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再見,如果可以再見

作者:雲五
再見,如果可以再見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Chapter 07

Chapter 07

「咳……咳……,」蘇晚不停地咳,想咳出嗆進鼻子和口中的水,她渾身濕透,白色的連衣裙上還沾著泥沙,狼狽不堪,她一邊咳一邊還說著話:「原來……原來……咳咳……原來……你會……咳咳……你會游泳……咳咳……」
江上白一臉輕鬆地看著她小跑的方向,指著看起來已有些年紀的房子:「你家?」
方非盡這才抬起頭,又是一臉滿不在乎的笑容,調侃似的試探:「你怪我保不住方圓天地嗎?」
方圓天地的磨砂玻璃櫥窗上,掛著一幅一幅的加框油畫,輕鬆工作氛圍的同時,彰顯方圓天地的主打領域。從巴黎的盧浮宮,到埃及的金字塔,從天涯海角的煙波浩渺,到蒼山洱海的風花雪月,蘇晚伸出手去,指尖滑過油畫上的紋理,滑過經年的滄桑。
蘇晚抿著唇,在他詰難的眼神下微微有些退卻,仍微笑著指著他腳下的石板說:「這座橋過年的時候塌了,後來修起來的,這裏好像還是有些不穩,你站後面一點,小心別掉下去了。」
走進信實大廈三十二面玻璃稜柱里的電梯,蘇晚還有些許恍惚,已經過了午餐的時間了,信實大廈四處都靜悄悄的,從玻璃稜柱里現在只看得到四面更恢宏更高大的建築,鱗次節比,各有風情,只不過……都不是她的那杯茶罷了。
顧鋒寒除了和方非盡點頭招呼了一聲之外,再沒說過一句話,一路上都是孟涵在和方非盡客套:「方總不要見怪,我們是正好在附近吃飯,路過這裏,顧總早就聽說方圓天地輕鬆的工作氛圍在業界內都是為人稱道的,所以想上來看看。」
方非盡這才想起從顧鋒寒進門起他便不曾給他們幾個人做過介紹,暗罵自己疏忽的同時向蘇晚笑道:「大名鼎鼎的顧總,昨天在鑒心明珠沒來得及給你們做介紹,這位可是顧總的肱骨臂膀——孟涵,Angela孟,」他又轉過頭來向顧鋒寒介紹:「傾城之戀欄目的總策劃,蘇晚,」作為禮節性的補充,方非盡又加了一句:「Adeline蘇。」
江上白置若罔聞,偏過頭看見一個穿著素白裙子的女孩朝他揮著手跑過來,他確信並不認得她,斜斜地瞥了一眼,又轉過頭去。蘇晚一邊小跑過來一邊衝著他揮手:「那裡很危險的,小心掉下去了……」
方非盡連忙也和-圖-書哈哈了一句——如果能為她在顧氏謀得一份可靠的職位,也算是他最後能為她盡的一點心力了。不料顧鋒寒下一句話立刻讓這種好不容易輕鬆起來的氣氛消失殆盡:「沒什麼榮幸的,我那位朋友……已經死了好幾年了。」
方非盡鬆了一口氣,小心的觀察蘇晚的表情,卻還要裝作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顯得自己並沒有很失望似的。正準備問問她接下來的打算時,內線電話突然響起:「方總,凌厲的顧總和孟總在樓下,說是路過方圓天地,想上來拜會一下方總。」
蘇晚笑笑:「我知道你儘力了,顧家看中的,什麼時候會拿不下呢,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真是冤魂不散,蘇晚恨得牙痒痒,這才幾分鐘不見呢,轉眼就……顧總和孟總,一抹譏誚的笑泛起,反正辭呈也已經寫了,老娘不陪你們玩了!她昂起頭,和以往許多次陪方非盡出席各種酒會一樣,挽著方非盡的臂膀,掛著明媚大方的笑容——她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為什麼她要害怕見到他們?
