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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全部給你

作者: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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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3 寂寞很好

Chapter 03 寂寞很好

她沒動,纏得更緊一些,甚至蹭了蹭他的身體,喃喃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嗒嗒兩聲敲門。
沈夜來不及問答,身後就傳來冷冰冰的聲音:「Derek,馬上是你致辭,你的助理沒有提醒你嗎?」
「有沒有人告訴你……」羅嘉頎的目光落在她弧度優美的後頸上,若有所思,「太瘦的話,其實也會不好看。」
車子恰好開到24號別墅門口,沈夜只當作沒聽見,漲紅了臉跳下車,又被他喊住:「你忘了東西了。」
沈夜很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
他欺身過來,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簡單地重複了一遍:「我在和你說話。」
沈夜眨了眨眼睛,暖氣房裡待久了,隱形眼鏡硌得眼睛有些發澀。
——可是哪來那麼多的如果?
沈夜到底沒有堅持得過他,又或許只是被一句「聖誕禮物」打動了,她……真的很久,沒有收到過這樣一份禮物了。
他微微笑了笑:「躺在床上看書,連著十幾個小時盯著電腦,這些事我都做過。可就是沒有近視。」
是,他幾乎給自己放了三天的假,不用想公事,什麼都不用想。可是為什麼,自己比在工作的時候還累呢?
「我喝醉了,會不會做些奇怪的事?」她訥訥地說,很小聲。
「以前小的時候,我爸爸常帶我去廣場上玩兒。」沈夜看見前邊抱著小女孩的年輕父親,不由微笑起來,「他也會那樣抱著我。」
那種叫人莫名燥熱的情緒又回來了,他竭力忍耐著,伸手托起她的腦袋,柔聲說:「喝口水再睡。」
沈夜覺得自己快瘋了,身上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九點半有個會,PPT她還沒做完,這人杵在這裏磨磨蹭蹭的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了。馬上給您泡紅茶。」沈夜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急躁。
掀開被嚴站起來,沈夜胡亂撥弄了一下長得過膝的T恤,四處尋找衣服。
「今天我們來看一封讀者的來信,來自本市的林小姐。」女主持人的聲音溫柔甜美,「她的信里是這麼說的……」
「怎麼了?批評你,不開心了?」羅嘉頎的聲音從上往下,鑽進沈夜的耳朵里。
「不過這次是直接和政府部門合作,倒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樣。」
「這是去哪裡?」沈夜有些遲疑地看看羅嘉頎,他正將車子駛出度假村,一路往西上了高速,前邊是漫天的燈光,獨屬於城市氣息的花紅酒綠。
在門口分道揚鑣,羅嘉頎回過身看她一眼:「要不要過來和我一起吃飯?」
鞋跟磕磕嗒嗒地在靜謐的樓梯間回蕩,前邊的男人背影挺直,拉下長長的一道影子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呢?沈夜一邊低頭走路,一邊沮喪著,直到他忽然對自己說話。
恰好駛進了收費站,一陣風從落下的車窗外卷進來,追得沈夜縮了縮脖子。
沈夜沒有說話,一直走到門口,風驟然卷進來,身上的羊絨大衣並不能替自己遮去任何寒涼。她忽然有些心驚膽戰,這個男人……正在給她越來越多的意外。而她……
她自然是又冷又餓,帶著鼻音,「嗯」了一聲。
她忍著疼跨進去,一迭聲地道歉:「對不起,我走得慢了一些。」
「你爸爸應該會很驕傲吧?」羅嘉頎莞爾,「你小時候那麼可愛。」
羅嘉頎「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嗨,是你們年輕人過的節日。晚飯吃了什麼?」媽媽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要是出去玩的話記得多穿衣服,這幾天天冷。」
可身後的人大步地走上來,在她之前,將條她沒接的手帕扔了進去,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上車。
顯然那個女生也看到了羅嘉頎,乾淨利落地摘掉墨鏡,向他們走過來。
「哦,你喝醉了。」他的眸子里是深淺不一的笑意,「衣服合身嗎?」
沈夜愕然拾起頭:「我在這裏昵。」
羅嘉頎冷冷地睨著她,沈夜突然察覺到自己的失職,小跑過去,正巧一輪拍攝結束,栗洛按了衣服走過來,沈夜臉上帶了微笑,順口就說:「這位您肯定認識吧?」
她坐上車,可羅嘉頎並沒有開車的意思,就這麼坐著,彷彿黑暗中的一座雕。
沈夜不經意地臉紅了。
車子性能良好。沈夜聽葉即景說過,從0加速到每小時100公里,似平只要幾秒鐘的時間。那個數字她記不清了,只是此刻深切地感受到,因為慣性,自己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了椅背上。
明明自己是想躲開的,可是沈夜發現自己竟然生硬地頓在哪裡,沒有動。看著他愈來愈接近的手指,然後……唇上傳來輕軟的觸感,令她恍惚想起某年冬天初初落下的新雪。而隔著紙巾,眉目英俊的年輕男人,正在用自己的指尖,細緻地描摹她的唇形。
車子開進了收費站,他的聲音才淡淡地傳來:「怎麼不睡一覺?」
沈夜的目光停留在他的五官上,一時間有些恍神。
羅嘉頎憑著記憶走到床邊,擱下杯子,又輕輕地扭開了床燈。
他望著窗外的車流,語氣很輕,不知是在和沈夜說,還是在喃喃自語。
沉默了一會兒,閃光燈在四周咔咔清響。
第二天就是平安夜了。
羅嘉頎忽然有些頭痛。
老章離開的時候帶了幾分含義不明的笑,看得沈夜心慌。
「唔……和我有什麼關係?」
「可是這裏沒有別人啊。」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過你該更正經一點。比如再加上一句我會認真工作之類的話。」
有熱熱的液體滑下來,沈夜抽了抽鼻子:「哦……知道了。」
沈夜撫了撫額,有些無力:「我剛犯了錯誤,想自我反省一下。」
沈夜突兀地說了一句,「不說了,再見。」
車子開出1&N地下車庫的時候,沈夜揉了揉眼睛:「去哪裡?」
再回頭的時候,羅嘉頎放慢了步子,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
「嗯?」她半彎下腰,探頭看了一眼。
「走。」他一把拖起她的手,順便將桌上那碗糊成了一團的雲吞面扔進垃圾桶,「不要加班了,我們出去玩。」
她怔怔地看著他,忽然記起來,上一次他這樣競拍的時候,是在索斯比拍賣行。
路邊有垃圾桶,沈夜直起身子走了幾步,想把紙巾扔掉,順便不動聲色地擺脫背後溫暖的手掌。
冷風卷拂得唇角都僵硬起來,笑意徹底消散在冰涼的夜裡,羅嘉頎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一瞬間的不暢:「那是位……你的記者同學嗎?」
美容師來得很快,帶了全套的精油和按摩工具。
他似笑非笑地側頭看她一眼:「聽了剛才的討論,沒有意見要發表?」
因為不確定推開房門自己會看到什麼,又或者害怕她喝醉了做些稀奇古怪的事,他決定還是先敲門。
羅嘉頎沒再看她,只是伸出手和栗洛握了握,笑容有些僵硬。
「合身。可是——」
雖然當同他沒有出現在現場,可是所有的媒體都抓拍到他從貴賓室出來的場景。
薰衣草的香味愈發濃郁,撲面而來的氣息慵懶甜美。
羅嘉頎停下了腳步。
她皺眉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來,是次帶心怡去玩的時候,摸了一張回執單,扔進了那個大郵筒里。而今天自己把這封信一併送到了他的辦公室。
「我覺得,那些聽眾的看法沒有錯啊。」沈夜稍稍帶了敷衍看他一眼,「做人不能太自不量力了。」
下午的時候,的夜覺得精力有些不濟。病了一場之後就會這樣,是被掏空了一次,就連爬個樓梯都要出一身的冷汗。工作上又出了這樣的差錯,以她的個性,說不沮喪那是騙人的。她深呼吸了一口,試圖要把所有的負面情緒趕出去,一邊排著羅嘉頎的工程表,一邊去抓手邊的咖啡杯。
她咬了咬唇,深呼吸,抬頭,毫不費力地找到了那雙冷冷的眸子。
坐在旁邊的年輕媽媽湊過來對沈夜說話:「你家孩子沒來嗎?」她逗了逗懷裡的小女孩,「我女兒喜歡下面的那個芭比娃娃。」
沈夜看看他深邃漂亮的眸子,又想起自己只要摘了隱形眼鏡就顯得有些無神的眼睛,油然而生地羡慕和嫉妒。
平安夜邀請他們帶著孩子一起參加拍賣會,收入所得全部捐獻給S市的某孤兒院。
如果……如果她沒調動工作的話,現在和Kain搭檔的應該是自己。工作之餘互相取笑,忐忑地等著大老闆的巡視,期待四點多的下午茶,抱怨燈光閃了眼睛,雖然也很辛苦,可是工作本身是很快樂的。
「我知道你一直誤會我和栗洛有什麼。之前一直沒解釋,是因為覺得突兀,也不想讓你覺得我心虛。那麼……不會再和我冷戰了?」
沈夜轉身出門,指甲摳得掌心生疼。
羅嘉頎不置可否,隔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這隻是我的構想。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嗯?」沈夜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每次都是吃晚飯前,廣場上的烤肉很香。可媽媽總說外邊的小攤不幹凈,從來不讓我吃,爸爸就偷偷買給我吃。」
「謝謝你。」
「老闆算你加班了,給你記上。三倍加班工資。今天是平安夜。就當……你陪我,好不好?」
羅嘉頎不由自主地「嗯」了一聲,脫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罩在她身上,與她一道並肩站著,仰視星空。
「很久沒打回來了,你身體好嗎?」沈夜吸了口氣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愉快一些,「今天是平安夜啊。」
「咦?你也出來看星星嗎?」沈夜忽然回頭,沖他笑了笑,表情全不設防地有些嬌憨,至伸手指了指遠處,「那顆好亮啊。」
散會的時候厲寧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眨了眨眼睛,低聲安慰:「別放在心上。」
耳朵里有奇怪的失衡感,接著胃裡又開始不舒服,沈夜忍耐著,側頭望向窗外。
沈夜站在他身邊,目光盯著栗洛手腕上的鉚釘皮圈,眼睛又有些澀,有些癢。
沈夜默默地聽著,眼角是不斷閃過的路燈,璀璨耀眼,彷彿連成一條蜿蜒的水晶項鏈。而羅嘉頎的注意力似乎也回來了,微微蹙眉,手指在方向盤上輕叩。
黑一白兩隻大號馬克杯,羅嘉頎瞥了一眼:「你喜歡哪個顏色?」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他的聲音很輕鬆,帶了幾分戲謔,「故意……考驗我的應變能力,是嗎?」
「你點吧。」他溫和地笑著,將大衣放在一邊。
咔嗒一聲關上門,走廊上的聲控燈打開了。
「我怎麼樣?沈夜,我的心意,你在乎過嗎」他努力克制心中突如其來的怒火,有些淡漠地介面,「既然你不在乎,留著還是扔了,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
沈夜靠著後座,目光有些失神。
沈夜連忙掏出鏡子,照了照眼睛,果然布滿了紅絲。
她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去數到底有多少落下來,又有多少很快地消逝、直到身前那個龐大柔軟的玩偶被人扯開,直接扔在了後座。
