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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片刻沒說話，蘇晚冷笑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一股無邊的寒意從他心裏蔓延開來，一瞬間他竟有失去她的幻覺，她蜷在沙發上，看起來軟弱無依。他輕輕地一使勁，她蜷得更厲害了，幾乎縮成一團，蒼白的臉上隱隱約約透出的血絲，彷彿描在白玉瓷瓶上的細細紅線，那細細的紅線是如此脆弱，彷彿一觸即斷。他輕輕地把她抱起來，她像一個嬰兒一樣蜷成一團，流金溢彩的牆壁在她眼前旋轉，黃綠玫金等無數不同的顏色在晃動飛舞，他焦急的呼喚吞沒在異國歌手深淺輕重的吉他聲中……

方秋荻被這個弟弟氣得差點吐血，耐著性子道：「我不管顧鋒寒是什麼樣的人，我只知道我們得罪不起他，更何況……是為了一個女人。」

她是變了，難道他就沒變么？

蘇晚臉色一黯，以前，以前，他也會提以前么？

「還好，胃病而已。」

顧鋒寒和蘇晚歷次碰面的微妙情景此刻都在他腦海里倒帶一樣地播放——一定有些地方不對勁，可到底……是哪裡呢？

方非盡撇撇嘴道：「你不也是個女人，何必把話說得這麼刻薄？」

「沒有任何瓜葛？」細長的鳳眼已眯成一線，微微透出的明滅光芒，無不顯示顧鋒寒的耐性，已經到了最危險的邊緣，只差那麼輕輕地一撥，她便會被他捏得粉身碎骨，魂魄消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以後會注意的，」方非盡責備的眼神，讓她像做錯了事的學生一樣垂著頭，顧鋒寒冷冰冰的目光，更讓她難受，她惹不起，竟然還躲不起？「謝謝顧總送我到醫院來，麻煩你了。」

「你什麼意思？」蘇晚忍著一肚子火，低聲問道。

「告訴你為什麼你會成為方維鳴的棄子，」他眼中有淡淡的悲憫和譏誚，這截然不同的兩種情緒，竟在他眼神里匯聚得天衣無縫，「這和我父親欣賞Anghｔtｐs://ｗwｗ•hｅｔｕｂｏoｋ.cｏm.comela是一樣的道理，如果你沒有家世，你至少要有能力。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勞而獲的果實存在，要想得到一樣東西，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我想知道，你能為了方非盡付出什麼？」

「你信不信，我……」

一抹輕蔑的笑從他臉上掠過：「我知道，你一向都是不怕死的，更不怕粉身碎骨身敗名裂——八年前我就知道了，你以為我會笨到拿這些東西來要挾你么？」

毫無用處的倔強和堅持。

蘇晚無力地倒在沙發上，唯一支撐她的是顧鋒寒仍勒在她腰間的手，他輕笑著低下頭去，深邃幽遠的眸子里掩飾不住他此刻的得意。他拿準了她的這些原則，這些堅持，他認識她的時間足夠久，久到他知道她的一切弱點，所有命門。

誰知顧鋒寒的一雙眼又眯成一線，冷冷地瞥著她，那目光里似乎有一絲輕蔑和不屑，好像她做錯了什麼事，讓他從心底里瞧不起她一樣。

她又是怎樣在明明白白地拒絕他之後，乖乖地送上門去，他毫不吝惜地把之前送給她的溢美之詞，全盤轉變成對她嘲笑的武器，結果是……結果是她乖乖地接受他以前的安排，和他在一層樓做事，而這一切的目的，都不過是為了現在這一刻，這一刻對她的嘲諷、鞭笞。

這略有些親昵的話，聽在顧鋒寒耳里極不是滋味，冷如冰塵的目光在她和方非盡之間梭巡來回，看得蘇晚又是一陣不寒而慄。「你不能吃咖喱嗎？」蘇晚輕輕地嗯了一聲，又向方非盡解釋道：「我以為少吃一點沒關係的，所以沒說。」

