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管你真的假的，你再嚎我就真的把你踹下去。」
一個貪生怕死之徒，為了活下去又哭又鬧的求救求饒，即便不情願，最終還是妥協了帶他們爬上那座妖道所在的峭壁，卻死也不肯上這座山，為什麼？
叫得李懷信心煩意亂：「閉嘴，吵死了。」
光看就異常險壯，老蔡心裏打鼓，他說：「我能不能不上去，太危險了，要是一不當心滑了腳，再摔下來……」
李懷信一怔，老蔡憤恨不已：「你說我還敢去嗎？死也不敢啊！」
李懷信收劍入匣，聞聲回頭的瞬間，餘光似乎掃到了一點點虛影，像飛蛾，又像乾枯飄零的落葉，轉瞬消失無蹤了。
老蔡瞅一眼懸崖，雙眼緊閉，開始吱哇亂叫：「啊啊啊，不行，我不行了，我腿軟，我恐高，我要下去。」
「不是，你這人，還有沒有點兒人性。」
「村子那座河橋下與送子觀音的塑像里，為什麼會有兩具童屍？」
「可是那誰，她，她去哪裡了？怎麼突然就不見人影兒了。」
老蔡整個人掛在崖邊，雙腿懸空，心跳一瞬間驟停，神魂久久不能歸位。
李懷信蹲在不足一尺的懸崖上，一手扣住岩石，一手拎著嚇傻了的老蔡：「喂。」
老蔡瞪大眼，難以置信：「怎麼可能，我在村子里大半輩子，那大橋地下怎麼……」說到此，他猛地想起什麼，渾身一激靈：「我記得那座橋，是二十多年前修建的，好像正是那時候，村子里丟了個孩子。對，我想起來了，那兩年裡，陸續有孩子失蹤，搞得村子里人心惶惶，但凡家中有小孩的，都不讓出門，可前前後後，仍然丟了七個孩子。」
「難道這山裡，有什麼比那妖道更讓你害怕的東西？」
老蔡雙唇死死抿著，咬緊牙關。
老蔡環抱住樹榦，死耐著不走：「我不去，堅決不去，死也不去！」
「對，那七個孩子，最後怎麼也沒找著，毫無蹤跡可尋，起初大家還以為是山裡的財狼，上山捕過幾回，和*圖*書狼打死了，孩子卻依舊沒找到。那時候咱村裡有個神婆，給起過一卦，說是棗林村來了只專吃小孩的妖怪，便去請了個道士來捉妖。可誰曾想到，會請來個妖道，孩子沒找著，賠進去半村人性命。」說話這會兒功夫，老蔡的手臂已經吊麻了，他求道：「你先拉我上去行嗎，有什麼話咱不能好好說呢，非得這樣，我這胳膊，實在受不住了。」
在李懷信的威逼下，老蔡喪著臉，趕鴨子上架似的跟緊貞白，踏上登高險路，李懷信殿後，以防這老傢伙臨陣脫逃。
突然，一具人形狀的東西從上面砸下，砰一聲悶響，嚇得老蔡猛地縮回魔爪，驚弓之鳥一樣慌張：「什，什麼東西掉下去了？」
若這老東西真能好好說，他至於這樣？指不定怎麼忽悠人呢！
待貞白不言不語的往前挪開，老蔡才驚魂甫定的吐息：「太嚇人了。」
「不是，你說清楚，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那裡有兩具小孩子的屍體？」
老蔡彷彿沒聽懂，茫然須臾：「什麼童屍？河橋下？送子觀音像里？什麼意思啊？」
三人沿著崖間隘路，攀壁而上，稍有不慎，則會被流沙碎石滑了腳，越往上行，盤道越是崎嶇，足下不過一尺，只能側著身子，背貼岩壁走。
兩次劫後餘生的老蔡，捂住難以負荷的心臟，覺得生不如死，他驚魂未定的扭過頭，結果右側空空如也，那女冠居然不見了。他又猛地轉頭，這殺千刀的男人還在。
「對。」
李懷信面色不改，實則已經沒多少力氣了，硬挺到現在，額頭滲出細汗，他抬頭看了眼立在不遠處的貞白，說：「白大姐，幫忙搭把手，我快拉不住了。」
「想得美。」
老蔡說：「那妖道養這些屍，又長蟲子又招蒼蠅的，多噁心。」
莫不是眼裡進了沙子，看錯了？
「丟了七個？」
「不還沒嚇死嗎，等嚇死了再說。」
「沒有，你想死嗎？！」
「人都跳過去了，當和*圖*書然是去對面山頭。」而且他觀山勢，盤道往上越漸險峻，甚至前方的路狹窄到只有巴掌寬，勉強能容下半個腳掌，以老蔡這種沒點兒功夫且笨手笨腳的貨色，除了摔死就是摔死，那女冠已經跑了，他可不想在腰上栓個人形掛件，說不定連自己都會被拖累，以二人目前的狀況，登頂顯然更耽誤時間，最機智的選擇當然是下山。
