愛你的人怎麼辦?」林薈文語無倫次地勸他,「難道你沒有喜歡的人嗎?如果讓她知道了,會有多難過——」
這絲笑意這樣明顯,小女生的直覺告訴林薈文,這個朋友,並不尋常。
「不。」她搖了搖頭,又加重語氣,「一點也不。」
那一瞬間,喬遠川的表情稍稍柔和起來,他抿唇,卻依然用平靜的語氣說:「那麼從現在開始,你最好不要再喜歡我了。」
——我將終生用一種溫柔的心情,來守口如瓶。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儀器的數據讀錯了好幾次,同事頻頻停下來,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忍不住問:「你怎麼了?www.hetubook.com.com
「這是我自己的事。」喬遠川依然毫不留情地提醒她,「到了。」
「不,很重要。」她堅持。
林薈文為他倒了杯水,醫生切開了他的腹腔,卻因癌細胞擴散太快,又匆匆縫上了。他躺在床上,瘦得愈發厲害,能讓他笑,她便覺得高興。
一個女生站在門口,她回頭看了一眼,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她什麼都不問,卻匆匆打斷他:「我願意幫你,什麼都願意。」
「是你的嗎?」她倔強地追問,右手握著那張紙,顫抖得不能自已。
她將這個故事講給喬遠川聽,他亦覺得有趣,唇角微彎,低低地說:「從小你就這樣傻。」
他開始不耐煩,一手扶在方向盤上,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很久很久之後,那隻手終於不動了,無力地垂下來。
喬遠川沉默了一瞬。
「今天請你來,是因為我需要人幫忙。」他的神色彷彿是一泊毫無波瀾的水,寧靜,柔和。
電話那頭喬遠川嘆了口氣:「別哭了,我沒事。」
「唐思晨……」她喃喃地重複一遍,脫口而出,「是那次看舞劇的時候,走錯包廂的女孩嗎?」
她看到徐泊原俊朗的眉眼中淺含的溫柔笑意,他的手親昵地攬在那個女孩子的腰側,而這個女孩,自己見過的次數雖然不多,卻印象深刻——唐思晨。
他側臉望著窗外,「嗯」了一聲。
唐思晨側頭看她。
「我不——我偏偏要喜歡你!」林薈文像個孩子一樣哭出聲音來,「只要你好起來——你好起來,我什麼都聽你的。」
他眷戀而滿足地笑,輕輕眯起眼睛,目光的盡頭,彷彿看到了沙山起伏,駝鈴清響。而唐思晨的身影就在眼前。他又想起很久之前,他背著她,他們溫柔在校園的小徑上親吻。那種軟軟的感覺,此刻竟然這樣清晰。
最後是他一把奪走電話,重新撥了號碼,口齒不清地說了什麼,才笑著說:「他們也過來。」
林薈文下意識地將手伸進了口袋,那裡有一張薄薄的紙,上邊粘著很多膠帶,觸摸上去,有些硬硬的,滑滑的。
「小舅舅……」她看到他的目光深邃如海,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林薈文不願多看,叫來護士,多給他一些鎮靜劑。
服務生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原來只是領錯了包廂。
喬遠川淡淡笑了笑:「所以我也不喜歡叫他舅舅。」
那位在大洋彼岸的同學欣然回復:「怎麼可能不認識?我一位師兄當年還是和他一個寢室的呢。」
她搖頭說沒事,卻依然魂不守舍。
大約是又發作了,她看到他額上的汗和隱忍的表情,不自覺地將手伸進枕頭下,似乎要抓住那裡的床單。
喬遠川隱忍地說,「我希望她不要再回頭,有人比我更適合……留在她身邊」。
喬遠川,喬遠川,在他認識自己之前,林薈文真的已經將這個名字默念很多遍了。
好友比她興奮:他喜歡你嗎?
他並未想到她會提起這個,卻直接地承認:「是。」
林薈文愕然,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只是喃喃著說:「什麼?」
她推門進去,喬遠川坐在辦公桌后,十指交疊在身前,微笑著說:「你來了。」
她倏然收回了手,掌心緊緊握著那張紙,有些生硬的對她說:「他希望你能幸福。」
「你媽媽都不知道嗎?」林薈文並沒有下車,愣愣地看著他,「你為什麼瞞著所有人?」
「為了一個我愛的人。」他倏爾微笑,眼神溫柔,「抱歉,我這樣自私。」
那個晚上她輾轉反側,最終還是爬起來上網,對好友說:怎麼辦?我見到暗戀的對象,還和他一起吃飯了!
