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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初春，梧桐的枝椏被工人修剪過後，像是小孩的短髮，遮不住什麼心事。

像個孩子似的，她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彷彿是辛苦校對了一整天的數據后，眼前出現了幻影。

言語間清清淡淡，卻又似乎感觸極深，眸色深暗，深不見底。

忽然之間，欣喜就如潮水般散去了，夏繪溪知道他是有自己的宿舍的鑰匙的……他在等什麼？又在躊躇什麼？

眼若明星，而聲音彷彿是微風拂過柳枝，帶著難以言喻的柔和，似乎在告訴她，這半個月她的擔心都是多餘的，他始終是他——從第一眼就見到的那個年輕男人，溫和俊朗，永遠會為她考慮。

夏繪溪抬起眸子，很快的看了蘇如昊一眼，他正微笑著沖自己點頭，於是落落大方的喊了一句：「好，大伯。」

杜子文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蘇如昊，眼神中又似乎別有深意，旋即和顏悅色的夏繪溪說：「小昊沒對你說起過？是啊，是我。前幾天還去你們南大了一趟，老校區真是不錯，下次小夏你再帶我逛逛。」

他已經不在那裡。她心底一陣慌亂，忽然手腕一緊，身子被人往一個方向拖過去，夏繪溪腳下踉蹌了一步，跟著那股力道，進了走廊。

直到車子出了南大，夏繪溪才驚覺：「這是去哪裡？」

她的嘴唇微微一動，說不出是為了什麼，說出這句話，彷彿是十分的困難：「你帶我去見你的大伯，我心裏是很高興。可是見了，就好像變得……很陌生……就好像我從來不認識你那樣。」

數秒之後，手機的鈴聲就從自己的包里傳出來，悶悶的像是有人隔了衣層在喃喃耳語。她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花壇後邊退了幾步，隱在了灌叢後邊。

這個疑問在她心裏盤旋很久，可是席間誰都沒有提起，她也就沒問。

語氣那樣坦然而自信，彷彿這個世界上只有彼此兩人而已。

其實就像是蘇如昊說的，一頓隨意的晚飯罷了，間或聊的是一些蘇如昊小時候的軼事和趣事。杜子文風度相當的好，又因為說起夏繪溪也是學心理的，忍不住笑著說：「那時候我弟弟——就是小昊的爸爸，無論如何逼著他去學商科，這個小子就是不聽話，非要學心理。全家輪著勸他，他就是聽不進去。現在想想，學心理也不錯，不然有些緣分，就這麼錯過了。」

「他那個人，太情緒化，通俗點說，就是喜怒無常。小夏，和他在一起，不論是諮詢還是別的，你都要小心。」

蘇如昊倚著車門，背朝著自己，微微揚起頭看著那扇打開的窗戶。

他旋即神色若常的將筷子放下，對杜子文說：「那個時侯我不懂事，什麼事都憑著自己的興趣來，現在想想，還是應該聽長輩的話。」

夏繪溪搖頭。

彭澤在不遠的地方招呼自己，夏繪溪快步走過去，發現老師的臉上隱隱有審視之意，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彭老師，你看見蘇如昊了么？」

「是他弄的。」蘇如昊的聲音十分平靜，這句話甚至不是一句問句，簡簡單單的說出來，只是在羅列這樣一個事實，「剛才他這麼做，也是為了給我看。」

「彭老師，你要走回去？」

蘇如昊靠回牆上，氣息瞬間遠離了她：「現在，你拿什麼理由來說服我，還要再和他接觸下去？」

「你為什麼不回我電話？我以為你出事了」她竭力掩飾起語氣中的不安，「那次在科學會堂，你急匆匆的就走了，也沒有聽我解釋。蘇如昊……不相信我？」

甚至還沒明白老師指的是什麼，夏繪溪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向來為自己所尊敬的老者，卻突如其來的問起這方面的問題，既讓自己覺得尷尬，又有些委屈。

