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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捕頭每天都要為屬下的智商著急上火，他指了指跟在貞白身邊瘦津津的趙九，不想再跟頭蠢驢多費口舌。

梁捕頭續道：「若我們挖出的這具屍骨真是老爺子的，也好將他葬回祖宅，入土為安，這麼拋屍荒野實在……」

「你怎麼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就想起了王六院中的那簇青竹，還有這個女冠之前說的那句：現在是什麼氣候，難道你們沒有發現，王氏院子里的青竹鬱鬱蔥蔥嗎。

「我知道謝家有問題，不是，王六夫婦更有問題。」梁捕頭指了指貞白：「凡是講證據，你別給我來裝神弄鬼那一套，老子不信邪，託夢什麼的，都是日有所思，哪兒跟哪兒啊你就想聯繫在一起。」

謝家在場幾人紛紛搖首，都表示自己不曾送過老爺子這種東西，一般都會投其所好，送老爺子古玩或字畫。

梁捕頭倏地一怔，背脊骨一僵，雞皮疙瘩起了滿身，他回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貞白居然站在了他的身後，那句低語滾雷似的砸進了耳中。未等他有所反應，棺蓋已經揭開，幾個衙役的手陡然一滑，抬到一半的棺蓋哐當砸偏，衙役顧不上去扶，個個跟見了鬼似的，驚恐的往後退，不慎踢到壘起的小土坡，猛地一屁股坐下去，連摔帶爬的蹦躂出去。

「嗯。」貞白頷首：「同意了。」

一行人上山的路上，衙役忍不住問：「頭兒，你真有把握嗎？」

衙門上上下下翻遍了城裡城外都找尋不見的人，居然在謝老太爺的墳墓里！

梁捕頭迎上老太太那道強硬的目光，應諾：「自然。梁某願從此脫下這身官服，上謝家、謝老爺子墳前磕頭賠罪。」

謝老太太蒼老的聲音再一次如洪鐘敲響：「拜！」

「她沒有收了王氏的錢，見人下獄就跑路啊，應該是個有點兒良心的神棍，這不還想幫著把案子儘快結了，辦王六下葬的事么。」

老夫人顫巍巍伸出手來接https://m.hetubook.com.com，仔仔細細地瞧完后，又努力地回憶了一下，著實對此物沒有任何印象：「不是。」

「啊？」衙役急了：「那你賭這麼大，真不想混啦。」

梁捕頭脫口問：「以前沒有嗎？」

這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所以他們一大|波人之前跑去謝家陽宅找人，永遠不可能找到。

「母親……」兒女不敢置信的看向老太太，正欲勸解，被老太太抬手制止了，她撐著拐杖，在女兒的攙扶下站起身，神色肅穆：「若是烏龍一場，擾了老爺子安寢，那麼梁捕頭，定會給我謝家一個交代？」

見貞白走向那顆樹，梁捕頭直接快步跟了上去，還未靠攏，就聞老太太喊了一聲：「梁捕頭。」

握著鐵鏟的衙役面面相覷，竟有些不知所措，紛紛望向自己的頭兒。

再看謝家後人的額頭，個個磕得一片紅腫，可憐兒見的。幾名衙役一陣不忍，咬著后槽牙自我譴責：這是人乾的事兒么！

謝家後人起身。

他忽地止步，看見貞白抬手扶在樹榦上，眉頭似乎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轉瞬又恢復了冷淡。他居然有些好奇，這女冠不動聲色的在搞什麼？

「你媳婦兒或是爹媽的墳給人刨了，你就是斷骨了你也會爬上山來。」

衙役往回看了眼，找見那個背著藥箱的人才道：「後邊兒跟著呢。」衙役又盯著前頭的轎子發表意見：「你說這麼大歲數了折騰啥呀，山路又不好走，坐轎子裡頭顛一顛的，別給顛挫骨了。」

聞言，梁捕頭不知道自己心裏究竟是個什麼滋味了。

這幾個手下跟著他，都不是膽小如鼠、見著個死人就嚇得屁滾尿流的人，否則也不可能挑他們來挖墳。

……

「誒，老太爺的墳前怎麼長了顆樹？」有人嘀咕了一句。

「開！」老夫人中氣十足地一個字，截斷了梁捕頭的言辭。

這是怎和*圖*書麼回事？為什麼王六失蹤的女兒會在謝老太爺的棺材里？

衙役想了想：「也是。」 他又東張西望了一會兒，隊伍里還有陳沈兩家的人來湊熱鬧，吭哧吭哧的往山路上爬，衙役最後掃了眼幾步開外的貞白，低聲問：「她來幹啥啊？咱開個棺材而已，跟個女冠跟鬧鬼似的。」

