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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什麼事，他不用猜就知道。

回頭一看，杜微言早就沒有跟在他們後邊了，易子容腳步一滯，就沒聽清楚杜如斐在對自己說什麼。

他輕輕將竹簾放下，放輕腳步走到她身側，默不作聲俯身看著。

他走到她身邊，克制住想揉揉她臉頰的衝動，星眸微垂，帶了笑意說：「晚上沒睡好么？」

無人打擾，只有他和她，不知塵世紛繁過去多久。

對著杜微言，易子容的聲音倏然溫和下來：「醒了？」

杜微言有些不自然的避開他眼光，「嗯」了一聲。

隔了不遠，他聽見她略顯拘謹的聲音，因為刻意的降低了聲音，那些話語有些破碎的傳到自己耳中。

他不置可否，只是摸了摸她的頭髮：「我陪你回去。」

杜微言回頭的瞬間，耳邊的髮絲不經意間落下來，襯得下頜的線條無比的柔軟溫和。這麼簡單的場景，卻讓他有衝動想要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這個宅子真大，不知道除了他之外，還住著什麼人？杜微言又往右邊的廂房走過去。挑開竹簾，才發現裡邊空落落的，只擺了一隻竹塌，就在擱在窗下，淡金的光線落進來，將小榻洇得像檀木般的古樸。

易子容半閉著眼睛，偶爾會聽到窗外碧葉翻動的聲響，便睜開眼看看她。她的姿勢沒有動過，睫毛的末梢在光線下泛著捲起金色的弧度，呼吸則柔柔的掃在自己的指間。

宛如一場靜謐無聲的歲月。

這一天回到賓館已經不早了，杜微言聽到爸爸同意借住在易家的老宅，略略有些驚訝。她知道父親從來都是一個極有分寸的人，也很少願意麻煩別人。這次他不拒絕易子容的提議——實在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了。

她站在陽光下，離得不遠，清楚得可以看到臉頰上還有一道道被壓出來的竹編印子，神情有些慵懶，又有些迷糊，像是在這一刻不知道身處何處。

「沒發瘋。杜微言，你不去的話，我也想去看看江總。」他的語氣很尋常，就像在說起看望一個他們共同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朋友，「就當把這件事了結吧。」

他笑：「幹嗎不抬頭看著我？他們說這件事怎麼解決？」

「我是說，你去找微言吧。我一個人在這裏轉轉就行了。」杜如斐看著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輕輕咳嗽了一聲，「這個屋子很有趣。」

她躺在竹塌上，側著身向著窗外，呼吸和緩輕微……是睡著了么？

她並沒有，相反，向著掌心溫熱的地方靠了靠，依然睡得很愜意。

她竭力的平靜著呼吸。這一次，除了憤怒之外，連她自己都意識到一種很奇怪的情緒，彷彿是失落，又像是遺憾彼此之間的關係在他提出這樣一個要求之後，又隱隱的回到了之前的狀態。

一室靜默。

醫院……杜微言愣了愣，旋即毫不掩飾的踅眉看他一眼，語氣微涼：「易子容，你是在試探我么？」

易子容在頭一進院落的右廂房找到了杜微言。掀開竹簾的剎那，細細碎碎的光影彷彿從編織得密實的簾中漏了進去，順著一股清風落滿了整間小室。

杜微言跟在他們後面，踏進了天井。

電梯停停走走，到了9樓，叮的一聲停下了。

正猶豫著要不要把她叫起來的時候，手機震動起來，易子容的動作滯了滯，莫名的滑過一絲惋惜和不悅。彷彿有人往湖面扔了一塊石子，有漣漪盪出來，終於還是不復平靜。

杜如斐臉向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替她回應了一句：「丫頭也一起住幾天吧？」

她搖了搖頭，還沒說話，自己包里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晚上有時間么？」

易子容拉著她的手下了車，走進住院部，徑直按了9樓的電梯，一氣呵成。

易子容就站在她身邊，很容易就看到天尹市的區號，他依然不動聲色，俊美的臉上遊絲般的異樣滑過，旋即走開了幾步，方便她接電話。

「那你是去向他示威么？」杜微言拿手指揉了揉眉心，忽然覺得這個人又開始不可理喻起來，「你發什麼瘋？」

可是終究有些m.hetubook.com.com奇怪的。

他異常輕鬆的說：「我們去醫院看看。」

杜微言怔在那裡，他的說的話像是聽進去了，又像沒有。良久，只覺得車裡還在噴洒的暖氣烤得人指尖發癢發燥，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那時候……你等了我很久么？」