方秋荻也莫名其妙，不知所以，方非盡掏出幾張鈔票塞到她手裡要她自己打車回去，轉頭鑽進自己的車，追著顧鋒寒的車飛馳而去。

方圓天地是怎麼被他強行收購的？

方非盡皺著眉瞟ｈｔｔｐs://ｍ.ｈｅtｕbｏoｋ•coｍ.ｃｏｍ了顧鋒寒一眼，客氣地說道：「顧總，真是太麻煩你了，讓你親自送蘇晚到醫院來，」他尋思著蘇晚平時飲食還是很注意的，想必是因為老闆請客，不得不應酬，明著埋怨蘇晚，卻暗地裡諷刺顧鋒寒這個老闆不體恤下屬：「身體不好，下了班就好好回去休息，到處亂跑不說，還亂吃東西！」

顧鋒寒勃然變色，她腰上陡然一緊，他細長上挑的鳳眼微微眯起，那是暴風雨前寧靜的先兆，她咬著唇毫不示弱地回瞪道：「江上白已經死了，他認識的那個蘇晚也死了！現在的你，和現在的我，沒有任何瓜葛——你沒有任何立場、權利來對我的生活指手劃腳！」

「那也要看這個女人值不值得，」方秋荻冷冷道：「就我今天所見，這個女人眼睛里從頭到尾只有顧鋒寒一個人。」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誓言之所以總讓人們陶醉其中，就是因為它們從根本上是不可信的。

許多事情都變了，曾經她和他只有彼此，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們彼此依偎，相互取暖，那時她也天真地以為他們之間會永恆不變，相信永遠，相信海枯石爛。

「你還不明白，我為什麼打電話叫你過去？」方秋荻冷笑道：「只有你一個人，跟傻子似的蒙在鼓裡！顧鋒寒這幾個月開始露面，以前什麼時候出面的都是那個心腹幹將Angela，這一次帶蘇晚出來，卻隻字不提Angela，你還沒看出點苗頭來？」

她看著他臉上微微抽搐了一下，心中有些快意，然而他又笑了起來：「我沒什麼意思，我就是給你指條明路而已。」

她偏過頭，有些嘲諷地笑道：「那是以前，以前還有人說掙錢包遊艇請我去海上看煙火呢，可惜現在都老了。」

方非盡沒好氣道：「還不是姓顧的仗勢欺人？他不就是仗著手裡要權有權要錢有錢，以為天下人和_圖_書都由著他捏扁搓圓么！」

方秋荻哦了一聲，方非盡似是想起了什麼，偏頭問道：「你和顧鋒寒吃飯，蘇晚怎麼會過去？」

「方秋荻幾年前因為和方維鳴不合，自立門戶，這幾年做得風生水起，聽說方維鳴已經有讓她回方圓實業的意思。」

「我沒什麼事了，多謝顧總，」她客氣地表示著感謝，從病床上下來，顧鋒寒隨之站起身，在方非盡拉著蘇晚準備向他告辭前搶先說道：「可能和方總不順路，我就不送方總了，替我們向方小姐問好，」他的手示威性地搭在蘇晚腰上，動作十分之自然，彷彿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灼熱的刺痛感從左腹傳來，好像是泰國菜里濃重的咖喱刺|激到胃，她緊緊地攥著沙發，孤注一擲：「我不在乎了，你說得對，我的那些原則、堅持都很可笑，很無用，所以……我放棄了，我什麼都不在乎了，你願意怎樣都好，都隨你的便吧。方圓天地是你的了，你願意它方她就方，你願意它圓它就圓；柚縣是你的了，水邊的阿狄麗娜……都是你的，什麼都是你的……」

從醫院出來，他才想起姐姐根本沒有自己房子的鑰匙，連忙打電話過去賠罪，方秋荻在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館等他，回了家之後才問道：「蘇晚情況怎麼樣？」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他們分別時那一場現在看來極其可笑的爭吵和僵持，她轉過臉來冷冷道：「你有什麼權力對我指手畫腳，你是我什麼人，這些和你有什麼關係？」

方非盡皺著眉，他絲毫不願掩飾對顧鋒寒的敵意，但為了蘇晚的處境考慮，只得暗暗壓抑心中的不快，不明白為什麼這個顧家的大少爺看到他總是陰陽怪氣的，難不成……難不成他真的對蘇晚有意？