這回賭大了。

反正撕不撕都無所謂，梁捕頭招招手：「得，你們幾個，把屍體抬回衙門。」

謝家眾人齊齊叩首，額頭伏地，久久不起。

貞白置若罔聞，只道：「別撕了。」

所有人的腦子都有些發懵，唯獨貞白冷定道：「王六女兒託夢說她在謝宅，其實是在謝家的陰宅。」

「這能一樣嗎？！我只是輸個幾頓飯，你這直接把飯碗都砸了。」

「不會。」

「嘶——」梁捕頭撿起佩刀，拍了拍刀鞘上的泥，又十分煩躁的揮了揮手，衙役們立即收到指令，把那些伸長了脖子想要圍觀的閑雜人等驅出幾丈開外。

「行了別磨嘰，指不定誰輸呢，孫大夫跟上沒，萬一那老太婆一會兒厥過去，別挖個墳還鬧出人命來。」

閑雜人等：「謝老太爺真不在棺材里啊？」

「沒有啊，三個月前我還來祭拜過。」接話的估計是謝家管事，年紀稍長，留著一撮山羊胡，他忽地拍了一下腦門：「我想起來了，這樹早就枯死了啊，老爺就沒讓我挖了，怎麼這都入冬了，突然長活了？」

梁捕頭猛地竄上前，不可思議瞪大眼，手裡的佩刀一時沒捏住，砸到了土裡。

貞白道：「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跟你說這個。」

她身後一列列子子孫孫及家僕齊齊在墳前跪下，雙膝重重磕地，砸在石板上，一齊悶響，震得幾名握鐵鏟的衙役手上一抖，猶豫著落下第一鏟。

梁捕頭被她的話震得三魂差點出竅：「你——」

喊完他就瞪著雙銅鈴似的大眼，將探上前的身子縮了回來：「這這……這……」

趙九和-圖-書一不留神，踩到塊兒石子兒，腳下一滑，被貞白扶住肩膀才沒有絆倒，他低啊了一聲，引來無數注目，趙九有些尷尬的埋頭繼續走路，大家也就自顧往前，沒人多留神這邊。

深秋臨冬，氣溫極低，山中凝聚了一夜的晨霜未散，如薄煙遮目，視線朦朧。可眾人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那顆鬱鬱蔥蔥的灌木，梁捕頭心頭倏地一顫，環視周邊，滿目的枯枝敗葉，唯獨那一棵樹，枝繁葉茂，在山中遺世獨立。

梁捕頭蹲下身，正要去撕那張黃符，就聽貞白補了這一句，頓時扭頭警告她：「你別跟這兒擾亂視聽蠱惑百姓啊！」

梁捕頭順著他的話就答：「沒準兒。」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她，梁捕頭道：「沒有親眼所見，誰都不相信，就算一具屍骨和老爺子的壽衣擺在我們面前，沒有打開他的墳冢確認裏面是一具空棺，衙門也不會妄下定論，您說對吧，老夫人？」梁捕頭走上前，將那條紅繩遞上：「還有這個，您給瞧瞧，是否是老爺子的貼身物？」

閑雜人等：「所以謝老太爺真是被埋在王六他家院子里的？」

這女冠在這兒太妨礙公務了，梁捕頭有些忍無可忍：「碰屍體怎麼了，你是不是想說，她接觸了人氣一會兒得詐屍啊？」

正欲開棺之際，梁捕頭捏緊了佩刀，本來有些緊張，耳後突然響起低低的一句：「不是空棺。」

看熱鬧的：「到底怎麼回事啊？」

梁捕頭驚奇的看著那道黃符，欲要發作，又想起剛才腳底打滑的時候這女冠出手拉了自己一把，不好事後翻臉訓人，遂咬牙壓制：「你搞什麼名堂？貼符幹嘛！這麼多百姓看著呢，他們本來就迷信，傳出去還以為兇手是只鬼，像什麼話！本來案子就離奇，你又是跟著我們官府來的，到時候扯都扯不清。」