一般來說,如果羅嘉頎也和大家一起等電梯的話,人群會自動地開闢出一個空間。
他雙手抱在胸前,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最後卻不輕不重地說:「知道教訓就好。不要別人讓你做什麼,你就傻乎乎地去做什麼。」
「唔,什麼都沒說啊。」沈夜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羅嘉峰的背影,臉頰微紅。
1&N並沒有嚴令禁止所謂的辦公室戀情,可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哪怕被旁人窺測出一點點的曖昧,都是不大妥當的。
「對不起,是我的失誤。」她努力平復呼吸,「前天把時間回復給吳處長的秘書,那邊沒有反饋,我以為……」
可她知道所有人,挽著男女朋友的,牽著小孩的,都在笑。
「又是你『沈夜式』的冷靜嗎?」羅嘉頎打斷她,嘴角的冷誚更加明顯,「我不同意。」
她……為什麼突然抱緊自己呢?還抱得那樣用力,差點惹出了異常難以控制的大火。
他愣了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錢夾,表情有些尷尬:「不是。」
她照例是站在他辦公桌的一邊,靜靜地等他簽完字,偶爾他會開口問一兩句,她就開口回答。午後的陽光從羅嘉頎身後的玻璃窗外落進來,染上他銀灰色的襯衣,將那種顏色渲得更耀眼一些。
沈夜默然。
「冷戰?」沈夜回過神,哦,之前的冷戰……難道他以為是自己在吃醋嗎?她的眼睛還有些微腫,想要解釋,最終還是放棄了,「是你在和我冷戰啊。」
她訥訥地拆開包裝,仰頭滴了兩滴。
三點的時候,她陪羅嘉頎去攝影棚。
原本S市的數個影院、娛樂城、酒店都是國有經營。如今改組股份制,只等政府重新評定資產價值后,就會開放私人、外資的投資收購渠道。
如果是從自己打了數個電話的時間判斷,或許是過了四十分鐘,美容師從主卧里出來了。羅嘉頎掛了電話,輕挑了眉梢問:「好了?」
沈夜後退了半步,低了頭說:「羅總,我還要把這些通知分發出去,我……我先走了。」
是遊樂場發來的邀請函。
最後羅嘉頎妥協,有些無奈地笑笑,決定不去計較這個稱呼問題。
自己就是……拐騙了貴族小姐一起私奔。羅嘉頎半抱著沈夜往外走的時候,腦海里竟起了這樣的念頭。
沈夜局促起來,有些不安地開口:「您……要出來嗎?」
直到一隻巨大的泰迪熊被抱出來,她眼前一亮。
她走到餐桌邊坐下,拿了片燕麥土司,又心不在焉地塗上果醬,眼角的餘光時不時地瞄一眼羅嘉頎。
他卻和圖書遲遲沒有。
直到看著她走回卧室,他才有些僵硬地邁著步子去樓下倒水。走進廚房的時候,先打開了水龍頭,潑了些水在臉上,才倒了一杯水,慢慢地上樓。
「那麼還是聽這位先生的意見吧,可以將長裙改短,這樣顯得活潑一些,也沒有那麼隆重。」店員溫和地建議,「腰身這裏鬆了一些,我們會改好的。」
沈夜再一次踏進他的辦公室。
「羅先生對下屬很好……」她小心地選擇措辭。
沈夜不知道該說什麼,盯著厲寧的表情,有些心虛地揣測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哦。」沈夜轉過頭,指甲輕輕摳著掌心。
衝動歡愉帶來的後果不可預料。假如明早起來,她難以接受,那麼一切都要重來。
「小沈,聽我的話,吃點東西。」她依然不輕不重地動著,「說到底,一份工作是為了薪水,為了吃飽飯。那句話叫什麼來著,不要因噎廢食。」
沉默了許久,厲寧的聲音響起來:「羅總,看看還有什麼辦法能補救吧,等那邊下了飛機我就去聯繫吳宇的秘書試試看。」
他取出來,在指間夾著遞給她。
心念一動,拇指和食指輕輕一圈,竟能握住她的腳踝。羅嘉頎屏住呼吸,動作頓了頓,手指游移而下,輕輕一挑,解開鞋子腕帶。
沈夜頭腦一懵,下意識地去查看手提電腦里的表格,這才發現數據已經更新過,而她忘記更正了。
最後眼淚都流下來了,可還是在笑:「……我在和同事吃火鍋呢,太辣了。」
沈夜喝了一大口,順手接起電話。
現在正好是吃飯的時間,這個樓層的員工都在門廳等電梯。他這樣做,很體貼民情。
沈夜怔怔地看著碎花百葉窗帘許久,手機響了好幾遍都沒反應過來,最後接起來的時候,電話邊已經非常不滿。
手背恰好卡在兩扇門之間,然後門緩緩地往兩邊彈開了。
她放棄了掙扎,就讓他抱著自己。原本被驚嚇逼回去的眼淚又止不住了,眼淚漸漸地濡濕他的衣服。
可是這一次,根本推不動。他俯身,手臂攬著她,沒有絲毫放開的意思。
「婷婷……」只一步他就趕上她,扣住她的手腕,加大聲音說,「回去,我去給你拿水。」
沈夜的語氣漸漸地變得生硬,有些不自然地轉開目光。
他面色不改:「慈善活動。」
確實很好喝,吞下液體的剎那,沈夜忍住了再喝一口的衝動,微笑著說:「口味很好。」
而他的視線一直隨著那個身影……柔和,帶著小小的縱容。直到再也看不見。
「雜誌能賺錢是好事。不過不代表我認可某些審美觀點。」他的目光似有似無地落在她單薄的肩胛骨上,似乎忘了自己曾經說過某人「不夠高,也不夠瘦」,曼聲說,「健康比較重要。」
羅嘉頎並沒有被她刻意的挑釁激怒,相反,他的面容異常平靜,口氣溫和:「想要的話,有什麼不可以?我不介意用這樣的方式開始。」
「嘿嘿。」厲寧笑,岔開話題,「最近眼睛不橡兔子了嘛……」
沈夜一直低著頭,對他的冷笑話不置可否。
羅嘉頎有些遺憾地想,她還是剛才乖乖趴在自己懷裡的樣子……比較可愛。
或許,自己真的不適合這個工作。
外邊的氣溫很低,即便一身正裝、穿戴整齊,初初一觸到冰涼空氣,還微微有些激靈。羅嘉頎不出意外地看到個背影,靠著奶白色的檐廊扶手,仰著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電腦屏幕早就替換成了屏保,檯燈依然關著。沈夜伸手去開,無聲的寂靜中,啪的一下,濺晬的光線落進了眸子里。
沈夜以為是陳苒,嘴裏含著麵包噼噼啪啪地打字,含糊地說:「陳姐早。」
沈夜撫了撫鬆鬆欲墜的鬢角,「哦」了一聲。
她沒動,安靜地靠著。彷彿他是電線杆,或者宴會廳里的羅馬柱。
沈夜無語地看著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的店員小姐。她根本就是看準了誰有決定權才這樣建議的吧。
羅嘉頎依然柔和地望著她,神情專註,只有眼神泄露了些許情緒……那叫作緊張吧?
沈夜當然知道,他們以同事的關係光明磊落地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反倒不會叫人起疑。
沈夜好幾次望向羅嘉頎,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不是這種啦。」沈夜擺手,目光戀戀不捨地移開公費置裝,她當然更想買上班也能穿的TweedSui……不過身後那位應該會不快吧?
「沈小姐,我想聽聽你的解釋。」羅嘉頎的聲音透過人群直接地落在夜耳朵里。
羅嘉頎遞了房卡過去,一手攬住她的背,另一隻手從她膝下穿過,穩穩地將她抱起來。
他勾了勾她的手腕,依然在笑:「玩偶也買了,善事也做了,我們出去吧。」
裡邊沒什麼聲響。
「是嗎?很榮幸。」沈夜的微笑柔和了一些。
陳苒提早了半小時下班,據說兒子在雙語學校有表演節目。走前她特意進來看了看沈夜:「小沈……今天平安夜,沒有約會嗎?」
羅嘉頎揉了揉眉心,長長地吐了口氣,幾乎有些脫力。
電梯正在下降,他一直仰著頭看著跳動的數字,忽然突兀地說:「沒趕上不會等下一趟電梯?」
「羅先生……」
沈夜鑽出車的時候,因為氣溫的驟然差異而打了個哆嗦。司機跑下來替她取下行李箱,又交到她手裡。沈夜說了謝謝,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箱子的拖桿被旁邊的力道帶了一帶。
算上早上的外帶咖啡,這是今天的第三杯了。
「是的。那位小姐還在睡。」她笑了笑,請羅嘉頎在客戶單據上籤了名,轉身離開。
冤枉?沈夜一低頭,撇了撇嘴角。
「以後離他遠一些。」他忽然說,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沈夜一眼,語氣略微有些加重,「嗯?」
「我……怎麼在這裏?」她聽到自己的聲線有些緊張。
「沒有為什麼。」羅嘉頎現在幾乎能肯定她在某些方面非常遲鈍,於是皺眉瞥了她一眼。
他此刻的觸覺,更加細膩婉轉。
前天從攝影棚回來,除了公務以外,沈夜再也沒和羅嘉頎說過一句話。她不知道他在發什麼脾氣,也並不打算去弄清楚。他是老闆,有權利臉色不佳,更有權利隨時隨地發脾氣。可她不行,只能忍著,強顏歡笑。
她頭一次叫他的名字,羅嘉頎的眼睛里倒映著瑩潤的漫天星光:「什麼?」
沈夜先是隱忍地皺了皺眉,接著有些不適地咳嗽了一聲:「你還是叫我沈夜吧。」
羅嘉頎……她默念這個名字,眯起眼睛望向窗外,輛熟悉的跑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門口。
甚至可以想見,比重來更加糟糕。
沈夜正把臉埋在手臂里,因為哭得太專心,沒有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
沉默了數秒,直到樓下,電梯門打開了,羅嘉頎沒動,也沒回頭看她,彷彿別有深意:「怕我等,你不會跟緊一些嗎?」
羅嘉頎不再問她,異常鎮定地舉牌,出價,加價。
沈夜漲紅了臉,忽然覺得一切都繞回了原點。而羅嘉頎的手指撫著額角,似是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竟然說了這樣的話。平時都是在社會規則熏陶之下,一個比一個更有禮的人,可這樣的時刻,竟不知道誰的話傷誰更多一些。
這番話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沈夜忽然想到,自己明明還沒有答應他什麼,這樣一說,倒落實了「罪名」。她抿了唇,不置可否。
頭髮被胡亂地撥開,露出光潔的額頭。而她酒醉的紅暈,從臉頰處開始蔓延,到了鎖骨的地方,依然不曾彌散。
她有些麻木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回辦公椅上,忽然覺得有窒息的感覺。
打開電腦開始做表格。接近月底,又快年底了,各項總結都要開始著手。而她因為中間和厲寧交接過一次,很多數據都要提早準備。
27層。
可惜辦公室的這扇窗是打不開的。
他堅持給她點熱巧克力,並且認真地說:「你要好好休息,喝咖啡對睡眠不好。」
「RaBsi個性有些強硬,不過看上去,你們相處得不錯。」
專業的模特,即便是平常走路也楚楚妖嬈。更何況纖纖十指上塗著芝加哥紅的指甲油,連優雅沉穩的手袋都被勾帶出一絲柔媚。
打完招呼,羅嘉頎就打算離開了。
「婷婷,你臉皮怎麼這麼薄?」羅嘉頎嘆口氣,停下了腳步,「好了,我答應你。別人不會知道的。」
「啊,羅先生。」陳苒連忙招呼。
直到沈夜平靜下來,雙肩不再抖動,呼吸都輕緩平和,他才放開她。
他一聲不響地將她領到一邊,又回頭看了看略顯喧嘩的正門,低聲說:「腳痛就不要多走了。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我來找你。」
羅嘉頎看看時間,了無睡意,轉身去書房。
他微笑的時候,深邃明亮的眼睛會輕輕地勾起來,彷彿靜謐柔和的海面;而鼻樑會顯得愈發的挺拔,像是卓爾的山峰。
可羅嘉頎站在路邊躊躇,不放心將她留在這裏去取車。
沈夜回頭看他一眼,表情有些無辜茫然。
身後車門啪的一聲被甩上了,接著有人走過來,輕輕拍著自己的背脊,力道不輕不重。沈夜渾身一激靈,一下子止了吐,只是疲倦地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從會議室出來,羅嘉頎忽然說:「走樓梯吧。」
「仙人球。」沈夜看看他的表情,索性一口氣把話說完,「放在電腦旁邊,據說能防輻射。」
她竟然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些別的事,目光又一次掠過他的薄唇……為什麼自己彷彿能回憶起它的味道似的……是在夢裡嗎?
