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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夢醒時還在一起

作者: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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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自卑與驕傲

Chapter 14 自卑與驕傲

起因是據有人在論壇上爆料,將之前那段王姓夫婦做來賓,最後被電視台掐掉的節目重新在網上公布出來。下邊還危言聳聽,斗大的字寫的都是「心理學家逼死來賓」。
並沒有讓她把些揣測說完,蘇如昊想,究竟還有什麼動作能表達此刻自己的想法呢?
夏繪溪從門外探進頭來:「先吃可不可以?我好餓。」
「那個頒獎儀式結束后,那些錢也打到賬戶里。那時候爸爸的腰不好,有時候下地很困難。想來想去,決定勸他來這裏看病。
「嗯……」夏繪溪伏在他懷裡頭,「知道夢境分析的。這個夢都不難分析。」
他緩緩的低下頭去,握起她的手,輕輕的吻她的指尖,目光卻沒有離開她的臉,安靜的聆聽。
「找個借口替他們去買些路上的吃的,就去一旁的車站買當下午的車票,送他們上車。」
「……你不要介意。」忽然有些後悔自己這麼坦白,惴惴的看著他面無表情的側臉,有些慌亂的解釋,「只是在剛才忽然間明白,那些裂隙從何而來。我想……就是因為那次頒獎儀式吧。」
辦公室里就自己一個人,她正在把學生的成績整理歸檔,要發給學校的教務處。夏繪溪接起電話,「喂」一聲。
他亦是目不轉睛的看著,瞳孔在瞬間微微的縮縮,盡量和緩的深呼吸,輕聲問:「補償方式?是……那種夢?」
她托腮,一臉好奇:「以前在國外,你每天就是吃個,會不會膩?」
「兩萬塊……那麼多錢……如果拿到,那麼到畢業,都不用再擔心學費和生活費。所以拖著拖著,強迫自己想通,又寫發言稿,去會場。」
像是賭氣的孩子,她還是不話,將文件保存,最後慢慢的抬眼看著他:「哪裡都不去。要在家過年。」
一抬眼,碰上蘇如昊擔心的目光,心底卻悄然笑笑——他以為自己還是處在片混亂之中么?可其實,對於死亡,這個最神秘而陰暗的領域,或許自己的領悟和感受,比一般的人,要深刻和從容很多。
他沉吟下,最後:「這樣吧,今晚我們見面。」
「今天宿舍樓下圍么多人,該不會都是找我的吧?」她挑眉望向他,嘴角抿了一絲笑:「別這麼看著我,我承受能力沒那麼差。不就是亂七八糟的新聞么,就當沒看見。」
「蘇如昊,你不會介意的,是不是?我們都知道的,這些補償心理是會常常出現的……而且,那時候還不認識……」
「呃……」這個建議著實讓夏繪溪愣愣,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回絕,「這樣不太好吧?裴先生,是不是有什麼事?」
那杯飲料就倒翻在手邊,深灰色的沙發上一灘污漬,猙獰可怖。
寒假將至,大多數的學生躲在圖書館或者教室上自習,準備最後的公共課考試。校園裡看上去冷清不少。夏繪溪因為結束專業課的教學任務,每天只是參与學術論壇的會議和討論。疲憊整整半年,終於在年關將至的時候,可以大大的喘口氣。
是真的承受不起誤解,夏繪溪停下語無倫次的解釋,將雙唇抿得蒼白,看上去異常的薄而透明。
「不是自殺?」夏繪溪微微張開嘴,有些迷惘的看著他,「那出了什麼事?」
夏繪溪輸錯行,重新來過。
真是通情達理,夏繪溪心裏很感激,低低的說:「謝謝彭老師。」
不知道他劈頭問個是什麼意思,吱唔聲沒有話。
哐當一聲,年輕的孩子笑容倏然凝凍在唇邊。
