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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青收回視線嗯了聲，二人並肩沿街而行，六部衙門在一個方向，雖然臨近傍晚又熬了一夜但這邊衙門沒有人離開依舊忙亂。

「這件事太意外。」他道，「然而這又是意料中的事，從我們做這件事的第一天起大家都已經做好了今日這樣的準備。」

……

他們以另一種方式關切著事情的進展。

薛青笑了笑，看了一眼旁邊的椅子，走過去坐下來。

清晨的茶館里得到最新消息的人們在大聲的講述著，雖然很多人無畏無懼的跟去遊街，但到底還有很多人是膽怯的自保的，不去也是無可指責的。

這種時候還能保持這樣理智，陳盛點點頭，道：「但現在他們不能抓殿下你，而過了這個時機我們也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殿下放心。」

陳盛道：「房覽是我們的失誤，是王烈陽查到了我在黃沙道的事，認為我是要翻舊案，與秦潭公作對，所以賣個人情給秦潭公，藉著御史台查問的名義迷惑我們，實際上是把人交給了刑部宋元手裡。」

秦潭公道：「從這事後的反應看起來那些人知道我們盯上了青霞先生，但青霞先生並不知道。」

「……沒想到這次應驗到他先生身上……那少年一定糟心透了。」

詩詞是文人們感興趣的，對於百姓們來說還是男女之事更好玩，於是除了青霞先生的死，薛青與醉仙樓女妓春曉的苦難情事也傳開了，再加上郭家大小姐，以及某些人主動介紹還有柳家小姐，一男三女這就是一齣戲本，民眾樂道啊。

「……不，那要看哪個岳丈了，我們柳老太爺說了，到時候可以讓這春曉進門當小……」

巷子里低低的議論聲也不斷的傳進來，雜亂的腳步聲也徹夜未斷，很多人都上街了，但是她不敢。

日光已經大亮，青霞先生的小院里人頭攢動，響著低低的說話聲，但沒有絲毫的雜亂，反而帶著別樣的安靜。

「並沒有人退去。」

最前方的是一具棺槨，有十幾個人圍著抬著，多數是少年，他們臉上布滿了憔悴，雙眼通紅，此時的少年算不上好看，但街上的人們沒ｍ•hｅｔubｏｏｋ.ｃom.cｏｍ有移開視線，比他們鮮衣怒馬的時候看的更認真專註。

薛青喝了口茶，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楊靜昌道：「大人們當然要日子過下去。」

這個問題不用再問，街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伴著「來了，來了」的聲音，茶館里的人們都湧出來，晨光里街上一群人走過來，黑壓壓的人頭，白拉拉的腰帶，讓晨光黯然。

他這話說的認真鄭重，但也恰恰如此而顯得咄咄逼人。

「人死不能復生，青霞先生的事陛下也很悲傷。」

薛青和裴焉子沒有再說話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王烈陽這老狗真是不可信，讓我們去對付陳盛，現在他又瘋狗一般咬我們，可是漁翁得利了。」宋元叉腰罵道。

薛青握著茶杯嗯了聲，道：「這麼說，當年的事其實是明事。」

張蓮塘道：「在先生面前不要吵了。」又看薛青，「你要去哪裡？」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這說法有意思，陳盛道：「殿下節哀，你好好的，青霞先生泉下也就欣慰了。」