外賣送來了,雲吞面。
陳苒離開之後,辦公室一下子空落落起來。總得找些事情做,沈夜開始整理信件,先攤在面前,再熟門熟路地分類。
羅嘉峰站起來,目光越過沈夜望向她身後的羅嘉頎,嘴角是含義不明的笑:「謝謝你的提醒。」
「是呀。」沈夜笑了笑,又低下頭,「可惜他現在不在了。」
他從一大堆人中脫身出來,眼角的餘光瞥到了沈夜——她又從服務生的托盤上取過了一杯酒。羅嘉頎皺了皺眉,他記得自己關照她的是「吃點東西」,而不是「多喝酒」,正要舉步的時候,又被一個同事叫住。交談了幾句,或許是看出了羅先生臉上微帶的不耐煩,那位同事識趣地離開了。
沈夜更覺得難堪,微微抬眼的時候,恰好對上他的眸子。
沈夜聽到他這樣說,有些茫然地和他對視。哭得太久了嗎?又或者是在黑暗裡藏身太久了?以至於頭腦都有些混沌起來。
沈夜聽到輕輕的敲門聲,有些機械地應答:「請進。」
「杯子。」羅嘉頎抿著唇角把其中一個盒子遞給她,「你拿白的好不好?」
這個動作可愛得不可思議。羅嘉頎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就是在她柔軟的唇上流連了這麼久。
羅嘉頎的臉色依然不見絲毫的緩和,他簡單地對厲寧點了點頭,然後俯身動了動滑鼠,頭也不抬:「沈小姐你先出去吧。」
環顧了一圈,羅嘉頎的目光落在宴會廳南邊的露台上。厚實垂下的天鵝絨窗帘輕輕撩動,像是被風拂過的靜謐的湖面。
他轉而對沈夜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你不妨……考慮我之前的建議。」
羅嘉頎「哼」了一聲:「小孩子的時尚,自以為是。」
「安全感。」沈夜看著他,聲音低低的,「像我爸爸那樣,很普通地去愛一個人,愛一個家的安全感。」
他伸手抽走頸間的領帶,甩在後座,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明天的晚宴,你帶衣服了嗎?」
「我知道自己錯了,公司給我任何處罰或者工作調動,我都不會有意見。」沈夜收起最後一張紙,努力平穩地說著話,「對不起。」
「我說……剛才我說的話,你到底聽懂沒有?」他輕輕向她靠過去,在高地身體十厘米左右的距離處頓住,彼此的呼吸親近可聞。
「沈夜……」
他的臉色很不好看,相熟的同事看著沈夜,現場鴉雀無聲。
她的一隻手在他的掌控中油不山來,只能踢了踢腳,皺眉,含糊不清地說:「痛。」
「不用。你不冷嗎?」她想脫下來還給他。
沈夜連忙答應了一聲,下意識地離羅嘉頎遠一些。
漸漸覺得承受不起了。
沈夜愣了愣,有些茫然地伸出手。
世界上有很多事,羅嘉頎都是無師自通的。可似乎這些事里,並不包括親吻身下的這個女孩。
他俯身在工作人員耳邊說了句話,立刻有人撥開人群走到後邊,大聲地嚷嚷:「沈小姐呢?和羅先生一起來的沈小姐呢?」
沈夜顯然不知道身上的年輕男人在做著怎樣的死人鬥爭,因為掙開了禁錮,基至用手背抹了抹微癢的嘴巴,嘟囔了一聲「爸爸」。
用筷子挑起了一絲。熱氣蒸蘊在眼瞼上,有點酸澀。難道是眼睛太疲倦了嗎?
他有些生氣,薄薄的一件長裙,即便加了一件披肩,也經不起這樣的凍,更何況她的病也沒有痊癒。腳步越來越快,他連責問的話都已經一併含在舌尖。
「先生,到了。」車子停下來,駕駛座的工作人員低聲提醒。
羅嘉頎發動了車子,重重地踩了一下油門。
「Anianda?」
羅嘉頎頓時心浮氣躁起來,彷彿有人將地暖加熱了。股熱氣是小說里說的內力,哧溜一聲,就滑向了四肢百骸間。羅嘉頎只覺得口乾舌燥,一邊有些懊惱自己怎麼忘了m•hetubook.com•com在她床邊擱一杯水,一邊又惱怒她穿成這樣出來。
「不高興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笑。」陳苒嘆口氣,「對著我,沒關係的。」
「羅先生,該走了。四點半還有一個會。」她小聲地提醒。
「我當然不會忘啊。」沈夜有些莫名其妙。
昨晚所有的印象都停止在杯好喝的飲料上,她一個人覺得無趣,拿了一杯又杯,然後頭昏腦漲地想找一個涼快的地方倚著……
如此數次之後,羅嘉頎終於從報紙中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直視她。
那股味道已經滑到喉嚨的時候,她不得不有所表示,於是側身看他一眼。
時間之於每個人,彷彿無數條平行的舒緩河流。或偶然或刻意,溪流中濺起水滴,彼此不經意地交錯著。
沈夜勾了勾唇角:「好的。」
羅嘉峰頎在她對面坐下,沈夜得以從容地打量他。
「沒有啦媽媽。」沈夜慌忙抹了抹眼淚,「我在和同事吃火鍋呢,太辣了。」
沈夜嘆口氣,從抽屜里找了包特波速溶咖啡出來。
沈夜的心臟快跳到了喉嚨的地方,看看四周沒有人,才迅速地走開兩步,滿臉通紅:「這是公司。」
沈夜有些狼狽地把目光從他的五官上轉開,語氣有些慌亂,又橡被人踩住了痛腳:「我哪有?」
黑暗中,啪的一聲,馬克杯滾落在羊毛地毯上。
沈夜看著他的背影,又愕然低頭看看自己的腳,忽然覺得有些神奇:他怎麼知道自己的腳痛?她揀了幾樣點心,嘗了幾口,並不覺得如何驚艷。她聳聳肩,轉身去拿高腳杯,打算在角落的桌邊坐一會兒。然而伸手觸到椅背之前,已經有人先她一步,替她將椅子拉開了。
他們貓著腰,從側門出去,領了愛心卡,徑直找了工作人員。
她重新抬起身子,將臉貼在了他的腹部。
羅嘉頎抿起唇的時候,眼睛會變得細長而深邃,那裡有一場風暴正在醞釀著,而她毫無疑問地,將會被挾著其中。
咖啡這個東西,真的讓人又愛又悢。再累再困的時候,灌上一杯,立刻精神煥發彷彿睡夠二十四小時剛起床。可是吊命之後,就把整個人的精力都提前透支光,再有多少杯都不再管用。
來參加這次晚宴之前,沈夜做過全身護理,肘間、腳踝,每一處地方都被美容師細心地打理過,又塗抹上香膏,妥帖細緻。
沈夜貼著椅背,有些懨懨地說:「很晚了,想睡覺,沒力氣說話。」
沈夜抬頭:「羅先生早。」
露台邊就是通往宴會廳外的台階與小徑。
遊樂園裡的星巴克裝飾得像是童話小屋一樣。沈夜沒有再說起先前的話題,雙手攏在他的大衣里,羅嘉頎在地身前,正準備付錢。
「哪位的預約?」她抓了便箋開始速記,「嗯……北京來的吳先生是嗎?這周五?好的……我會安排好。」
說起來,他和羅嘉頎還是有些不同的。比如,他的身高似乎稍稍不及羅嘉頎,眼睛卻更狹長一些。當然,最重要的是,羅嘉頎不會用這樣勾人的眼光看著自己。
「其實沒事,就是問問你今晚幹嗎。很久沒見面了,而且平安夜商場還打折,要不要一起逛逛?」
然後一雙手臂柔軟地纏了上來,彷彿藤蔓,牢牢地抱住。
身後的門忽然打開了,羅嘉頎看了她們一眼,目光最後落在沈夜身上。
七點整,夾雜在城市喧鬧的交通中他自己開車回到I&N,地下車庫空空蕩蕩的。
沈夜覺得一雙手沒地方放,便學著他平時的樣子,插在了褲兜里。
「不——」沈夜仰頭,看著他的薄唇的形狀,忽然意識到他會當著別人的面叫自己什麼,連忙改口說,「謝謝。」
沈夜沒接,她只是從口袋裡掏出紙巾,很快地擦了擦,低聲說:「不用,我自己有。」
他有些肆無忌憚地在沈夜面前這樣評價她的上司,讓沈夜行些尷尬。
車子開出收費站,一進人市區,彷彿黏在了看不見的旋渦中,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可是踏在綿軟的地毯上,再大的動靜,似乎還是悄無聲息。
她想起那塊手帕,心情說不山的複雜,不由自主地開口:「你這樣……」
沈夜鼻子一酸,慌忙低下頭去,半天,才說:「我沒事的。」
羅嘉頎抓緊了扶手,金屬刺得自己掌心冰涼。
身後的門輕輕關上了,羅嘉頎看看在沙發上睡得香甜的沈夜,忽然有些頭痛。接下去要怎麼辦?抱她去主卧休息?
