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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凌帶著微笑將戒指放在了佳南手心中，強調：「它不是我的。」

「我說過，以一個母親的名義，我欠你的。」她低低的說，眼神柔軟，愧疚且懇切。

佳南抬眸，陽光落進來，眸子呈現出一種琥珀色澤：「所以你今天找我來，不是為了專程道謝吧？」

很少有人將「許小姐」這三個字如她一般，說得溫和淡然，沒有起伏，彷彿只是點頭之交，所有的情誼糾纏也只是擦肩而過。

「我們開門見山吧。孩子不是陳綏寧的，一年前我嫁給他——他有他的目的，我也有我的想法，但是只有一點，我們之間不存在任何夫妻間的感情。」舒凌慢慢的說，「但是當時，他不知道你有了孩子。而我……也完全不知道你們之間的事。失去了那個孩子……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這個下午，許佳南離開的時候，唇角勾起了一絲笑意，不論眼前這個女人說的是真的是假，今晚……關北的宴席上，她都能知道答案。

「下午不知你有空么？」舒凌聽她不說話，便續道，「好久沒見了，一起喝個茶好么？」

八克拉的橢圓形鑽戒，Αγπη，意寓為「鍾愛」。

舒凌卻從她手中接過，反轉到戒指的另一面，頂燈的光線落下來，折射在銀白色的戒身上，幾縷光線詭異的折動，刻著一個小小的、不易發覺的字。

心底有一絲酸澀么？

佳南注意到茶几上放著一個深紅色的首飾盒，她移開目光，看見抱著孩子過來的舒凌，手指纖細白凈，沒有戴任何首飾，包括那枚用希臘語命名的結婚鑽戒，想是怕刮傷孩子。

翡海的方言，讀出這個字的時候，帶著幾分糯糯的味道，天然的寵愛與縱容。

許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事情有些複雜，向來條理明晰的舒凌亦在整理思緒，良久，才有些慨然的笑了笑：「你看，連我都不知道從哪裡說起了。」

抱著孩子的年輕媽媽忽然間笑了起來：「你知道嗎？我和陳綏寧結婚，也是為了報復一個男人。」

囡。

佳南忍不住嘲諷的笑了笑，舒凌來找自己，又是為了什麼？

她曾有一個機會，也能成為母親，就像樓下那個眉目溫婉的女人一樣——那時她甚至卑微到不再祈求孩子的父親回來，哪怕獨自一人，她也會將孩子撫養長大。

佳南沉默了一會兒，點頭說：「好。」

「那麼一會兒見。」舒凌想了想，又說，「你兩點之後過來，比較方便。」

「好吧，即便如此，你為什麼要幫我？」

佳南怔了怔。

掛了電話，佳南拿指尖揉了揉眉心中央，秘書在門口小聲的提醒她：「許經理，有客房部VIP的電話，指明要找你。」

說到「母親」這兩個字，她的眼神微微有些黯然與歉疚，頓了頓，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緒，才慢慢的說：「我想和你談談……我的婚姻。」

只此一個，再無其他。

職工樓梯在極隱蔽的一處所在，佳南走到一半的時候，在樓梯那扇小窗前停下了。

「不，當然不是。」舒凌微微一笑，似是看出她不信任的表情，「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讓我做不願意做的事，陳綏寧也不例外。」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波瀾不驚，語氣亦是輕柔，卻很堅定。

鋪天蓋地的恨。

這個角度恰好可以看見小樓的後院，深秋的陽光深淺不一的落下來，將那方精心保養的草地洇出淡和_圖_書淡水紋，上邊鋪了一塊極大的絨毯，笑聲一陣陣的傳來。

「那段時間，他身邊發生了很多事。」她意味深長地看著佳南，「那是他的隱私，此刻我無可奉告。但是假如你想知道，或許可以留心下周邊的人和事——我想說的是，我認識的陳綏寧，從來都冷靜自製，只會因為一個人失控。你知道么……我很喜歡你拿話堵他氣他。每次他回來，臉色都很有趣。」

這麼難堪地一刻，終究還是來了。

可最終只是失去。

「不，我只是找你聊聊。」她誠懇地看著她。

舒凌過來開門，看見佳南的差南，唇角的笑愈發柔和：「許小姐，請進。」

「自顧不暇？」佳南冷冷的重複。

「嗯，在考慮要不要去。」

是有的吧？她無法否認這一點，然而更多的，升起的，卻是恨。

「那麼是要報復他？」舒凌的目光中帶著瞭然，「這樣也好，否則對你……太不公平。至於他……這或許也是了結。」

「忘了也好。」舒凌爽朗的笑了笑，「那時是我小人之心。」

佳南站在那裡，看了很久。

「不記得了？」她微微笑了笑，「你讓人給我送靠墊——那時候我在想，這個丫頭還真傻。如果我遇到情敵，才不會這麼客氣。」

佳南無語。

佳南答應了，又對柏林道了謝，說：「你幫我帶話，會覺得為難么？」

切割完美的鑽石硌得掌心涼涼的，佳南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讓，才微微嘲諷：「想不到，你這麼大方。」

恰好舒凌所在的那幢小樓正在進行例行的安檢，佳南索性便早些過去。這幢樓其實不算大，當年這一片是某國租界，留下了各色洋房，濱海酒店的數套總統套房hetubook.com.com都是由這樣的洋房改造而成。這樣的住處總凝著一層歷史風韻在，遠勝所謂的奢華。