江上白斜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哼了一句:「難道你誰都認識?」
蘇晚仍是一臉戒備地點點頭,江上白指著她家隔壁的另一間房子,臉上綻開一個陽光無比的笑容:「我家。」
「方總不介紹一下身邊這位得力的幹將嗎?」恍然之間,方非盡已經介紹完了今天在公司的掛著各種名頭的VP和總監,顧鋒寒朝著蘇晚揚了揚下巴,輕輕問道。
長廊的盡頭掛著的最後一幅油畫,是吳哥窟五點梅花的寶塔,須彌山的金字壇,這幅名為《毗濕奴的神殿》的油畫,是某年婺城美術展中她私人拍下的收藏。掛在家裡總覺得觸目驚心,私藏著又怕埋沒了這幅畫,於是掛在方圓的長廊里,經年累月,依舊湮沒在來來往往之中。
一片茫然之後,她才意識到,這五年以來,與其說是她和方非盡辛辛苦苦打下方圓天地的基石,不如說是方圓天地給了她一個遮風擋雨的殼。脫了這層殼,她便好像是□在風吹雨淋之中,風吹過來是一陣痛,雨淋過來是另一陣痛,她好像一直都在逃避些什麼,而方非盡給了她一個最好的避風港——方圓天地。
向外看到的是這個城市日新月異的見證,向內看到的是寫字樓里伏案埋頭認真工作的https://m.hetubook.com.com都市人,蘇晚一手撐住電梯里的扶手,不得不認真地思考一下自己的未來。
她真的要心甘情願地承受這一切了,只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夢回魂牽一千次,也不過是幻影罷了,現實殘酷地擺在她面前,她又見到了他,他很幸福,在這名利暗涌的現實社會裡揮灑自如,呼風喚雨。世人所羡慕的一切,他都已經擁有,事業成功,愛情得意,幸福二字,莫過於此,只是……這幸福里並不包含她。
蘇晚仍舊抱著大布包,臉上有著緋紅的笑容,眼睛亮亮的:「你是……江老師的孫子?我……我叫蘇晚,」江上白遲疑地點點頭,細長的鳳眼裡卻漾起溫和的笑容,蘇晚的頭又低了下去,臉上的緋紅一下子蔓延到耳根子上了:「很高興認識你,我進去換衣服了,再見!」
那條河叫柚河,河水清且淺,水草柔軟綿長,河沙淤積堆深,兩個人掉下去,蘇晚不會游泳,在水裡直撲騰,嗆了不少水,就在她覺得自己可能因為捨己救人而犧牲掉自己一條小命的時候,江上白拽著她的領子把她從河裡提了起來。
她跑進自己家裡去時,江上白在身後低低地笑了一句:「傻姑娘。」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江上白回過頭問她,眉心微皺,細細長長的眼向上挑去,縱然不喜歡被人打擾,仍保持著足夠的禮貌。
江上白也是一身濕透,短袖長褲上都沾著淤積的泥沙,卻一點也沒有蘇晚那樣的狼狽,白色的連衣裙緊貼著蘇晚的身子,現出那個年紀的少女剛剛發育起來的曲線,她抱著大布包低著頭向他致謝:「謝謝,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游泳的,我要回家換衣服了,再見,謝謝……」
「顧總孟總,幸會幸會,顧總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呀,」方非盡打著哈哈,領著顧鋒寒和孟涵朝格子塊的工作區走過去:「這邊是技術中心的開發人員,那邊是美工組,嗯……這邊是……」
江上白無力地望天翻了一個白眼,不理解這個世界上怎麼有這樣多管閑事且認真的人。他最後的耐心讓他轉過身來想告訴她他會自己小心謝謝她的關心,不料轉身一腳踩得太靠後,竟然真的踩空了,一個不穩便往橋下掉下去。
她到底是哪裡得罪了他,她從頭想到尾,也想不出來——一和_圖_書定要說對不起,那也是他對不起她,什麼山盟海誓,什麼滄海桑田,他現在和孟涵一起出現在她面前,這算什麼?
曾經她也在心中暗暗地祈求上蒼,讓她有機會再看江上白一眼——她曾經在心底默默地對自己說,一眼就好,只要看到他幸福,一眼就好,從此之後,她會甘心情願地承受一切。
顧鋒寒一直半眯著的眼彷彿此時才睜開,有些訝異的看著蘇晚,臉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蘇小姐的名字很有趣,正好和我以前一位朋友同名。」
可事實就是這樣,如果時光永遠停留在那無涯荒野中的一刻,那將是多麼美好且永恆的畫面。
我們是正好在附近吃飯……蘇晚的步子不自覺地滯住,原來……原來剛才孟涵也在黃楊路上那家粵菜館里!她臉色頓時煞白,偏過臉去看顧鋒寒,他眼角的餘光似乎也正好瞟到她,還是那樣似笑非笑的,不知是譏諷還是什麼,她看在眼裡只覺得心寒——他和孟涵在那家粵菜館里吃飯,他卻用這樣的方式來嘲諷她——
蘇晚站在他身後,偏著頭看了他半天,沒有說話也沒有走,很多年後蘇晚也常常會想,為什麼那個年紀的自己,會有那樣的勇氣,去和周圍的人說話,即便得不到回應,即便別人轉過身便背著她嘲笑她。很多年後她也學會了自我保護,學會了在人們面前微笑著沉默,矜持而有禮。
跑到他跟前的時候,蘇晚微微有些愣住:「你是誰,我怎麼不認識你?」
她該到哪裡去?
