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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他的話一提醒，貞白駐足，彷彿才意識到這茬：「我也是將死之人嗎？」

只懵了一瞬，就被強烈的窒息感喚回理智。

其餘兩具行屍走至柵欄裂紋處，張牙舞爪的推著，而不遠的地方，被五體投地釘在原地的行屍扭動著站了起來……

「你既沒死，卻能聽見鈴聲，是不是就意味著……」

「不知。」枯枝勾住了貞白的衣角，她輕輕一扯，踩在李懷信方才踩過的岩石上，還來不及落穩，足下一滑。

貞白腳下不停：「我們得趕快出去。」

埋伏的陷阱啟動，幾張大網罩下，兜住三兩隻，在網中不斷地撕扯扭動，喉嚨發出咕咕低嚎，撕扯間，那張腐爛的臉繃住網格，使命往外頂，儘管漁線編織的網格切進肉里，也毫無知覺的繼續掙扎撕扯。

貞白頷首：「直接放在村子里，再以凶鈴馭屍殺人，豈不更方便。」

老蔡掄起刀，砍向行屍肩頸，低吼道：「老申已經死了。」

李懷信被她前言不搭后語的三個字搞蒙了，皺了一下眉：「一句話能完整了說嗎？」

轉瞬間，貞白已恢復淡然：「素不相識，何來過節。」

膽小的連聲音都開始哆嗦：「怎麼辦？」

推動間，重力將那處裂縫越開越大，行屍不懼刀槍，不顧一切往裡撲，一張猙獰的臉，對村民齜牙咧嘴的亂咬，剛推開一具，又撲上來一具，壯小夥子舉起刀，對準行屍支棱進來的脖子就砍，行屍甩過頭，露出長發下的半張臉，斬下的刀生生頓在半空中，壯小夥子驚震之餘，脫口喊出：「爹——」

貞白思忖間，忽然搖了搖頭。

貞白適才解釋道：「壓住長平亂葬崗的，是七座山，而這裡是八座，看地形，我方才差點誤以為，是同一個陣法。」

膽大的吼道：「一截手指頭就把你嚇成這樣，給他剁了。」

貞白駐足：「如果我的時間不多了，在這兒耗不起hetubook.com.com。」

「第三次了。」李懷信說，他們翻越了三次，每翻越一次，眼前看到的都是棗林村，就好像，山的那頭永遠都是棗林村。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中了迷障，產生了幻覺，索性也不掩著口鼻了，回過頭，在迷霧中看貞白的臉，不甚清晰中，那高而深的眉骨此時顯得幾分柔和來，不似平常那般冷淡了。

貞白猶豫間，垂下的雙手攥緊，似乎在心底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般，開口：「上太行山，找你師叔寒山君，他能占卜。」

如此一盤算，李懷信就覺得手癢。

她有親故嗎？

李懷信也沒指望她會坦誠相告，直接揭過這個話題，道：「走吧，終歸是要出去的，總得想法子問個究竟。」

李懷信聽見她低喃，不惑：「什麼八座？」

他緩了緩，確定呼吸了迷霧之後，並未出現頭暈目眩的癥狀，才沿著山地往下走，也可能這片刻功夫還未上頭，但還是趁早下山為妙，畢竟這山間溫度驟降，李懷信早已凍得手腳冰涼，他掃了眼結成冰柱的細流，抬腿邁過去，踩著堅硬的岩石，岩石傾斜，上面因水氣結了層薄冰，有些打滑，他扶了把樹榦穩住腳，他說：「那鬼丫頭躥得可真快，把我們引到此地，然後繞著山林打轉，幾個意思？」

有人驚叫出聲：「啊，手，手！」

行屍扒拉開藤蔓，一隻手不顧一切往縫隙里鑽，每進一寸，那密密麻麻的長刺則划拉破手心手背的皮肉，終於伸進去一隻血肉模糊的手掌，卻卡在木縫中，一截指尖堪堪露了頭，沒有血，卻刮出裏面殷紅的皮肉。

隨即喀嚓一聲，菜刀斬下，三節斷指應聲而落，刀刃直接插|進那塊木樁里，那人拔出刀，而那隻三根切口平整的手仍在拚命往裡鑽，甚至又露出了小半截兒。

說話間，帶著些許不確定性，李懷信已經不大樂意瞎猜和圖書了，目光盯著又一顆巨石，直接砸爛了一具快奔至柵欄外的行屍腦袋，從脖頸處折斷，耷拉在肩后，像一顆發了霉的爛白菜，欲墜不墜間，又一塊巨石將其整個砸出去幾米，行屍倒地的瞬間，李懷信似乎看到有什麼東西，從那顆炸開的腦顱中爬了出來，又像是流出來的血漿，因為天黑，又相距甚遠，還不慎看仔細，就似乎什麼異樣都沒有了。