窗外滑行而過的景色並沒有緩解不適,巧克力的味道一口口地泛上來,她抓緊了泰迪熊的手臂。
「羅先生?」她看看一旁的司機,有些尷尬地叫他一聲。
羅嘉頎從善如流地站起來,一轉身,卻被服務生喊住了:「先生、小姐,你們是本店今天第一百位顧客。這是贈送的小禮物。一對情侶馬克杯。」
六點整。下班。他特意從半開的門裡看了一眼,她還沒走,對著電腦打字,面無表情。回酒店的路上,司機問:「羅先生,一會是不是立刻送你去希爾頓?」
這裏離他們居住的A區還是有些距離的,來時他們開著車,大約五分鐘的路程。
光線細微不可見地在變化,陰暗跳躍的瞬間,羅嘉頎覺得床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沈夜的呼吸輕而軟,是暖暖的一蓬火,一時間煽得羅嘉頎有些煩躁。
一屋子的人,卻出乎意料地有些安靜。
說出「愛」這個字,沈夜明顯地從他的表情上捕捉到一絲不自然,可她自己的臉頰……似乎燒得更燙一些。因為……這些話,好是他在說給她聽一樣。
車子沒有門,空落落的,啟動之後,風便呼呼地刮上來,直往脖頸里鑽。
「這個……」店員想了想,「您是說這種?」
不過厲寧總是笑嘻嘻、一副無害的樣子,還真沒什麼端倪可言。她有些喪氣,晃晃手裡的一疊紙:「先上去了。下次聊。」
不知道是被哪個詞觸動了,羅嘉頎笑得異常舒心,接過筆,俯身唰唰寫了幾筆說:「好的。謝謝。」
咖啡館的燈光是暖昧的深暖色,從上往下,將他的輪廓襯得分外深沉立體,有雕塑般的質感。他長久地沒有將手收回去,似乎也在貪眷這片刻的柔和。
沈夜站在他身後,看了一眼,有些好奇:「你錢夾里放的是心怡的照片嗎?讓我看看可以嗎?」
窗外竟開始了細雪,薄薄的冰凌細細密密地貼夜車窗上,六角形,纖薄透明。只要輕輕呵一口氣,大約就會融成透明的液滴,彷彿從來不曾從雲間散落下來。
帕子被扔在一堆穢物上,鎏銀格子在黑暗中分外的奢華。沈夜愣在那裡,直到身後的車子里有人不耐煩地按了按喇叭。
羅嘉頎笑了:「到底懂了還是沒懂?」
可他喜歡,就足夠了。
手指按在紙頁的一角,修剪得乾淨而簡短的指甲因為用力而泛著白色,他抬頭看她一眼,落在自己眼裡的有微肅的神情,和……泛紅的眼睛。
直到見底。
「沒有。」沈夜乾脆利落地回答,又低頭喝了口飲料。
沈夜有些懷疑,瞅了他一眼。
「呃……」她不敢說話了。
「拜託,我們雜誌的銷量很高啊。」她的注意力終於從疼痛中轉移,又覺得有些不解——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忽然開始爭辯這個話題。
「林小姐新婚不過半年,可是婚姻出了嚴重的問題……她在信里說,她的丈夫在追求她的時候,也曾有過一段十分幸福的日子。可是日子久了,新鮮感磨去了,各種問題也就紛至沓來。當然,她丈夫家中的條件非常好,他也有足夠的資本在外邊尋找不同的女伴……」
「所以,S市的影院改制,只是試點是嗎?」沈夜若有所思地看著羅嘉頎的側臉,「I&N真正的投資目標會是內地的實體娛樂設施。」
至於這一次,是人民幣2890元整。
對於一個絨偶玩具來說,夠貴了。不過是做善事,沈夜心裏覺得很舒服。
「你老闆好凶啊。話說,那天回去,沒再你?」
I&N在大中華區「拓荒」五年,最開始的兩年,大小事務是羅嘉峰主持。直到三年前羅嘉頎才空降到這裏。羅嘉蜂在今天致辭,也不足為奇。
原來葉即景的雜誌社租用了隔壁硼,他眼尖看到她,擠過來打招呼:「你怎麼在這裏?」
沈夜沒問為什麼,跟著他折了一個方向。
年輕的女孩子靠著窗戶,眉目燦爛地衝著鏡頭微笑,身上的紅色襯衣看上去鮮活明亮。
他低頭看了一眼,腳踝處已經紅了起來,再往下,好橡蹭破了皮。
察覺到微癢剎那,沈夜終於對這樣輕佻的動作皺了皺眉。
羅大少的笑意加深了:「你覺得我會看得上一個連調情都不會的女人?」
羅嘉頎就在自己身邊。電腦打開著放在膝上,他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有時取過旁的資料翻上幾頁,偶爾也會有敲打鍵盤的聲音傳來,十分專註。
似乎到了現在,還能嗅到些新疆小販烤肉帶出的孜然味……夜有些懷念地吸了吸鼻子。他並不打斷她,卻微笑著攬緊她的肩膀,眼神莫名的深邃:「你爸爸很疼你。」
羅嘉頎專註地看著她,目光異常的溫柔,讓沈夜覺得……他似平TF認真地聽她說每一個字。
她提了一個小袋子,放在沈夜面前,柔和地說:沈夜勉強笑了笑,看了看沙拉和漢堡,輕聲說:「吃點東西。」
「這裏的商店也只有這樣的款式了。」他若無其事地側了身,「我讓昨天幫你換衣服的小姐選的。」
攝影棚里恰好在休息,一片喧雜。而羅嘉頎的到來讓場面出現了小小的混亂。
對象還是羅嘉頎!
羅嘉頎瞥了一眼,一言不發地抿了抿唇,關掉了PPT的頁面。
店員引導著位林小姐去看新款飾品。沈夜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一寸見方的大小,不是照片,是從雜誌上剪下來的。
他伸手向侍應生要了一個高腳杯,往沈夜身邊輕輕一推,微笑:「試試這個,會符合年輕女士的口味。」
「我不認識。」羅嘉頎突兀地說,薄唇抿了抿,「這就是你工作的態度?沈助理,這是你今天第二次讓我失望了。」
直到進門前,羅嘉頎卻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一字一句:「當然,不會。」
她轉過頭笑了笑,又看看羅嘉頎手上的幾頁紙,有些赧然:「回去之後我會立刻準備收購資料的。」
又壓低了聲音說:「心情不好呢。」
羅嘉頎一時間不知道將視線投向哪裡,只能略略往下,落在她不停在動的喉嚨上。
休息了幾天之後重新回到I&N上班。
「沒什麼。」她慌慌張張地否認。
走出攝影棚的時候,葉即景趕上來叫住院夜,笑著說:「有件事想拜託你,下次請你吃飯的時候說。」
他喊住她:「到底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沈夜搓了搓手,羅嘉頎毫無預警地轉了方向:「走,去喝杯咖啡。」
「要不要坐摩天輪,或者海盜船?」
氣氛有些僵硬下來,連暖氣也拂不熱。
另一隻手從她肩胛的地方,慢慢地往下……微硬的鎖骨,柔軟的胸口。他的手指靈巧而急迫地往下,直到觸到一顆冰涼金屬扣的時候,倏然頓住了。
「在醫院你問我的時候,我確實記不住她的名字。」羅嘉頎有意不去看她臉頰的紅暈,「後來我回去,又想到你說的話,覺得自己有些冤枉。所以……」
不過不是羅嘉頎。
「你不是已經感冒了吧?」媽媽忽然警覺起來,「說話怎麼這樣?」
她怎麼到了羅嘉頎住的地方?還睡在他的卧室……還穿著他的衣服!
有一縷屬於身邊女孩子的長發拂到了自己臉頰上,羅嘉頎一怔,很快地說:「對不起。」
「沈小姐?」
他並沒有再說:「不哭了」,一隻手輕柔地撫著她的背,希望她哭得舒暢一些。
「唔,沒事了。」沈夜有些不自在地瞅他一眼,「您還有事嗎?」
沈夜看他不搭話,訕訕地說:「我們回去吧。不早了。」
大部分是家長帶了孩子,尖叫聲,哭喊聲,熱鬧得不可思議。
沈夜嘻嘻笑了笑,沒說話。片刻之後,沒等羅嘉顧問出第一句話,腦袋輕輕一歪,靠在他的肩上,閉上了眼睛。
羅嘉頎的表情舒展開,將修長的手指收回來,慢慢地握成拳,彷彿這樣可以將那絲柔軟的觸感保存起來。
他依然遞手帕給她,這次是黑色的底色,銀白條格,內斂穩重。
他這樣坐著,海藍色的條紋襯衫解開了一顆扣子,清貴而隨意,很好看。
寂靜的夜裡,這樣的聲響讓沈夜覺得頭腦打了一個激靈。
他忍不住笑了笑,直起身,又搬起她的小腿,讓她踩在自己深杏色的皮鞋上。
「我不需要買衣服。」車子停在停車場,她並不十分情願下來。
可是,他找不到沈夜了。
翌日晚宴。
羅嘉頎的視線落在她的小臉上,耐心瞭然地笑,彷彿在看一個惱羞成怒的小孩兒。
「婷婷……」羅嘉頎忽然微笑,一口未動的Espresso泛著蒸騰的熱氣,熏在他的下巴上,讓他的眉目看起來柔和而英俊,「你還是有一點點在乎的,對不對?」
沈夜沒接話,又或許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只是攬緊了膝上的泰迪熊。
「那天在攝影棚的事,我要向你道歉。」他看她一眼,認真地說,「我不該亂髮脾氣。」
「我一直覺得它太小了。」他接過服務生遞來的兩杯飲料,神色自若地微笑,「如果你願意的話……能不能給我一張m•hetubook.com•com大一些的呢?」
「說話。」羅嘉頎微微提高了聲音,「這麼多人在這裏,不是等著看你掉眼淚的。」
星光漸漸地黯淡,黑雲蔽住晴朗的夜空。遠處的摩天輪停了下來,而過山車夾雜著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尖叫呼嘯而過。
他強調了一遍時間。
「婷婷,我們這麼說吧。」羅嘉頎再開口的時候,已經恢復到以往的鎮定從容,「那個人……你們還有可能在一起嗎?」
「婷婷,我進來了。」
「那——您在看什麼?」他手上的分明是S市數家娛樂城、影院的估價資料。
羅嘉峰適時地放開沈夜,笑著轉身離開。
「上次和我聯繫的那位小姐原來就是你啊。」中年男人打量著沈夜,又轉頭對羅嘉頎說,「羅先生換助理了?」
她以為這是自己住的地方,隔了許久,才覺得有些不對。她住的地方,窗的朝向並不是這樣的……而且,自己身上穿的是什麼?!
