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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夢醒時還在一起

作者: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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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4 霧逝人非

Chapter 24 霧逝人非

「隔了這麼多人,這麼多事,我想……我沒辦法再和你在一起了。不是因為裴璇的死……也不是因為別的事。
蘇如昊沒有再聽下去,似乎帶著不耐,他的眉峰便微微皺起來。
「安美以前是我父親和大伯一起在管理。我父親對我向來寬鬆,因為我對商科沒有興趣,所以在國外的時候,也由著我的想法,學了心理學。家族的事業,他們確實不擔心,因為我大伯也有孩子,也能繼承。
蘇如昊將頭埋在她肩胛的地方,聲音有些低弱,又帶了隱隱的祈求:「過去的事,忘了好不好?你知道的……我這麼愛你……」
「那份材料是你拿走的吧?事後我想了想,那天晚上,只有你在我的辦公室,也只有你可能接觸到。你不讓我看到,是不是因為裡邊也有相似的內容,所以怕我疑心?我在你家翻到那本詩集,又讀到那首詩,忽然就有些想明白了,你那個時侯,讀舒婷的詩歌……是在努力的接近她、拉近你們之間的距離吧?」
即便是努力仰望著星空,可是眼淚也是難以克制,一滴滴的落下來,又濺在他的手背上——
她不可遏止的開始發抖,很輕微,卻依然讓他感覺到了。
夏繪溪的反應卻總是心不在焉:「蘇如昊,我都這把年紀了,你別拿這個嚇我……留著力氣將來教訓你女兒比較好。」
「治療只持續了一段時間,他或許治好了,又或許還有隱患在,可是他匆忙的回國了,據說是因為CRIX有一項治療抑鬱症的藥物的開發計劃。
蘇如昊卻彷彿沒有注意到她的躲避,只是默然將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又替她緊了緊領口。
她是怎麼知道的,現在還有什麼關係呢?夏繪溪閉了眼睛,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了出來,深深的插|進了海灘的沙粒之中,一下又一下,彷彿這樣可以讓自己心中沉甸甸的壓力減輕上少許。
她腿上的肌膚光滑,又柔軟的不可思議,自己一邊替她按摩,也總是忍不住要教訓她:「知道日本女人的腿為什麼總是不直么?就是坐得不好,又老是跪著才長畸形了。」
驟然聽到這個名字,夏繪溪的手指微微蜷起來,掐進了自己的掌心,又慢慢的放開,平靜的說:「不是。我不想知道他的事……」
她動了動唇,微微揚起眉梢,最後卻依然欲言又止。
她只覺得自己彷彿是機器,為了掩蓋這樣的沉默和不安,毫無感情的開口說話。
他不答,只是走近她,拿起了那本書。
「一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他的妹妹,並不全是被他逼的得了抑鬱症自殺的。裴璇得抑鬱症,還有一半的原因,恐怕是因為你忽然在網上消失,最後一點點的激化,才自殺的。這兩年來,他被內疚和後悔折磨得分裂……你們兩個,這樣算起來,究竟是是誰欠了誰?」
其實小姑娘似乎更羡慕一旁有人舉著的那個五彩繽紛的棉花糖。
似是勾起了無限的回憶,他的手指不自禁的一遍遍摩挲著書本的頁腳,最後抬起眸子望著她,目光中滿是溫柔:「是不是女孩子都喜歡這樣的詩?」
夏繪溪的手輕微的一顫,看了對坐的裴越澤一眼。他持著那杯牛奶,彷彿沒有聽見那則新聞,表情亦是一動不動。
她只問了一個問題,或許還有藏在心裏沒有提出來的。可這些於他而言,都是心底最暗處的秘密——他本以為,自己可以瞞著她一輩子。只要她知道,自己是愛她的就好。
彷彿是風中即將石化的兩尊岩石,他們依偎著坐著,卻比任何的時候都要疏離。
他終究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忐忑不安,小心翼翼,聽得夏繪溪心口漸漸的發酸。