年前的時候,林薈文接到通知,晚上有一場飯局。這讓她覺得詫異,誰會找一個技術人員去陪飯局?
林薈文不敢再離開他身邊了,又等了半個多小時,包廂門被推開了。
喬遠川的母親。
「你一定知道他。」喬遠川忍不住笑了笑,「徐泊原。」
「喂,你怎麼啦?」
她撲在她的床邊,哭得說不出話來:「你好起來了……才能和她在一起……」
徐泊麗親手將兒子的骨灰放下去,工作人員便要最後蓋上那塊大理石,林薈文快步走到她的身邊,低低地說:「伯母,請讓我將撒些花瓣,好嗎?」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回到宿舍,林薈文打開電腦,想了想,又開了MSN,找到了大學時的好友。
聽到這個名字,林薈文心跳有一瞬間的失律。
「那個你愛的人,是誰?」
那一刻,擔心、委屈、焦慮同時哽咽在喉間,她哭得說不出話來。
她只是看著他,目光帶著探究,卻又難掩苦澀和*圖*書
林薈文小心翼翼地順著那個方向望去,擁擠的人潮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一次,他並未即刻答應,只是考量般看著她:「這對你來說不重要。」
恰好是紅燈,他踩了剎車,又因為有些熱,便脫下了風衣往後座一扔。
Erica大笑:「有喝必醉,是我們部門的傳統啊。就是從……喬遠川那時候開始的。」
車子掉個頭就到了酒店門口,喬遠川的目光卻不曾離開那一片漆黑的街區,薄唇抿緊,心事重重。
他終於轉頭,看著這個開始哭泣的小姑娘,眸色閃動,彷彿有什麼東西破冰而出。
紙終究包不住火。
醍醐灌頂。
所有人都看著喬遠川的未婚妻慢慢的蹲下去。
林薈文聽到唐思晨微啞的聲音:「他……走的時候,痛苦嗎?」
或許是因為飯局剛結束,話題也不離海大,林薈文興緻盎然地說:「師兄,你去二食堂的三樓吃過火鍋嗎?」
「你呢?」林薈文脫口而出。
而喬遠川也是,他就這樣僵直在座椅上,彷彿頃刻間被石化了。
傍晚的時候,上司徑直將她叫到了辦公室,遞給她裝幀精美的舞台劇門票,笑著說:「喬總給你的。對了,別忘記通知大家晚上聚餐。」
她努力掩飾起震驚的目光,低頭看著喬遠川。
倏然間紅了臉,當時是想叫他一聲「師兄」的,可最後屏住呼吸,還是說:「喬總……」
他發動汽車,開了暖氣,又順手解開領口的一顆扣子,林薈文看著他,覺得他將這些簡單的動作做得這樣好看。
她繼續說:「你跑去敦煌找她,你們只在一起待了兩天,這怎麼夠呢?」
他輕輕笑起來:「謝謝你,我會的。」
短短的三個月,只有林薈文才知道為了保守這個秘密,自己究竟處在怎樣的高壓之下。她失眠了數晚,終於再也坐不住,哭著打電話給徐泊麗,一五一十地說出他的病情,獨獨隱瞞住他們的關係——那是她僅存的,自欺欺人。
林薈文疑惑地打開,是一份股權證書,他將自己名下、公司里一半的股份轉讓給她,一併轉讓的,似乎還有房子,還有許多東西。
而唐思晨,像是感應到他的目光,微微抬起下頜,努力的露出一絲微笑,彷彿是讓他放心。
林薈文回了個「哦」,下線。
他頓了頓:「我很感激你,卻不知道怎麼回報。請你收下,這樣我走的時候,就不會那麼愧疚。你還很年輕,有了這些東西,人生的底氣會足一些,可以去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再去找一個很愛你的人。」
「呃……我問問。」
「不要這樣看著我,薈文。」他吃力地說,「我知道你不稀罕這些,可是抱歉,我只能給你這些。」
「停車。」林薈文看到報刊亭的時候,忍不住出聲,「我去買份報紙。」
她有些擔心他的身體,卻也發現他的異常,因而不敢開口勸他。
那晚他似乎不想回家,叫了許多同事與朋友,最後在半城酒店唱歌。
實驗結束之後,她之前的質疑果然被證實。表面上看,這依然和林薈文沒有任何關係,彷彿只是巧合。而她謙遜低調的態度,也讓上司和同事對她好感大增。
直到第二天,醫生打電話來,語氣嚴厲,詢問喬遠川為什麼不來治療。
「啊——什麼?」她結結巴巴地說,「DAB的徐泊原?」
打過招呼之後,喬遠川就靜靜坐著,查看著手中的節目單。她想要說話,卻又有些怯意,而這個時候,身後的包廂門又推開了。
怎麼個好法?