沈夜咬了口熱乎乎的黃油麵包,打開郵箱,她看看來讀郵件的數量,臉色有些發青。數不到頭的頁數,密密麻麻地連成一條線。她喝了口咖啡,按了按額角,掃視遍后開始挑選重要的回復。
羅嘉頎站在沈夜身邊,看著她有些茫然的樣子,冰封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他跟你說了什麼?」
「我不想聽這個。」他的聲音愈發的冷漠,「說說那個人吧,你喜歡的那個人。」
廣告插播進來的時候,羅嘉頎抬手關了音響。
可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真的不是早上厲聲呵斥自己的上司了。
現在那扇遙遠的記憶大門已經緩緩地打開了。她想起了很多事,有些和他說的話重疊起來,有些卻彷彿只是指尖一抹淡淡的光影,難以捕捉。
「你需要。」他替她強調,「置裝費公司出,機會難得。」
「老闆……」
沈夜揉了揉太陽穴,處理完幾封電郵,想起要下樓找同事核對單據,去陳苒的辦公室拜託了幾件事,就等在了電梯門口。
良久,他揚了眉梢看著她,彷彿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司機不會說出來的。而且,我向你保證……不會讓任何人知道,好嗎?」
五點半。接到厲寧從北京打來的電話,已經和吳宇的秘書聯繫上了。
呼吸聲起起伏伏,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
他確定她有什麼。難道是想起了昨晚的事……會不會變本加厲地躲開自己……會不會把自己當成趁機佔人便宜的色狼?
而他帶著刻意的頑意和惡劣,沒去提醒她此刻的失神,不急不緩地等著她自己清醒過來。
沈夜連忙揮揮手:「先走了,再見。」
「眼藥水。」他依然沒抬頭,「看看你的眼睛,都和兔子一樣了。」
「奶茶,紅茶,黑椒雞排飯……」沈夜研究著菜單,一邊點餐,「你還要吃什麼?」
能聽見清水汩汩流淌的聲音,卻絲毫不能舒緩自己心口的火焰,他咬了咬牙,強迫自己把目光移開,把注意力放在漸漸空下去的杯子上。
掂了掂,空的。
「叫羅嘉頎。」他伸手,在她躲開之前揩去她還掛著的眼淚,「是羅嘉頎……不想看到你難過。」
他們毫無芥蒂地微笑著,握手,擁抱。而羅嘉頎用低得只有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對她說了什麼?」
「你要我說什麼?你說會等我的回答。我給你回答了,是哪裡做錯了嗎?」沈夜低聲說,「如果你是覺得我浪費了時間,那麼我想說,花半個月的時同來考慮……其實並不算太長……」
他低頭看她一眼,一言不發地大步離開。
厲寧走出幾步之後,又突兀地回頭,看著沈夜。
是陳苒。
回頭的時候,羅嘉頎並沒有等著自己,徑直往前走了很遠,快要到電梯口了。
「別叫我羅先生。」他看著她的眼睛,彎了彎唇角,「羅先生不會安慰你,只會批評你。」
從辦公室出來,恰好沈夜等著進去。
快到八點半,他們埋了單,進了小劇院。
同事們同情的目光已經落在這個新任助理的身上。人人都知道羅嘉頎的脾氣,這樣顯而易見,又完全可以避免的錯誤,在羅嘉頎看來,絕對是不夠有責任感的表現。
沈夜回到辦公室,看了看時間,頭一次覺得如此難熬。
她轉身要回自己的辦公室,陳苒步履匆忙地從羅嘉頎辦公室出來,一看見她就說:「小沈,老闆找你。」
她又踢了一腳,咚的一聲。前邊的工作人員回了下頭,對上羅嘉頎冷冷的眼風,連忙又轉身過去,專心開車。
片刻之後,她覺得有點不對。因為他勾起唇角微露的笑意,拿了桌面上的紙巾,向自己探身過來。
這一次羅嘉頎悶悶地沒有說話,隨手摁了按鈕。電台訪談的聲音由小到大,慢慢地充滿車裡的空間。
已經來不及說什麼了,沈夜打開車門就衝出去,彎下腰,吐得天昏地暗。
壞事傳千里。下樓的時候遇到同事,認識她的、不認識她的,每個人望向她的眼神里,都寫著「即將下課」四個字。她努力做到若無其事,一轉彎,在老地方聽到厲寧在打電話,語氣里全是歉疚:「寶貝對不起,真的是急事。晚上要趕去北京。平安夜不能陪你過了。」
「所以我又特地把那些雜誌報紙翻了一遍,看看上邊到底寫了什麼。結果就複習到了些名字。」
連忙把自己的電腦推給羅嘉頎,示意他看正確的數字。
沈夜已經理好了該帶走的資料,就等著他將這最後一張還給她。
恰好對上那位林小姐的目光。她……似乎在用衡量的目光看著自己。
他索性將報紙放下,手指敲擊著桌面,有心逗她:「你剛才在看什麼?」
羅嘉頎愣了愣,抱歉地笑了笑:「朋友給的,下次我幫你問問。」
如今她醉成這樣,自然還是要坐車回去。
羅嘉頎緊緊抱著唇角,有么片刻,沈夜看著他有些嚴肅的側影,覺得他是不屑回答的。
只是門是關上的。羅嘉頎想了想,無聲地推開一指的縫隙。
「……沒有。」沈夜想起了某件事,語氣有些不自在。
他笑了笑,重新拉上門,轉身去了側卧。
他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只是不容抗拒地將她抱進懷裡,低聲說:「婷婷,不哭了。」
沈夜試穿的是一件香檳純色的露肩禮服,剪裁簡潔。裙裾微微展開,更顯得纖腰楚楚,不盈一握。她對著鏡子前前後後看了又看,有些不自在地提了提裙擺,求助一樣望向店員說:「我覺得這件太隆重了,有沒有更簡單一些的?」
羅嘉頎禮貌地與她保持著一步的距離,雖然不吝嗇微笑,但是總有些疏離:「小姐。」
可是……和小孩子競拍……
「嗨,美女,今晚平安夜怎麼過?」他輕輕吹了聲口哨,曖昧不明地笑,「有約會對象嗎?」
加班這個詞顯然讓沈夜愣了愣,然後她倔強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為什麼?」沈夜順口問了一句,她和這位王先生在工作上的接觸也不多。
RALPH LAUREN的女裝,黑色羊絨衫相忙其色便褲,休閑成熟的款式。她平時很少穿這樣的衣服,可現在也顧不上了,抓了就套在身上。
「建議?」羅嘉峰微笑,模稜兩可,「也沒什麼。問問她願不願意去總部培訓,阿爾卑斯山山腳下的風景很不錯。」
和剛才不一樣,這一次,羅嘉頎並沒有任何生氣或者冷漠的表情。
「嗯,你幫她收拾一下。」他有些不自然地看看一堆凌亂的被褥,轉身走到門口,又想起了什麼,打開衣櫥,找了衣服出來,「麻煩你給她換上。」
手忙腳亂地把一杯紅茶送到羅嘉頎的手邊,洗夜急著回自己辦公室,自然也沒注意到上司無奈僵硬的臉色。
他眯了眯眼看著羅嘉頎的表情,將日光投向遠處某個側身拿著酒杯的身影,興緻盎然:「Bytheway,你的沈小姐酒量好嗎?」
「知道了。」他沒回頭,徑直坐電梯下去了。
她別著頭,過了許久,終於轉過來,低頭看了一眼。
羅嘉頎低下頭,試探著去摸她的體溫,然而指尖觸到她的手背的時候,他改變了主意。從指縫的地方輕輕扣進去,完全地貼合,密合無隙。
這種錯誤第一次出現的時候,羅嘉頎終於開口了:「如果不是有圖片提醒,我還以為I&N什麼時候投資化工產業了。」
夜晚的空氣凍凍地陳鋪開,彷彿是寒霜,又彷彿是水果布丁上的一層椰子粉。摩天輪正以均衡的速度轉動,折射出糖果般的光圈,融融的橡是戀人頸間甜蜜的項鏈。
羅嘉頎挑了挑眉梢,星眸不著痕迹地沾染些許笑意。說起來,自己還真的好幾天沒有喝過她泡的紅茶了,儘管她的「作品」總是澀而無味的。
「不是希爾頓。」他慢條斯理地拿出了一張色澤繽紛的卡片,「在她面前晃晃,是這個。」
「呃?」沈夜愕然,「是……你買來的?」
最後的討論算是不了了之。因為無論怎麼看,林小姐這場愛情的前景,都已經不太美妙了。
禍不單行,會議接近結束的時候,忽然有一個部門經理對某頁的數據提出疑問。
慌慌張張地不知一腳踩到了什麼,又滑了滑,差點沒撲到地上。這才看到床角的地方,擱著一套衣服。
驀然間脫了束縛,沈夜舒服地將腳踏在車子地板上,腳趾輕輕地蜷曲起來。
這一天的狀態,似乎就是渾渾噩噩的。沈夜喝完一杯又一杯的水,吃了午飯,睡了午覺,甚至學羅心怡的樣子,專心致志地看了一個小時的動畫片。然後在等廣告的間隙發獃。
是度假村的電瓶車,有時幫忙運送客人的行李,有時會載人遊覽。
「這怎麼能去……」她有些結結巴巴地說,「心怡也不在。而且……」
沈夜側了側身子,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他突如其來地俯身,幾乎擦著她的耳朵:「別生氣。」
神色淡定,彷彿適才的一擲千金不過是買件傢具那樣簡單。
羅嘉頎和沈夜坐後排。他替她裹緊了外套,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再攬進懷裡。
「什麼?」他淡淡地問。
沈夜心有餘悸地看著他。
羅嘉頎嘆口氣:「沈夜……」
羅嘉頎能感受到她的手腕近在眼前,勾起指尖就能觸到。他很想反手握住,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冷戰。可她走得很快,甚至刻意地偏了偏身子,然後迅捷地按下關門。
屋外響起了腳步聲,應該是有人從羅嘉頎的辦公室出來了……不知道最後討論出了什麼方案。
「你沒有什麼想問的嗎?」他小心翼翼地說。
匆匆忙忙地掛了電話,才發現眼淚一滴滴的再也止不住了。推開飯盒,伏在桌上,肩膀一下下地抽動著。最開始無聲,然後慢慢地小聲抽噎。