他攏了她的肩膀：「他明天就要走了，走前想要見見你。」

他的目光中殊無笑意，又似是疲倦：「夏繪溪，我對和*圖*書你，已經耐心到了極點。該忍的，不該忍的，我想，我為了你，都做到了。你到底為什麼還不滿意？」

從小的習慣，她很少剩下飯菜，一直到吃完，才轉身回宿舍。

語氣輕飄飄的，就像是此刻他的影子，投在地上，青灰色調，迷茫茫的一片。

一路到了南大門口，老頭最後語重心長的說：「年輕人一定要想清楚自己的路要怎麼走，我今天看到你和他一起過來的，小蘇那裡……」

夏繪溪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本來準備好對他解釋的話，彷彿就失去了用武之地，奇怪的空虛感泛了起來，又彷彿兩人之間忽然間陌生起來，只是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掌心的手機倏然停下了震動，她的呼吸在這一刻屏住，仰起頭看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然而就此放手，夏繪溪又猶豫起來。

彭澤揮揮手，表示理解，又說：「我沒告訴過你吧？兩年前的那個實驗項目是怎麼流產的……對，就是我給你資料的那個，其實經費是CRIX贊助的。」

「以後……」夏繪溪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的側臉，淡淡的說，「以後你會一直提醒我的，是不是？」

夏繪溪點頭，心裏知道導師說得沒錯，每一次做完諮詢回來，心理上的疲憊確實是要好幾天才能調適回來。

輕描淡寫的一句，似乎忘了他們是為了什麼才冷戰的。

他隨意的看了眼後視鏡，慢慢的說：「帶你去見見我大伯。」

夏繪溪拿出了包里的化妝鏡照了照，這幾天休息得不好，狀態也一般，臉頰蒼白得近乎透明，早知道就該化個淡妝的……正有些緊張的時候，蘇如昊從她手裡輕巧的取走了那面鏡子：「我大伯是自己人，沒關係的。」

第一眼看到杜子文的時候，夏繪溪就覺得面熟，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蘇如昊，其實兩人的輪廓確實有些像。杜子文一頭銀髮，清癯，高大，風度翩翩的站起來和她握手：「夏小姐，很早之前就聽到小昊說起過你，幸會。」

目送那輛車載著老頭離開，夏繪溪的心情忽然低落沮喪的無以復加。

她下意識的去看看裴越澤，他的嘴角微彎起一絲笑，似在和旁人寒暄，可分明注意力中大半放在別處，目光若有若無的飄向不遠處注視著這裏的年輕男子。

她默默的去拉住他的手：「你去哪裡了？為什麼不接電話？」

身邊坐著的似乎是CRIX的職員，聊的正投機。

靜靜的等了數秒，規律的嘟嘟聲響起來。

夏繪溪倏然抬起頭，十分不解的看了裴越澤一眼，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在么多人面前起這個。目光一轉，又落在彭澤臉上，老頭的表情里似乎有些震驚，夏繪溪很快的想起之前在俄羅斯的時候，他就曾經嚴厲的質問過自己是不是有在外邊做私人諮詢，當時自己算是瞞了過去，現在倒好，當面拆穿。

「你看見那位杜先生沒有？年紀不小了，風度真是沒得說啊……」

她沒法否認。

他真的清瘦了些，臉頰微微陷下去，一雙眼睛飽含著明亮的笑意，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頭髮。

她又一次默不作聲，靜靜的將臉轉開了。

周圍立刻有人奉承：「哦，夏小姐么年輕，真是看不出啊。」

「談什麼？你說呢？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替裴越澤做諮詢的？」彭澤邊走邊說，「還有，上次在聖彼得堡的那個會，你問的那些問題，究竟是怎麼回事？」

接下去近半個月的時間，蘇如昊像是失蹤了一般，夏繪溪再也沒有找到過他。她甚至連續幾天去他家等了門口等著，可是樓下保安告訴她，蘇先生已經好幾天沒有回來了，這讓她愈發的擔心。直到進了辦公室聽到彭澤和幾個同事說話：「小蘇不在這幾天，他這部分的實驗反饋你們要跟緊……」

