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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筆記

作者:空燈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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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番外二

砸門聲越來越響。
安德蒙低頭抿了一口咖啡,笑得高深莫測。
樓下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我聽到了鎖落在地上,倉庫被推開的聲音。樓梯上響起緩慢的腳步聲,在空洞的倉庫里迴響。
有一刻我甚至覺得,安德蒙的眼神,是在鼓勵我翻開這本筆記本。
「什麼時候?」
他面不改色:「我竟然忘記了。」
我撕掉膠帶,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向他拋媚眼:「親愛的,你要找的是不是它?你看,跟著我會有好運氣,奇迹已經發生一次了,還會發生第二次。我們會等到救援,會活著出去的。」
「我不理解,親愛的你簡直是個瘋子!」我對他說,「為了一個空白的筆記本,竟然讓自己中了兩槍。」
彼得告訴我,讓我回家等。
第二天的泰晤士報上,公布了猜謎活動獲獎者名單。
演算紙似乎曾經被夾在一個筆記本里,有墨水透過筆記本劣質紙張印在演算紙上,我讀了出來:「我只想告訴看見這本筆記的人......他懷念劍橋湛藍的天空......」
他低頭吻了吻我 的頭髮,「親愛的,你知道我是一個瘋子。剛見面時就告訴你了。」
低壓的帽檐,風衣,領子豎起來一直拉到鼻子下方。追殺者一共有三個人,開著三輛車。黑洞洞的槍口冒著煙,指著安德蒙站得筆直背。
大約是1949年的時候,泰晤士報上舉辦了一場有獎猜字謎的遊戲,據說獲勝者以郵戳時間評定勝負。我閑的沒事做,也參加了。安德蒙坐在壁爐邊喝咖啡,看我把報紙裁下來填上字,裝進信封里,問:「親愛的,要我明天幫你遞出去嗎?」
「好主意。」我把信封給他。
他沉默的開了一會兒車,回答我:「《枷鎖》。」
一顆子彈插著安德蒙的頭髮過去,打進牆上畫的窗戶里,嵌在那裡。
槍聲響起了三次。
「跟我談談你的朋友吧?」我說。
我立刻把筆記本丟到一邊去https://m.hetubook.com.com
「我一直沒找到。」
安德蒙立即被送往醫院,直到一個月以後,我才再次見到他,我去他留給我的政府機構找他,秘書小姐很漂亮,看了地址,驚奇地說:「加西亞顯示?不,安德蒙·加西亞先生不在這裏上班。」
這是一本非常舊的筆記本,以前流行過的硬皮,黑色封面。
安德蒙笑了,他放開握方向盤的右手放在唇邊吻了下,微微側過身看我:「我也是。」
「他的筆記本現在在哪裡?」我問。
安德蒙放下電話走過來,從身後抱緊我:「沒事,艾倫。救援很快就會到。」
「他破譯了『迷』。」安德蒙想了想,「這是他留下的東西,我存放在了這裏。」
「上面什麼都沒有寫。」
有一天,我從研究機構回去,發現客廳的燈亮著。安德蒙回來了,在壁爐前喝紅茶。他穿著軍裝,比前段時間消瘦了很多,顯得顴骨很高,眉眼深邃。安德蒙的傷沒有完全痊癒,因此壁爐邊靠著了一根幫助行走的手杖。
距離世界大戰結束已經四年了,倫敦已經從戰爭中恢復過來,有一些街道依舊保持了戰時破敗的原樣,圍牆和房屋上都有磚頭補砌的舊痕迹,矗立在那裡像一座座紀念碑。一些街道的路燈依舊不亮。安德蒙的車沉默的在長街中穿行,黑暗中我點了一根煙,他突然制止我:「艾倫,熄掉它,很危險。」
我突然明白安德蒙的意思。
但是他還是把我推到沙發上,堅定的說:「這個不行。」
安德蒙告訴了我一個故事,說第二次世界戰爭時,英國的情報機構通過在報紙上刊登猜字謎遊戲和解密遊戲,網羅了一批密碼破譯的天才。後來戰爭結束,百廢待興,很多當初的情報員回到原有的生活中,泯然眾人。數年以後,國家已經從低谷中走出來,漸漸又需要這類人才。