易子容和她的距離不過一步，低著頭看她，表情十分安靜：「不是。」

即便在不算寬大的竹榻上，杜微言依然蜷著身體，雙手疊放在胸前，不知是怕冷，或者還是缺乏安全感。

「嗯？」

易子容已經陪著杜如斐往後邊去了。杜微言只是覺得這個古宅幽深清雅，多了幾分喜歡，彎下腰看鵝卵石間隙中生出的几絲碧綠青草。

杜如斐站在門廳的地方望著小天井外那方碧藍的天空，有些費解的搖了搖頭。

「風火山牆，就是那個。兩側高出屋頂的牆面……」易子容解釋給她聽，又指了指給她看，「這裏的民居大多是木石結構，容易著火，所以靠得近的兩家之間都會有一堵高牆，萬一著火了就能阻隔火勢。」

他的眼角輕微的往上一勾，等她半轉過身子要離開，卻又低低的喊住她：「微言……」

易子容並不知道他所說的「有趣」指的是什麼，只是微微頷首說：「您隨便看吧。她大概是在前面，我去找找她。」

車子往醫院開去的路上，兩個人都很沉默，直到進了停車場，杜微言下車前，看了看他的側臉，遲疑著問：「為什麼？」

「你看這個風火山牆，典型的紅玉特色啊。曲線多變，又特別的高聳……」

這樣面對面的看著他，杜微言只覺得心臟正將血液快速的推向自己的每一個細胞和神經，她轉身就走。

因為博物館的原因，前一段時間，杜如斐看過很多紅玉的很多宅子。毫無例外的，大多「一宇之上，三雕駢美」，裝飾紋樣色彩精美，雕工精緻。和闐族的信仰有關，不論木石材質，梁枋、斗拱、隔扇、檐欄這些地方，總是雕刻著狗的裝飾。偶爾有些女兒牆上也有和神話相關的繪畫。

「和-圖-書我是……過兩天回單位么？……嗯，好……」

易子容隨口說了句「我一會打給你」，就掛了電話。

幾步之遙，杜微言掛了電話回望他，神色間也有些怔忡，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深呼吸了一口，有些孩子氣的說：「快點回來。」

易子容神色自若的勾起唇角，唇線抿得薄而鋒銳，可表情卻異常的溫柔，他走回她身邊，柔和的握住她的手腕，問：「單位打來的？」

她含糊的應了一聲：「你手機響了，我就醒了……」

「至於江律文，雖然我不喜歡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可是道理是一樣的。就算是拒絕，我想他也應該……」他皺眉，有些詞拙，「你們有句話怎麼說的？就算死也要什麼……」

此刻她比之前要冷靜的多，語氣也柔和下來，一隻手扶在車門上，定定的看著他，打定了主意如果他不說出原因，她就不會下車。

他陪著她走到了走廊中央，停下腳步：「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她先探身用手指撫了撫，光滑潔凈，沒有絲毫的塵灰，於是坐了下去。

易子容陪著她在大廳站一會兒：

他嗯了一聲。

所謂的光廳暗房。早上的光線溫和妥帖的落在這塊空地上。鵝卵石鋪就成簡約的幾何形圖案。明牆，漏窗，花圃上似乎都蕩漾著潤澤的水意。藉著陽光，正對著天井的廳堂里所有的擺設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中軸線兩側的廂房，卻大都隔著竹簾或是暗牆遮擋，面目幽隱。

他依然不忍將手抽開，小丫頭真的累了么？在這裏也能這樣歪過去。他覺得有些好笑，這樣的竹榻不覺得硌人么？這麼一想，又探手去摸了一把榻身——有些潤潤的涼意，這個時節，會不會還帶了幾分寒涼？

易子容偶爾會回來，這裏也雇了人每天來這裏打掃，他陪著杜如斐走到了第三進院落了，腳步聲在悠長的走廊里來回輕盪。杜如斐對所有的細節都觀察得異常仔細，這種感覺讓他覺得熟悉，又總是忍不住想起另一個人來。

易子容沒有說什麼，但是從唇邊微彎的ｈtｔps://ｍ.heｔｕboｏk•coｍ.cｏm弧度看得出來，他十分贊同這個意見。她自然也答應了。杜如斐一到酒店，就匆忙趕去還在籌備中的博物館了。