他從她的身側走過，帶起的微風卷在自己的和*圖*書臉上，夏繪溪想起昨天晚上，這個男人在自己的身後蹲下身子，小心的把高跟鞋的後跟拔|出|來，又握著自己的手，認真的安慰自己：「你是覺得我沒有誠意么？」

這段時間里，裴越澤也幾次打電話來，她卻遲遲沒有和他再訂下時間，最後一次索性就直說：「裴先生，這幾天我的狀態很不好，這樣會對諮詢的效果有影響，請你諒解。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建議你可以用積極聯想的方式紓解情緒。比如泥塑，或者畫畫，完成的作品可以留著，下次我們一起分析。」

夜風吹起他的衣角，而他的影子長長搖曳著拖在身後很遠的地方，年輕人的身姿巋然不動，有一種難以言語的孤寂。

「沒有，我自己來的。」

夏繪溪勉強笑笑，點了點頭。

他又問了幾句工作上的事，似乎猶豫了一瞬，才語重心長的說：「年輕人，個人問題作風問題上還是要注意啊！」

因為背著自己，夏繪溪只看見他低下了頭，似乎拿了什麼東西出來。

她一躊躇，蘇如昊也不催促，只是臉色一分分的暗沉下去，直到最後，淡淡說了一句：「算了」

夏繪溪看見他拿出手機，低頭看了一眼——他並沒有接起來，只是又靜靜的放回了口袋。

說到了這裏，彭澤也有些尷尬的頓了頓，搖頭說：「不早了，早點回去吧。」

「沒有，我沒有不滿意的。」她的手指蜷在那裡，語氣輕柔，「你一直對我很好。」

就這麼站著，她不動，他也不動，彷彿一切都靜止下來，只有草叢之間春蟲的悄鳴，悠長而低婉的傳進了耳中。

這種氣質叫人生出了親切的感覺，就像是自家的長輩，夏繪溪忽然就放鬆下來，微笑著和他握手：「杜先生你好。」

夏繪溪「哦」了一聲，等他走遠，才急急的去尋找蘇如昊的身影。

「這樣，你放心了么？」

夏繪溪在一旁欲言又止，想要問問清楚，可是又不好意思開口，幸好一旁有人替自己問了：「他什麼時候回來？」

彭澤瞪她一眼：「接我的車子在校門口。怎麼，陪一個老頭子走走就不樂意了？」

夏繪溪愣在那裡，下意識的就說：「那你上次為什麼……」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本來打算告訴你，如果你實在不喜歡，我也不打算再做下去了」

「我家的事，是有些複雜，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哪天有空，我再慢慢告訴你。至於我為什麼要學心理學，是真的因為興趣。」他唇角的笑意加深，「最幸運的，大概就是認識了你。」

她還沒有說話，蘇如昊已經主動的開口：「對不起，這半個月……我一直在外邊……」他似乎找不出合適的解釋，最後笑了笑，又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開車回校的路上，夏繪溪異常的沉默。她的身子半側著，看著窗外一閃而逝的景緻，只是覺得疲倦。

裴越澤的神色似乎一凜，微微的直起身子，頷首對彭澤說：「彭教授，安美葯業的杜先生過來了，您要不要一起過來……」

下午的時候剛剛讓他直面自己內心的問題，自己甚至有意讓他產生分裂症是十分容易治愈的假象。如今他處在有希望治愈、又有很大進步空間的時期，自己就這麼放手不管，到底是不是甘心呢？