「蘇如昊,你知道么?如果可以,我也願意就這麼被你蒙在鼓裡,你什麼都不要告訴我……」她安靜的轉眸望向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滿是清澈,「可是如今我知道了,就只能抽絲剝繭,一點一點的問清楚。」
「至於你說的,裴越澤妹妹的自殺,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在你的辦公室里抽取了那份資料,也並不是為了遮掩什麼,我不知道你已經對這件事了解了那麼多……只是因為那個名字,我一時好奇罷了。那份案例,愈發證明了她妹妹的死,於他而言,是一個很大的創傷,我肯定這是他心理的弱點之一,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他不會在新葯開發上這麼急切,最後栽了這樣一個大跟斗。」
門口有輕微的響動聲,夏繪溪回頭,裴越澤閑閑的倚靠著門,眸色中有一分漫不經心,更多的卻是探究。
又或許,永不會來。
夏繪溪低低的驚呼一聲,悄然打斷了他:「是——那座……」
蘇如昊的聲音再一次傳來的時候,已經帶了不確定的懇求,隨著咸濕的風,鑽進她的耳中。
翻到的那一頁,他只掠到那首詩的名字:《會唱歌的鳶尾花》。
他的毫不反駁,倏然之間,彷彿將氣溫降到了冰點以下。夏繪溪表情中僅有的、淺淺的希望,也一點點的黯淡下去,她輕輕的苦笑了一聲,「這麼說,我沒有猜錯?」
「你回國,加入新葯的研發組,對於那個有問題的新葯,有沒有在數據上動手腳?」她的問題問得極為刻板,彷彿摳著一個又一個的字,又彷彿如果不這麼做,她便失去了開口的勇氣。
「小溪,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那個數據的反饋,是要很多人一起做的。我再想要CRIX垮下來,也不至於拿人命來開玩笑。」他頓了頓,又補充說,「我做的……或者說安美做的,不過是讓這件事更加的引人注目一些。說實話,安美能這麼快收購,和他們精心準備了這幾年來收復www•hetubook•com•com失地不無關係。新葯的事,是裴越澤的失誤。可是對於全局來說,這件事不過是導火線而已。如果你不信,可以去問他。」
在這樣的景象之中,蘇如昊的視線前所未有的明晰。
「蘇如昊,我以前做過一個夢。夢裡那個男人,總是藏在了迷霧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臉,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調查結果出來。其實那個藥物事故和安美的研發毫無關係,只是包裝外運的時候出了問題,也就是說,整件事都是虛驚一場。
海鷗的叫聲由遠及近,淺淺的掠過白色海浪,又盤旋著離去。
她笑,卻沒有把心底的想法告訴他。其實昨晚的時候,哪怕是一個陌生人邀請她結伴出去散心,自己衝動之下,大約也會答應的吧。
蘇如昊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裴越澤,終於還是決定離開。
躊躇了片刻,夏繪溪放下手中的碗筷,對阿姨說:「我吃飽了,謝謝你。」
「她最愛的詩歌,是那首《會唱歌的鳶尾花》,她在自述資料里說,她愛的男子,和她一樣,喜歡這首詩。她的初戀,應該是和所有年輕的女孩子一樣美好夢幻的吧?也只有那麼小的年紀,才會相信網上的甜言蜜語,才會天真到去相信一個陌生人……」
「我妹妹……她最愛的就是這首詩……」裴越澤輕輕的說,在她身邊坐下來,修長的手指合上書頁,「真巧。」
「我在等著你解釋,為什麼在俄羅斯,你要布置那樣一出鬧劇?」夏繪溪忽然苦笑起來,聲音卻出乎意料的平板,「還有很多很多事,我都等著你給我解釋。」
音樂聲響起來,木馬上下起伏旋轉,歡笑聲不絕於耳。
「裴家……和你,究竟有什麼樣的仇恨?你才會處心積慮的去這麼做?」說到後來,夏繪溪的心頭,只是淡淡的盤旋了這樣的一個疑問,於是順口問出來,他說或者不說,也無所謂了——彷彿結果已經陳列于面前,再去糾結所謂的原因,又豈不是本末倒置么?
