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農事
他向來言出必行，第二日，東廠提督太監陳淮就到坤寧宮請安。
這收夜香雖然聽起來不雅, 卻是很賺錢的方式，收集了城裡的夜香，集合起來賣給農家，一來一去，積年累月，也能積攢不少財富。京城就有幾家富戶都是靠著收夜香發家的。
明知壽兒是裝病，張羡齡還是讓他歇了幾天。雖說叫壽兒下地，可這麼小的孩子，她當然不指望他幹什麼活，只是叫他嘗試一下而已。不過很顯然，就是偶爾干點農活，都是很累人的事。
蕭荷花有些為難：「嫁接之事宮內可做，若是像娘娘若言，尋各地良種。臣在宮中怕是有些為難。」
但尋找各地良種之事，倒是可以說一說。
張羡齡收手，繼續去研墨。
方才的談話，又令她想起紅薯玉米了，這兩種農作物可是有名的高產，若能引進，勢必能養活許多人。
張羡齡叮囑完蔡衡，又向蕭荷花說起育種的事：「想來自古以來就有人在做育種的事，不過咱們宮裡似乎沒有特別在意育種？」
等造辦處的人走了，張羡齡立刻把文瑞康喊進來。
栽下初秧之後，朱厚照不肯動了，賴在屋裡裝病。
既然肥料不好動，那就只能從農事工具和育種這兩件事上下功夫了。
「改進農具這事，先生在田間地里，你少不得要放下身段，好好請教這些庄稼人。」
起初並不很辛苦，朱厚照需要做的，就是騎牛放牛，順帶跟著娘親學育秧。
蕭荷花回道：「確實如此。」
張羡齡將造辦處的人www.hetubook.com.com叫過來，讓他們討論農事, 看如何才能讓莊稼豐收。
話說得這份上，張羡齡也不好苛責，只是命他們好生再找找。
狠抓了一段時間，百姓們都養成了不隨地倒夜香的好習慣。聽到來收夜香的車軲轆聲, 家家戶戶都開了門，人手一隻馬桶，場景頗為壯觀。
陳淮當真沒說假話，要知道自從萬歲爺登基，東廠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平日日衙門清清冷冷，沒什麼事做。中宮娘娘能給他們東廠尋個活兒干，那真是求之不得。京城內外，乃至年初來朝賀的朝鮮國屬臣都知道皇帝昵愛皇后，他替中宮娘娘把事辦好了，那不就是變相的討萬歲爺歡心么？
一個人種地，未免有些孤單，朱祐樘雖能陪著種一種，但到底要操勞國事，不能時時刻刻呆在地里。張羡齡便把目光看向了壽兒——明年開春，按虛歲算，他就滿七歲了，可以干點活。而且學農這件事，大臣們應該也不會反對。
他氣鼓鼓地踩上鞋，走在最前頭。
朱厚照膽子大，騎著牛玩。
本來嘛，除了尚膳監那邊是為了食用新鮮的蔬菜瓜果，宮裡種地不過是種著好玩。像中宮娘娘之前種西瓜，難道撒了種子澆兩回水就能結出又甜又紅的瓜？不還是靠專管田地的宮人內侍跟在後頭收拾。
「娘娘嚴重了，能給娘娘辦事，是臣三輩子修來的福氣。」
「你就纏上『耕織』二字不放了是不是？」朱祐樘輕輕點了點她的和圖書額頭，「既然如此，那就叫東廠忙你找一找。」
到了次年二月，他不僅自己來陪張羡齡，還呼朋喚友叫上了一群小伴讀，一起開始學種地，跟搞春遊似得。
來到地里一看，竟然有牛！好大的牛，感覺比馬兒都壯實，瞧著可真好玩。
可隨著時間逐漸推移，他漸漸察覺到不對勁了，這種地可比讀書要辛苦的多！
「行吧。無災，無難，跟娘下地去。」
「那我們說說話吧。」
「看你好看。」
「還有，」張羡齡道，「各地水土不同，也許會有特別的農作物，可以試著嫁接或者雜交授粉。」
她特意向壽兒說：「明年開春后，你若是願意下午來陪我種田，那就只用上半日的課。」
不過肥料這件事，卻不大好下手。張羡齡仔細想了想，後世所熟知的化肥，需要將肥料中的氮磷鉀等元素分析出來，然後再人工合成。現在完全不具備這個條件，實在不好從這方面下手改進。
朱秀榮「啊」了一聲，很惋惜的樣子：「哥哥不去呀。」
如果說弘治一五計劃的重點是織女機與鵲橋機, 那麼弘治二五計劃張羡齡則尤為關注農事。
不行，不能在妹妹面前丟了面子。
她靜靜看了一會兒，朱祐樘忽然把筆擱下，無奈道：「你這樣看著我作甚。」
張羡齡見狀，讓朱祐樘抽空教壽兒吹笛子，湊成一副牧童短笛的經典畫面。
張羡齡湊到他身邊，說：「我想讓人在宮外尋良種，想著興許能提供農作物產量，只是我的人
ｈeｔuｂｏｏｋ•ｃｏm.ｃoｍ不好離京。」
