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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裴渠表示茫然，「都著黑衣蒙臉，實在是辨不清。」

得了這一句「我知道」，徐妙文心中立即好受多了，他跟著裴渠一路走，最後竟是到了東市，反應過來正要問，卻見裴渠已是拐進了一間大衣行。

裴渠還未來得及反應，便有一隻緋服小蛇妖撲了過來，摟住他哭哭啼啼道：「我還以為你死了吶！」

「不能。」裴渠說完還往巷口看了一眼。他很希望裴良春能聽進去，不至於在這條路上越走越艱深，最後回不了頭。

「你就別替他操心啦，你爹都已不管他了，你還管他做什麼。」徐妙文恨恨道，「就是一隻瘋狗而已啦，早晚會被人弄死。來來來，我有正經事要問你。」

「呸呸呸！」徐妙文眼下已明白裴渠這是在做什麼，連忙同那大娘道：「別聽他瞎說，我們會來取的，你且儘快做好就是了，定金都付了一半，還怕餘下的錢不給嗎？若他不來取，你就送到裴相公府上去，總會有人收的。」

徐妙文嚷道：「天呢，你要做什麼哦？」

他還是唯利是圖的老樣子，只是面目看起來越發陌生。裴渠雖恨他先前逼迫南山與鳳娘，但見一起長大的兄長變成了如今這模樣，到底覺得難過。

他本意是問裴渠在哪兒受的傷，裴渠卻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側過身指指肩部與後背，不咸不淡地說：「多謝四哥關心，傷了這裏。」

徐妙文嘴碎地接了一句；「還能有誰嘛！肯定是倒霉鬼嘛！嫁給曠和_圖_書男有什麼好的？大娘可千萬別聲張這件事啊。」他說著迅速翻了個白眼，拖著裴渠便出了門。

裴渠打開看了看，覺得還不夠。

有些衣裳很有年頭了，像十一二歲孩子穿的；有些衣服則是近年的，但也因穿得太頻繁舊得不行。衣裳都疊好放進柜子里，一片灰撲撲，只有一件紅色襦裙格外顯眼。他記得她穿過這件，在曲江的時候。齊胸紅裙白色上襦，與她很多年前沾滿血跡的那身衣裳一樣，總令人印象深刻。

「啊？」大娘輕呼出聲。

穿衣洗漱，一切如常。他又從南山妝奩下面的小屜里尋到幾枚零錢，鎖好門窗拎著包袱離了坊，在巷中小鋪買了一塊蒸餅吃完，徑直往萬年縣去。

裴渠與吳王謀完對策第二日便離了府。他沒有直接回裴宅,卻是去了一趟長安縣南山家。他過去時大門虛掩著，他略疑惑，小心推開門，只見庭院里有人正背對著門在給植物澆水。

「眼下我哪一個都無法回答你。」

隔壁娘子說完便很是識趣地道別離開，廊下便只剩了裴渠一人。他進了南山房間，看到昔日兩個人一起埋首工作過的小案被踢翻在地，徑直走過去將其翻過來扶正。

「你要對付上遠？」

辛苦一整天大概是太倦了，他也顧不上蚊子亂舞，很快就睡著了。

「我知道。」裴渠走在前面淡淡地回，「你是真心，但凡事都求說個明白太累了也不實際，有些事我不願講你也不和_圖_書要強求。」

一路上人來人往，還沒到萬年縣廨，半路卻遇上了裴良春。裴良春如今已換了緋衣公服，配銀魚袋，看起來官架子十足，很是威風。反觀裴渠，卻是一身青袍，素寡得像久不得志的士人。

徐妙文不由分說拽著裴渠往西邊巷子走，算是避開了裴良春。至小巷中，徐妙文壓低了聲音道：「你可真是敢呀，都不怕那咬人的瘋狗將你咬死吶，他家娘子是能胡亂提的嗎？」

「七弟這陣子去了哪裡？」裴良春說話間面上含笑。

這一覺睡得甚為踏實，若不是早上咚咚咚的街鼓聲，他恐怕要睡到日頭曬屁股才醒。

「做嫁衣。」他平平淡淡說著，跟著衣行大娘去挑了料子，最後將手中包袱放在櫃檯上：「按照這身尺寸來做。」待衣行大娘量好尺寸，又付了定金，這就要走。

裴渠沒有接話，裴良春接著道：「七弟知道你那位『學生』是內衛嗎？若知曉她行蹤隱而不報，是要以窩藏罪論處的。若有人舉報你與她有來往，到時候我也是無能為力，知道嗎？」

「你連我都要瞞著！」徐妙文立刻垮下一張臉來。

裴良春差點輕哼出聲，卻佯作關切道：「知道是誰傷的嗎？」

猶豫半天，他將那身衣裳又拿了出來，這才關上了櫃門。外面街鼓聲已快落盡，他像是在自己家一般燒水做飯，一舉一動里都透著無比的熟練與尋常。他習慣這樣的生活多年，換個地方也還是如此。