「你朋友有記筆記的習慣嗎?」
他沒和*圖*書有遲疑。
「艾倫。」
我問安德蒙:「親愛的,你後悔嗎?」
我也非常認真回望他:「親愛的,你怎麼脆弱的看著我,讓我不由自主的想上你。」
「今天早上,我在你的大衣口袋裡翻出了我給你的信封。」
我相當不滿意,拿著報紙追門安德蒙:「我的答案明明和標準答案是一樣的,如果第二天早上就寄的話,郵戳比獲獎的人還早一天。為什麼報紙上沒刊登我的名字?」
然而他非常緩慢的,舉起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第三次時,安德蒙晃了晃,倒在地上。
就好像有人曾經小心翼翼的拿削筆刀刻過這張桌子,在桌面下掏出一小塊空心的空間,放進了什麼東西,再用大小相同的木板蓋回去,用膠帶封死。
我覺得安德蒙當時一定是瘋了。那隻黑色硬皮筆記本是新的,上面只染上了安德蒙自己的血跡,什麼都沒有。我不知道它的前主人為什麼把它藏在那裡,或許那裡原本有另一本筆記,不知為什麼又被取走了,它作為一個替代品被留在那裡。他朋友似乎在千方百計想藏好那個筆記本。
就好像是很多年前,小孩子收到夢中的聖誕禮物,不可置信的不敢去拆開禮物包裝紙一樣。他身體沒有恢復,但是堅持不用拐杖,非常艱難的向我走過來,一直挪到我面前,抱住我。
那本筆記本就放在餐桌上,旁邊是我早上出門時留下的冷咖啡。
「艾倫,你有權利翻開它。」他注視著我。
如果有一個詞可以形容安德蒙深碧色眼眸里所呈現的東西,我想那應該是絕望。
一槍打中他的肩部,一槍打偏了,又一槍從後面擊中他的腰。
「我明天會早點回來,可以一起看電影。」他站起來,吻了吻我。
那時候有位叫約翰·納什的數學家正在研究馮·諾依曼提出的對策理論,我在看他的論文,安德蒙遞給我兩張電影票,問:「艾倫,今天晚上有時間嗎?和-圖-書
就好像身後的追殺者,政府的特工,已經都沒有意義了。他只是在安靜的等待一個,自己為自己設置好的結局。
有一刻我甚至很好奇筆記的內容。
我不知道當時安德蒙到底在為政府做什麼工作,以至於會引來暗殺。
如果政府的特工再晚來一分鐘,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不,我不後悔。」
「你怎麼知道有黑幕?」
我搬動箱子,抵住木門。
我覺得安德蒙的情緒有些失控,因為進入倉庫的瞬間,他的臉非常白,我第一次感覺到他的聲音在顫抖。我想安德蒙是在害怕,漫長的等待中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他,於是盡量讓自己聽起來語氣輕快一點:「親愛的,這裏放著誰的東西?」
「我是他朋友。」我把名片遞過去,「他讓我有事來這裏找他,我認識給他開車的司機,叫彼得,藍眼睛,不愛說話。」
他是讓我開槍,殺死他。
我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
房間里散發著陳舊的灰塵氣息,一樓什麼都沒有,順著樓梯走向二樓,只有及其微薄的星光從頭頂天窗滲透進來。安德蒙拉亮電燈,燈光照亮一張掉了漆的木桌子,一張鋼絲床和一堆重疊在一起的廢舊大木箱。黑暗中我摸索過去時,撞倒了其中一隻箱子,雜物都倒了出來,全是舊襯衫、書和過期報紙。木桌上攤開牛頓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散亂的演算草稿紙、鋼筆和一架老式電話機。
「一位朋友的。」安德蒙說。
「空白的筆記本?」他有一刻鐘非常迷惘。
我對文學不感興趣,心不在焉的回答他:「是什麼,親愛的?」
「艾倫,把演算紙放下。」安德蒙說,他望著我,原地一動不動,又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親愛的,把它放下。」
我衝過去,抱住他,為他撿起筆記本:「親愛的,你的人會馬上過來的,堅持住。」
我突然發現,整棟樓都沒有窗戶。
安德蒙一直在沉默的接聽電話hetubook.com.com
「Catene。」我皺起眉頭,「我們已經看過一次了。」