老蔡在背後咬牙切齒，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殺千刀的就是想要他的命，不折騰死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與其任人宰割，不如先下手為強。他掃了眼懸崖，決定一報還一報，朝李懷信緩緩生出了那隻罪惡的爪子……
李懷信撒了手，甩了甩髮酸的胳膊，沒好氣道：「吊住他！」
看那神情，不像是裝模作樣：「你不知道？」
「沒理。」老蔡後背蹭著石壁，鞋底蹭著地面，一點點挪，與貞白拉開兩米之距，才低聲說：「她看了我一眼。」
可當刀真正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他又覺得，沒什麼是不敢的！
「行呀，我踹你下去。」李懷信說著，作勢要踹，剛抬起腿，老蔡又叫嚷起來：「啊啊啊，我是真的恐高，不是裝的。」
中間一道狹長通道，寬窄處不過半米，只能容一人通過。
「不說，我就只能把你打殘了扔上山。」
李懷信挑眉：「死也不去？」
不容他說，李懷信催促：「別墨跡，跟上。」
老蔡的哭嚎聲猛一拐彎，變成了雞叫，最後掐在氣管里。
攸關生死，老蔡不敢嚷了，他緊緊貼著崖壁，一點一點往前蹭，決定離這個恃強凌弱的危險人物遠一點，然後蹭到貞白近前，試圖攀談，結果腦子突然短路，開口問了句：「那個，你有沒有人性？」
按理說，兩山之間，至半山腰往上逐漸開闊，呈弧形，而崖頂間距甚遠，除非那黑影真是只大鵬鳥，會飛，否則普通人根本做不到，不然就是傳說中的世外高人，能一躍數丈，就像剛從自己眼皮子底下和圖書消失了的女冠，跟那個盤踞山頭的妖道一樣，道法武藝超絕，他說：「肯定是那個妖道覺察我們上山，想逃。」
「算。」
老蔡拗不過，實在沒轍：「當年，那妖道就是在這座山上，殺了我們半個村子的人！」
老蔡被他喂回了魂，驚恐得在虛空中亂踢，聲音直抖：「救……救命……」
老蔡一聽，大驚失色，當場就要尿褲子，而他被抓在李懷信手裡的腕子又滑下去一截，老蔡吱哇亂叫起來：「哎呀媽呀，救救救命啊，我不想摔死啊，嗚嗚嗚……」
「那就是起了殺心了。」
「你再亂動彈我就放手了。」
李懷信沒功夫跟他閑扯淡，催促道：「別在這兒磨蹭，上山。」
說完就想抽自己兩嘴巴子，再被那女冠的冷眸一掃，不用別人踢，他自個兒就差點嚇得跳下去，這女冠看著不言不語的，穿一身玄衣，有時退在李懷信身後，低調得像他的影子，沒想到啊，居然是個更危險的人物，那眼神冷漠得，簡直毫無人性，甚至連點兒人味兒都沒有，比數九寒天還冷的目光，再加上那張黑暗中極度蒼白的臉，老蔡差點以為見了鬼。
老蔡不樂意了：「既然我是個拖累，你們就別帶我啊，放我回去得了。」
老蔡聞言，還不打算拉自己上去，哭更凶了，兩隻手死死抓住貞白，唯恐摔下懸崖，奈何這女冠的胳膊手腕異常纖細，恐難掛得住他這一百多斤的重量，總覺得下一刻就能把她一起拖進深淵，為此他一個勁兒求二人拉自己上去。
「眼神兒也太冷了，跟寒錐似的。」
老蔡萬萬沒料到這隻笑面虎會突然發難，明明聊著天兒呢，一點徵兆都沒有，就朝他放出致命一擊，老蔡只覺腿肚子一痛，整個人朝懸崖滑去，他驚懼之下，手忙腳亂中想抓住什麼，奈何這半山腰處，斷崖絕壁，除了凸起的嶙峋怪石，連根草木都沒生，他扣住一塊石頭，撬翻了兩根指甲蓋，終是沒能抓得住。
「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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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懷信被他堵在半路，看了眼走遠的貞白，抬腿一踢。