客廳里沉默下來，午後的陽光中，塵埃輕輕飛旋，心事浮動，佳南的臉色有些蒼白：「遺忘……原諒？」一下午寧靜的聲音此刻卻帶了輕顫，「發生了這些事後，我做不到這些。」

佳南怔了怔。

佳南看著她，有一絲困惑一閃而逝。

孩子在舒凌懷裡終於安靜的睡過去，她挪了挪身體，將那個首飾盒遞給佳南，示意她打開。

佳南不動聲色的打量她，她的身材樣貌恢復得極好，五官線條也比之前柔和了許多，穿著家居服，隨意溫柔。

「是很漂亮。」舒凌順著她的語氣，微笑，「我猜你的手指比我更細一些。」

她坐在這裏，以第三者的身份，面對陳綏寧的妻子，隔壁房間似乎還有嬰兒小小的哭喊聲。

佳南與她對視，意外地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孩童般的頑意。

舒凌請她在客廳中沙發上坐下，隨手抱了一個靠墊在懷裡，有些出神：「那次你真的讓我吃驚。」

所以此刻她只能站在這樣陰暗的一角，靜靜地看著，內心哪怕如同被萬蟻啃噬，也只能默不作聲。

佳南既沒承認，亦不否認。

時光飛速的刷新至深秋，佳南與陳綏寧都在翡海，彼此間的聯繫卻淡薄得如同一場秋雨後，梧桐樹光禿的枝椏，蕭索寒涼。

過了很久，那個男人終於離開，佳南慢慢的走出來，回到一樓門口，低頭看了看時間，恰好是一點五十八。

「是啊。他還愛你——哪怕這份感情陰暗，扭曲，深沉。」她平靜的說，「他的軟肋。」

佳南的目光倏然變得警惕而鋒銳。

孩子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小手去抓爸爸的ｗwｗ.hｅtuｂｏok.cｏm•com衣袖，年輕男人不知想起了什麼，將孩子放回妻子手中，小心翼翼地解開了襯衣的上那對白金袖扣，又將袖子卷了上去，才說：「我來抱。」

可她們實際上的關係，卻是一個男人家中的妻子，與外邊的情婦。

佳南的心跳微微失律。

數個月大的孩子穿了粉藍的小衣裳，似乎在努力地翻身，卻因為屢次都不成功，揮舞著胖胖的手腳，發起了脾氣。一旁他的母親垂眸看著他，只笑盈盈的，卻不幫忙。於是旁邊那個男人變伸手將孩子抱了起來，舉在自己身前，側頭看了妻子一眼，很是無奈。

「我？大方？」舒凌手下依然哄著孩子，卻忍不住失笑：「謝謝，你是第一個這麼誇我的人。他們都說我睚眥必報。」

「你收到邀請函了？」

「去吧，反正我們都是單身。不如結伴去。」

佳南按下內線，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清亮柔和：「是許小姐么？」

對方大咧咧的笑了笑：「我只是幫朋友的忙，沒什麼。」頓了頓，聲音又有些狡黠，「既然雙方都感興趣，你倒可以漁翁得利了。」

「你不必這樣看著我。我不知道你要做些什麼，可是大致能猜出來。」舒凌笑了笑，「不外乎是遺忘，原諒，或復讎。」

他的妻子是科學家，精確到每一分每一秒，她微微調整了表情，摁響了門鈴。

孩子的哭鬧聲忽然大了起來，舒凌匆匆忙忙站起來：「你稍等。」

「許小姐，今天我對你說的話，我思考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讓你知道，這是——我欠你的。」她抿了抿唇，「以一個母親的名義。」

佳南淺淺一笑，卻轉了話題問：「今晚關北的體驗夜，你去不去？」

佳南低著頭，並沒有讓對方看到自和圖書己的表情，只是將那枚戒指放回桌上，語氣有些冷漠：「那麼現在知道了，又有什麼區別？」

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失去了。

佳南的心跳微微加快，她不確定眼前這個女人知道了什麼，只是重複了一遍：「軟肋？」

佳南垂眸，過了很久，才淡淡的說：「這麼久的事，我忘了。」

「是他讓你來找我的？」

關北酒店開業在即，這個節骨眼上，柏林也帶回了消息，博列尼依然對濱海很感興趣，但是對濱海的資產評估報告有些不滿，要求由自己的團隊重新進行審核。

舒凌專註地看著她，「對你來說或許沒有任何改變。可對他來說卻不是。」她的手無意間拂過孩子柔軟的額發，輕聲說，「那個時候，他自顧不暇。」

一年之前，陳綏寧親手將這枚戒指戴在舒凌的指間，那時她正在手術室里，生死未卜。

上天對她，從來都是不公平的。她所愛，所求，所想，從來都是吝嗇于給她。

原來這樣的人，還能做個好父親。

「很漂亮的戒指。」佳南淡淡的說。

許佳南偶爾在電視上見到他，年輕男人的事業似乎是攀至了巔峰，哪怕只是隨意的坐著，依舊氣勢凌人。她面對著這張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也會微微晃神。

「許小姐，陳綏寧不會知道今天我找你說了這些。」舒凌笑了笑，「你比我更清楚陳綏寧是怎樣一個人。他看似強悍，卻常常口是心非。看似深沉，頭腦一熱的時候，卻什麼都做得出來。你應該能明白……這便是他的軟肋。」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陳綏寧笑得這樣開心了，這個男人總是內斂，偶爾鋒芒閃露，彷彿他的世界很少有溫情。可是對著孩子，他卻像是一個大男孩，小心翼翼地維護，毫無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