她坐下,欲言又止。
林薈文是在好友的MSN簽名上看到這句話的:
直到此刻,終於知道自己不必再怕驚醒他,她慢慢地直起身子,放聲大哭。
林薈文遵守自己的諾言,沒有將他的病情告訴任何人。而他也默契地與她扮演未婚夫婦的戲碼,人前恩愛甜蜜。至於其他的事,並不需要她操心。她本以為像喬遠川這樣的家庭,長輩並不好相處。可徐泊麗對她卻是異常和善,偶爾看著他們在一起的眼神,也帶了幾分欣慰。這天傍晚,從醫生那裡回來,喬遠川忽然說:「我舅舅從歐洲回來了,一起吃個飯吧?」
徐泊原在門口頓了頓,沒有回答。
直到有道微啞而低沉的聲音說:「吃得真不少。」
唐思晨望著她,唇角微勾,那一笑,彷彿是感激,卻又哀涼得深入骨髓。
時隔一個多月,她再一次見到他。
他的語氣冷靜得可怕,像是一個商人,直接開價,沒有給對方和自己任何餘地。
在這之後,喬遠川恢復了從容,只是沉默地靠著椅背,手指一下一下地,隨著音樂打著節拍。
喬遠川的唇角浮現一絲溫柔的笑意https://m.hetubook.com•com:「我有個朋友,因為吃這個,還全身過敏——卻總是不怕死地去吃第二次。」
「喬總,組長讓我在這裏等車。是你嗎?」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在這裏遇到很多人,親人,朋友,還有唐思晨。她不由自主地去觀察哪個女人,她站在最角落的地方,面無表情,因為衣服是黑色的,臉色顯得愈發的蒼白,彷彿秋風一卷,就搖搖欲墜。
像是調侃,又微含笑意,她愣愣地抬起頭,喬遠川那天穿的是細條紋的襯衣,領口處筆挺,有些消瘦,但是很英俊,是她十分喜歡的味道。
「假的。」喬遠川忍不住笑了笑,年輕的女孩子總是愛關注這樣的八卦,「阿原不是這種人。」
她一言不發地聆聽,聽他說起初識,畢業,分離和車禍。她一眨不眨地看他的表情,聽他自然而然地將那個女孩叫做糖糖,那種溫柔,無跡可尋,卻又無處不在。
林薈文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態,最後還是問了一句:「他的女朋友?」
同事們大都玩HIGH了。林薈文一直緊盯著喬遠川,但凡有人來敬酒,她便不動聲色地替他擋掉。可到底百密一疏,自己出去打個電話的時間,喬遠川竟開始喝酒,大杯大杯的洋酒,眉頭都不皺一下地喝掉。等她回來,竟已經有了濃濃的醉意。她又氣又急,卻又不能在同事面前發作,手足無措的時候,打電話給徐泊原。
他微微苦笑:「你想知道什麼?」
喬遠川的臉色微變,不顧綠燈跳亮,直直地伸手出去:「給我。」
她拚命點頭,卻又想起他是看不到的,氣息平復良久,才斷斷續續說出來:「我願意。」
七月的盛夏,他已很少去上班,除了接受治療,便安靜地待在家中。
沉默了很久,林薈文的拇指和食指一直捏著那張紙,她鼓足勇氣,低低地說:「唐思晨……」
林薈文並不知道自己的位置竟和喬遠川在一起。當他推門進來的時候,她像是小女孩得逞之後一樣竊喜,又彷彿有著一些不應該有的期待……他是故意給自己這張門票的嗎?