這一句話讓她渾身一顫,不可抑止的抬頭望向窗外的海景。
許是這樣一卷溫暖而溫馨的畫面有些刺|激到自己,他的神色微冷的時候,卻看見她已經站了起來,只是手腕一把被蘇如昊攥住,他強硬的逼她站在原地,又扳過她的肩膀,聲音順著海風傳來,一字一句:「你要丟下我一個人么?」
他將她抱下來,又牽了她的說:「媛媛還想玩什麼?」
「我家在國內,有一座老宅子。在安美資金鏈最緊張、運轉最困難的時候,我父親迫不得已,這座傳了好幾代的老宅,也不得不賣了出去……後來才知道,買家也是他,裴越澤。」
裴越澤的眸色愈加的深稠濃澤,彷彿有一股力道在上下的翻攪,而他只是竭力維持著平靜的表層。
老天奪走你什麼東西,又補償你什麼東西……可是當它將原本的東西還給你的時候,那份補償又會這樣,漸漸的從身邊消失了。
就連這些,都是他預計好的。
蘇如昊的瞳孔在瞬間彷彿被強光一照,微微縮了一縮,而他的手指,亦無意識的抓緊了她的手掌,用力得不可思議,夏繪溪抿著唇忍住,才沒有驚呼出聲。
「安美那時一落千丈,幸而不是一無所有。我大伯一直在主持安美的整合一體化,很多投資和項目,投在了非製藥的行業。所以後來慢慢的調整元氣,就是憑了這一份根基。
「這件事啟發了我,我學心理,這本身就是極好的優勢。或許,還能將他的心理防線徹底的擊潰,這樣子的報復,可能更痛快淋漓一些。所以我密切的關注Edward對他的治療,慢慢的觀察他心理上的疏漏和弱點。
其實她的腿修長,筆直,漂亮得可以去拍絲|襪的廣告。他這麼說,無非就是嚇嚇她,讓她長點記性。
好比有人說的頓悟,這就是頓悟么?
「裴家和我家,也確實是早就相識的。裴越澤的父親去世,他開始管理CRIX的時候,出了資金問題,那個時侯,是我父親幫了他一把。或許是那時候的裴越澤,讓我父親想起了自己年輕創業的時候。我還記得,他當時對我說,裴家的那個年輕人很不簡單,年紀輕輕,要做到這樣很不容易。
許是直到此刻,蘇如昊才發現裴越澤站在不遠的地方,靜靜的看著他們分開的這一幕。蘇如昊忽然覺得有些麻木,旁人在或不在,彷彿忽然失去了存在感。
微捲起輕柔的一陣氣息,拂在夏繪溪的身上,她一怔之間,就反應過來。
蘇如昊的手握拳,又鬆開,因為咬緊了牙,兩頰的肌肉漸漸的繃緊,又因為難以對這句話做出回應,神色愈發顯得怔然。
夏繪溪被他抓得有些站立不穩,她看著他英俊的臉上表情逐漸的扭曲,忽然一種難以言語的情緒瀰漫開,彷彿是將手伸進炭火中,又彷彿是一縷縷的被剜下肉來——他此刻有多麼痛苦、多麼難以接受,難道自己不是感同身受的么?
「恨你入骨?還不至於。」蘇如昊的聲音輕描淡寫,「要不然,那時候你單身追到俄羅斯,隨便一個小事故,你就回不了國內。」
耳邊的海浪拍岸聲愈來愈響,掩去了身邊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蘇如昊修眉微微一踅,卻沒有再開口解釋什麼。
他似乎感應到她的注視,微微側過頭,笑了笑,聲音有些暗啞:「你以前告訴過我,很害怕我會突然失蹤。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比你更害怕。害怕……有一天醒過來,你突然不在我身邊了。」
夏繪溪微微搖了搖頭,緊緊的遏住心底泛起的、無可控制的涼意,和-圖-書良久,才問:「為什麼是我?」
他並沒有看著她,最後回她:「沒什麼……在想你為什麼願意和我一道出來?」
而自己一臉嚴肅:「將來我們的女兒,絕對不能讓她學你這個壞毛病。」
蘇如昊一仰頭的時候,看見碧空上一架飛機掠過。
他終是不願再想起這個,只是不辨方向,直直的往前走。彷彿那裡的盡頭,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夏繪溪的笑近乎蒼白而透明,清粼粼的彷彿一串水滴落下,旋即失去了蹤影。
「直到兩年前,裴越澤忽然求助我當時的碩士生導師,似乎得了嚴重的心理疾病。我當時十分好奇,想盡辦法去拿他的資料,雖然最後收集得一直不多,可是也大致明白了。他的妹妹自殺,而他開始有人格分裂癥狀。