他的目光落在隔屏和斗拱上，素色的木料全不塗漆，只是慢慢的被時光渲染成了暗色。若是易子容祖上傳下來的，那麼只能說明這戶人家的家主質樸清澹，不愛奢華，所有的構建都是清清爽爽，不帶任何的裝飾。

「怎麼了？」

易子容微笑著問：「微言，你和叔叔一起來么？」

易子容的解釋顯然讓杜如斐非常滿意，他索性撇開了女兒，和他閑聊起來：「這屋子是幾進深的？」

他只是笑了笑，夜色中那張英俊的臉線條柔和下來：「沒有很久。因為很快我就決定要出來找你。」他頓了頓，「你不願意給我一個答案，那麼只能我自己來向你要了。」

「呃……你把什麼都打聽清楚了？」

越近正午，陽光愈發的洌艷，而他在這裏陪著她坐了一個多小時，像是細雨潤物，毫無知覺的，時間就過去了。

從窗欞間，看著光影從指尖漫過，山牆的斜影從院落的一處悄悄移到另一處，聽見檐間露水落到水缸中叮咚碎雨的聲響，真是一件恬淡美妙的事。

像是茶葉在澄清的熱水中一點點的舒展開，還帶著幽香，易子容嘴角不自覺的揚起淡淡的微笑，索性就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指尖輕輕往上，拂在她耳側的地方，替她撫順那一絲被風吹皺的亂髮。

「還不知道，大概回去再說吧。」杜微言低聲說，通往前廳的走廊彷彿悠長的時光隧道，而他的氣息就在自己身側，叫人覺得安心，於是語氣越發的懶散，「別的我不清楚。」

從一開始態度激烈的拒絕，再到昨天的婉拒，她情緒的變化，自己瞭若指掌。可正是因為這樣，他倒有些暗惱起來。倒像是自己將一切主動送到她面前，可她總是不要……他有些自嘲的想，當初做的那些事，真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前幾日還有些陰寒，可是這一季的春意已經迫不及待的席捲而來了。竹外桃花帶了輕柔的醉意https://www.hetubook.com.com，花瓣的淡粉色像是被春風洇暈開了，像是一雙巧手在她凝如脂玉的臉頰上拂出了水粉色澤。

這是座典型的沉澱了時光氣息的老宅。

鞋跟敲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板上，像是輕而快的鼓點。走出幾步之後，那連續不斷的聲音終於慢了下來，她有些懊惱的轉身，有些挫敗的重新面對他，緩緩的說：「我去。」

「我一個人？」杜微言有些吃驚。

「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這樣情況下，杜微言居然被他逗得忍不住苦笑起來，她該怎麼說，他才能相信自己早已經對江律文說得清清楚楚了呢？

這句話露骨而直接，她下意識的說出來，沒有給自己任何考慮的餘地。而事實上，此刻她腦海里想到的，是不久前的那一幕——他暴怒之下把自己拖到了醫院門口，就這樣把她丟在那裡，全然忘了其實一切始作俑者是他自己。那一次是在夜幕之中，依然能分辨出他眼中叫人驚懼的怒火，彷彿下一刻就會將她生吞活剝了一樣。隔了這些天，記憶猶新。

可這裏不是。

他放輕了動作走到室外，接起了電話。那邊不知說了什麼，易子容沉默了幾秒，還沒開口，就聽見身後竹簾嘩的一聲，他側頭，看見杜微言走了出來。

杜如斐盯著牆角如痴如醉的樣子讓杜微言覺得好奇起來。她順著爸爸的目光看過去，忍不住問：「爸爸，你在看什麼？」

他看著她這樣的睡姿很久，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的貼在她的側臉上。

杜微言動了動——或許只是輕輕皺了皺眉，易子容覺得自己心跳略略快了一拍，忽然害怕她會躲開。

易子容的手指輕輕在方向盤上敲擊，有些晦暗的光線落在手背上，修長的指節，光影晃動。

他慢慢的側過臉，聲音低沉，又帶了一絲幾不可聞的嘆息：「我不喜歡你這樣。總是悄無聲息的就走了。無論是拒絕，或者答應在一起，我都希望你能幹脆的說出來。就算是對他，我也希望你能做到。」

……

而更讓他在意的是：在她心裏，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變得順理成章和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