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抬眼，面前的人已經變了。
小春將老漢半推半拉地按到床上，「你快歇著，要喝水的話叫人就好了。」
「嗯？」小春奇怪道，「不是山畜？」
小春噌地一下站起來：「我給你做飯！」
小春猛地一回頭，「老伯！」她聽見咳嗽聲，腦袋一空，身子就朝屋裡跑。
小春渾身發顫地站在原地，眼瞧這驚人一幕，說不出，也動不了。
小春看著李青頹然的臉，張開口，才發現自己牙齒都在打顫。
在一座高聳荒蕪的山崖上，有一道人影，面對著幽深的薄芒山，靜靜打坐。他一襲青衫，身無配飾，體姿廓然挺拔。
老漢點點頭。
深山
……你就沒有覺得，一個瞎了的傻子，能在沒有別人的幫助下頻繁地偷葯，還能了無痕迹地逃走，這事有點不尋常么。
整座薄芒山谷似乎都感染了這股冰冷的氣息，發出低沉躁動的嗡鳴聲。
李青腦袋耷拉了下去。
「？」小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塊頭，你怎麼有氣無力的。」
月色下，李青的臉似乎比平日蒼白一些。也或許不是蒼白，而是周身一股寒涼的氣息讓他看起來冰冷了。
小春：「不麻煩不麻煩。」
小春後退一步，雙腿發軟。
李青獃獃地站著，什麼都沒說。
「……咕嚕。」
李青蹲在地上，頭埋了起來，小春看不到他臉。
「大塊頭，香不香？這是我從南源城的錦庄買來的肉乾，熬湯簡直沒得說了！」
李青和-圖-書被她山豬鯉魚木頭棒子地猜了半天，人也有些低落了，他垂著頭站在那，也不說話。
「咕嚕……」
「快點快點，等下天就亮了。」
李青嘴巴囁嚅了一下。
老漢瞧著李青，「我從前便告訴過你許多次，莫要在他人面前顯露本真，你一直記得牢靠，怎地這回突然變了。」
小春把他拉到屋后。
這時，小春做好飯，樂呵呵地跑進屋來。
她拉著李青來到外面，空中還散著濃濃的香味。
什麼意思？
老漢：「我不是在訓斥你。」
「……咕嚕。」
「唉，這年頭，這般單純善良的姑娘不好尋啊。」
小春去牆角，把水袋拿過來，小心翼翼地喂老漢喝水。
小春蹲到他面前，李青高得像座小山一樣，將她全身都罩在裏面。
小春一個箭步衝上前去。
李青搖搖頭。
「你之本真，早晚會被人察覺，到時……到時……」
老漢喝完水，臉色總算緩過一些，他看著小春，顫悠悠道：「姑娘，這些天……這些天多謝你了。」
小春小腳丫踹著地上的碎石頭，「喂喂，你說話哦，到底是——」
老漢坐直身子，看著李青道：「你如何知曉。」
就在話說一半的時候，小春忽然感覺周身一涼。
「哦哦，看來也不是。你別失望，我一定猜得到！」小春手托著下巴，細細地思索。「難道是頭……」
不是人？
「我，我不會害你……」
李青沒說話。
她碰了碰啥蹲在床邊的和-圖-書李青，小聲道：「大塊頭，老伯怎麼睡著啦。」
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能如此清晰地分析形勢，小春簡直都要崇拜自己了。
李青似乎察覺到小春的動作，他身子一僵，一動不動地站著。
小春抱著手臂，自上而下地將李青打量一番。
小春彷彿沒聽清楚一樣，猶豫道：「你說……什麼？」
李青感覺到那隻軟軟的小手在自己的頭上轉來轉去，他縮了縮脖子。
「咳……」小春乾咳一聲，試探道：「你不是人，那，那是啥？」
老漢指了指李青，又道：「那，那渾子偷了姑娘的葯，姑娘還不計前嫌地幫助我們，老漢真是，真是愧對你了。」
其實說白了，李青也沒怎麼變，模樣還是原來的模樣，神情也是原來的神情。只是，在那高大樸實的身子周圍，慢慢捲起了一圈一圈緩慢轉動的風。
「我熱了肉湯，老伯你喝一些！」
他目光深如沉淵，靜默地凝望雲海深處，面容難測。
「老伯你怎麼自己下床啦。」
先不管你會不會武功，有著一手徒手劈樹的本事，我也不用為你以後擔心了。
李青低聲道：「她不會害我。」
出乎意料的，聽到這樣奇特的話，小春腦中並沒有亂成一片，而是十分有條理地將許多事情聯繫在一起。
驀地，他緩緩睜開眼睛。
風漩在李青身上一圈一圈地繞動向上，他的髮絲衣擺被風帶得輕輕飄在空中，風漩在他上空形成削尖https://m.hetubook.com.com的利劍，每一道風，每一個漩渦，都是那般的熾厲駭人。
「……咕嚕。」
李青臉色一白，「我不是妖怪。」
「咳咳！」老漢哆哆嗦嗦地扶著小春的手臂站直身子，「我……我想喝水……」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是啥！？」