霧氣漸生,彷彿是一場輕雪,慢慢的將這個世界籠罩起來。
彼時她的容顏清麗若水,笑容亦是甜蜜而暖意繾綣的,答應自己:「嗯,當然。」
三個月後,鳳凰谷歡樂園。
他依然用那種目光端詳她,嘴角的笑愈發僵硬:「那你……」
「接近你,是因為最開始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裴越澤對你有些特別的關注。雖然那時候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可是無疑,我想,他對你,還會有進一步的動作。後來,他果然是要你當他的心理諮詢師。我要了解到他的心理狀態,就必須和你熟悉。」他淡淡的說完,看了一眼她的臉色,「就是這樣。」
「當時我在醫院里陪著他,心裏真是悔恨。他雖然抱怨我不繼承家裡的事業,可實際上,從來不會真的限制我去做自己喜歡的事。那時候我想,如果我一直聽他的建議,讀的是商科,如果一開始就幫他的忙,有人在旁邊幫著他,會不會好一些?至少在出了這樣大的危機的時候,壓力不至於全在他一個老人身上。
蘇如昊的雙唇只是輕微的動了動,隨即卻喑啞在那裡,再也說不出話來。
竭盡全力,卻依然無法挽回。
那麼熟悉,那麼溫淡,只能是他,不會是別人。
「你來這裏,就是為了找我說這些?別的呢?我以為你已經想好了,才來找我解釋。」她的聲音清脆,彷彿冰凌雪塊的輕輕撞擊,叫他遍體生寒。
「好,我都說給你聽。」蘇如昊直起身子,剛才一閃而逝的軟弱,在瞬間消失不見了,他抿著唇,望向無邊無際的海,「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手上沾滿了泥沙,可是夏繪溪不管不顧,似乎不敢面對這樣的情景,依然將臉埋在了掌心。
正是明暗交接的時候,白天,黑夜,交融在這短短的片刻時間里,像是墨跡慢慢的沾染上雪白的素絹,順著紋理一點點的洇暈開,最後的漸變色潤澤而疏淡。
僅僅一日不見,他卻真的瘦了許多,臉頰微微的凹陷下去,眼中也全是紅色血絲。
傍晚的時候,一個人坐在沙灘上看退潮,聽到身後嘎吱嘎吱有人踩著沙粒而來,她以為是裴越澤,並不回頭,只是笑著說:「這個時侯的景色最漂亮。」
她的額角突的一跳,緩緩的閉上眼睛。如果說一定要追溯起自己是什麼時候才對他產生感情的,似乎就是在聖彼得堡。他從那幾個人手中把自己救出來,他掩著腳步,跟在自己的身後,又將自己抵在牆上……那樣無聲的曖昧……
裴越澤眸色輕微的一閃,似乎略有所思,卻沒說什麼,依然立在原處不動。
「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你……還能不能再原諒我?」
「那時我一直琢磨著從哪裡入手去接近裴越澤。他有個妹妹,我想,最好的方法,應該是從他的親人開始……就像他對安美、對我父親做過的那樣。所以我設法在網上接近他的妹妹,又慢慢的了解她。
「直到後來,安美的消炎藥物研發上市后,忽然出了藥品污染的巨大丑聞。當時波及的範圍極廣,藥品回收、重檢、接受調查,那時候股價一落千丈,公關信譽度也降到了最低。我父親因為處理這件事,彷彿老了數十歲。
「我知道那是和國內的南大研究所合作的,所以在碩士畢業后,聯繫了彭教授,也回國了。」
他一怔之間,想起那時自己微笑著問她:「你會去的吧?」
「呵,你是不是忘了一點?那時候,我在給心理援助找資金來源的時候,那些拒絕我的電話一個接一個,逼得我最後答應裴越澤的要求。」她的聲音也是異樣的平靜,彷彿說起的只是旁人的事,「我問過裴越澤,他說他不清楚。他那個人,雖然冷漠了些,又常常威脅我,可是倒不會騙我。而且,我查了一下,那些公司,大多是和安美有業務上往來,是不是?」
每一條信息從腦海中流過,她都無比艱難的花費了大量的精力去消化、去理解。
裴越澤看著她的神態,臉頰微紅,側臉柔美,忽然嘆了口氣,起身要離開。
「我不想聽這些……你以為,現在我還敢像以前那樣信任你么?」
小姑娘蹦跳著,卻答非所問:「大哥哥,上次的那個姐姐呢?她為什麼沒有一起來?」
這麼空曠的海灘,這麼寂寥的大海,總該有人說些什麼吧?