今日的晨光來的格外晚，當看到天邊不再是火光燃燒的炙亮而是通透的澄亮時，院子里的蟬衣稍微鬆口氣。

「我出去一下。」薛青道。

告慰青霞先生當然不是用會試，陳盛微怔，但旋即又明白，是的，對於世人來說薛青考個好成績的確是對自己先生的告慰。

「當時是什麼時？青霞先生死之前還是死之後？」宋元問道。

直到這群人走過去了，街上兩邊的人們才敢出口氣。

「叫康岱來。」他揚聲對外說道。

「要安葬青霞先生了嗎？」

「跟黑甲衛在醉仙樓打架受了些傷，都是小傷無須在意，她在最前邊，抬的正面正中，一晚上左右後換過幾次人手，她一直沒放手。」

蟬衣眼淚湧出，抬手胡亂的擦拭，道：「他呢？他怎麼樣？」

「還好，還好。」陳盛道，「殿下機敏。」

「還有那個齊修也被抓了，不是交給刑部，這次青霞先生的案子由大理寺和御史台查辦，而且刑部也要被大理寺和御史台查一遍和圖書。」

聽完這些，在場的人鬆口氣又紛紛點頭義憤。

陳盛的房間里，薛青站在堂前，但陳盛並沒有坐著，而是也站立相陪。

「醉仙樓的女妓還有幾個夥計說是很早就來了。」齊修道，「那女妓與薛青舊相識，所言不可信，那幾個夥計倒是醉仙樓的人……只不過……」

雖然這裡是大理寺牢房，但也並不能將秦潭公隔絕在外。

柳春陽道：「你少說兩句吧。」

薛青與一隊黑甲衛擦肩而過，目不轉睛走過了刑部衙門。

「就該這樣，實在是太過分了。」

「……青霞先生出事時他在醉仙樓喝花酒呢……少年人嘛風流……」

薛青抬眼看夕陽，一天之隔……

門被推開了楊靜昌走進來。

「那考生們都散了嗎？」

「你們不知道嗎？」他對四周的人低聲道，「那個薛青，昨天，又作詩了。」

……

「很多讀書人表明對這次會試的擔心，有個姓康的監生無畏無懼的指出秦潭公要插手會試，青霞先生就是他逼死的。」

蔣顯是王烈陽的人，這樣兩方都能盯著也更周全，張蓮塘看著他們，視線落在薛青身上，要說什麼最終只點點頭：「去吧。」

「王相爺表示這些都是揣測，一切要查證之後再說，但還是問這位監生要如何才能相信會試沒有問題？」

但是現在也不能抓人，現在秦潭公這邊已經是眾矢之的。

「不受影響怎麼可能。」

陳盛當然不會相送，站在堂前點頭看著薛青走了出去，然後他的臉色便沉下來。

但外邊嘈雜聲喧鬧聲以及重重的馬蹄聲還沒有斷絕。

牢房裡齊修說道，身上不再是官服，但囚服整潔，面容平靜。

陳盛緩聲道：「這麼大的事，大家心裏都多少心知肚明，對外那些話不過是安撫民眾天下罷，當時我們並不知道秦妃懷孕是假的，雖然懷疑秦潭公狼子野心，但為了穩住江山，大家便決定瞞下來，免得狗急跳牆天下大亂。」