「是啊……看不出來。」他的語氣有些肅穆,「仔細看看。」
「我一直做個夢,一直做。明明不是噩夢,可是比噩夢還可怕。」
彭教授有半晌沒說話,最後說:「我知道了。你學校的工作完成了是吧?去院里交代一下,就負責論文集的選編和校對,別的沒什麼事,在家裡做也行。」
「我從離開家來上大學開始,就一直做同一m.hetubook•com.com個夢。就在南大的操場上,不停的跑,那個跑道是筆直的,想不能停下來,事實上……也停不下來,因為跑道總是沒有盡頭。在快跑不動的時候,忽然就回到老家,爸爸媽媽還在,爸爸剛從田地里回來,而媽媽在大灶前做飯……」
「簡單的說,是在這個大城市被放縱得太有野心。潛意識總在提醒慢,要往後看看,可是那些時候太年輕氣盛……
「在學習上,要做得比任何人都出色。要證明,家庭的貧困並不代表什麼。拚命的往前趕,所以在夢裡不停的跑步,即便精疲力竭也在所不惜。而跑著跑著,就回到老家的那個屋子裡,是潛意識在提醒不要忘記養長大、供讀書的父母。知道……」
她緊張的盯著自己的衣角,往常那些被學業優秀堆砌起來的自尊心和驕傲感,像是塵埃,只是被輕輕一吹,就落在世界最遙遠的角落。而忽然發現,自己的世界,原來狹小不堪到只有那雙半新不舊的運動鞋。而對所有的人來,這樣的差距,才是現實。   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講完那份稿子的——幾千個字,被團委的老一改再改,是要突出感謝和溫暖的主題。通篇讀下來,迷迷糊糊的只記得無數個感謝。而最後被校報記者拍下的照片里,自己的眼角晶晶發亮,自然而然的被寫成「發言代表的學生數次感動落淚」。
他將她的大衣掛在旁,直接拉著她的手在沙發上坐下,拋下一句:「坐著,別動。」
辦公室門已經被推開,看見蘇如昊走進來,她匆忙的說:「明天再聯繫。我先掛了,再見。」
他也沒再什麼,拿把椅子坐下來,也不催,目光卻再的在身側流連,最後:「學校的工作什麼時候結束?春節我們出去度假吧?」
夏繪溪任由他抱著,身體軟軟的一動不動,最後輕輕的說:「我不……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有時候仔細的想想,我真的不是個好人,愛慕虛榮,要面子,剛來個城市的時候很土,怕同學嘲笑,所以去圖書館的閱覽室看那些時尚雜誌,在網上查衣服的搭配。要像那些城市裡的孩子那樣,身材纖細,氣質又好……那麼貪心,什麼都想要……可是現在,那些想要的,真的有,卻只覺得後悔。如果那些日子重新來過,我一定開開心心的挽著爸爸媽媽,陪他們逛逛南大的校園,再介紹他們給室友認識……」
不知道為什麼,蘇如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嚴肅:「我來接你。」
是久未聯繫的裴越澤。
那些過去的點點滴滴,彷彿是拼圖,一下子在腦海里組成副清透的畫面。
不過也不是一身輕鬆。按照慣例,會議結束的時候,會出本論文集。彭教授把這個任務布置下去,便開始和南大出版社的編輯聯繫,幫忙提供資料和素材。
他的掌心溫度熾熱,強硬的將她的臉掰過來面對自己,一字一句,彷彿是在灌輸給一個不容置喙的道理:「這件事和你沒關係。」
「那幾天早出晚歸,帶爸爸去看病,又帶他們轉轉公園和商場。到第三天的時候,媽媽小心翼翼的說想去的學校看看。
他嗯聲:「激|情幻想?」
看來他是立刻趕過來的,只穿件墨藍色的毛衣,連大衣都沒拿在手裡。蘇如昊的雙手撐在桌上,抿起唇,一言不發的打量她,神色有些古怪。
她擦了擦眼淚,語氣已經漸漸的平靜下來,「這些事,我大致的和于柯說,不希望她走我的老路。其實貧窮真的沒有什麼可恥的,可恥的是一個人的心態。就像我那個時候。」