夏繪溪心悅誠服的點點頭，又解釋說：「我當時也不是故意想要騙你，實在是當時你的表情和語氣太嚴厲，我就……」

彭澤對他點頭，走出幾步，又特地回來，對自己的學生說：「呆會兒宴會結束先別走，我有話和你談一談。」

走廊里只開著燈，並沒有人，十分的安靜，蘇如昊放開她的手腕，轉身靜靜的看著她，那個目光不知道為什麼，莫名的叫她心虛起來。

蘇如昊並沒有聽完，嘴角已經勾起笑意，眸色愈來愈亮，直到最後，淺淺的說：「https://m.hetubook.com.com我相信你。」

「不知道安美的那位這種場合過來是什麼意思，誰不知道如今兩家在很多地方都是王不見王，今天那位杜先生過來，看來裴先生也是沒有準備的……」

她將頭往後輕輕的一仰，掙開他的掌控，目光依舊沒有望向他，只是笑了笑：「我只是奇怪，你為什麼要一再對我道歉。上次的事，是我的錯。」

之前說話那個人又笑了笑，壓低了聲音說：「其實安美和CRIX之前也算是很有淵源了，當初裴先生接替他父親的時候，當時安美出了不少力幫忙……」

彭澤就站在老校長的塑像邊，一臉詫異的聽見裴越澤喊夏繪溪的名字，而後者，自己的學生，則僵了僵臉色，慢慢的走過去。

「當時裴越澤請我去替他妹妹做心理諮詢。那個小姑娘的缺口十分難打開，老實說，當時我也不知道從哪裡下手。正好那個項目在招志願者，我也是隨便說了說，又看她很有興趣的樣子，就鼓勵她參与進來。後來進行了一半不到，那個女孩子忽然就自殺了其實整件事和那個項目毫無關係，可是裴越澤不管那個項目前期投入有多大，二話不說就撤了經費。又重新投巨資，全用來開發研究治療抑鬱症的藥物。」

夏繪溪搖搖頭：「沒有。我忽然想起來，剛才在食堂吃過了，可能有些撐到了。」

回身進了大堂，夏繪溪繞著人群，想要悄悄的出門去找蘇如昊。大堂的正中一尊青銅塑像，塑得是南大的首任校長。那時的學者，中西交融，長馬褂，短髮蓄鬚，極有風範。她從雕像邊走過，耳中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只能停下腳步，心中尷尬不已，迎面向人群走去。

她在辦公室收拾好東西，出樓去食堂吃飯。因為還早，食堂里零零落落的幾個人，大廚們正將熱騰騰的飯菜擺在窗口後邊，夏繪溪隨便點了幾個，端了餐盤就往角落一坐。

她連忙說不敢，小心的覷了他一眼：「老師，你要找我談什麼？」

「等你」兩個字的音調拖得分外的輕而長，夏繪溪一時間有些怔忡，想起了以前常常對自己說起這兩個字的那個人，如今卻像徹底的在自己的生活里失去了蹤跡。手邊的台曆已經翻過了整整十七天，初春已至，南大的柳樹都已抽出了新綠的芽葉，而他們之間，卻驀然陷入嚴冬。

他吻著她的額角，輕輕的說：「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嘎的一聲急剎車，有學生匆匆的從林蔭道上跑過去，一邊好奇的打量這輛車子。

也有人看著她的臉，似乎想起什麼，低低一片嘈雜之聲。

安美集團的名字，夏繪溪自然也是聽過的，製藥業的巨頭，前幾年似乎出過什麼事，大傷了元氣之後，最近慢慢的又在恢復起來。

而他的神情彷彿是夜幕上幾粒疏淡的星子，遼遠而空曠。

他頓了頓，又說：「安美現在有很多業務會遷回這裏，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很多，小夏，我們下次再見，你再給我說說剛才你講的那個什麼自我減壓。」

就這麼木然的隨著他的腳步上了車，扣上安全帶，夏繪溪都覺得思維有些困難，又不時的看他一眼。他依然是十分專註的模樣，側臉英俊的出奇，彷彿淡然自若的將一切掌握在了手中。她隱隱覺得他有了些變化，可是卻又說不出來究竟是哪裡變了。

彭澤嘆了口氣：「小夏，其實我也不是不同意你幫人做心理輔導。可是諮詢這件事，你的專業並不是臨床，經驗又不足，我才一再的告訴你要謹慎。況且……一般人也就算了，裴越澤那個人，太複雜。你在剛開始替他諮詢的時候，就出現過心理補償這種問題，你有自信可以把握好後邊的進程？」

這幅情景如此詭異，夏繪溪站在其中，越來越無力，明快的思緒正在一點點的混濁。幸好片刻之後，大和_圖_書堂的前門口起了一陣騷動，有人匆匆忙忙的跑過來，對裴越澤說：「安美的杜先生來了，就在門口。」

