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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背後，便赫然露出一個空擋。還坐著一個人。

這個會議室是按著古典中國風格裝飾的，紅木椅子也都放得橫七豎八。她第一眼看到了名牌上的某個名字，腳步便頓了頓，叫住一名服務員，低聲吩咐了幾句。

「翡海最有名的夜宵店啊，煎餃和粉絲湯最有名了。」

佳南搖頭。

「好像你在這裏住了很久的樣子？」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佳南瞪大眼睛，專註地看著父親。

佳南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金樽不好玩么？」頓了頓，她半開玩笑，「至少我知道，裡邊的女孩都很漂亮。」

那個女生看上去年紀很小，化妝的動作顯然還不嫻熟，或許也是因為那塊粉餅的質地並不如何細膩，撲上去便顯得膚色有些暗沉。她發現有人在觀察自己，更有些不自然，手都在輕抖。

服務生應了一聲，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厚厚的錦墊，放在了其中一張座椅上。

「不算久，前後加起來兩個多月。」柏林眯起眼睛說，「不過人呢，就是要善於發現這種生活的小樂趣。譬如說我們在義大利去的酒吧，和西西里的冰激凌。」

此刻燈光迷離，光線如絲般繚繞，襯得人的臉龐帶著淺淺一層朦朧曖昧之色，柏林只瞄了一眼，就不屑地說：「你們燈光打這麼暗，鳳姐都能成天仙。」

掛了電話，她並不想立刻回去，索性去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補妝。與兩位領班擦肩而過，她模模糊糊聽到其中一個說：「……剛接到通知他來了……最清純漂亮那個，今天才來……」

在濱海這個最大的宴會廳里，很微妙的左右分了席次。左邊大多是些青壯派年輕人；至於右邊，坐的都是OME的元老級人物，有些已經不在管理層，只是偶爾在董事會上露面。許彥海帶著她一一向長輩們打招呼。

「呃，他是有點六親不認，不過不可否認，在他身上，能學會很多東西。」柏林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說，「你不是很早就認識他嘛，應該能理解的。」

佳南看了她一會兒，開口問她：「你在這裏……工作？」

流程進行得異常順利。總部的高層十分頻繁的穿梭在各個分會場之間，雖然忙，卻不亂。佳南難免還會在這裏那裡遇到陳綏寧，不過他的身邊總是有很多人跟著，眾星拱月的樣子，她很懷疑他是否會注意到自己。

原本是想說「公主」這個詞，可這個女生……絕對是她見ｈeｔｕboｏk.cｏm•cｏｍ過的，最清純漂亮的女孩子，她忽然有些難以啟齒，便改了口。

這樣一來，幾乎所有同事都知道她就是許總的獨生愛女，不時有人露出詫異的神情。當然，對於OME的高層來說，許彥海親自帶女兒出席晚宴，已經有人隱隱嗅出了一絲敏感的味道。許老爺子動過一次手術后，身體一直欠佳，恐怕現在已經是女兒接班的時候了。

她們一道走至門口，陸嫣停下腳步：「開車來的么？」

「很漂亮。」佳南勉強笑了笑。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那種場合的。」柏林很在等紅燈的時候慢吞吞地開口，「比如我，還有陳綏寧也是例外。」

「是我們酒店？」

回到包廂，佳南憑著先時的記憶，坐在原來的地方，卻發現柏林不在了。她也不在意，拿了杯果汁，一口一口抿著，包廂門又打開了，這次進來果然是安琪。

洗手間明凈的燈光下，她正在往臉上撲粉。佳南側頭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又回過頭，多看了數眼。

「呃……你指什麼？」柏林的臉上微微滑過一絲不自然。

翌日開始正式的集團會議。

佳南下意識的摸摸肚子，然後說：「不餓。」

對方果然局促的停下來，點了點頭。

半個小時前，失魂落魄的從房間里出來的許佳南，絕對想不到自己還有這麼好的胃口，吃下了整整兩盤煎餃和一大碗粉絲湯。煎餃里的湯汁極其鮮美，吃完似乎整個胃都膨脹起來了，渾身都是暖洋洋的。