沈夜擦著他的身側走進電梯。
沈夜核對完單據,在吸煙區看到了神態輕鬆的厲寧。他顯然剛剛打完私人電話,心情頗佳。
莫名地堵著一口氣,那句「手夾壞了怎麼辦」到底還是沒說出來。
她笑:「我把工作做完再走。」接著打電話叫了份外賣,開著電腦繼續做表格,檢查下周羅嘉頎要用的一份報告。
羅嘉峰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讓夜非常吃驚。
這算不算是糟糕的安慰?洗夜勉強勾起了嘴角的微笑:「我知道。」
沈夜怔住。接著,那個夢越來越清晰,他怎樣自上而下地俯身,怎樣貼緊自己的身體,又是怎樣用手指觸摸自己的胸……
他抿唇想了想,撥了電話。
沈夜禮貌地抿了一口。
羅嘉頎出示了邀請卡,工作人員雖然讓他們進去了,但還是問了一句:「請問,你們的孩子呢?」
拍下的天青汝窯四足水洗,傳說中的無價之寶,如果用數字來衡量,那麼是小數點前一共帶著九個零。
陳苒把合同送進羅嘉頎的辦公室,等他簽名的時候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
原先厚厚的一疊紙張,如今只剩下最後一張。紙異常薄,透出桌面原本的紋路。
他招了招手。
「怎麼樣?」他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喜歡一個人,讓別人看出來了不是很正常嗎?我又不是演員。」
到了24樓,他照例極為紳士地替她扶著門,等她先通過。
「怎麼不說話?」他沉沉看她一眼,車子在緩緩地加速。
厲寧似平還想說什麼,前邊羅嘉頎回頭,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他便笑著聳聳肩離開了。
「喂喂,怎麼不接電話啊?」王黎的聲音活潑生動。
果然,咔嗒一聲,主卧的門打開了。
或許是因為氣惱,或許是因為急躁,在這靜謐的車廂里尤為清晰,甚至能循著這無聲的線索,看到起伏的胸膛。
先看見一雙修長白皙的腿,再往上,是自己的T恤,寬鬆地一直拖到纖瘦的膝蓋里,然後才是沈夜滿臉通紅的臉和有些迷惘的表情。
細白的頸部劃出很好看的弧線,黑色的髮絲鬆鬆垂綴如同上好的一匹絹。他竟看得到她眼角細碎的光芒,耀眼基似此刻她所著迷的浩瀚繁星。
「眼睛舒服一些了嗎?」
葉即景看了看不遠處眾星拱月股站著的羅嘉頎:「他是你老闆啊?」
沈夜卻在倏然間失去了勇氣。
「水。」她遊魂一樣無視他,轉身就往樓下走去。
宿醉的頭痛一掃而光,沈夜一個激靈坐起來,終於確認這不是自己的房間。並且,身上的灰色T恤……很橡羅嘉頎的風格。
臉色掩飾不住的黯然,沈夜放棄了電梯,一層層地往上爬。
黑暗之中,羅嘉頎的動作卻彷彿www.hetubook.com.com是獵人。固定她的下巴,不讓她躲開,再一點點地加深,唇輾轉吮吸她的唇瓣。耐心而急躁,輕柔卻粗暴。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走出來的是羅嘉頎。
天氣很冷。又不是什麼節假日,沿街的燈光慘白交錯,沒有絲毫人氣。
「羅先生,我做過時尚雜誌的編輯,對於這個,比你有發言權。」她有些想俯身看看腳上的繃帶是怎麼回事,或許是因為剛剛做過足部護理,踩在高跟鞋上久了,腳踝上某塊肌膚被磨得有些發澀。
此刻店員正十分貼心地在幫沈夜整理后襟,化的妝濃淡適宜,香奈兒當季的TOKYO HAPPENING彩妝,閃粉跳躍而不耀眼,十分好看。
羅嘉頎沉默了片刻,忽然微笑:「給你看也沒關係。」
可是……他身邊怎麼會帶著眼藥水呢?沈夜想起這個,掌心的溫度幾乎將小小的塑料瓶焐熱。
「沈夜,你臉紅什麼?」羅嘉頎皺了皺眉,忽然覺得有些心虛,同樣問了一個不怎麼高明的問題。
而他轉過臉,表情和他的動作一樣,有些急躁,有些不耐煩。
她震驚地抬頭去看羅嘉頎帶著淡淡笑意的表情,又看到他胸口的凌亂摺痕,唰地站了起來,語無倫次:「我……」
當羅嘉頎知道沈夜的酒量很不怎麼樣的時候,已經晚了。
光線忽明忽暗,色彩萬般變幻,拉長了兩道寂靜的影子,一路沉默地走向停車場。
「之所以一直沒說,是我不好。」她轉過臉,不去看他的表情,「對不起……這是我給你的答覆。」
她終於惱怒地轉過身,眼睛微腫,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到底想怎麼樣?如果我因為這輛跑車、香奈兒禮服、I&N大中華區執行總裁這個身份答應你,你就開心了?」
人前他總是冷厲的。可是那一剎,沈夜覺得自己有些眼花……他眼神中閃爍的表情,叫作錯綜複雜嗎?
「我沒有緊張。」沈夜壓低聲音。
沈夜大驚,回過頭看他一眼:「我不去。你——怎麼不早說?」
他隨手將公文包放在她桌上,修長的手臂支在桌上,微微俯身:「說真的,身體好了沒有?」
「哦。」羅嘉頎伸手拿起她電腦邊一盆小小的植物,饒有興趣,「這是什麼?」
一切如常,他只是指了指手邊的一疊文件夾:「上午該做的工作不要拖到下午。」
「我送你過去。」他十分自如地對老章點了點頭,「你去車上等我吧。」
「既然你這麼說……」沈夜抬頭,嘴邊有一圈小小的巧克力泡沫,「我記得你上次說,你不記得她的名字了。」
手悄悄地從她的肩上滑落到腰間,又用力地攬了一下。
「我以後不會喝這麼多酒。對不起。」沈夜訕訕地說,「那個味道……很像黑莓汁。」
「吃完就去收拾下吧。一會兒就回去了。」羅嘉頎走到她身邊,又停住腳步,「這兩天,休息得好嗎?」
遠處的小徑上驀然亮起燈光,明晃晃地照射過來彷彿探照燈。沈夜閉著眼依然覺得亮,側了側頭,半張臉埋在羅嘉頎的肩上。
七點十四分。羅嘉頎站在助理辦公室的門口,已經十四分鐘了。他終於忍不住將門推開。
沈夜沒有反對的立場,啜了一口熱飲,忽然很希望把身體蜷在柔軟的沙發里。
恰好聽到她和母親打電話,語氣輕柔活潑。
她摘了眼鏡,暫時性地關上電腦頁面。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眸色更深。
「不用驚訝。」他彷彿看穿了她的想法,微微笑了笑,眸中閃爍過一道光亮,「我很關心弟弟的情況。更何況……心怡也會提起你。」
彷彿對他視而不見。
反正是平安夜,這一層只有自己一個人吧?沈夜自暴自棄地想著,眼淚熱平平濕嗒嗒地沾在衣袖上。
硬冷的皮鞋未必會比鋪著塑料毯子的車底好,可他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固執,唇角帶著淡淡的笑。
簡單地沖了澡,又換上衣服。度假村的拖鞋是薄絨的,不厚,隱隱能體察出地熱。
數秒之後,她渙散而失去焦點的目光重新清亮起來,有些惱怒地伸手去推他的肩膀:「你離我那麼近幹什麼?」
她的頭觸到自己的肩膀,她的髮絲滑過自己的耳側,她身上甜蜜的酒香掠過自己的鼻尖……羅嘉頎忽然覺得呼吸一滯,然後心跳不可控制地加快了。
大廳里的燈光非常柔和,或許是經過這樣刻意調整,女士們的妝容才能更加妥帖和完美。
越來越大聲,她很想提醒自己克制一下,可是沒用。
「北京的那位?」羅嘉頎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十點半的預約是和他嗎?——十點半到十一點十分?」
「婷婷……」
「哦。」她無話可說了。
「誰都可以,除了她。」羅嘉頎嘴角帶了微笑回應他,又輕輕地強調,「離她遠一點。」
「現在還早,要不要吃點東西?」羅嘉頎眯起眼睛看了看周圍,「餓不餓?」
在店裡配齊了鞋子和坤包,店員掩飾不住唇角的笑意,這家向來有些冷清的名品店的燈光也驀然溫暖起來。
沈夜低下頭啃麵包。
沈夜定睛看著粉色的卡片:羅先生、羅太太親啟。
她轉身取了一套黑白斜紋軟呢套裝。
他抬起眸光掃她一眼:「不急。前期準備階段,集團的意向現在也還有些分歧。」
沈夜往後退了退,後腦勺幾平碰到玻璃窗。她先是點了點頭,又覺得不妥,連忙搖了搖頭。
羅嘉頎手邊是一杯口感醇厚的黑咖啡,他漫不經心地撫著杯壁,並沒有喝的慾望,似乎只是在汲取暖意:「我覺得及膝的長度更適合。」說著微微挑了挑眉梢,望向沈夜;「你自己覺得呢?」
羅嘉頎將自己的大衣脫下,實在她肩上。
「沒有。你還有事嗎?我今天很忙。」
羅嘉頎跨上了半步,氣質驀然間變得冷硬起來。
「醒了?」羅嘉頎手裡捧了一杯水,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她的視線中,十分閑散地靠著牆微笑,「過來吃早飯。」
他推開一條縫,有意放重了腳步進去。
這是在22層,爬上去不過五層樓,沈夜走在羅嘉頎身後兩步的位置,默不作聲。
他是個正常不過的男人,剛才有一瞬間,熱血涌到腦子裡,有種情緒叫作不管不顧……可到底還是控制住了。
九點半會議準時開始。
有輕輕的笑聲響起來,他心情不佳地往個角落掃了一眼,會議室重新變得安靜下來。
沈夜跟在厲寧的身後,覺得自己正在慢慢地靠近暴風的中心。
深咖色的皮鞋到底還是踏出來了,他的腳步向來是鏗鏘有力的,這次也是一樣。
是他喜歡的樣子,親吻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她洗過了臉,乾乾淨淨的素顏。頭髮大約是不方便洗,還稍微帶著髮膠的味道。可那竟是一種很好聞的杏仁味道,糯軟綿香,令他很想埋首在她肩頸那裡,再細細地嗅一次。