她的目光無意識的投向窗外,想起自己在聖彼得堡對裴越澤講起過他們的初次見面。可沒說實話。
她又在電腦上搜索那段視頻,開了看一看。畫面並不清晰,聲音也嘈雜,從角度上看,並不是專業的www.hetubook.com.com拍攝,應該是現場觀眾錄下的。夏繪溪看到一半就關了視頻,意興闌珊:「不用看。」
「打電話給媽媽,說不想去,沒提讓覺得丟臉,媽媽雖然文化程度不高,可是猜出來……最後說,小溪,不要這樣。既然上學到現在,我們家接受別人那麼多的幫助,就上去講幾句話,作為回報,也是應該的。
那邊卻長長的嘆口氣,把電話擱了。
許是被這個消息刺|激,那麼久的往事,卻忽然有傾述的慾望。於是平靜下來,她眨著眼睛想想:「我把自己的夢說給你聽吧?」
晚飯自然沒有吃成,況且蘇如昊也沒有準備食材,最後打電話叫個pizza。送來的時候已經快十點,蘇如昊站起來問:「今晚不走吧?我去把上次的衣服拿出來,先換再吃。」
「晚飯?去哪裡?家?,好的。」夏繪溪用肩膀和耳朵夾住電話,噼噼啪啪的在EXEL上輸入數據,「過會兒再過來吧。」
她實在不敢怠慢,連忙把前因後果都說了,最後訥訥的說:「最後出了這樣的事,為什麼突然死了,我真的不清楚。去我醫院看她的時候,看上去精神很不錯。」
對著空白的屏幕發會兒呆,蘇如昊推推她:「電話。」
客廳里全是芝士和培根香濃的味道,因為飢腸轆轆,開始吃得極快,到後來就覺得有些膩味。夏繪溪把餐盤推,認真的端詳蘇如昊的吃相。雖然吃的是速食,可是他小口小口,不急不緩,姿態相當的好。
到底還是心軟的,蘇如昊一遍遍的回憶那些理論上的概念,呼吸如同流水,一次次的清洗而柔化心底淡淡的不舒服,最後鎮靜的將她摟過來,語氣柔和的說:「是有點小小的介意。正常的人,大概都會有這種介意的,就算是學心理的也不意外。」他頓了頓,似乎是無意識的,修長的手指靈活而柔緩的在她的耳側打圈、摩挲,「可是我很高興,你願意把這些告訴我……說下去,我在聽。」
到他家,夏繪溪擼起袖子,興緻勃勃的:「我來做飯吧。」
「那個時候,太驕傲,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強。雖然大那年的學費是家裡向親戚借錢才湊起來的,可是我的成績好,可以拿各種獎學金,尤其是些學院里專設的,給貧困生的獎學金,幾乎最後都會給我。所以從大二開始,就從來沒有為學費生活費擔心過,甚至偶爾還能給家裡補貼。
他一愣,那個懷抱加重力道,「嗯」了一聲:「好,說。」
夏繪溪有些愕然,掛電話,又看看時間還早,足夠自己把成績登記完,於是推推眼鏡,繼續埋頭工作。
「想想,我們學過多少案例——多少人是在神經性官能疾病治療痊癒后,又選擇自殺的?況且,那個人,並不是自殺。」
彷彿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又將她的履歷詳細的描述遍,自然忘不將那張如今滿城可見的巨大慈善海報貼在一旁。
他不答,只是笑笑:「明天我們自己做飯吃。」
「後來在車站接到他們,媽媽還帶最喜歡的山核桃,整整一籃,是讓帶給同學吃。籃子還是自己編的呢……後來帶回寢室,就說是自己在街上買的。
「其實挺矛盾的,想孝順他們,可是又不想同學知道父母來看。他們……從來不會像室友的爸爸媽媽那樣,穿著打扮很得體,老是請們個寢室的同學去飯店吃飯。所以,早早的就在車站附近的旅館訂房間,那裡便宜,而且離學校也遠。
蘇如昊拍拍她的肩膀,柔聲說:「你做得沒錯,很孝順。」
「和你說話呢……聽見了沒有?」他依然耐心的詢問,「有沒有想去哪裡玩一圈?」
他的思緒被一下子打斷了,自然而然的微笑回應:「餓就先吃吧。」
難得他親自打電話來,夏繪溪下意識的去查看自己的時間表,還沒話,他已經沉沉開口。