張羡齡聽了，皺了皺眉頭，問：「可是有什麼難處？」
臨行前，朱秀榮奶聲奶氣的提醒宮人：「把那個碗底有小鴨子的瓷碗帶上，我要拿那個給哥哥倒水喝。」
張羡齡道：「那這樣，你領人在西苑划幾塊田出來，作為母田。這母田一定要是上好肥沃的土地，所播種的種子務必是全是精心挑選，種植的密度要比一半的田地稀疏一點。母田所產出的稻穀、小麥或其他農作物，優中選優，作為良種。先發給坤寧宮名下宮田，令他們用此良種播種，再觀後效。」
朱厚照一聽，竟然還有這種好事，連忙答應了。
「臣記住了。」
蕭荷花是西苑司苑女官出身, 因此對農事頗有心得：「老話講, 『莊稼一枝花, 全靠肥當家。』若是要莊稼長得好，肥料是必須的。」
研墨不需要很用心，張羡齡便分神去打量朱祐樘。
畢竟民以食為天，尤其是這個生產力較低的社會環境下。
這時候的肥料, 都是很原生態的。農家就不用說了，自產自銷。住在城裡的人家則每日清晨把馬桶擺在門口, 自有專門的人來收集。
陳淮一口答應，就差沒拍胸脯對天發誓。
「沒事，這事我另外找人辦，你們專心做事便是。」
原本朱祐樘是想要蓄鬚的，畢竟一般帝王登基后多半是要蓄鬚，以顯示成熟。可張羡齡不喜歡，他便沒有蓄鬚，乍一望上去，還是少年的模樣，只是輪廓要硬朗些，秀氣的眉眼，薄唇，斯斯文文的。
張和-圖-書羡齡笑道：「不用帶，你哥哥不去，他怕吃苦。」
見壽兒一直沒動靜，張羡齡倒也沒發火，照例每日那上草帽往西苑去，只是走之前問上一句：「你明日去嗎？」
「算了，明日再畫。」
誰收哪一片衚衕的夜香，都是有定數的，不能亂來，因為有些衚衕里住的人家富裕些，夜香肥力好，所以賣得價錢要貴。若是忽然冒出一個人跑來收富貴人家的夜香，原本收這條街的，非得和這人打起來不可。
這規定一處, 負責巡邏的小吏立刻變得恪盡職守, 胳膊上系著一個紅袖章, 日日夜夜在街上徘徊，眼睛瞪得比貓還亮，看人出來倒夜香，就像看到有人往街上倒錢。
從前也有人嫌麻煩，趁半夜裡無人偷偷將夜香倒在街邊的排水溝了。自從京城開始抓衛生，這種事就漸漸少了, 因為按照規定, 抓著一個就罰多少錢，罰款歸衙門自有, 無需上交。
為了更好的了解莊稼的生長規律，張羡齡決定，親自種一回水稻，今年是來不及種完全程了，只能明年開始。
她在現代時也很少接觸農業，只能將自己印象里的農具描述出來啟發蔡衡。
「這件事確實不大好辦。」文瑞康道，「娘娘之前提醒過，這紅薯玉米應當是番邦之物。既然是番邦之物，那多半是從海上來，可……因為有海禁，邊地漁民出海貿易全都是偷偷地行事，咱們的人去了，臉生，問誰都是搖頭，因此尋找起來格外艱難。」
朱厚照背著身子道：「我……還是不舒服。」
有了東和*圖*書廠的幫忙，張羡齡放心了不少。東廠的番子可謂是遍及全國，交際面很廣，他們去尋良種，總比文瑞康和蕭荷花沒頭蒼蠅似得亂找要強上許多。
梅香曾經把爭搶夜香的事當作笑話說給張羡齡聽，張羡齡聽了又好笑又好奇，追問才知道原來真有靠收夜香發家的。
「還要勞煩陳公公多費費心。」
兩人圍坐在塌邊，珠子燈灑下淡淡的光，朱祐樘作畫，張羡齡給他研墨。
張羡齡將要辦之事一一同陳淮說清楚，順帶提了提尋找紅薯玉米之事。
夜裡用過膳，陪孩子們玩了一會兒，張羡齡與朱祐樘回房歇息。
張羡齡放下手中的物件，笑著踮起腳尖，很親昵地攏住他的脖子。
朱祐樘再度提起筆，須臾，又放下。
雖然都是老夫老妻了，但朱祐樘被她這樣告白，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一聲：「別鬧。」
文瑞康進殿來時，原本還是笑吟吟的，但聽到中宮娘娘詢問早年間尋找紅薯玉米等物之事，他的笑容僵了一僵：「回娘娘的話，如今還在尋。」
考慮到蕭荷花與蔡衡的特長，張羡齡給他倆分了工，由蕭荷花來負責育種之事，蔡衡來負責農具的改進。
尋了這麼久都沒尋到，別說負責尋覓紅薯玉米的農莊管事，就是文瑞康都不知道如何向中宮娘娘交差。
「好，我不鬧了，你接著畫。」
海禁這事，是國策。若無強有力的理由，張羡齡不會貿然和朱祐樘提。
「啊——我去。」朱厚照抓了抓腦袋，一溜煙從榻上爬起來，「誰說我不去了！無災，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