她穿了件棉白的裙子,及膝,膝蓋一下的小腿裸在空氣之中,纖細卻不失圓潤。上身簡單的披了件淺橙色的針織毛衣,因為縮起了身體,更顯得肩胛單薄。
「我想,我們之間已經連彼此的信任都失去了,在一起還有意義么?」
整個房間都有著安寧靜謐的氣息,桌邊的花瓶中散亂的插了幾支並不精緻、甚至不知名的小花,而她的手邊,攤著一本書,翻開數頁,紙張在清風中輕柔的起伏,彷彿是素色的蝴蝶hetubook.com.com上下翩躚。
漫步離開的男子,忽然想起她說——「夢裡那個人,一直是你」。
突如其來的在這裏見到了蘇如昊,他的眼神中滑過一絲異樣和瞭然,然而目光移到了旁邊那個婉約的身影上——她依偎著蘇如昊坐在那裡,那件紅色的針織毛衣,是這樣的黑黯之中,唯一烈烈而溫暖的色澤。
「安美和CRIX的事,我不願意去管,也和我無關。我只是想知道,蘇如昊……你把那段錄像上傳的時候,安排那些新聞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想過彭老師?」她的手臂從他的外套間探出來,又輕輕的按在了他的的手背上,彼此一樣的冰涼,「那個來賓因為藥物反應去世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說是我逼死了她,而現在,彭老師又提早退休……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
「你信不信?那天和安美簽下協議的時候,我心裏是真的輕鬆了許多。彷彿是一個攤子背得太久了,終於可以停下來鬆口氣。」裴越澤似乎並不理會他在不在聆聽,自顧自的說下去,「幾年前杜伯伯的事,我也十分的抱歉。那個時侯,CRIX剛剛站穩腳跟,那麼好的機會,我不能錯過。否則,為魚肉的,就是我。」
「對不起……」夏繪溪的喃喃的重複了一遍,「你對我說對不起……可是死掉的人呢?又該怎麼聽到這三個字?」
此時的南方,晝夜的溫差還是顯著的。夏繪溪的聲音,彷彿這室外的溫度,正一點點的冷卻下去。
她能理解他失去父親的痛苦,也理解他數年來的隱忍和痛苦……可她沒法理解的是,為了這一份執念和復讎,卻讓這麼多人陷在痛苦之中。
如同窺見了她的心浮氣躁,裴越澤的手指輕輕的在桌面上敲擊,目光卻是柔和的:「你……又有幾分了解到了自己的內心呢?」
他將小姑娘送上電動木馬的馬背,又微微倚靠著一旁的欄杆,在項目開始前,衝著略微緊張的小女孩輕輕笑了笑,似是在鼓勵她不要害怕。
夏繪溪嘴角邊浮現淡淡的苦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閉了閉眼睛,額角的青筋若隱若現,語氣中有著輕微的敷衍:「是啊,真巧。」
「我來這裏,只是因為自己想要來。」她以不容置喙的語氣打斷他,只是嘴角的笑容卻依稀有著刻意的掩飾和不自然。
剛才還披在她肩頭的那件外套,此刻掉落在沙灘上,毫無生氣。蘇如昊俯下身,拾起來,動作輕柔。

讓他迷惘,卻又讓他清醒。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發誓,安美落在裴越澤手中的那些東西,我遲早要全部要回來。不是因為那些股份值多少錢,只是為了我父親爭一口氣。
「那時候布置下的種種,確實為了接近你。」蘇如昊的聲音有些輕,「我對你的心機,僅此而已。在那之後,那些預設過的一切,都沒有用上。」
裴越澤輕輕笑了笑,只是不答。
他們說話的時間,大概不到一個小時吧?可是于夏繪溪而言,卻不啻於過了漫長的數年。一字一句,都是自己提起了無數的勇氣,才能開口去詢問的。
她在漫天陽光中,沖他輕輕一笑:「來找我聊天么?」
他有些怔忡的想要抬手,揩去她的眼淚,可只是在鬆開手的剎那,夏繪溪已經退開了一步,仰著臉看著他,慢慢的說:
「只是單純的看待這份感情,如果我們繼續在一起,我會忍不住去揣測,假如你一直到最後都沒有對我產生感覺,我的下場……會不會和裴璇一樣?我想,我是真的再也沒有辦法信任你。」
蘇如昊微微苦笑了一下,修長的手指撫著眉心,視線遙遙的投向遠方。
蘇如昊的身子微微一動,一動不動的盯著她柔和如百合花瓣的雙唇。
無端端的想起了這些,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瑣事。他看著她的背影越來越遠,幾乎已經從視線中消失,又記起很久之前,她在自己的懷裡,聲音楚楚:「你不覺的害怕么?看起來,每個人都逃不開命運……」