她接起和_圖_書電話的時候不由得有些惶恐,語氣也惴惴。
他們的唇彼此輕輕碰觸下,而他並沒有深吻下去。可是離得樣近,他每次開口話,總是不可避免的和溫潤柔軟的唇摩挲而過,這是獨屬情人間的呢喃和低語,一字一句的,落在最不安的心底。

這倒是提醒了夏繪溪,她看看茶几上那疊報紙,皺眉:「我要看看那段節目,還得和CRIX那邊聯繫一下,好歹把滿城的廣告給撤了,或者放張別的照片也行。這種時候,把慈善活動和我連起,對大家的形象都不好。」
卧室里沒有開燈,暗娑娑的一片。他打開櫃門,手指觸到那件衣服,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句話——「他的臉在一片迷霧中若隱若現,正對我微笑。」
「所以,你信么?我想,這些大概都是冥冥中註定的吧。像爸爸媽媽他們那樣,像那個人那樣,真的逃不開的。至於剩下的人,大概只能好好活下去吧……」
她慢慢的轉過身子,習慣性的將腿蜷在沙發上,抱住自己的雙膝。縮起的身子是很小的一團,像是流浪的小貓,有些小小的無措。
「喏,就是個。」
夏繪溪從疊圖片中挑出一張,左右打量,「咦」了一聲,「不是論文報告那的照片嗎?」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難怪那保安把那個人請出去。」
他看她一眼,有些抱歉的笑笑:「是不是不愛吃?」
彭教授果然劈頭就問:「那段錄像我看了,那是怎麼回事?」
她澀澀的一笑,「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卑,不敢向任何人提起的父母,因為他們是農民,他們什麼都不懂。」
她覺得冷,慢慢的依偎在他的身側,又伸手環住他的手臂,又把臉埋在他的頸側,低低的說:「知道這些和沒關係。可是……蘇如昊,你不覺的害怕么?看起來,每個人都逃不開命運。是這樣,很多人都是這樣。」
「CRIX那年在們學校設立專項的獎學金,條件很好,可是要獲得的標準也很高。我是我們學院唯一符合條件的。那次,頒布儀式很隆重,學校希望我當做代表,去接受獎金,並且作為學生代表發言。本來是件很光榮的事,可是想來想去,一直在煩惱怎麼拒絕。因為……那個獎學金標明是貧困助學金。
指尖有輕微的癢意,可夏繪溪沒有抽開手,任由他握著,彷彿樣就可以汲取勇氣,可以支撐自己繼續下去。
「我不是最關心於柯么?真的很關心……和她做一樣的夢,看見她,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可是我希望她不要像我一樣,到現在,只剩下後悔……」
蘇如昊伸出手去,和她的手指緊扣,貼合得彼此的指尖再也沒有縫隙,又重重的握緊:「慢慢說,我在聽。」
「他們本來不願意來,說是看病太貴。就我的獎學金真的足夠看上十次八次病。他們一輩子,還沒來城裡轉上圈,我到底還是被動。」
接過去,隨便翻翻,嘴角的笑意漸濃:「看不出來啊,蘇如昊,還喜歡看種亂七八糟的雜誌報紙?」
一時間想起那個人,曾經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講述自己的故事……一時間又想起別的事,都是活生生的,可是,卻又隨著指間抓不住的時光,一道消逝。
其實在公益廣告打得滿城都是的時候,不是對生活沒有影響的。聽到同事在在本地的論壇上自己的曝光率大增,也有人直在追問為什麼那個節目忽然換嘉賓主持。她覺得有些好笑,也沒多在意。些流行和熱潮,總是陣陣的,過風口浪尖,下陣襲來的時候,相信所有的人都會忘自己。
他輕輕的一笑,像往常一樣愛弄亂她的頭髮,又抵著她的額頭:「傻瓜……我陪著你,哪裡都不去。」
或許是察覺出自己有些唐突,裴越澤微微收斂語氣,重新問道:「我要去海南那邊幾,如果你有空,想請起去。」