小春忽然覺得，這樣的李青有些陌生。
山林寂靜了。
李青抬起頭。
老漢說著說著，終於暈了過去。
李青低著頭不說話。
「我……我早晚有一日，要先你而去……你這般心智，我又如何放得下心。」
老漢：「我有點餓了。」
「？」
小春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
小春一邊走一邊跳，開開心心地到外面燒柴火。
小春驚叫一聲：「果然是妖怪嗎！？」
李青沒站起來。
老漢：「你如何知曉。」
「哎，這樣講就見外了，大塊……啊，李青和我是不打不相識，他現在是我的朋友，幫朋友是理所當然的。」
藏神劍。
老漢：「哦？」
「說話哦。」
小春被誇，臉上粉撲撲的，她開心地搖搖頭。
剩下老漢和李青兩個人在屋子裡。
比之前見到星河的時候更加冷了。
李青：「……咕嚕。」
小春：「哪裡哪裡，老伯不必道謝。」
「咳咳！！！咳咳咳咳——！」
「咳！」小春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有些不好，她平靜了一下情緒，對李青緩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唔，你是山怪么？」
「我……」李青沉沉開口，「和-圖-書我不會害你。」
李青搖搖頭。
「我不是人。」
若不借力，誰也不可能一躍之下便是十幾丈遠。
李青沒聽老漢說什麼，他急切地撫平老漢乾枯的背脊，咕嚕咕嚕地著急。
「你啊，尚不知人心之險惡，世路之無常。」
李青一動都沒動，他周身的風也同他一樣，平靜安穩地在他身旁打轉。可是她便是覺得面前之人如此的危險，似有雷霆之力，讓人不敢輕易犯難。
李青：「……」
小春站起來，「好了，肉湯我盛到碗里，等老伯醒了就喂他喝。現在我們抓緊時間打磨木頭。」
李青急忙走過去，幫老漢度氣。
老漢靠躺在床上，眯縫著眼睛看著小春離開的方向，看著看著自己還不住地晃頭。
面前是磅礴的雲海。
一轉頭，李青跟了過來。
……
「大塊頭，你怎麼了。」
李青垂著大腦袋，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
我不用吃東西……這些東西對我無用。
老漢又躺了回去。
……
屋子裡，那老漢自己下了地，扶著床板，渾身抖如篩糠。
李青站在地上，顯得有些局促。
「哎？睡著了？」
老漢感動得熱淚盈眶，「這真是太麻煩了。」
「……喂，大塊頭，你到底是——」
「我不會害你。」
小春拍了拍胸口，又道：「老伯，我和李青要在外面蓋一個新房子給你住，這個太舊了，不易於你養病。」
李青緩緩站起身，小春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https://m.hetubook.com.com。
小春想了想，又道：「那你是只……」
李青低聲緩道：「我不是人。」
李青蹲在地上，「……咕嚕。」
冷
「唉。」小春嘆了口氣，她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李青的頭，「怎麼突然間就蔫起來了。」
實在是太冷了。
「咳……咳咳！」老漢說了一些話，胸口又開始發悶，咳嗽起來。
小春走過去，看到老漢躺在床上。
小春：「算了，讓他好好休息吧。」她拉著李青粗壯的胳膊，「走，我們到外面去。」
李青抬起頭。
李青聽見她的腳步，胸口發悶，他垂著頭也向後退了一步，聲音帶著一絲苦澀。
小春試探著，「難道不是『只』？那你是條……」
「咕嚕……」
老漢咳得臉色有些泛紅，他拉著李青的手臂，眼神看向門外幽深的夜。
「唉。」老漢深深地嘆了口氣，道：「你若一直都是這幅樣子，將來可如何是好。」
猜了一會，都沒有猜對，小春有些不耐煩了。
像之前他給小春展示的那兩根手指一樣，只不過，這次換成了他整個身體。若說當時的手指只是一支小小的翎羽，那這一次，李青則是徹底化成一柄衝天的風刃。
老漢乾瘦的手指頭撓了撓自己的下頜，隨口道：「你覺得如何。」
李青靜靜地站著，面色低落，像個做錯事的孩童。
「你……你到底是什麼……」
「我不是山畜。」
就在小春問話問到一半的時候，屋子裡傳來震天動地的咳嗽聲。
「我還以為你是頭山豬精啥的。」
李青抬起頭，朝向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