裴渠站在人ｗｗw.ｈetｕｂooｋ.coｍ•coｍ潮湧動的街頭與一身緋服的裴良春道：「四哥若還在意四嫂安危，諸事或許還是多作考量為好。」

裴渠站定，想了半天才回：「我不知道。」

大娘笑嘻嘻八卦道：「哎呀是哪家娘子竟是嫁到裴相公府上去了呀？」

「不要像小孩子一樣。」裴渠繞過他拎著包袱往前走。徐妙文見他的確是不高興，遂在後面跟著，嘀嘀咕咕道：「我只是聽了許多閑言碎語擔心你罷了。」

「過 來看看。」裴渠神色平淡,徑直往裡走。庭院里一派鬱鬱蔥蔥,若是不知內情之人，甚至會以為這裏仍住著人。走廊地板上也是打掃得乾乾淨淨,裴渠脫了鞋子進堂 屋，除了少幾分人氣，屋內陳設皆與之前一樣。他又往南山的卧房去，剛推開門鄰居娘子便衝過來，握著水瓢解釋道：「這屋先前被官府的人翻過，還未來得及收 拾……」

裴渠知道千牛衛在找南山手裡那份傳說中的「名冊」，所以看到屋內這混亂情狀也未表現出太多驚訝。他轉過身與隔壁娘子道：「多謝大娘照顧院中這些植物，麻煩了。」

「都來做嫁衣了，人家問你何時來取，你又為何說不知道？」

裴渠風平浪靜地回：「四哥不知道嗎？弟弟受了些傷，才稍好些。」

裴相公家也只有這一位郎君沒有成婚啦，如今卻跑來做嫁衣，這是要擺脫曠男身份嘛？！

他動手收拾了整個房間，將那些扒拉下來的書重新整理擺回書架，將地上丟得亂ｈtｔｐs://wwｗ•ｈｅｔｕｂook.com.com七八糟的衣裳悉數撿起來放進竹簍子里拿去洗了，趁著這好天氣又曝晒一番，直至日暮時分，這才收了衣裳獨自坐在房裡一件件疊。

夜漸漸深，他洗完澡將帳子壓好，剛躺下來，耳邊嗡嗡聲便不停。比起前陣子，這時節晚上要涼快許多，蚊子卻不見少，反而有更加猖獗的架勢。他又想起南山拍蚊子的模樣，心中便多添了幾分悵然與想念。

放晴之後的長安城日頭仍有些毒,正午時分庭院里的植物也有些委頓。澆水之人正是隔壁娘子，她聽得身後動靜,直起身轉頭看，見是裴渠,竟有幾分局促：「裴郎君如何會……」

「原是受傷了。」裴良春一邊唇角微妙地挑了挑，「哪兒受的傷？」

裴良春在驪山行宮便吃過一次苦頭，若不是上遠撈他出來，他如今恐怕已是刀下鬼。栽了那樣的跟頭卻一點都不長記性反而變本加厲，實在令人不解。

隔壁娘子猜他應是知道了南山及鳳娘近來遇到的事，心中嘆著原本一樁好姻緣竟是這樣給毀了真是可惜，便說：「南娘子也總有回來的時候罷，如此一想，便覺著要將這院落打理乾淨才好。」

「哎——」衣行大娘喊住他，「這位郎君可打算何時來取？」

遠處的雲如綿延山脈，高高低低，翻湧而來，好像又要變天。裴渠抿著唇，轉過身來看著徐妙文淡淡地說：「都說以暴易暴難有善果。我不能確定自己會得到善果還是惡果，但我沒有別的辦法了。」

裴良春的夫人素來ｈtｔps://m.hｅtuｂｏｏk•ｃｏｍ•ｃoｍ是他的痛腳，平日里根本沒有人敢提，裴渠這樣說出來，自然令他十分不高興。他怒氣正要上來時，不遠處忽傳來一聲「雲起啊……可急死我啦……」

裴渠說著伸出手，手心向上是要錢的姿態。

這丫頭知道的關於內衛的事太多了，萬一被舊臣一派抓到簡直要完蛋，早知道就應當以前就弄死。

「裴相公府上？」那大娘驚了一驚，「那這位是……」

「對，所以借我錢。」

庭院里有瓜已熟，用過晚飯他便坐在廊下切了一隻瓜，不是很甜，但也清爽可口。中秋將近，院中鋪滿月光，坊間安靜得只聞得犬吠，偶有一兩聲發脾氣吵架的聲音，但很快也就歇了。

「近些時日內衛很是猖獗，很可能是內衛所為。」裴良春睜著眼說瞎話，他知道內衛的確出手暗殺裴渠，可因南山那丫頭一而再再而三地從中作梗，以至於派出去的殺手回回都是慘敗而歸。裴良春低估了南山的本事，曾一度輕敵，沒料眼下這死丫頭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徐妙文搞不懂他要做什麼，暗自嘀咕了一聲便從袖兜里摸出錢袋子來給他。

聽這語氣和聲音，閉著眼都知道是徐妙文。裴渠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徐妙文死死拖住他又嚎了幾聲，末了裝模作樣擦擦眼淚：「你快跟我來，我有許多話要同你說。」

「雲起你要做衣裳嗎？」

徐妙文又拽著他往前走了幾步，直截了當問：「一你到底是誰家兒子，二你眼下是不是在弄毒藥，三你一定知道南山那丫頭在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