林薈文默默的看著,他們會一直這樣走下去的吧,像喬遠川希望的那樣。
雖然治療的進展並不樂觀,可林薈文總是很有信心,只要他的意志不消沉,就還有希望。她有他家的鑰匙,這天推門進去,偌大的房子,空空無人。
唇邊的詩句,靜止在這一刻的,淡漠時光中。
「師兄,這個病治得好的。我有個叔叔,做了手術之後,十多年了,現在好好的。」她帶了一絲祈求,有些慌亂地說,「你好好配合醫生,一定能治好的。」
林薈文咬唇,努力地想著,她一定在哪裡見過那個人的。不知不覺地,錯過公車,錯過計程車停靠站點,冬夜的寒風中,她一步步地走回宿舍。
一輛黑色的車子在身邊停下,車窗拉下來,喬遠川正看著她:「太晚了,我送你吧。」
翌日是舞劇《敦煌》的首演。
「也不算吧。」Erica搔搔頭,「喬遠川的女朋友是和他一個學校的,後來分手了,就沒見他正經談個戀愛。」
林薈文後來回想起來,這個道理,是命運教會自己的。
她終於著慌。
喬遠川笑了笑,目光中浮動的,像是落寞。
他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頭髮,卻只是微笑著不說話。
黑暗中,她依然能感知到空氣中一種極為緊繃的情緒。良久,他才收回目光,打破沉默:「沒什麼。」
「為什麼呢?你愛她的話,為什麼不讓她陪在你身邊?」
「他年紀不大吧?」林薈文的眼睛又瞪大幾分,有幾個理工科的學生會不知道徐泊原呢?
喬遠川醒來后,精神好了許多。
那一瞬間,她發誓,自己看到了他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他們就像陌生人一樣,一本正經地打招呼,然後保守彼此的小秘密。
站起來之前,宛如老朋友般,她在心裏對他說:
林薈文並不知道,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接觸,自己竟然這樣狼狽。實驗的結果被質疑,她卻只是小菜鳥一枚,只能擦乾眼淚,躲在那家粥店暴飲暴食,恍惚得沒去看對座拼桌的年輕人一眼。
傍晚的時候,一個陌生的電話打到了手機上,她接起來,是喬遠川:「你現在到我辦公室來。」
那時自己也曾感動于這個學姐的堅持,也感慨現實的無奈,然而此刻轉身回顧,故事的背後,卻藏著這樣慘烈的愛情和絕望的堅持。
「好啊。」她說,「怎麼沒提起過你有舅舅?」
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她才恍惚發現,自己連實驗室的白大褂都沒脫下來。
Luce看了她一眼,雖然有些不解,卻什麼都沒問:「喬總在等你。」
和圖書這不是個好差事。醫生給我的診斷是,還剩半年時間。而我也給不了你愛情。」喬遠川自嘲地笑了笑,「假如你拒絕,我會理解。」
是剛才走錯了包廂的那個女孩。
她下定決心,往那個方向走去。
秋風漸起,落葉飄揚到腳下,慢慢地打旋兒。
她努力地去理解他說的每一句話:「我想知道為什麼。」
「第一,你要配合醫生,好好治療。」
五個小時后,失蹤了三天的喬遠川終於給她打電話,雲淡風輕,彷彿什麼都沒發生:「薈文,你願意去歐洲嗎?」
彼時的林薈文還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忽冷忽熱,並不知道這個女人,有一天竟成了自己的婆婆。
「這些真的和你無關。」他一字一句地說,眯起了眼睛,「現在,請你放下這張紙,然後下車。」
可是來不及了,她已經掃到了一眼——似乎是一張醫生的診斷報告。
下班的時候在公司門口等著,開來的車子讓她覺得眼熟,心跳漸漸劇烈起來,果然,喬遠川坐在後座,向她招了招手。
她拿到門票的一刻,心花怒放,一再告訴自己要鎮靜,要鎮定——可是怎麼能鎮靜下來呢?喬遠川,他不動聲色地幫自己解決工作上的麻煩,他甚至還記得這張小小的門票。
他側頭對她笑笑,直到手機一閃一閃地亮起,他低頭看了一條簡訊,唇邊驀現溫柔:「司機很快來了,你和遠川一起回去吧。」