甜蜜、酸澀、甚至痛苦,翻滾而來,涌至舌尖。這讓他無措,指尖亦無力的垂下。
這一次,卻角色互換,夏繪溪垂著睫,彷彿並沒有聽見他這句話。
「小溪,你以前問我,為什麼學心理學,為什麼不進安美,我那時候說,全是因為自己的興趣,其實並不是在騙你。」蘇如昊聽她說了這麼久,終於安靜的開口,聲音悠淡而平和,彷彿他們之間並不是在爭執,亦不是在對峙,而他只是說一個故事給她聽。
他慢慢的在心底,又對自己重複了一遍:她不來了。
她抬起了眼眸,靜靜的望向身邊坐著的男子:「我都忘了,你向來都很擅長怎麼抓住一個人的心。況且,她又是裴越澤的妹妹,你沒有理由不去刻意接近她。或許,這個身份,比起接近我,更充分一些……是不是?」
以往她對他說話的時候,總是無限的篤定和鎮靜,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耐心而溫柔。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微笑起來:「坐完木馬我們就去買東西吃,好不好?」
「現在說起原諒和不原諒,還有什麼意義?」她淺淺的笑了笑,伸手將一絲飛揚的亂髮夾在耳後,「就像你恨裴越澤,他害死你的父親,可是他要是知道了真相,會不會恨你呢?」
「最近深受製藥門困擾的CRIX集團于昨天發布了一則簡短的公告,承認集團名下的製藥子公司將被安美集團收購……」
夏繪溪沒有閃避,白皙的手指抓緊了衣襟的地方,依然一言不發。
蘇如昊默然很久,微微笑了笑:「真巧。」
他承認:「那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本來是不會炒作起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可是沒有辦法,只能從這裏開始,才能最後引到藥物事故上去。至於彭老師……我也很抱歉。」
阿姨在遠處向他們招手,招呼他們去吃早飯。
蘇如昊輕輕笑了笑:「是,就是你去給裴越澤做心理諮詢時,他住的那個宅子。我父親以前一直說,過兩年他退休了,就要搬回那裡去住。可是,直到他去世,這個心愿,也沒有達成。
心灰意懶的時候,似乎就是想站著不動。這麼近,可他已經沒有勇氣再去靠近了。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身體輕微的動了動,那件一直披在肩頭的外套,就滑落在了沙灘上。
「俄羅斯的那一幕,是我安排的。」他轉過臉,聲音中沒有一絲波瀾,平板而枯澀,「你應該知道的,異國他鄉是建立彼此信任最好的機會。」
甚至現在的一切,只是所有自己揣測的想法中的一部分而已,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有沒有最後的果斷,可以將心底的疑問全部的拋出來。
她沒去拿起來,他亦沒有任何動靜。
「裴越澤……」她忽然喊住了他,有些慌張,又有幾分突兀,「你妹妹,究竟是為了什麼自殺?」
半晌之後,直到確認了自己已經控制了情緒,蘇如昊才極緩的開口:「哪個女孩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俊美的側臉有片刻的失神和黯然,裴越澤最後開口的時候,又似有無限的悔意,又清晰如同此刻他的表情:「是我,逼她太緊了吧?」
他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周遭的顏色從靛青,墨蘭,直至沉沉的黑暗,再也看不清任何色澤。其實側身的時候,那幢海邊的屋子依然燈光亮堂,彷彿是暗夜中的一支燭火,讓人覺得溫暖。
修長而英俊的男人牽著小女孩的手,排在長長的隊伍之中,又俯下身,笑意溫柔:「媛媛,要不要吃冰淇淋?」
「那個小姑娘……其實沒什麼好說的……是很天真,被裴越澤保護的很好。在我看來,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所以慢慢的,我也沒有再和她聯繫下去。
彷彿將所有壓抑的情緒點燃了那雙漂亮的眼睛,他的目光在即刻間,灼亮了起來:「這些,都是實話,我不會再騙你,永遠都不會。」
裴越澤並沒有說錯,上次自己被強行帶到了這裏,于蘇如昊來說毫無線索,他依然在第二天就找了過來。更何況這一次,自己用過他的信用卡,也用自己的身份證登機,他不會不知道自己去了哪裡。