他不說話,自https://www•hetubook.com•com然就沒有人回答。車子路過沃爾瑪,也沒有停下的意思,蘇如昊像是知道在想什麼:「東西都買好了。」
呼吸聲已經由急促變為細密柔和,這樣的追憶過後,她的側臉擦在他柔軟的毛衣上,像是失卻所有的力氣,又慢慢的環住他的腰,低聲說:「每年到春節的時候,也是我最難過的時候。以前家裡雖然窮,可是過年可以陪著媽媽起炒瓜子,一起守歲。後來他們出事,就在食堂過,回到寢室只有一個人。再後來彭教授總讓我去他家過年,師母也會做很多菜……可那些都不是家的感覺。蘇如昊……」
蘇如昊遞給一大堆雜誌報紙。
「哦」了一聲,又覷覷他的臉色:「你今天怪怪的。」
她粲然一笑:「好,我們走吧。要不要先去超市買東西?」
蘇如昊的目光直很柔和,他沒有插話,只是任由她隨著自己的思緒陳述。
蘇如昊伸手攬著,又遍遍的撫著的背,柔聲安慰:「沒關係,那些事都過去。我們春節的時候去你老家過年好不好?」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還能再安慰她什麼,只能把她抱得再緊些,下巴擱在她的肩側,呼吸灼熱的撩起她的長發,一遍又遍的告訴:「都過去了。」
「做完工作沒有?」他緩聲問,「可以走了么?」
他還是不做聲,看著她將手裡的杯子遞還給自己,看著她慢慢的低頭細讀,看著她眉頭愈鎖愈深,最後把一疊紙張往地上摔,聲音中有些怒氣:「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給我頒獎的是裴越澤。那是我第一次見他,他很年輕,也很好看,那種氣質,可能就是天生的清貴吧……你想象得到吧,一個很自卑的孩子,親手從個很英俊很又氣質的人手裡接過那樣的獎賞,然後再畢恭畢敬的感謝他,對我來說,真的十分難受。」
屋子裡很暖和,夏繪溪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看著他端杯熱飲過來,又塞在手裡,然後坐在身邊:「你喝點飲料,定定神。」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眼裡那些一直蒸騰氤氳的霧氣,終於凝結成滴又滴的水珠,緩緩的滾落下來,小小的臉頰上沾滿濕意,夏繪溪用力的擦了擦,有些狼狽的轉開臉,很快說了一句:「對不起。」
蘇如昊的唇角微微勾,輕輕的嘆口氣,迎著她有些倔強的目光,終於妥協,語氣溫然的彷彿在撫慰:「好,哪裡都不去,陪你呆在家裡,好不好?」
她有些固執的抱著他,語氣卻輕柔:「蘇如昊,不要走。聽講講以前的事好不好?」
她手上不停:「馬上,馬上。一會兒就好。」
夏繪溪咬了咬唇,臉色蒼白,又有些酡紅,最後勇敢的從他的懷裡掙開,直視著他:「是,對裴越澤曾經有過那樣的……補償方式。」
夏繪溪一看號碼,彭教授打來的,略有些頭疼,想必他也是知道件事,要不然么晚,老頭早就休息。
蘇如昊按住她的手,將那份報紙緩緩的抽回去,聲音沉穩,緊緊的注視著她的舉動:「繪溪,你沒看仔細。那個人,是真的死。」
鈴聲再次打斷的時候,她甚為無奈的接起來,「喂」了一聲,卻一驚——不由自主的將視線移開,望向桌邊盆小小仙人掌。
夏繪溪的眼神卻的黯淡下去,最後慢慢的:「你爸爸媽媽是不是還在國外?對不起,我想你也應該…」
「你在哪裡?學校的工作結束沒有?」
蘇如昊顯然想不到她這樣鎮靜,頓了頓,才點頭:「好。」
不過些八卦小刊上的,顯然不是什麼正面報道。
夏繪溪一口拒絕:「對不起,我今晚有點事。」
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可是她的聲音凄婉而無助,小小的腦袋在自己的懷裡,拚命的搖頭:「那天下午,那輛大巴就出了車禍,翻下高速,車上的乘客都死了……他們也在裡邊……」