也無需經過村口這道埋伏。

「怎麼可能，長平亂葬崗七座山巒是為了壓住幽谷中幾十萬大軍的亡靈和……你，若同一陣法運用在此地，難不成是要壓住整個棗林村嗎？！」言到此，李懷信倏地頓住，心底竄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甚至又數了一遍環繞村子的八座峰巒，確定不是七，才驅趕走那股竄出的不祥與難安：「長平亂葬崗的陣法是針對幾十萬大軍的怨靈，但這裡是成百上千條活人性命，用不到一處，所以不能相提並論。」

「或許，原本就是養在村外的？」

「起開。」膽大的一把拉開他，手裡拎了把長刀，直接從夾縫中戳了出去，刺進行屍的肩胛，他發了狠，手腕用力一絞，欲想把那隻胳膊卸下來。

柵欄是以粗木所架，外層以帶刺的藤蔓纏繞，內層則用粗繩和漁線混攪，一圈又一圈加固，地上挖了深深一道溝壑，再把一排排木樁子扎進去，填上土，光靠蠻力幾乎難以撼動。

遠處傳來吵雜聲，村口林立的幾顆棗樹擋住了視線，二人快走幾步，將近時，可見幾個搖搖晃晃的身影，機械的往村口去，柵欄后射出無數箭羽，即使釘穿了胸膛，也沒能制止其半分。

「興許，是召出來了。」李懷信略微一想，又覺得：「不對，這未免多此一舉了。」

地底的利刃扎穿了腳背，將行屍釘在原地，他們嘶嘶嗬嗬，抬腿間，卻未能拔|出|來，搖晃著一個趔趄，雙膝跪在豎和圖書立的尖刃上，隨即雙手撐地，同樣被利刃洞穿，五體投地的扎在了地上。

又是行屍！

她下意識去數圍繞住棗林村的山巒，似是鬆了一口氣的吐出：「八座。」

啊，是有的，那塊隨身佩戴的墨玉，上面刻著個楊字，想必就是親故了。如此貼身收藏，珍之又重，定是個極有分量的人吧。只是這分量遠不及那個仇人，值得她去尋。

李懷信忽地想起什麼：「原來如此，怪不得，那老東西說我們再也別想出去，原來是在這裏設下的陣法。」

李懷信有些意外：「我以為你會說，是什麼特殊情況？」

兩具行屍越過艱難險阻，總算摸到了大門口，兩雙青紫發黑的手抓住柵欄，被荊棘的藤蔓刺穿掌心，行屍毫無痛覺，用蠻力狠狠一推。

貞白卻有所疑慮：「村民養屍，難道不應該是養在村子里的嗎？」

李懷信聞聲回頭，就見貞白滑出去一米，往懸崖下墜，他伸手想夠，貞白卻凌空一旋，並沒搭上他的手，沉木劍划拉過冰面，迅速開裂，隨即一個利落的翻轉，穩穩落在斜坡上，離他幾步之遙。李懷信立刻收回手，藏在身後，有種被人拂了好意的不快。他面上不顯，一路都不再吭聲，貞白更是個悶葫蘆，除了講重點以外，別人若不說話，她絕對一字不言，是個極其枯燥之人。

「山。」

「著急也沒用吧，指望棗林村那些人給你指路嗎？」

膽大那人捂著脖子猛咳，踉蹌後退，踩在膽小那人的腳踝上，栽了個跟頭。

貞白舉目望去，這裏八方環山，巨石林立，周圍壘起的峰巒和棗林村所在的山坳，如此地形，讓她產生一種錯覺，好似身處長平亂葬崗。就在李懷信說出那句『原來是在這裏設下的陣法』時，她的心驀地抽緊。

這一刻嘴快不如手快，那處死死綁住柵欄的粗繩及藤蔓被刀刃齊齊絞斷，再經外面攻城略地的wwｗ.hｅtｕbｏok.ｃoｍ•cｏm行屍重重一推，原本固若金湯的柵欄崩開一道裂口，那隻起初鑽著縫隙的手失去阻礙，猛力一伸，鐵壁般箍住了膽大兒那人的脖子，那人倏地愣住，手裡握著那柄長刀，與裂口中的行屍瞪了個對眼兒，直接懵了。