「我剛才好像看見，有黑影從崖頂跳了過去，跳到了對面山頭。」
可是那麼大一道黑影呢，不等他再次確認，女冠突然用力一提，將他整個拎上崖壁，老蔡的視角也在此時瞬息萬變。腳跟剛踩到實處，一塊大石頭從面前墜落，若這女冠再稍稍晚拉他一步，他就已經被砸得腦漿迸裂了。
「小爺，我就這會兒功夫，差點死兩回，你就算要打擊報復，也該報復完了吧，我這一把歲數，真經不住折騰，嚇都嚇死了。」
李懷信沒有答話，快速往前走，待到山腳，沿著崖壁尋過去，只見一具摔了個粉碎的屍體，一攤爛泥似的癱在地上。頭骨破裂，手腳呈扭曲姿勢，關節處的斷骨戳破了皮肉，支棱出來。這也就罷了，讓人難以接受的是，丫都這樣了，不本本分分的挺屍，還在地上像蛆蟲一樣蠕動。
「不要，別放，快拉我上去。」他不敢再亂踢，低頭望了眼黑洞洞的深淵，差點沒暈。
「對對，瞧我都嚇得神志不清了。」見李懷信開始往回走，老蔡忙問：「咱要下山嗎？」
短暫的一睜一閉間，老蔡微仰著頭，視角朝上，彷彿看見一個黑影，大鵬展翅似的躍過夜空。
老蔡臉色驟變：「我不去！」
「你要問什麼？」現在小命捏在人手上，對方放手與否只在一念之間，況且這祖宗心思難測，翻臉比翻書還快，為今之計，當然保命要緊，必須一萬個配合。
老蔡斬釘截鐵重複：「死也不去！」
老蔡臉色慘白，往後退出兩步半，背脊突然撞上什麼東西，他嚇得一抖，渾身肌肉繃緊了，直挺挺立定，小媳婦似的嚶嚀一聲，彷彿被人捏住氣管，想叫又怕叫出來。他僵硬的轉動脖子，眼珠子斜到眼尾，發現只是一棵樹而已，整個人才鬆懈下來，剛呼出一口氣，就見李懷信揮劍一斬，那顆破裂的頭顱軲轆朝自己滾過來。然後有什麼東西，從裂開的顱骨m.hetubook.com.com縫裡鑽出，老蔡瞪大眼，彎下腰湊近，想看清楚，結果那東西一躥，差點扎進眼睛里，老蔡迅速躲開：「什麼玩意兒？！」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葬身懸崖時，李懷信在最後關頭拉住了他。
老蔡驚訝：「這也算？」
「都到半山腰了，她獨自上去追人，撇開你這個拖累，行動更快。」
「啥？」老蔡受到驚嚇，正巧踢到幾塊碎石，噼里啪啦砸著岩壁滾下懸崖，他渾身一僵，背靠大山一動不敢動。
事到如今，想瞞也瞞不住，索性點了頭，然後說：「也是那妖道所為，當年，就是在送子觀音廟中，我和鄉親們曾親眼所見，那妖道，活生生剖開一名婦人懷胎十月大的肚子，取出胎兒，修鍊邪法，簡直滅絕人性，喪心病狂，村子里的人奈何他不得，只能任其宰割，我，啊……」老蔡大叫一聲，從上空落下幾塊碎石，正好砸中他額角，細沙落進眼中，他倏地閉緊眼，本能想拿手去揉，又想起自己命在旦夕，雙手緊抓著貞白，只好使勁眨眼，企圖把泥沙擠出來，緩解不適。
「為什麼要逃？他佔山為王，本領通天，稱霸棗林村二十余年，應該毫無忌憚才對。而一個滅絕人性的妖道，知道有人上山，不出來殺了我們，卻選擇灰溜溜的逃跑，這像話嗎？！」
好在貞白適時趕到，蹲下身，接替李懷信拽住老蔡。
李懷通道：「那就是理你了。」
村北所在的那座山勢格外陡峭，與另一座相鄰相倚，彷彿山峰被利斧劈開，裂開一罅，兩壁夾峙，人行其中，仰望長空，天幕僅存一線，可謂是何人仰見通霄路，一尺青天萬丈長。
「不著急。」李懷信說：「我有話問你，你若如實相告呢，我就拉你上來，不然……」
李懷信輕笑一聲，無比悠閑的挪著步子，跟老蔡難得平和的開口：「她理你了嗎？」
李懷信無動於衷，甩完了胳膊，揉著綿軟的手腕問：「說說吧，村裡發生的兩起剖腹取子，是不是被關在地道里那具女屍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