車子開過職工宿舍,下邊聚挺多人,蘇如昊從後視鏡里和圖書看眼,一言不發。夏繪溪倒是回頭看幾眼,皺著眉頭:「那邊出什麼事?」
他伸手將她摟過來,抱在自己身前,輕吻她的髮絲,慢慢的說:「不要胡思亂想。去做飯,好好看看電視。」
「和朋友約會?」他苦笑下,「那麼明天?」
他的聲音不自知的有些暗啞和沙質,讓夏繪溪覺得有些不安。
她微微嘆了一口氣,隔了一會兒,又低低的說:「後來和裴越澤聊天,說起過第一次見他。可是那次我騙他說,在CRIX的大樓里和導師一起見到的他。可見,一直到現在,我還在迴避那件事。」
夏繪溪在衛生間沖臉,隔著門揚聲一句「好」。
她扶著馬克杯,喝了一口:「到底要幹嘛?」
「住院的時候出什麼意外吧?」他沒有多,「總而言之,和你沒有關係。」
剛想說不用,那邊已經掛電話。
本來以為是電視台被掐掉沒放的那部分在網路上公布,看來真的只是巧合,偏偏又趕上自己的照片滿世界亂飛的時候,想躲也躲不過。
夏繪溪只是笑,可是那樣的笑里,還有著愴然和無奈,眼神盈盈欲滴出水來。
她慢慢的支起身子,環住他的脖子,帶小小的懇求:「今年我們一起過年,好不好?」
依然伏在蘇如昊的懷裡,目光凝滯在他胸口的某處,忽然轉話題:「蘇如昊,你知道心理醫生和諮詢者之間的裂隙么?就是可以用夢來填補的那種?」
那一刻,他的心情柔軟得無以復加。那些有限的詞語在腦海中組合,又散開。腦海中彷彿有著個小小的漩渦,那些情感激旋著小小的浪花,將所有的語言能力都擊散,直至潰不成軍。
「死了?」夏繪溪的目光一瞬間失去焦距,像是一團冰晶樣渙散開,喃喃的說,「怎麼會?」
「那是最自卑,又最驕傲的時候。我坐在台下的第一排,可看著講稿,就是抬不起頭來。我一直在想,明明的成績是最好的,明明學科平均分95才能拿到樣的獎學金,可是這個獎學金對我來說,為什麼像是屈辱?」注意到蘇如昊的嘴唇微微動動,似乎想要勸,可擺了擺手,臉色蒼白,「不用勸。現在當然不會么想……可是你知道的,那時候我還很年輕,很敏感,驕傲得可笑,所以想法會很極端。」
「媽媽養我長大,一想,大概知道我是在找借口,可是沒說破,就算了。
在翠湘的時候,看到那些窮苦的農戶,她難以抑制的激動情緒……在去聖彼得堡前,她一臉坦誠的告訴自己費用太昂貴……而就在前幾天,看見那個叫劉媛媛的小姑娘,或許從那裡窺見自己的過往,又失態的將手邊的包重重的拂在地上,手指冰涼……
「其實那個時侯,翻來覆去的想,寧願不要那筆錢。或者去和老師說,不願意去當代表當眾接受獎學金。可是每次見到學校的老師,他們對我都很好,有什麼機會都會給我,實在說不出口。

他的心一下子被揪住,許是因為此刻顫抖的身體,許是因為她的講述、她的過去,他看過夏繪溪的檔案,看到過拿過的種種獎勵,自然也知道她的出身和家境可能並不好……然而想不到的是,這樣一個聰慧漂亮的孩子,也藏著這樣的心事。
事實上,在南大最大的禮堂里第一次見到他,他的衣著高貴,而面容英俊得無懈可擊,他將證書遞給她,又俯身和她握手,禮貌,疏離,漫不經心:「好好努力。」
「其實最怕的就是爸媽提這個要求,我不想帶著他們去南大轉,怕遇到熟悉的同學和老師,所以立刻就說下午的時候有要緊的會要開,沒法再抽出時間來。而且票都買好,沒法退。
又隨手指指標題:「什麼逼死來賓?就是在節目里暈過去而已。我算是明白了,以後再也不看香港狗仔的新聞。」
沒有人知道,那不是因為感動,只是因為委屈,扭曲而矯情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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