杜子文哈哈大笑，拍了拍蘇如昊的肩膀：「不要這麼見外，就和小昊一樣，叫我大伯就可以了。」

這些事也是偶然間聽旁人說起過，夏繪溪沒放在心上，眼看人群慢慢的散了，彭澤打來了電話：「小夏我在會堂門口。」

夏繪溪眯起眼睛看著不遠的地方，有一個高個子的年輕人，她的心臟啪的一頓，差點脫口喊出蘇如昊的名字。隔了這麼遠，她看不清他的臉，而他一步步的向這個方向走來，似乎是在沉思，腳步也有些遲緩。

她遲疑著用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我真的有些害怕，就像你突然出現在我身邊，說不定哪天，就會突然走了……這樣，是不是有點傻？」

他領著她去了一個極安靜的餐廳，包廂在二樓，踏著原木地板走上去的時候，夏繪溪又看了一眼自己有些皺起的裙子，喃喃的低聲抱怨：「你怎麼不早說？」

在大廳轉了一圈，都沒有再看到他的身影。夏繪溪坐在一邊，撥了一個又一個的電話，他卻始終沒有接起來。又因為導師說要和自己談一談，她也不好隨便離開，只能像是遊魂一樣站在一邊，心亂如麻。

進了大廳，因為來賓很多都是自己的同事，夏繪溪刻意和裴越澤保持距離。轉頭又看到幾個師兄，索性走過去聊天，一低頭翻翻手機，依然沒有蘇如昊的消息。

她的心情忽然莫名的有些晦暗，又有些衝動，想要跑過去，悄悄從後邊的牽起他的手，問問他一晚上去哪裡。

一片混亂的時候，夏繪溪眼角的餘光看見蘇如昊白衣黑褲，雙手插了口袋，就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宿舍樓前的花壇向來無人打理，稀稀雜雜的長滿了各色藤蔓和植物，過了個冬日，竟然都有半人高了夏繪溪像往常一樣繞過去，然而走出半步，腳步卻忽然頓住。

只是尋常見面，卻像是失而復得。

他不慌不忙的看了她幾眼，笑了笑：「不用準備，我看這樣很好。」

他總是這樣體貼，把自己的心思猜透，然後用最妥帖的方式安慰自己。自己被裴越澤帶去三亞的時候，他毫無怨言的找過來，雖然發了些脾氣，可最後依然誠懇向自己道歉……和他相比，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過任性了一些？

可如果是失而復得，究竟這半個月的時間，是誰失去了誰？

他凝神看著她輕輕開闔的雙唇，覆著自己的雙手有些輕微的戰慄——大概在她心裏，是真的緊張和在意。

「你為什麼要學心理學，你大伯說的那些事……甚至他是安美的董事長，這些……你從來沒有對我說起過……我想起來，以前我問你，為什麼要回國內來讀博士，你也沒有回答我……蘇如昊，我只是忽然有點害怕，就好像，你隨時會離開我一樣……」

夏繪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可是在她吐出那個名字的時候，蘇如昊的眼中卻閃過一絲並不願意掩飾的愉悅。

她在他的懷裡慢慢的點頭，用只有他聽得見的聲音說：「以後不要再這樣嚇我，我真的以為你失蹤了，再也不會回來找我。」

按照夏繪溪的性格，她肯定是要問清楚的，可是還沒開口，那邊又有人把老頭喊走。她悶悶不樂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繞開人群，打算再給蘇如昊打個電話。

蘇如昊也沒再提，夾了菜給夏繪溪：「多吃點。」

他似是變了一個人，並沒有再強迫她，只是淡淡的說：「好，我可以等你。」

她不能說什麼，臉有些紅，往一旁側了側身子：「沒什麼。」

他平靜的開口：「那是為了什麼？從今天見到你開始，你就是這樣心不在焉。」

他點頭，語氣悠閑：「我不會介意。」

以前本科的時候wｗｗ•hｅtｕbook•ｃoｍ.com她曾經是里的助管，科學大堂的結構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出了右手走廊，有一塊空地露台，站著眺望可見整個南大的景緻，尤其是在夏天的時候，滿目全是法國梧桐的綠葉，蒼翠如玉。