這是江上白到夢澤鎮的第一天,從此他住在了夢澤鎮,夏天過完了之後,他在夢澤鎮的高中註冊開始讀高三,和蘇晚一個班。
七年的時間,她得到的只是一個模糊的幻象。
她朝著這幅油畫默默說道:Angkor Wat,請等我來。
也許是昨天的重遇,才迫使她直面這一切——那些過去,真的是過去了。
蘇晚大驚失色,立刻伸出手想拉住他,這樣一拉一扯,兩個人都掉到了河裡。
打好辭呈,用白信封裝好,推開走廊盡頭的磨砂玻璃大門,方非盡又是一臉悠閑,高架著兩條腿在辦公桌上,看到她進來時揚起誇張的笑容:「剛剛從我家老爺子那裡逃命回來,不知道是不是要慶祝一下劫後餘生呢?」
也許……她壓根就不曾真正的認識過他。
江上白有和*圖*書些詫異又有點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會這樣大胆的和一個陌生人搭腔,強忍著被人打擾的不快說:「好吧,我今天才到這個鎮上來,我不是這個鎮上的人。」
蘇晚喃喃自問,卻無法給出一個答案,也許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在逃避的,只是不肯去面對罷了。她自欺欺人的說自己是忘了這些,其實不是,就像那個拿著樹葉擋住自己眼睛的古人,以為他看不到別人,別人便也看不到他了。其實不是——別人也知道她在逃避,她自己卻一次又一次的麻醉自己,說自己早已放下過去的一切,早已放下……那個在世外桃源和江上白相遇的瑰麗的夢……
江上白站在流水小橋之上,略有些瘦削的身影孤立在沒有欄杆的石板橋上,顯得格外蕭索落寞,蘇晚斜挎著大大的布包,從橋的另一頭回來,看見一個近乎形銷骨立的少年站在石板橋突兀伸出的一塊石板上,蘇晚一邊朝他揮著手一邊跑過來:「喂——」
你劫後餘生,我可是要置之死地而後生了,蘇晚在心裏嘀咕了一句,仍是笑著遞上白信封。方非盡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辭呈向來都是千篇一律的,除了少數故意給老闆難堪的之外,其餘的無非是「因為個人原因,自覺不再適合某某工作」之類。方非盡低著頭看著白紙上的方塊字,老半天才偷偷地抬眼瞅著她:「蘇晚……該不會是我精誠所至你金石為開終於決定陪我回去共闖龍潭虎穴了吧?」
電梯在十七樓開了又闔上,她趕在電梯門要徹底闔上時猛烈地按開門的按鈕,終於搶在門關上前的最後一刻按開了門,她回過頭來望著緩緩闔上的電梯,又緩緩地降落到一樓——她把握住最後的一刻搶了出來,也許……這是某種冥冥中的暗示,這一次,她一定要逃生。
蘇晚愣了一下,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然後很認真地回答他:「是啊,這個鎮上的人我都認識。」
我在逃避什麼?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無論什麼時候,回憶起和江上白的相遇,她都覺得那相遇如同一個瑰麗的夢,一個在世外桃源發生的,不沾人間煙火的夢。
江上白臉上這才露出笑容,他突然覺得,在他另一次生命里,遇見這樣一個女孩子,似乎也是一件蠻有趣的事情。他伸出手幫她拍拍她的後背m.hetubook•com•com,過了好半天蘇晚終於緩過氣來,抬頭看看他,再看看自己,臉唰地就紅了,抱著早已浸濕的布包擋著前胸,不好意思的笑笑。
他不是江上白……他不是那個在她委屈落淚時,溫柔地吻去她點滴淚水的江上白;他不是那個在冬天拐半個小時的羊腸小道,只為了幫她買一袋糖炒栗子的江上白;他不是那個跑遍費城的唐人街,只為找一個老藝人教他打硬幣戒指的江上白……
他臉上帶著怯怯的期許,竟像等待大人讚揚的小孩子一樣,蘇晚垂著頭,不願看他期許的眼神,她總是要令他失望的,一次又一次,她只聽見自己咬著牙的聲音:「對不起,非盡。」
方非盡微微一愣,這幾乎是顧鋒寒上來之後說過的最有內容的一句話了,他還沒來得及插話,蘇晚已盈盈笑道:「能和顧總的朋友同名,真是我的榮幸。」
江上白曾經指著她從鎮上租來的言情小說的書名問她:「你是不是看著這個名字,覺得特別有感覺?」蘇晚當時看的是《在水一方》,聽了這句話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像蘇晚迷戀張愛玲的時候,江上白在一旁斜睨了她一眼,怪腔怪調地嘲笑她女孩子的幼稚:「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
她慌不擇言地說了許多客氣的話,然後抱著大布包往家裡跑,江上白一路跟著她,直到快跑回家門口時蘇晚才發現他一直跟著她,她有些戒備地回過頭來盯著他:「你為什麼跟著我?」
兩個渾身沾著沙子淤泥的人站在兩間古舊的房子面前相視一笑,江上白率先做了自我介紹:「我叫江上白,你呢?」
他們從此一起上學放學,一起溫習功課,一起在屋頂上乘涼,一起……
回想起來,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他從來不曾告訴過她,她也不曾追問,可是……孟涵卻大方得體地陪在他身邊,他是江上白的時候也好,他是……顧鋒寒的時候也好。
蘇晚猛地一顫,緊緊地抓住桌子緣,方非盡嗯了一聲,站起身來朝她笑道:「還沒到手呢,就急著來視察了,」他撇撇嘴拉著蘇晚一起出來:「我也知道是早晚的事,可是怎麼想心裏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你還是先看看新東家再決定吧。這個偏執狂雖然討厭了一點,可是……你辦事能力擺在這裏,他應該不會因為我和凌師兄的關係為難你。」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