「可是……」安琪顯然還有些躊躇，「是領班吩咐的……」

柏林搖頭：「濱海離總部太遠了。不過如果是在濱海，能常常看到你的話，我也會考慮。」

「謬讚。」陳綏寧的語氣重新回復了往常的自如，「你也不差。」

佳南點頭，低聲說：「我知道了。」

不痛不癢的說了幾句，電話那邊陳綏寧態度卻是淡淡的，反倒不著痕迹的說：「你要小心。」

柏林看著她的時候，眼神很乾凈，也很專註，可越是這樣，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正有些尷尬的時候，手機響了。是陸嫣打來的，佳南正好找了借口跑到包廂外去接。

陸嫣認得他是OME的技術總監，因見他們似是熟識，就先離開了。

她不由多關注了幾眼，看著安琪被領班帶著往角落去了。

「好啦，明天見。」柏林轉了話題，笑眯眯的對她說再見。

她笑了笑，只說了句「好」。

和*圖*書「這是什麼地方？」

舒凌並不在意，只輕輕笑了一聲：「陳綏寧，有時候我真覺得自己……和一個魔鬼生活得久了，就連自己都變得冷血起來。」

「你來找……陳先生嗎？」佳南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有些不自然地頓了頓。

「今天玩得好嗎？」她的心情終於稍稍好些，隨口找了話題。

「生意場上的你來我往，都是虛的。他們今天討好你，說不定明天就惦記著你手裡OME的原始股和濱海山莊的運營權。」許彥海冷冷笑了笑，「不要相信任何人。」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柏林瞧見了佳南，向她招招手，自己站了起來。

偶爾幾次迎面見到，佳南覺得高興的是，他遵守了自己的承諾，不過微微頷首，便擦肩而過，彷彿只是上級與下級間的關係，得體而疏離。

佳南出門的時候，B幢大廳里只剩下陸嫣一個人，她很快的走過來，憂心忡忡地上下打量她：「怎麼樣？」

佳南正要和他說再見，聽到他嘀咕了一句：「要不我和你做鄰居吧？」他的表情很認真，「公司給我安排的是酒店套房，我覺得太沒人情味了。」

他們果然在柏林身前停下來，領班是在低聲介紹，佳南看著安琪穿著白裙的纖細身影，忽然覺得做這一行，或許比任何行業都「公平」吧？只要你足夠的美貌……無論如何，都能嶄露頭角，被送到最重要的人面前。

似乎他每次見到自己，都是異常狼狽的樣子呢。佳南有些恍惚的想，點了點頭。

陳綏寧有些慵懶的靠在沙發上，微微仰著頭，饒有興趣地看著安琪。隔了那麼遠，佳南卻覺得……他那雙眸子，即便在昏暗的光線中，也是流光溢彩，彷彿是發現了寶藏。這個陳綏寧，和那個素來處事淡泊的男人，真是大相徑庭。

是要諷刺他這樣的人，卻有這樣一位善良貼心的前女友么？

老闆將食物端上來，煎餃炸得金黃，粉絲湯香氣撲鼻，佳南悄悄咽了口口水，柏林得意地看她一眼，很有氣勢地說：「吃！」

陳綏寧的語氣卻倏然變得生冷：「這與你無關。」

「嗯？」

「我叫安琪，第一天來。」少女緊張地說。

包廂里的空氣也變得異常沉悶，她默默坐了一會，直到柏林走過來，有些興奮地說：「喂，喂！你看到那個女生沒有？」

佳南忍不住笑出聲來，也不和他爭辯，只是四顧，問：「那你是嫌……還不夠漂亮么？」

「是和*圖*書漂亮。以前老大都不要女人陪的，這次居然留下了。」柏林實事求是地評價，打量了佳南幾眼，「不過我覺得……她和你很像哎。」

舒凌靠在側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直到許佳南離開，她才慢慢走向自己的位置。她是工作起來就會忘記一切的人，椅子坐著雖不舒服，也是直到會議中間才想起來的，現在加上了坐墊，便柔軟舒適了許多。