蘇如昊一點點的把她的臉掰向自己，動作很輕柔，可是目光卻極凌厲，緩緩的說：「你到底怎麼了？」

「這次是我不好，不應該十幾天不和你聯繫。」他將車右拐，車前燈將深藍得近乎紫色的夜色打亮，又彷彿將那層薄霧驅開了，「以後不會這樣了。」

夏繪溪知道這次算是瞞不下去了，於是略去了裴越澤具體的情況，簡單的把事情講了講。

她想想，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裴越澤自如的向彭澤介紹：「這一段時間我一直在夏小姐這裏做心理諮詢，彭教授，名師出高徒……」

照例又是講話致辭，燈光由極明亮淺淺的變成暗黃，夏繪溪看到有人走上前台，周圍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下來，她心裏只覺得沉悶，悄悄的往右手走廊走去。

「你是說……裴越澤那邊的事，你不介意？」

她手忙腳亂的去拿手機，而那個人已經從容的踱著步，站到了自己面前，眉宇間微踅，又像是隱含著笑意：「為什麼不出聲？」

他忍不住笑出聲來，又搖了搖頭：「以後不要這樣，對胃不好。」

半月不見，即便只是看著他的背影，卻依然覺得他清瘦了許多，略帶猶豫的仰望姿態，愈發顯得身材修長。

夏繪溪覺得有些癢，可是又不敢躲開，只是站在那裡，看著他慢慢俯身過來，聲音輕柔：「怎麼搞的？」

她有一瞬間的動搖，忽然覺得蘇如昊說得很對，自己和裴越澤無親無故，而他如今的舉動，確實已經困擾到了自己的生活。是啊……該做的，不該做的，她都已經努力。脖子上那道傷痕是最好的證明。那麼，她還有必要因為這個人，和自己愛的人一再的起衝突么？

夏繪溪一怔，她還有什麼不滿意呢？自己不過因為他不提家庭而有些不快，他便立刻帶自己見了家中的長輩……他的一舉一動，確實像他自己說的，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是很傻。」他喃喃的說，又把她攏在自己懷裡，「我怎麼會忽然不見呢？剛才我大伯已經說了，安美很多的項目都會遷回來，你說我要離開去哪裡？」

「蘇如昊……」等到驚覺，口中吐出他的名字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夏繪溪抬頭，目光投向空空蕩蕩的走廊，自己的聲音正徒勞的折射回來。

彭澤沉吟一會兒，才答她：「你們沒有一起來？」

彭澤回頭找夏繪溪確證：「出國去看他父母了，半個月吧。是吧？小夏？」

她趕忙跑出去，老頭穿了件大衣，果然站著等她。

門衛檢查了一下蘇如昊車子上的南大車輛通行證，放他們進去。

她伸手去開車門，然而「咔噠」一聲，在她的動作之前，他已經將車門鎖上。

原本拉著她走向那部車子，蘇如昊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又低下頭，溫柔的替她將那縷長發撥到了耳後，慢慢的說：「我以後不會幹涉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好不好？」

一直到了最後告別的時候，夏繪溪才有些猶豫的對杜子文說：「我好像在雜誌上看過你，是不是安美……？」

他不答，目光愈發專註起來，手指輕輕一動，拂上她的頸側，極輕極輕的撫摸著。

原本還有很多話想要問他，猛然間聽到他這句話，夏繪溪睜大了眼睛，「啊」了一聲：「你怎麼不早說？我什麼都沒準備！」

不知是不是多喝了酒的緣故，夏繪溪的臉頰有些微紅，她笑盈盈的正要介面，忽然看見蘇如昊的表情有些異樣，似是想起了不愉快的經歷。

「是不是不舒服？」蘇如昊側頭看她一眼，又說，「你先睡一會兒，到了我叫醒你。」

杜子文嘆了口氣：「算了，都過去那麼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