顧鋒寒沉著臉坐在病床一側，醫生的話一點兒也沒有撫平他緊皺的眉心，他只是盯著已從病床上坐起和_圖_書來的蘇晚，眼神迷茫蕭索。他似乎是看著她，然而那目光又似乎並沒有落在她身上，一會兒又彷彿在思索讓他極為困惑又極為痛苦的問題，猶豫、抉擇、彷徨種種情緒交替從他幽深雙眸中閃過，而這讓他痛苦困惑的問題的主角，剛剛從胃痛中緩解過來的，並未注意到這些。

顧鋒寒微哂道：「沒什麼意思，你現在耐性真好，要是以前……」他頓了一頓笑道：「要是以前，你忍不了三分鐘就會抓狂。」

蘇晚警戒而疑惑的目光在他臉上梭巡，那志在必得而又盛氣凌人的目光似乎在嘲笑她現在的處境，馬上她就醒悟他要用什麼來要挾她了——她渾身一陣冷汗，她現在，她現在可不就乖乖地在他手下做事么，他手上多得是可以要挾她的東西！

「由於攝入刺|激性食品所導致的胃脘痛，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不過以後要注意飲食，少吃或盡量不吃這一類會刺|激到胃壁的食物，回家以後要好好休息……」

「晚晚，晚晚？」方非盡一進餐廳，看到的就是顧鋒寒抱著蘇晚往外沖的情景，他跟在顧鋒寒後面，一邊拽著方秋荻問道：「姐，出什麼事了？」

現實證明這一切不過都是一個笑話。

她還記得，在首都機場分別的時候，她是這樣對他說的，沒有什麼不可替代的人，沒有誰離了誰就不能活，也許大家冷靜一下會發現他們的感情，也不過和這世界上曾發生過的千萬個故事一樣，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卻固執地回答她說：「對我來說，你就是不可替代的。」

「我信！」一雙秀目圓睜，咬牙切齒地回擊卻是極低極低的，幾乎被一陣一陣異域風情的歌聲淹沒掉，卻是如此清晰地敲擊他的耳膜：「我信！我信你會讓我付出代價，是不是？我知道你動一動手指頭，就可以把我捏得粉身碎骨，身敗名裂，永無翻身之日，是不是？我不在乎——和你顧大少爺相m.hetubook.com.com比，我一條賤命算什麼，你甚至可以明天就把我從銀河大廈三十九層丟下去，我不在乎！」

「說什麼呢？」

他隱隱地有些擔心，再三地向凌千帆旁敲側擊，凌千帆卻一眼看出他的心思，單刀直入地說：「你別開玩笑了，阿寒會追你那個四兩肉都沒有的蘇晚？我不怕老實跟你說，我挂名老表這個人，家裡沒一個人降得住他，就Angela除外！我老表和姑父鬧得那麼僵，Angela一出馬，他甚至都肯回家一桌人一起吃飯了。不信你再去打聽一下Angela在銀河內部那股飛揚跋扈的勁兒，這要是沒有我老表在背後給她撐腰，她能那麼得瑟么？我老表這一點上還真跟你差不多，都有點兒死心眼！」

蘇晚氣得別開頭去，這個人還真夠無聊的，把她拉到這裏來，介紹給方秋荻認識一下，就是為了讓她明白自己作為一顆棄子的身份嗎？他現在事業感情雙豐收了，她是不是棄子與他何干？更何況她壓根就沒想過和方非盡在一起過，又有什麼必要去做一個像方秋荻或孟涵這樣的人，讓方維鳴給她幾分青眼？

「你不是想和方非盡在一起嗎？你不是想得到方維鳴的認同嗎？好好地看看，外面那個人——方秋荻，那就是你的楷模，你要讓方維鳴知道，你配得起他們方家——用你的能力，你的才華，你的手段，坐到方秋荻這樣的位子；而不是……，」他唇角漾起一絲譏誚：「用你那些毫無用處的倔強和堅持。」

方非盡坐在病床的另一邊，兩個男人都用餘光敵視地向對方瞥去，「晚晚，你怎麼來吃泰國菜？那裡幾乎每道菜里都有咖喱和亂七八糟的香料，你的胃根本受不了這個刺|激，」蘇晚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尷尬地看了看顧鋒寒，明知方非儘是因為情急所以格外關切，卻因為顧鋒寒在一旁而讓她更手足無措。

方秋荻斜睨著他微微一哂：「還不死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