她依然握著那張泛著油墨香的紙,一動不動地凝視他:「你為什麼還要上班?為什麼不去治療?」
她第一次在他的眼中,讀到了錯綜複雜。他靜默了片刻,才輕柔地吐出那個名字:「唐思晨。」
他寫得寥寥草草,她只看到第一行的中央,三個有些張牙舞爪的字:檢討書。
辦公室里只有空調嗡嗡的送風聲音。林薈文沉默良久,慢慢地說:「我可以答應你。可我只有兩個要求。」
「當然,作為回報,我能做到的是,我不會讓時間拖得太久。半年後,或者我死了,又或者我還沒死,都會有人妥當地解決我們的關係,不會對你將來的人生造成影響。物質上你有什麼要求,也可以提出來。」
最後的三個月,林薈文每天拉開窗帘,都看得見阿爾卑斯山頂的積雪,乳霜一般的白色,令她想起小時候吃過的冰淇淋。那時她捨不得吃,就拿在手裡,結果冰淇淋竟慢慢地化了,最後一滴都沒留下。她大哭,家中的大人卻都笑起來,覺得這小姑娘這樣傻。
上邊的筆跡卻是喬遠川的。
他的痛苦紓解了些,皺著眉頭,深深地睡去了。她小心地將他的手抽出來,想要塞回被子里,卻意外地帶出了一張紙。
他劈手要奪過來,可她怔怔地看著他,聲音輕顫:「是你的嗎?」
她便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了。
喬遠川短促地笑了聲,眼神是她未見過的冷淡和鋒銳:「林小姐,你是除了醫生之外,唯一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下車之後,我不希望還有別人知道這件事。」
林薈文看著她的眼睛,也看到她輕輕顫抖的右臂,忽然想起來,她知道「訂婚」的真相嗎?知道喬遠川的苦心嗎?她知道喬遠川至死都這樣愛她嗎?
猶豫了很久,她還是問:「那你知道他有女朋友嗎?」
He is just not that into you.
心不在焉地等了15分鐘,好朋友的頭像跳動了。
落款是喬遠川,時間是五年前。
站在酒店門口,喬遠川從助理手中接過車鑰匙,對林薈文說:「我送你回去。」
記憶的碎片在這個瞬間莫名地被拼湊起來了——林薈文忽然想起來,那場講座上,老教授說起了一個故事,他的女學生留在敦煌,一年,兩年。後來那個漂亮的學姐站起來,半開玩笑說:「本來男朋友說,回來結婚吧,結果掰了。」
那是屬於他們的東西。
「第二,我想知道……你的過去。」
舞劇結束,林薈文隨著人群走出大廳,卻意外地看到喬遠川。他靠著牆,姿態懶懶的,目光卻是專註地望向某個方向。
技術部門的聚餐照例是男多女少。
「那邊的魷魚鍋很好吃!」
「你認識喬遠川嗎?」
秋天的陵園,陽光淡薄如水。
「糖糖,誰給你出的缺德主意啊,我寫不出來你知道不?你再生氣,我可真沒轍了啊!」
後邊的車子開始不耐煩地摁響喇叭,而喬遠川踩下油門,異常平靜地說:「看完了,就放回去。」
「好了,不要哭了。」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得病的是我,又不是你。」
「小丫頭,別哭。」喬遠川抬手替她擦去眼淚,低低地說,「我沒事。」
「到了。」喬遠川出聲提醒她。
她靈巧地鑽出去,和圖書很快拿了份報紙回到後座,遞給喬遠川:「你看!這是你舅舅嗎?」
「你放心,她會過得很好,她不會回頭——而我明白你的意思,最後一分深情的負擔,我亦會替你遮掩起。」
她終於忍不住,濕濕涼涼的液體肆無忌憚地滑過臉頰,「喬遠川,你說過,你會好好活下去的——我什麼都不要,你要好起來啊!你要好起來啊!」
林薈文噼里啪啦打了一段字,卻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是啊……她怎樣才能描摹出此刻的心境呢?他的每個眼神,每個動作,自己說不出來,卻能婉轉的體會到。原本是遙遠而模糊的影子,可現在,它具體起來了,一點點地放大,活生生的,她甚至能想起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下巴上青茬茬的鬍鬚。