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這張掉了漆的長條桌,這些散亂的紙張,和畫在牆壁上的鐵窗戶,非常熟悉。就好像本能的,非常自然的指導某件事情。我拉開抽屜,把手伸進抽屜上層,桌面的背面,那裡有一塊鬆動的,被膠帶封起來的木板。
我問一個字都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安德蒙看上去也沒相信。他抬起手,握住我的手,側過頭,放在嘴唇邊吻了吻,沒有說話,然後他將我的手,放在自己握住的手槍上,輕輕閉上眼睛,纖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瞼上,像睡著了一樣。
我走過去,拿起桌上的演算草稿紙看,想分散他的注意力:「親愛的你看,你朋友這裏算錯了。我認為整個數學模型建得就有偏差。」
「為什麼?」我不解的問,「你不是在為政府工作嗎,會遇見什麼危險?」
槍聲驟然響起。
大部分的字跡模糊不清了。
紙張已經因為時間而發黃,帶著當年木屑的味道。
安德蒙總是隨身帶著槍,我想他是要拔出槍,向入侵者還擊。
我說這句話時,剛好一顆子彈穿過汽車擋風玻璃,從我耳邊劃過去。
我拿過他手裡的槍,指著黑手黨,盡量讓自己語氣顯得堅定:「我的槍法不好,但是至少能結果你們其中的一個人。」
那一刻我嚇慌了神。
這張書桌是對著一扇緊閉的鐵窗戶的,於是走過去,想檢查窗戶關得是否嚴實。
安德蒙在我記憶里一直很強勢,但是那時的他,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脆弱。就像一張豎起來的薄紙片,輕輕一推,就能倒。
「誰知道這個字謎競賽背後是什麼呢?」他說,「艾倫,我希望你專心數學,不要輕易走到黑幕里去。」
他彎下腰,非常柔和的吻了吻我的臉頰:「親愛的,我還想再和你看一次。」
跟蹤我們的不是一輛車,不是一個人。
他沒有回頭看樓梯的入口處,而是看和-圖-書著我,聲音非常輕:「親愛的,如果你翻開那本筆記本,我就開槍。」
我聽到了樓下門鎖破裂的聲音。
安德蒙一直看著我,沒有說話。
「別過去,艾倫。」安德蒙叫住我,他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奇怪:「窗戶是畫上去的。」
他看著我,然後一直不說話。
秘書小姐皺起眉頭糾正我:「彼得不是司機,是上尉。」
「我更喜歡前一個。」我說。
街道上傳來刺耳的剎車聲,陸續有車停在倉庫的門外,開始有人用東西砸門。
安德蒙把槍放下,但是他並沒有還擊,而是似乎想走向落在地板上的筆記本,把它撿起來。
安德蒙拿起電話聽筒撥了個號,不知道向誰簡明的說了我們的處境:「情況非常緊急,不要驚動警察,我需要六處派特工來。」
那是一棟廢棄倉庫一樣的建築,旁邊終於亮著一盞橘黃色路燈。他敏捷的下車,非常嫻熟的取出鑰匙開門,示意我進去:「我們在這裏等待救援。」
有一瞬間他的表情很奇怪。
我們的車在深夜街巷中瘋狂的橫衝直撞,時不時能聽到子彈擊中汽車玻璃的破碎聲。安德蒙不能停車,因為一旦停下來,面臨的只有死亡。這裡是倫敦西區,我以前失業時經常在這裏晃悠,但是安德蒙很少經過這裏。我不知道他打算在漆黑的夜裡把車開到哪裡去,車猛然停了下來。
那天晚上電影院上映的是一部義大利語的懸疑片,拉法洛·瑪塔拉佐導演的《羈絆》。開車回家的路上,安德蒙突然說:「Catene從義大利語翻譯過來,除了《羈絆》,還有一個譯名。」
「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安德蒙的聲音很冷靜,「親愛的,趴在後座上,不要抬頭。」
安德蒙挑起眉毛:「一定是報社弄錯了。」
安德蒙的嘴唇白得沒有血色,他的目光溫柔,語氣柔和,就像是在面對一條總有一天會面對的末路,已經在很久以前就做好了接受這種結局的準備。
「我們被跟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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