沈夜顯然十分排斥這樣公然掠奪自己呼吸的行徑,下意識地偏頭,躲開炙熱的氣息。
她之所以記得這樣清楚,是因為……那本志是羅嘉頎自己買了給她看的。
前邊的路上有輛車擋了道,羅嘉頎等了一會兒,有些不耐煩地摁了一下喇叭。
「羅先生——」另一部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出來的人臉色有些難堪,「吳處剛剛上了飛機。」
只小小地扭開一點弧度,光線曖昧迷離,他便住了手,俯身下去,凝眸看著沈夜。
她知道是哪本雜誌,也知道是誰拍的,更知道這是誰。
他側頭看她一眼,微笑的時候露出潔白的牙齒:「再過一會兒,你可以去吃點東西。」
他彷彿沒有聽見,放緩了腳步,走在她身側。
沈夜看著日文包裝,有些不解地看看他。
他轉身,挑眉微笑,「婷婷」,而羅嘉頎揉揉眉心,一樣有些頭疼于自己身份的轉變。
羅嘉頎和幾個負責人說話,照例態度溫煦地勉勵他們好好工作。
幾枚星星點綴在天空幕布的一角,車窗外樹木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叫人懷疑是不是新一輪的大範圍降溫天氣又開始了。可是車子的暖氣融融地噴在耳側,很舒服。
四點整。羅嘉頎接到沈夜的電話,提醒他晚上有一場慈善晚宴。他拿著電話想說些什麼,可過了很久,只說了一句「知道了」。
沈夜條件反射般站了起來。
羅嘉頎的表情有些刻板,聲音也生硬起來:「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她邊接邊走向門口。穿上鞋,打開門,羅嘉頎恰恰已經推開車門出來,大約是開完會出來,深灰色的西服,異常地一絲不苟。
直到她「啊」了一聲,滿臉通紅,身體往後用力彈開。
他似乎有些吃驚,卻掩飾不住笑意:「我給了嗎?」
沈夜驚喜地笑了,絲毫沒察覺到前邊某人本就心情不佳的目光,此時更加陰沉地落在自己身上:「陪老闆來視察呀。」
他看著她離開,過了好一會兒,才自嘲地一笑,視線重新落回了桌上。那疊信件的中間,露出色彩繽紛的一角,分外顯眼。
沈夜沉默了一會兒,確實是羅嘉峰讓自己愛上這種飲料的,她無話可說。
這一次她沒去計較稱呼,撇了撇嘴,心想司機都看出來了。
沈夜剜了一口咖喱飯。
「對不起。」沈夜咬唇,望著車外飄雪,有些疲倦地說,「真的很抱歉。我想要的那些,你給不了我。」
羅嘉頎的語氣一本正經:「真的。以前厲寧說,如果他是女人,他會羡慕Amanda,因為她在挑選禮服的時候從來不手軟。」
她跟在羅嘉頎身後,低聲說:「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
沈夜勉強笑笑,表情有些遲鈍:「啊?這樣啊。那我一會兒再找他。」
對峙了許久,沈夜忍不住跺了跺腳說:「你說了不會給我壓力的。」
那蓬火從小腹的地方開始蔓延,一直竄到羅嘉頎的舌尖,燒得他亦有些神志模糊了。
「怎麼不能去?就當去玩玩吧。散散心。」他輕描淡寫地就決定了。
他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
「哦。」他似乎恍然大悟,直起身子,臨走的時候又忍不住回頭,「少喝點咖啡。」
「……沒事。」他揮揮手,端起紅茶認命地喝一口,「記得一會兒提醒我開會的事。」
電話在下一秒響起來。
遊樂園的道路本就錯綜,加上彩燈的光線絢爛活潑,活脫脫一個小小的迷宮。可他的方向感好得驚人,因為來過一次,沒留意導覽圖,就輕易地帶著她找到了餐廳。
也許是落進來的月光有些慘淡,他發現她異常蒼白的臉色,一怔之後,放緩車速,直到停下。
他低頭,抬起她的下頜,準確無誤地吻住了她的唇。
「那你覺得,她丈夫為什麼會出軌?」隔了很久,她終於試圖緩和氣氛,小心翼翼地問他,又忽然想到,其實羅嘉頎可以打個熱線過去談談自己的看法……因為以他自身的條件,會比較有說服力嘛。
「羅先生,吳先生的秘書打來電話,說是抱歉,這次會見取消了。」陳苒也推門出來,臉色很差。
羅嘉頎的怒氣突然不可抑制地爆發了。
也就是說,緋聞還在新鮮期內。
他大步走回辦公室,頭也不回地扔下了一句話:「公關部的人呢?」
沈夜沒什麼好解釋的,是自己的失誤,那天她頭昏腦漲地安排他的工程,沒有考慮周全。
她伏在桌子上,肩膀一動一動的。隔了一會兒,又或許是怕別人知道,胡亂地伸出手,自欺欺人地去關檯燈。
他怎麼知道自己有點想哭?沈夜又深呼吸了一口,重重地咬唇。
「哦。」電光火石的瞬間,沈夜忽然隱約猜到了什麼,臉漲得通紅,訥訥地移開目光不去看他,只說,「對不起。」
羅嘉峰將她的手握在掌心,有些粗糙的指腹滑過她柔軟的掌心,又若有若無地頓了頓。
哦,不是吧?是情感類的電台節目嗎?沈夜有點頭大地看了羅嘉頎一眼。他只是抿著唇盯著道路前方,似乎並沒有在關注那個聲音正說些什麼。
台上打扮成聖誕老人的工作人員抱了各種限量版的玩具出來,羅嘉頎鼓勵沈夜舉牌,可她一直笑著搖頭。
沈夜看他一眼,有些錯愕地想:是你非要問我的,現在我是哪裡說錯了嗎?
一個個的數字在眼前飛舞交錯,她站起來,捧著杯子靜靜地在窗邊站了一會兒。
「唉,平安夜,看起來一點都不平安。」陳苒咕噥了一聲,一臉疲倦。
鬧鐘昨晚就特意調早了四十五分鐘。沈夜趕早起來,因為知道今天上班必然會忙得腳不沾地,到了大樓下邊,先買了杯外帶咖啡。
沈夜早上睜開眼的時候,望著雪白的天花板,發了好幾秒的呆。
「這樣啊。」工作人員笑容可掬,「請進吧。拍賣是在小劇場里,八點半開始。」
臉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同情,她甚至先聲地嘆了口氣。
背後霓虹絢爛。花車一輛輛地開過,尖叫聲,口哨聲,煙火騰空,墨藍的天幕上大朵大朵鮮花盛綻。
沈夜頭一反應是用力地想要推開他,就像她平時對待他的那樣。
「我知道。」沈夜低聲說,把信件、資料和需要他過目的文件一一擺好,「都在這裏了。」
羅嘉頎簡單地說:「回去吧。」
「反正我不要。」沈夜嘟囔了一句,轉身跑了。
「我很熱。」沈夜嘟噥了一聲,想掙開身後的衣服和驀然席捲而來的溫暖。
有燈光,她還在辦公室。
羅嘉頎沒出來,一手插著口袋,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緊緊抱著唇角。
羅嘉頎走進來:「怎麼,打算當最勤奮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員工?」
沈夜!你居然做了這樣的夢!
這種感覺並不舒服。
她不想和他討論這個問題,輕而易舉地繞開了:「下周一我會向HR申請調職,于公于私,我們似乎都不再適合——」
她只能隨他。
「我……還有工作沒做完。」
晦暗不明的光影交錯,他在沉默許久之後終於開口:「你跟我過來。」
沈夜退開了半步,饒有興趣地微勾唇角,想看這場戲如何收場。
他的唇就貼在她的髮絲上,溫熱的呼吸撩撥在她的耳側,而他一遍遍地低聲叫她的名字。不是「沈夜」,而是「婷婷」,就像爸爸媽媽平時叫自己的那樣。
聽筒拿在手裡,彷彿是烙鐵,她很想說完就扔。可偏偏羅嘉頎沒有回應。
陳苒拍拍她的肩膀,好心地提醒:「羅總要出去,你別趕這個時候找他簽字。」
沈夜的語氣也有些僵硬,說:「我怕你會等。」
羅嘉頎在她行動之前,伸手攬住她的肩背,牢牢地固定住即將脫落的外套,皺眉說:「你喝了多少酒?」
服務生遞上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麻煩請簽個名,留下聯繫方式好嗎?」
在此之前,她也不是沒參加過公司的酒會,不過和羅嘉頎一起,還真是頭一次。
六點整。
果然,麥克風裡傳來了他冷淡的評價;「沈小姐,你該慶幸這隻是內部會議。」
他有意沉了沉臉色。
沈夜能聽到羅嘉頎辦公室里斷斷續續傳出的聲音,她止住了腳步,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
沈夜和陳苒對視一眼,默默地各自回辦公室。
她的頭抵在他的胸口,手就放在他的膝上。
沈夜凝視看著他,良久才輕聲說:「沒關係。」
一片漆黑中,克制不住地抽噎。
「婷婷?」
「對方接到你的通知就已經訂了機票。這邊明顯地不重視這場會談,他們為什麼要給你回復?!臨上飛機才說取消,你該謝謝人家厚道,不至於讓我在這裏空等上一個小時。」
她感激地笑了笑。
四點整,撥內線給羅嘉頎:「羅總,今晚在希爾頓有慈善晚宴,司機會去接您。」
羅嘉頎並沒有那樣做,他只是極緩極慢地直起了身子,一點點地離開具柔軟的身軀。
沈夜愣了愣,讓在一邊。
「沒有,很乖。」羅嘉頎勾起唇角,「除了不停地要水喝。」
「嗯」羅嘉頎顯然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羅嘉頎的筆輕輕一頓,墨點比起別的痕迹,更深、更濃一些。
她至沒睜開眼睛,就著他的手,淺淺抿了一口,終於大口地開始吞咽清涼的液體。
沈夜尷尬地點點頭,不出意外地聽到身邊男人的輕笑。
他的身體一動,欲言又止。
進來的年輕女人身材高挑,戴著墨鏡,高跟鞋有近三寸高。沈夜覺得她有些眼熟,忽然記了起來,這不是羅嘉頎無數朵桃花中的一朵嗎?