裴越澤從別墅中出來,踏到海灘上的時候,腳步猛然頓住。
她慢慢的轉過身,腳步輕緩,走向不遠處那幢別墅。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只在此處頓了頓,自嘲的笑了笑,最後又說:「接下去的事,我想你都知道了。我的確是不懷好意而來。」
她不再看裴越澤,轉身上樓,每往上踏一步,心境就改變一分,裴越澤的種種,蘇如昊的種種,只在那一刻,恍然大悟了。
起居室的電視開著,晨間新聞的女主持精神氣爽:「下面是一組財經新聞……」
海浪靜靜的在不遠處拍上來,不深不淺的褪下去,一來一回之間,就是一個輪迴。
「裴璇她參加過當時南大的一個心理實驗項目,實驗之前,每個被試都要有一份自述材料。我只是恰好看到了。她寫得很隱秘,很難讀懂,可是那些意象……我全都清楚……虛無縹緲的網戀,還有裴越澤對她的感情,我想其中的每一項,都足以讓那個小姑娘患上抑鬱症。」
空曠而飄渺壯麗的景色,天地間那麼大,可是原來,能藏起心的地方,永遠只有那麼一點而已。
「那件事後,CRIX和安美有了好幾項合作,彼此都很有誠意,所以關係也越來越好。
他的眼神倏然恢復了清銳,含笑望著她,慢慢的說:「你來這裏,是為了躲避蘇如昊吧?還有……你不好奇,他和我之間的關係么?」
迎著海邊初生的朝陽,她給彭老師打電話請假,又向教學秘書請假,最後合上電話,側頭問裴越澤:「你在想什麼?」
「你不必對我說這些。」他冷冷的打斷裴越澤的話,「CRIX現在也有資金問題吧?你不妨出個價,那套宅子,我勢在必得。」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又微抿著唇,眼神中有著難以掩飾的黯然:「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忽然記得,他們曾經依偎著一起看電視,恰好王菲的那首《木馬》MV開始播放,她靠在自己的懷裡,語氣幽幽:「每個女孩子都希望和心愛的人一起坐一次木馬的吧?不論轉到那裡,不論位置怎麼變化,可是最愛的人總在自己牽手能夠到的地方。」
「事件平息下來的時候,收購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我父親的心血,就這麼落在裴越澤的手裡。他又氣又急,腦溢血,很快就走了。
而他終於開口:「這些……你怎麼知道的?」
「結婚的事,如果你還沒做好準備,我可以再等。」他忍不住去攏住她的肩膀,聲音越發的溫柔,「我不會逼你,好不好?」
「你覺得巧么?可我不覺得。就算沒有這件事,安美和CRIX的併購這麼如火如荼的進行著,你覺得這麼多人都是傻子?都會看不出來?」她輕輕的開口,「更何況,還有那麼多事……我早就該看出來的。」
她微笑,更緊的抱住了雙膝:「你繼續。」
因為熱,身上略有些汗濕的潮意,她坐在沙灘上那塊石頭上,有些茫然的想:這算不算自己這小半輩子以來,做的最不靠譜的一件事呢?
他俯身,將小女孩抱起來,淡淡的說:「姐姐有事,她不來了。」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宿命么?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我不是在說www.hetubook.com.com新葯的事……那件事,我相信你,你不會拿著人命來開玩笑。」她輕輕咳嗽了一聲,彷彿空氣忽然稀薄起來,而她呼吸有些困難,不得不停了很久,「我是在說,被你拿走的那張資料,編號十七的那個案例……《會唱歌的鳶尾花》……那個你網上認識的女孩子……」
有年輕的女孩子排在他們身後,目光艷羡,拉了同伴悄悄的說話:「哇,你看你看,這麼年輕的爸爸啊,還這麼疼女兒……好萌啊!」
「原來你是杜伯伯的兒子,所以我總覺得你面熟。」 裴越澤的腳步輕微的一移,攔在他的身側,聲音很輕,卻封住了他的去路,「你……恨我入骨吧?」
他的身影愈發的僵直:「是。是我。」
那些仇恨之心,那些爭鬥之心,竟在瞬間黯淡下來,彷彿什麼都不重要了。在失去了一些東西后,總有另一些東西,便顯得真的不重要了。
「其實,是因為前一天在去聖血教堂的時候,那支錄音筆一直不小心開著的緣故。它錄下了你和那幾個人的對話。回國之後,那些錄音片段都被我整理進了文檔,那天無意間讓別人聽見了。」她緩緩的解釋,「我不懂俄語,不代表別人也不懂。」
每一個人,究竟是迷失在了霧氣中?還是迷失在了過往中?