她移開目光,低低地說:「這些東西,你應該留給你最在意的人。」
那是張很破爛的紙,曾經被人撕得很碎很碎。此刻卻又被粘起來,大約是一些碎片找不到了,零零落落,始終缺了三分之一的樣子。
那兩個人很快走近,林薈文的身子忽然僵住了。
當你對一個人有了期待,那份感情,就會趨於無限放大,哪怕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
她上了車,卻意外地發現了,車的後座上還有一個女子,雖是中年,卻依舊眉目精緻,正善意地對自己微笑。
再回過神的時候,徐泊原已經坐在了自己身邊,他像是沒發覺這裏少了兩個人,只是雲淡風輕地抿著水。
演出自然是精彩的,林薈文看到一半,再回頭,他卻不在那裡了。她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假若他不在的話,自己還能更專心一些吧。
唐思晨見到她,只是點了點頭。
「可是只要你好起來……我什麼都願意去做。」她抽抽噎噎地說。
翻譯過來的意思是,其實他沒那麼喜歡你。
報紙上的那個男人這樣年輕,身材修長,與一個高挑的女子一道從酒店出來,形狀親昵。
喬遠川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斷:「我需要一個未婚妻,一個能替我保守秘密的未婚妻。」
「師兄。」她便叫了一聲。
她推推喬遠川:「小舅舅來了。」
喬遠川下意識地去撫摸自己手背上的傷疤,良久,才說:「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兩個星期後,林薈文回到文島。
「是我。」喬遠川淡淡笑了笑,「突然想起來,你也是海大的,就一起回去吃個飯。」
這一晚她失眠了。早起上班,被同事打趣說眼睛紅得和小白兔一樣。偏偏中午在餐廳又遇到了他,和自己上司在一起,低聲討論著什麼。一緊張,就連他們說了什麼都不知道,只記得上司介紹了自己,還指著喬遠川說:「這是你師兄。」
喝到後來,大多數人都已經醉了,林薈文身邊坐著Erica,她好意,便說:「少喝點吧,差不多了。」
林薈文看著他英俊的側臉,心尖被錐子刺了一遍,又一遍,模模糊糊地只剩一個念頭:「他這麼年輕,會不會是弄錯了呢?」
這一晚,她看到他咳出的血,帶著哭腔,顫聲說:「你還好嗎?」
「好。」
「對了,那個舞劇的主演……嘿嘿,和他青梅竹馬。」男人喝醉了也開始八卦,「很漂亮!」
遠處徐泊原正陪著姐姐慢慢走過來,他第一眼便找到唐思晨,他的眼神悲傷,卻又難以自禁的關切。
徐泊麗的反應同任何一個母親一樣,難以置信,失聲痛哭,那個聲音彷彿突然間蒼老了十歲,卻一直喃喃地說:「他一定去找她了……一定是的。」
其實生活中仰慕的對象,不是沒有的。譬如公司里年輕的老闆,又是師兄,她很早就曉得他了,因為但凡進入海大的資環院,上一屆的師姐都會指著院辦那排畢業照中一個後排的高個男生告訴新鮮人:「喬遠川啊,咱們院的偶像,風向標。」
眼前的男人臉色蒼白,只有雙頰是微紅的,黑色的眸深邃無底:「給我。」
晚餐非常愉快,因為近距離地接觸到了偶像,林薈文有些羞澀,也有些緊張。只是徐泊原很快就離開了,一晚上都面色如常的喬遠川,終於淡聲問:「什麼朋友這麼重要?」
他讓她打開病床邊的抽屜,指著裡邊一疊文件說:「那是給你的。」
「問了。他女朋友是藝術系學畫畫的,後來畢業去了外地,好像就分了。現在有沒有不知道。」
「師兄,這是你衣服里掉下來的嗎?」林薈文俯身,在腳邊撿起了一張紙。
「我去找她。」他的神色平靜得不可思議,「我們也回去了。」
他躺在沙發上,似乎睡著了,她便只能站起來,對著那個人影招手:「這裏!」
徐泊麗看著她,這是陪著兒子走過最後一段時間的女孩子啊。她凄然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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