「醉仙樓是王烈陽那老東西的，那裡的人說的話都不可信。」宋元擺手道，「反正這薛青可疑，還是咱們自己問和-圖-書的可信。」

聽楊靜昌說到這裏，蟬衣幾分緊張：「大人們要怎麼樣？」

這群人無聲無息，沒有哭泣沒有聲討，只沉默著走著，街上唯有腳步踏踏，踏踏而來踏踏的走遠了。

「……不管做什麼，他一作詩詞就死人是真的應驗了……」

這是貼切自身的，措手不及的，也是難以理解的……原來好人也會死啊，也能這麼輕易的死。

沒有大呼小叫大吵大鬧，但這般平靜的言語來往卻火氣騰騰。

「安撫？怎麼可能！那可是讀書人。」講述的人拔高聲音，這一刻恍惚自己也是讀書人。「讀書人的事能這麼算了嗎？」

「……對對，聽說在長安府的時候就勾搭了……所以這春曉被從長安趕出來了……」

陳盛道：「倒也沒有完全供出，但指向了你們，你的名字並沒有點出來他就死了，萬幸。」

蟬衣口中的他只有一個人，楊靜昌道：「她，看起來還好。」又嘆氣，「這孩子不會讓人擔心的。」看是永遠看不出來她好還是不好的。

「現在天亮了，宮門開了，大人們都出來了。」

「青霞先生的家人都在長安呢，學生們來辦喪。」

張雙桐抬頭道：「不用擔心，春曉姑娘沒有被抓走，就憑她跟著遊街以長安人的身份哭先生，現在沒有官兵敢抓她。」

「……我聽說不是，跟那女妓是老相好呢，那春曉是長安人……」

薛青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

日光已經漸漸傾斜，街上還有官兵來往，民眾們聚集一起議論紛紛，酒樓茶肆開門營業也很熱鬧，小販們恢復了在街上的叫賣，似乎與往日沒有什麼不同。

「……不對，我們不是在說詩詞嗎？為什麼說到這個？」

「那個薛青當時在醉仙樓。」

「但現在，大家要做的事做好會試，這樣才不辜負青霞先生。」

薛青道：「會試我會好好考的，以告慰先生。」

薛青道：「這並不能讓秦潭公他們相信我不在場，他們那種人只有自己抓自己問出來的才會相信，看到的不會信。」

外邊的官員們低低議論散開。

作為君子試的榜首和*圖*書，又早早來到京城，他在京城人脈要比其他少年們廣一些，做這些事也正合適，張蓮塘點點頭。

秦潭公笑了笑，道：「這不怪你，青霞先生自己應該也沒想自己會尋死。」

一聲輕響有人站起來，少年們抬起頭。

張雙桐轉頭看他：「我說話關你屁事。」

那邊裴焉子也站起來，道：「我去我表舅那裡看著吧。」

他們不是沒有見過死亡，但與上一次在聽雨樓看段山死亡是完全不同的。

齊修道：「是我辦事不利，沒想到青霞先生會尋死。」

這什麼意思？齊修和宋元不解的看他。

沉默有時候比吵鬧還嚇人呢。

「青霞先生的事你放心。」還有人特意對她說道，神情安撫。

……

……

當然不是怕被抓，就是死了她也不怕啊，她怕的是自己真實的身份帶來的後果，更可怕。

薛青點點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道：「這麼說房覽沒有供出我而是供出了先生？」又搖頭，「不對，他肯定供出了我與先生的學生關係。」否則今晚黑甲衛為什麼特意抓捕學生。

陳盛沒有覺得不妥，上前端杯柴給她，自己也在一旁坐下，看著這少年，道：「累壞了吧。」

「這少年是君子試的榜首，希望這次的事不要受到影響。」

聽到這個話四周的人看向說話的人，這是一個酒樓的管事，此時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

「在這裏安葬還是回長安？」

聽到這裏大家稍微鬆口氣：「大家被安撫了嗎？」

陳盛也跟著起身應聲好，薛青又停步想到什麼看他，道：「其實也怪我，不該在聽到房覽臨死前點名了身份，還來見相爺，應該留在家裡的。」

薛青低頭嗯了聲：「是，我知道，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是要流血死人的，已經死了很多人了，先生只是我親眼看到的，而我沒有看到的還有很多很多。」

也就是說是要點出她的名字的，但在這之前死了，那還真是巧的萬幸，薛青握著茶杯喔了聲。

……

「……薛青給人當女婿的，岳丈郭家豈能讓他跟青樓女子廝混……」

「這件事一定會徹查，給青霞先生一wｗw•ｈetｕｂｏｏｋ•coｍ.ｃｏm個交代，給大家一個交代。」

「現在他們在皇宮前，並沒有闖宮門也沒有吵鬧，只是無聲的站立著。」

薛青也笑了，道：「也對，已經點名了學生身份，怎麼都是懷疑的。」抬手道，「相爺留步，我先走了。」

薛青道：「我去陳相爺府上，盯著案子的事。」

「……一首琵琶詞……在醉仙樓，我還沒看到……」

薛青施禮道謝並不發一言，自有文吏通報，很快薛青就被請了進去。

「好。」他點點頭道，「我會安排的。」

「說到學生，那個就是薛青，真是沒想到……。」

「師父。」蟬衣上前急急道，「他們怎麼樣？」

「……可憐……」

「青霞先生也一定不願意看到你們這樣。」

「青霞先生那麼好的人都被逼得跳樓……」

楊靜昌道：「放心，京營官兵們進城並沒有抓人，而且還制止了黑甲衛，也沒有驅散民眾，只是維持防止暴亂，民眾們也都很安靜，只是跟隨著青霞先生的棺槨沿街而行。」

這群少年沒有像往常一樣說話，而都保持著沉默，偶爾抬起頭眼神有些茫然。

室內安靜一刻，陳盛輕嘆一口氣。

「必須查清楚。」

薛青走進了陳盛的所在，陳盛這邊官員們涌涌，看到她過來沒有人驚訝質疑，而是帶著幾分同情瞭然。

讀書人就是厲害啊，有這樣的膽子這樣指責秦潭公，聽眾們驚嘆又敬佩。

……

陳盛笑了，搖頭道：「殿下，你就是留在家裡，他們也還是會懷疑的，都一樣的。」

蟬衣拭淚點頭。

「康監生說了好些什麼主考怎麼選閱卷官提調官都要公布考場座位安排云云我也聽不懂。」

「總之除了康監生還有很多人亂亂的建言，王相爺和陳相爺都答應了。」

少年臉上的血跡已經擦去了，但傷痕還很明顯，面色憔悴灰撲撲，雙眼紅絲。

「……呃……這個……薛青有幾個岳丈？」

「走吧。」裴焉子在後拍了他的肩頭道。

棺槨擺在正堂里，喪事有朝廷的人以及年長的學生們來操辦，青霞先生的家人也已經去通知了，長安府的少年們此時反而是最閑的，坐在棺槨前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