「你記得么?那次在俄羅斯的時候,那天Zac教授的會場,我說我的錄音筆沒電了。」
夏繪溪咬著唇,似乎在微笑,可是神色間,卻又有著讓人不安的鎮定。
她的背影纖細,卻又很倔強,一腳深一腳淺,他難以遏制的想,或許又是因為坐久了,她的腿有些麻痹吧……她坐姿不好,又不愛站起來活動,以前每次腳被壓麻了,總是第一時間喊自己替她按摩。
當夏繪溪又一次在這片海灘上漫步的時候,金色和藍色,十分的煦和。她微微仰著頭,望向碧空和雲絲,記得有一位畫家說過,天空的色澤,是永遠無法用顏料調出來的。此刻,或許該換一種說法,即便窮盡了人類的語言,都無法描述出那種湛藍色的心曠神怡。
他確實在最開始的時候想過要利用夏繪溪,然而卻漸漸的陷進情感的泥淖,越來越難以自拔。彷彿這是一種傲氣,又彷彿是倔強。好幾次,自己明明可以從她那裡得到裴越澤的消息,可是出口詢問的剎那,卻又生生忍住了。
她靜靜等了一會兒,似乎在等他記起那一幕場景。
「……可是我心裏是知道的,那個人是你。從我愛上你開始,我一直在做這個夢。其實我很怕夢醒的時候,等我看清了你的表情,會發現你不是在對我笑……我也從來不敢去分析這個夢,因為我一直在害怕……就像今天這樣,不被逼到絕境,我想你是不會告訴這些的。
那個同伴低聲笑了起來:「是啊,而且很帥。」
蘇如昊的呼吸忽的有些沉重,似是找不到反駁的理由,終於慢慢放開她的手,沉默的像是暗色中一尊雕像。
那人在她身邊坐下,依然沉默。
「你的感冒還沒好……」蘇如昊躊躇了一會兒,目光從她的側臉移開,和她一樣,望向遙遠的、正在變暗的天際,「不要著涼。」
海風颳得人臉頰漸漸的疼痛起來,夏繪溪昏昏沉沉的聽他講完所有的一切,只是沉默。她初識他的時候,總是不自禁的對他產生親近的感情,又或者總是暗暗的羡慕他,忍不住會因為自己心底那些陰暗而晦澀的往事而黯然自卑,而他的言行舉止,每每像是陽光,一次又一次柔和的撫慰自己……原來,那些也不過是表象罷了。
最後當她抬起頭的時候,目光已經不再閃爍,而聲音亦鎮定如常。
肩膀上一陣又一陣的疼痛,她看著她眸子里近乎狂亂的神色,眼角微微一酸,最後極輕的開口說:「你到現在還不明白么?不是我丟下你,是你丟下了我。」
……
那些話語,有的沒的,一句兩句,陸陸續續的傳進了蘇如昊的耳中,他只是輕微的折了折眉,又俯下身給小姑娘擦了擦汗,彷彿沒有聽到。
她深呼吸了一口,終於願意回頭看他一眼。
夏繪溪覺得自己的身體忽然如同被海風凍住,又因為緊張,微微的蜷得緊了一些,只是眼睛始終望向前方,不敢偏側哪怕一絲一毫。
他無聲的嘆口氣,轉身,音樂聲漸止,身後的木馬正緩緩的停下來。媛媛玩得極開心,小臉蛋紅紅的,正使勁的對自己招手。
黯淡的光線中,唯有夏繪溪的雙眸熠熠閃著光亮,彷彿是狂風怒浪中不滅的明燈,遙遙的前方閃爍,執著如一。
真相和想象的一樣殘酷而詭譎,她有些悵然的看著身邊男子英俊而疏朗的側臉,明明五官熟悉得令自己刻骨銘心,可是為什麼她卻覺得他越來越陌生?
「呵……這才是你想要隱瞞起的秘密么?」夏繪溪淡淡的開口,側影在黑夜之中,分外的單薄,「裴璇,裴越澤同父異母的妹妹,你真的不知道么?」
他輕輕的反手一覆,扣住她的手指,低低的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對不起。」
深藍的天空中,難得的萬里無雲,彷彿是有人潑了一汪碧海在天空的幕布之中:那架飛機從視線的最左邊一直掠到最右邊,彷彿是素筆勾勒,直到消失……
「還有,蘇如昊肯定能找到這裏。你……想清楚了。」
走過裴越澤身邊的時候,她駐足,看了他一眼。
「偏偏調查結果出來之前,公司又遭到惡意收購,CRIX的策略很巧妙。裴越澤利用了前幾次和安美的合作,進而熟識了當時安美的幾個股東,恰好當時安美的醜聞又是最嚴重的時刻,整個公司看起來前景黯淡。大多數人都選擇了將手中的股份高價拋售給CR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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