貞白滿不在乎的轉過臉，視線落在案前那件壽衣上。

梁捕頭將紅繩拿回來，背著手道：「那就開m.hetubook.com.com棺確認吧，老夫人意下如何？」

但也絕不是謝老太爺的屍骨，棺材裡頭躺著的，是一名女子，梁捕頭以前帶著手下去吃王六家的餛飩時，不止一次見過這女子，他有些難以置信，就聞趙九驚駭地喊道：「小曲！」

當看見樹旁那座墳塋時，梁捕頭心裏咯噔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轉頭望了眼貞白。

「好！」老太太高聲道：「在座的各位都是見證人，到時可容不得你抵賴。」

「所以你管她跟沒跟著呢，瞎白話啥，攢點兒力氣待會兒刨土吧。」梁捕頭瞥了眼一語不發的貞白，評價了句：「這人還行吧。」

「啊？頭兒，你不是不信這些嗎？」

「我不相信！」老夫人壓制著激動，低低地喊出一句。

看熱鬧的閑雜人等被衙役推著往後，忍不住七嘴八舌的好奇詢問，趕都趕不走，這王六家跟謝家究竟有什麼恩怨？居然發生這麼離奇的事！

梁捕頭大步跨到墳前，踩住邊沿，後腳剛落地，四周就竄起一股寒風，從后脖頸灌進衣領里，他一個哆嗦沒打完，踩著邊沿的泥土突然鬆動，腳下驀地一沉，重心不穩的就要往棺材里撲。他心猛地揪起，后衣領子也在瞬間被人揪住，往後用力一拉，把他帶到了平地上。梁捕頭一偏頭，就見貞白已經鬆開了手，兩指併攏，夾著張符紙，扔飛鏢似的貼在了棺材板上。

正如貞白所言，不是空棺。

「壓一壓邪氣。」

眾人在墳前駐足，紛紛圍向四周，謝老太太被長子兒媳攙扶出轎子。

這未免太奇怪了！

「聽你這意思我只能當個鋪快了是吧？瞧不起誰呢？」

「那就別跟這兒礙事兒了，邊兒去。」

方才幾名挖墳的衙役湊上前，正欲將小曲的屍身抬出來，貞白立即道：「抬棺。」

「不是，頭兒……」

「見鬼！」有個衙役吼了一句。

謝老太太又喊：「起。」

聞言，眾衙役驚呼：「頭兒……」

「什麼？」衙役有些不明所hｔtｐs://www•ｈeｔubooｋ•ｃom•ｃｏｍ以。

梁捕頭打了個手勢，幾名衙役收到指令，心一橫，鏟開墳頭第一撥土。

「你去賭錢的時候有把握嗎，沒把握你就不賭了？不照樣輸得精光了回來，跟我這兒蹭吃蹭喝的。」

奈何眼下緊要關頭，得辦正事，一幫人站在墳前點香祭奠，俯身鞠躬，道了句：「謝老太爺，得罪了。」便拎著鏟子開始動工。

衙役沒聽懂：「怎麼地？」

「是棺材的問題。」貞白道：「這是一口招魂棺。」

梁捕頭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抬手一按，定了定神，感覺思維要被這神棍帶偏了。

「再拜！」

梁捕頭勾了勾嘴角：「梁某向來一言九鼎，老夫人該擔心的，應該是老爺子不在墓里吧？」否則，這老頑固絕不會答應他們開棺。

老太太坐在木椅里，握緊拐杖的枯手微微顫抖著，歷經一番煎熬。

趙九在他們一出衙門時就竄到了貞白身邊，不聲不響地將存在感降到最低，再一路跟到山上，見官差都沒注意到他，確定自己不會被當成閑雜人等驅趕走，才低聲問了句要去幹嘛，得知是去開謝遠之墓時，趙九震驚了好一會兒：「真開啊？謝老太太同意了？」

看熱鬧的：「那棺材里躺著的是王六閨女兒嗎？」

梁捕頭出奇的將這兩處聯繫在一起，腦子有些混亂，有種被這女冠施咒了的錯覺，否則自己為什麼會往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上疑心？

「別碰屍體，抬棺。」

梁捕頭擺擺手：「一半一半吧。」

直到聽見眾人一聲尖叫，謝家後人七手八腳的接住謝老太太，大吼著喚來孫大夫，在一片混亂中把老太太抬上轎子，梁捕頭才回過神，按了按一個勁兒跳的太陽穴。

謝家後人再叩首，一直持續到挖墳見棺，謝老太太的號令才戛然而止。

梁捕頭見她的神態不疑有假，又道：「可否是家中子女所贈？」

謝老太太拄著拐杖，拂開左右兒女，巋然不動地立在墳前，緊緊盯住墓碑，沉聲低吼：「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