「因為那馭屍的鬼丫頭就在村外啊，下午沒逮住她，沒想到又溜了回來作惡，真是一刻都閑不住，怨恨這麼深，是要拿全村人來喂屍啊？」

膽兒小那位嚇得倒退一步，待他看清行屍的臉時，如遭雷擊：「申伯伯。」

膽小的被老蔡來勢洶洶那一撞，摔坐在地，直接哭了：「老蔡，是申伯啊，申伯回來了！」

「什麼特殊情況？」

李懷信的目光滑過她握緊成拳的雙手，聽見一向波瀾不驚的語調在說出這句話的瞬間變了音，他試探道：「你跟那糟老頭子……有什麼過節嗎？」

膽大兒的一張臉漲成醬紫色，憑著最後一點本能，抽出刀砍向行屍，卻被膽兒小那位抱住膀子攔截了。行屍掐著膽兒大的咽喉，往前狠狠一拽，對著頸項動脈張開嘴，露出尖長的獠牙。膽兒小的見狀，嚇得立刻鬆了手，然而膽兒大那人已經被窒息感耗儘力氣，長刀脫手，只能任人宰割。千鈞一髮之際，一塊石子兒塞進了行屍嘴裏，趕來的老蔡舉起刀，毫不猶豫斬斷了那隻緊箍住人咽喉的手臂。

「能聽見鈴聲，這種……」李懷信頓了頓：「……特殊情況，就像，你身上沒有一點人氣，所以能聽見鈴聲，這種特殊情況，難道不是嗎？」

只是想什麼法子呢，這幫村民其實跟那些見人就咬的行屍沒什麼兩樣，毫無理智可言，李懷信邊走邊琢磨，乾脆把那個帶頭使壞的老蔡抓了暴揍一頓，就不信丫能扛到只剩半條命，他最好是把硬骨頭，能在自己拳頭底下多抗一會兒，否則泄不完這口惡氣。

李懷信還沒明白她搖頭的意思，貞白已經快和-圖-書速往村子走去，似乎是有些急切的，單薄的身影在夜風中，顯出幾分虛無縹緲來。李懷信突然就想起了那個亂葬崗里，站在崩塌的山巒之上，修補大陣后，她搖搖欲墜的身影，薄削而消瘦，風一吹，就倒了下去。那時候，他來不及去體會當時的心境，沉澱到現在，歷經短暫相處，再回想起來，竟然有些不落忍。她一介女流，究竟有過怎樣的遭遇，才會被活生生壓在亂葬崗十年，扛過十幾道天罰，重獲自由，卻孑然一身。

兩邊林立的棗樹忽然彎了腰，樹榦上系著幾根麻繩，此刻麻繩綳直，接連到柵欄內，傾盡全力一拉一松間，兩坨大石飛射出來，砸中兩具行屍，砸進了那口深井中。

李懷信喊她：「你能慢點兒嗎？」

待到山腳下，李懷信終於忍不住，因為有件事，自剛才就盤旋在心頭。

李懷信走了幾步，打量一顆不近不遠的棗樹，見上頭沒有繫上麻繩也沒有其他異樣，才放心倚了上去，抱臂看戲：「看來村口的陷阱，還真是用來對付行屍的。」

一旁的老蔡親自上陣，剛與村民齊心協力發射完一塊大石頭，拉著繩索扭過頭，就看見那膽大的手腕長刀一絞，厲聲長嘯：「住手你個蠢貨！」

如此相似的地形地貌，是巧合吧？

二人追至山間，在林中迴繞半日，鈴聲早已消失，到夜間，山裡溫度驟降，細流被凍住，枝頭凝著寒霜，又開始起霧。這霧不知純與不純，李懷信掩住口鼻，不敢掉以輕心，只是呼吸間，又難免會吸入霧瘴，奈何他們翻過山丘，眼前所見，仍是山窩裡的棗林村。

貞白站到他身側，盯著三隻被扎穿腳骨的行屍抬起腿，有些笨拙的沖柵欄方向邁進，疑惑：「這些行屍，為什麼是從村外來的？」

「就算現在出去了，你也沒有任何頭緒，怎麼去找那個人？」

不是七座是八座，彷彿這樣，就跟長平亂葬崗不同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