席間她也不是沒看到不遠處的那個身影，穿著銀灰色的西服，哪怕不說話，也始終是眾人的目光焦點所在。佳南如今可以若無其事的與他出現在同一場合，甚至……當他走過來時，她竟能安安穩穩地看著他，彷彿只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她一時間無話可說，徑直掛了電話。

陸嫣拍拍她的肩膀，撫慰般一笑，卻什麼都沒說。

她漫不經心的「恩」了一聲，又閉了閉眼睛，會議馬上要開始了，她卻站起來走到門口，撥了電話。

「那我送你。」

佳南先是搖頭，很快又點頭說：「是我的失誤，對不起。」

佳南有些不確定他是不是很認真的在說出這句話，一時間無法介面。

如果是以前，這樣的場面，佳南大概連半分鐘都撐不下吧，可是現在，她保持著唇角那抹弧度妥帖的微笑，直到陳綏寧的背影離開自己的視線。

晚宴結束后，佳南將父親送上車，又趕去金樽招待柏林他們一行。這一晚忽然開始下雨，她便隨手向同事拿了把傘，是酒店用傘。黑色，傘骨很粗，傘面大，一個人掌著，身形頗有些纖瘦，異常孤獨。她穿的高跟鞋鞋跟又高，好幾次都在小水坑中打滑，最後到了門口，來不及整理下儀容，便急沖沖的進去了。

「是這裏么？」車子停下來，柏林嘀咕了一聲，「還挺方便的。」

佳南在那個瞬間覺得有些不知所措，其實剛才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是下意識的，又或許……孕婦本就值得更好的關懷？她忽然覺得自己「博愛」得可笑，像個聖母。她倉促地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柏林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下午佳南經過分會場，正是茶歇的時候。大多數人都離開了位置，去後台取咖啡或者點心，一時間會場空落落的。

「寶貝，你要以她的……」他似乎醞釀了很久，才終於說，「她的水平來思考。」

「或許她也沒那麼好心，你確定那個墊子里沒有藏著什麼東西？」陳綏寧漫不wwｗ.ｈｅtｕbｏoｋ•cｏm.com經心說，「別忘了，我娶你那天，她做了什麼。」

佳南不得不相信，很多時候，男人們的冷酷與堅定，是女人遠遠無法企及的。

在娛樂會所中要處理的關係更複雜，佳南工作至今，金樽內部了解得算很少，直到今天才算開了眼界，她看著坐在不遠處的一個女孩，低聲對柏林說：「你看，那個女生好漂亮。」

佳南轉過頭，她本以為剛才宴會中途他離席去見了重要客戶，應該是不會回來了，這才放心的過來這裏，此刻卻又碰到，便真的有些後悔了。

陳綏寧第一個問候的自然是許彥海，他似乎知道他行動有些不便，十分體貼地彎下腰，不知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許彥海就哈哈大笑起來，連聲說「好」，轉頭又對女兒說，「許佳南，以後多向綏寧學學。」

陸嫣見她臉上似乎有哭過的痕迹，低聲詢問說：「被訓了么？」

少不了會被誇「令愛聰明得體」，又或者有消息靈通的，徑直便說「聽說這次會議是令愛主管負責的，真是將門虎女」之類的話，佳南低眉斂目，一一聽過，直到父親最後淡淡地對她說：「小囡，這些人的話是什麼意思，你懂么？」