「你也會陪她選禮服嗎?」
羅嘉頎特意沒打斷她,聽到她卡殼,笑了笑。
他簡單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有在聽。
彷彿是鋒銳的刀,瀝著寒光,只要輕輕一觸,或許就能滴下鮮紅的血來。
「這個人和你無關。我並不認為說起他,會對我們之間的關係有絲毫的改變。」
羅嘉頎照例在看文件,也沒抬頭,從口袋裡掏了一個小盒子扔給她。
沈夜沒有和他過多糾纏:「那您就是最勤奮的老闆了。」
這一聲「爸爸」,讓羅嘉頎漸漸地冷靜下來。他半支著身體,長腿屈在床邊,就這樣默不作聲地看著她的側臉。
門口那人嗤的一聲輕笑。
他只點了點頭,從兩人身邊走過。
沈夜坐在車上,根據上司的指示拆開了包裝紙,說:「還不錯,蠻好看的。」
許久之後,沈夜下意識地看了看手邊的鍾,整整十秒,那邊才傳來聲音「知道了。」
羅嘉頎輕輕笑了笑,答非所問:「不懂也沒關係……婷婷,你給我個機會,我會讓你明白的。」
沈夜慢慢地伸手去拿漢堡,指尖溫熱。芝士異常的香醇,牛肉也很爽嫩。公司餐廳的漢堡向來口碑不錯,沈夜一口口咬著,不想辜負陳苒的好意。可她心裏知道,此刻哪怕咬的是一張包裝紙,對自己來說也沒什麼區別。
「嗯……你沒人陪?」
「嗯,以前她常常陪我出席這樣的場合。」
「你——」沈夜及時把不善的眼光轉成柔和的微笑,「您好,王先生。」
書房靠著主卧,他要推開門的時候,身子卻不由自主地頓住了……因為,似平聽見了來自身後的細微響動。
沈夜扭開門把手,聽到樓下起居室傳來播報財經新聞的聲音。她用力揉了揉瞼,往下走的時候,只覺得一顆心跳得快要從嘴巴里蹦出來了。
沈夜深呼吸:「羅總,你真的需要冷靜了。或許明天起來,你就會發現這個主意其實很妥當。」她側身去開車門,可是羅嘉頎的動作比她的更快,輕輕咔的一聲,車門已經鎖上。
沈夜拿了手機出來,撥了一串號碼。
美容師臨走前點了一盞小小的熏香燈,光線縹縹緲緲,若有若無。他終於適應了這樣的黑暗,日光從容地勾勒出了沈夜側卧的模糊輪廓。
於是這句話聽起來就是不折不扣的教訓。
羅嘉頎的手指觸到了她的頭髮,終於成功地將她驚醒。
服務生在不遠處打哈欠。
陳苒幾乎能看到他眸子里開始醞起的狂風暴雨,不由自主地吞咽了口水:「小沈傳給我的工程上是這樣的,沒有午餐預約,十點半到十一點十分……」
他只穿著襯衣和鐵灰色的毛衣,卻用雙手捂著她的肩膀,不輕不重地阻止她的動作。
羅嘉頎走到二樓,手指扶在門把上,等了片刻。細細的一條門縫,裡邊黝黑沉謐,淡淡的芳香溢出來,似平是薰衣草和洋甘菊的味道,舒緩恬淡。
他微笑,帶著近乎寵愛的眼神,淺淺報了唇說:「好。」
所有的光線來自電腦屏幕的熒光,一閃一閃的。
厲寧若無其事:「老闆讓我出國的時候買的。」
沈夜看看日曆,雜誌應該在昨天出刊,難怪她有空八卦了。
他鬆了口氣,一手托著她的頭,將她放回雪白厚實的枕芯上,另一隻手去關燈。
他又在電梯門外站了一會兒。某種情緒已經被憋到了臨界點,想找她談談,可是又莫名地糾結:該怎麼開口才不會顯得突兀呢?
沈夜忍不住笑:「沒有,要不你約我吧?」
羅嘉頎忽然覺得心情有些複雜。這件衣服是自己堅持要選的,當時第一眼就知道適合她……可現在,他看見她胸口雪白的肌膚,小腿圓潤的線條,很好看——可除了他之外,別人一樣能看到,一樣能讚賞。於是……有些後悔了。
沈夜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移開了視線,盡量平靜地換了個話題:「你今天怎麼喝咖啡?」
七點整。
羅嘉頎出示了自己的房卡,工作人員很快就說:「請上車。」
「您十點半還有個會見,是和——」沈夜盡職地提醒他。
羅嘉頎看都沒看她,日光在會場巡視了一圈,微笑:「沈小姐很好地向大家展示了什麼是可以避免的錯誤,什麼不是。大家引以為戒。」
她看看羅嘉頎,又看看床上的人,有些猶豫地問:「先生,需要我做什麼?」
不過今天店裡的生意顯然很不錯,身後又傳來店員微甜的聲音:「歡迎光臨。」
沈夜正覺得自己有些自討沒趣的時候,他卻順勢看她一眼——從表情看來,還是在不屑她這個問題,可是聲音卻出乎意料地溫和堅定:「那個人從一開始愛得就不夠深,出軌就在情理之中了。」
「羅先生,你老是在車裡看文件,怎麼不會近視呢?」沈夜有些好奇,車裡的光線實在不算是好。
「我只是個人看好這個項目罷了。」他輕描淡寫地說,又低下了頭。
這是一檔全新的時尚節目。和《游》雜誌同名,而服裝搭配、選擇和推薦上,則完全走了創新風格,大胆地啟用了新銳設計師Aby。至於節目的主持人,是《游》雜誌的當紅模特栗洛。
從這樣高的地方望下去,自然看不到人們的表情。
電梯一路往上,幾乎沒碰到同事。
不出意外地收到了羅嘉頎一個微帶冷冽的眼風,沈夜走在他後面,有些懊悔自己口快,問了個有些……蠢的問題。
「雖然這次的麻煩不算小,可是你也別太擔心。」他抓了抓很短的頭髮,似乎有點不知道如何選擇表情,「老闆對這個項日這樣重視,總會想辦法解決的。」
「不要。」沈夜縮了縮脖子,「我想喝熱可可。」
羅嘉頎嘆口氣,俯下身,托起了她的腳踝。
「我來。」他堅持,壓低聲音說,「是聖誕禮物。」
雖然是很有意義的一項活動,可是沈夜瞥了一眼那個囧死人的稱呼,不想去。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羅嘉頎的身影修長挺拔,靜靜地立著。
「那邊沒有及時反饋是吧?」羅嘉頎忽然笑了笑,只是日光里殊無溫度可言,「我來告訴你為什麼。」
滴的一聲,有聽眾打進了熱線,語氣很尖銳地說了四個字「齊大非偶」。他毫不留情地說:「總有年輕女孩子會以為自己是終結花|花|公|子的最後一個人,不過現實擺在那裡,男人的本性就是這樣。有時候征服欲帶來的快|感遠遠基於愛情……」
沈夜臉色白了一白,很快地說了句「對不起」,聲音彷彿失去了些質感:「栗洛,是《游》的平面模特,也是之前模特比賽的冠軍。」
「是嗎?」羅嘉峰勾了勾唇川,似乎不喜歡聽到這些場面話,輕而易舉地換話題,「沈小姐平時喜歡做些什麼一一」
當某一張PPT打開的時候,沈夜心裏咯噔了一下,上邊的「花費」不知怎麼的打成了「化肥」。果然,羅嘉頎講到那裡的時候頓了頓,面無表情地看了頎夜一眼。
沈夜想起厲寧,覺得他說出這種話不稀奇。
他又這樣叫她!
「放鬆。」他也學她的樣,眯起眼睛,用沒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都是認識的人。不會有人看出什麼。」
幸好此刻匆匆趕進攝影棚的導播喊了一聲:「好了,開始了。」
「哦,女兒送去奶奶家了。不過我們覺得這是件好事,所以來看看,能做些善事也好。」
「我心情不好。」他抿著唇,眼神有些不自然,找了最普通的理由。
她騰地站起來,有些結結巴巴地說:「我吃完了。我回去了。」
沈夜忽然動了動,羅嘉頎將手指扣得更緊,只是俯身在她耳邊問:「不舒服嗎?」
「羅嘉頎……」她有些艱難地開口。
實事求是地說,這位上司非常溫和有禮,公司里一大幫女孩子迷戀他,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可是這兩天的情況有些不一樣,羅總說話的語氣、態度和往常無異,可是總讓人覺得氣壓很低。而且,他渾身的氣壓一低,卻不影響對公務的處理,敏銳更往日。就連瞄一眼列印文件都能隨手指出幾個拼寫錯誤,愈發顯得手下一干人不夠敬業。
沈夜無聲地鬆了口氣,原本僵硬的笑也自然起來:「哦,這樣啊。」
屬於羅嘉頎的有厚厚一疊,其中大多數是垃圾信件,原本是應該在午餐前和當天的雜誌一道送給羅嘉頎的。她……一會兒讓陳苒送進去吧。
而這一片混亂中,有人拍【拍她的肩膀:「沈夜!」
「沒有。」沈夜勉強跟上他的腳步,「是我做得不夠仔細。」
對面的商場門口擺著巨大的聖誕樹,掛滿了彩蛋和襪子。「平安夜狂歡,滿兩百送兩百」的大幅廣告,無疑最大限度地調動起人們的購物熱情。聖誕老人站在街頭,一把把地分發糖果。
沈夜沒出聲,不回答。
沈夜「嗯」了一聲,不由自主地問:「這個,國內可以買嗎?」
「咖啡是你請的。當然兩隻杯子都是你的啦。」沈夜不去看他的表情。
從來她跟著羅嘉頎,都能享受到商務樓里難得的待遇——電梯里空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兩人,不會有人不識相地擠進來非要和老闆一起上上下下。
「嗯,工作呢。」
三點整。
「真的沒有嗎?」
沈夜有些尷尬地不知道怎麼應答的時候,陳苒遠遠地走過來,一看到他倆,打了招呼「小沈我先去吃飯了。」
沈夜有些沉思著聽完台上的講話,燈光重新亮起的時候,視線恰恰掃到羅嘉峰正在走向弟弟。
「婷婷啊,今天怎麼記得打個電話回來?」媽媽的聲音很親切。
一輛計程車從路邊開過,綠色的空車標誌十分明顯。
沈夜又說了句對不起。
電梯門將將關上,沈夜衝到門口,都快看不見裡邊穿著黑色大衣的挺拔身影,心裏真的急了,毫不猶豫伸手進去擋了擋。
所有人都散開了,各就各位。
「我不要。」她幾乎咬牙切齒,頓了頓又說,「要不兩個都給我。」
「沈夜……」他的身體僵住,隔了一會兒,啞聲又喚她,「婷婷!」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剛才踩到的,就是一個馬克杯。
羅嘉頎聊了幾句之後,禮貌地笑了笑,帶著沈夜離開。
而她懶洋洋地半靠著他,信任地閉著眼睛,聽著他說出的指令:「台階,拾腳——慢一點——」
側影有些似曾相識,高挺的鼻,輕薄的唇,紳士優雅的動作——她條件反射地說:「羅先生。」
羅嘉頎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日光垂下,落在她發紅的手背上,一言不發。
「謝謝你對我的……好感。」她頓了頓,有些結巴,「可是我心裏,一直有別人。」
他的手指輕輕地在膝上敲擊,說:「不去了。你送我到酒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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