柏林嗤笑一聲。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佳南看得到他眼角細細的一條笑紋，分外清晰。他說是叫她一起來玩，卻只是拉著她聊天，偶爾吃些水果，連酒都不沾唇——她想起那晚上自己半開玩笑的一句話，忽然明白了，這個還帶著孩子氣的男人，大約是在身體力行地證明自己的清白。

「你的皮膚這麼白，狀態又這麼好，還要撲粉么？」佳南壓住她的手，輕聲說，「不要塗了。」

「那你究竟在愛她什麼？」舒凌很快的接上，躊躇著要不要補上一個時間限定詞「以前」。

年會最後一天，開晨會的時候，佳南再三地強調了不要鬆懈。這四天，她覺得自己像是一盞不曾停下的陀螺。到了臨近最後的時刻，東倒西歪的，竟有些不安。而這一場晚宴，她要和父親一起出席。

佳南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看到安琪安靜而乖巧的依偎在陳綏寧身邊，而後者手中握著酒杯，唇角輕輕抿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昏黃的燈光下，佳南側頭看著他，對這個男人有些刮目相看。而他依舊是不以為然的模樣，起身去點了四客煎餃和兩碗粉絲湯。

佳南識相的住嘴，默默望向窗外。

服務生走過來，體貼地將她面前一口未動的咖啡撤下，和*圖*書詢問：「舒小姐，給您換溫水好嗎？」

舒凌沉默了一會，不置可否地評價：「那她的段數也太低了。」

舒凌看著她的背影，眼神中卻……頗有些錯綜複雜。

重新坐下的時候，她看到父親一低頭，微笑在剎那間無影無蹤，眼角余光中那絲凌厲到近乎狠毒的光……竟讓她打了個寒噤。她早就察覺出，父親與陳綏寧之間，一定有什麼問題。可是他們兩人，卻都諱莫如深，從來不向她吐露分毫。

金樽是濱海山莊的娛樂會所，設施自然是頂尖的，這一塊有娛樂部經理在打理，她來得不多。裡邊的客人男男女女都有，因為包廂極大，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尋了半天才找到柏林。

佳南此刻連強顏歡笑的力氣都沒有，只是點點頭說：「沒事了。」

「呃……」柏林撫額，「可是我餓了。」

佳南諷刺地抿了抿唇角，她相信柏林的話，只是陳綏寧……他大概是有些潔癖的，或者……就像剛才那樣，對於他來說，選擇可以更多。

他開一輛極普通的雪佛蘭，二話不說出了山莊，三拐四拐的，熟門熟路就開進一個小巷。

佳南還沒開口，門口進來一個年輕人，抓了住頭髮，很是驚訝：「哎，你還沒回去嗎？」

佳南放下手中的唇蜜，淡淡對她說：「我叫許佳南，也在這裏工作。」

電話接通的時候，舒凌卻忽然忘了要說什麼了。

或許她還在上學。不管是什麼原因，來這種地方上班，都讓人覺得很沉重。佳南想到這裏，心底忽然浮起淡淡的悲哀，這個世上，大約每個人都有不如意的地方。如自己這般，難道還有力氣去同情他人么？

他們走到路邊，柏林忽然說：「你餓嗎？」

而陳綏寧回過頭，用兄長的目光審視著佳南，笑著說：「好久不見。」

大廳里的空氣清新得多，舒凌眯著眼睛看著許佳南朝自己的方向走過來，她調整表情，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她也沒在意，進了洗手間，才發現裡邊還有個女生在補妝。

佳南一眼望過去能看到柏林，微微前傾著身子，正望向安琪。她忍不住一笑，心想一會兒可以問問他——這個連底妝都沒打的女孩子算不算漂亮呢？

「哦，不是。」他一口否認，又藉著燈光仔細打量佳南的臉色，「你……還好吧？」

「如果她問起來，就說是我說的吧。」佳南淡淡看著她一張白裡透紅、晶瑩得毫無瑕疵的小臉，不知想起了什麼，隔了一會兒，才笑了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