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衛青鋒：「你也不是什麼都能看出來……」
梅茹瞥她一眼，道：「別以為小聲我就聽不到唷。」她搭著小春的手，道：「好吧，劍閣出塵脫俗，不屑參与這些個俗事。」
梅茹打了個哈欠，道：「別這麼拘泥，雖然只有用劍者才能比試，但是又沒說別人不能看熱鬧啊。論劍大會是武林盛事，這都不來算什麼江湖人。」
小春費力地抬起頭，朝賀涵之道：「進去買吃的？」
小春皺眉，她眼睛瞄著包子，在李青高挺的鼻峰下面恍惚地飄來飄去。
又過了數日,劍閣一行人終於趕到了憫劍山莊。
就像她對賀涵之所說的——「有些事，我說不出口，但並不代表我感覺不到。」
梅茹大口大口地喘氣，道：「我，我也不想吃了！」
小春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然後轉身給他換了幾個包子。
李青低聲道：「沒……」
「……」
大宗師樂呵呵地將包子拿過去，「沒事沒事，包子好，包子很好。」
「大塊頭？」
梅茹白眼一翻，靠在樹上閉目養神。
衛青鋒回禮道：「不敢當。」
有些事讓她覺得不安，但她毫無辦法。她只希望這些都是她的多慮。
山很靜，人很靜，天地很靜。
小春：「……」
她來到賀涵之面前，道：「賀涵之，你餓不餓，我剛剛買到包子了。」
衛青鋒看著小春，淡笑道：「不必管我了，你先吃吧。」
「你們這一行人這是在做什麼？」
小春自豪道：「當然。」
「包子包子，新出爐的包子喲——！！」
梅茹哈哈一笑，道：「少見多怪，論劍大會是憫劍山莊每年一次的盛會，江湖上數得上的數不上的門派都要來湊湊熱鬧，人多還不正常？」
衛青鋒：「是這樣，我們第一次來論劍大會，不知道會有這麼多人，城裡已經住滿了便想著來山裡過夜，想不到……」
「怎麼辦……」站在路旁，小春一臉愁容地問梅茹。梅茹揉了揉肩膀，一臉不在乎道：「什麼怎麼辦，連青樓都沒地方落腳了，還能怎麼辦。要我說咱們進山裡隨便睡一晚得了，還費什麼時間找。」
小春：「……」
不過，李青不愧是把劍，小春心道，在這種情況下他依舊站得很直，除非是小春動了，否則他就跟紮根了一樣，紋絲不動。小春再回頭看看被擠得面色酡紅的梅茹，嘿嘿一笑，笑聲里是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小春歪過頭，看著梅茹在樹下面慢悠悠地說風涼話。小春對她道和_圖_書：「我剛才給大宗師送去了，大宗師都吃了呢。」
梅茹沒有答她，接著道：「不過我覺得你說到這他還是想不起來，你可以告訴他，他們在六年前見過，這樣他差不多就明白了。」
而那份冰冷，每一日都在減弱。
小春無法，只有將包子拿了回去。回去的時候，她餘光瞄了一眼站得最遠的賀涵之，他閉著眼睛懶散地靠在牆上，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小春猶豫了一下，到底是走了過去。
他們坐在一起的時候，小春得仰頭才能看見李青的臉，他的臉即使在涌動的火光下，也顯得那樣冰冷堅實。
等了很久賀涵之才睜開眼睛，他居高臨下地看了小春一眼，又閉上了。
浮劍居的弟子在空地中央生了一團火，小春轉過頭時，剛好看見李青面朝著火堆，臉上映著竄動的亮影，小春過去，在李青的身旁坐好。
衛青鋒善意一笑，那人招呼著手，對衛青鋒道：「衛少俠，我們來得早，幸而佔了片空地，你若不嫌棄，就過去歇一晚吧。」
衛青鋒正在栓馬匹，他扭頭，看見小春手裡捧著的包子，欣慰一笑道：「你吃吧，我還不餓。」
小春：「你怎麼知道？」
衛青鋒被她逗樂了，他輕輕拍拍小春的頭，道：「你什麼都能看出來？」
小春拉著臉皮道：「你的意思是劍閣現在俗氣了？」
她目光獃滯地將手裡的包子扔了，擦了擦手，拿來另外一個包子，蹲在地上啃。
「果然是衛少俠。」那人中年模樣，留著滿下巴的鬍子，他穿著一身武衣，他腰間別著一雙青色短劍，個子不高，卻十分壯實。
賀涵之沒多話，接過包子。小春匪夷所思地看著他，道：「真是怪了，往日都是搶好的，今日是中邪了不成。」賀涵之瞪了她一眼，小春縮縮脖子回去了。
憫劍山莊位於中原腹地偏南方的渝水城旁,傍山而建,一座前庄就已經佔了大半個山頭。遠遠看著威嚴壯觀。
「老實點！」
那滿滿的肉香，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
在小春想詞要繼續跟梅茹鬥嘴的時候，新一鍋的包子好了。
小春輕輕一笑，小聲對他道：「大師兄，你說實話，剛剛那人你認識么？」
每一次在山裡，小春都是這樣睡的，她無比熟悉李青的懷抱和他的氣息。
她總覺得，他們在說著什麼，說著一些就算她聽到也不可能聽懂的事情。
小春終於感覺出李青有些低落，她放下包子，在身上抹抹手，蹲到李和圖書青對面。
小春瞄了一圈，然後悲憤地指著一伙人道：「不是說『論劍大會』么！那邊那一群扛槍的是怎麼回事！？」
那人笑呵呵地在前面帶路，他領著眾人來到一處山泉旁的空地上，這裏位置很好，視野開闊，能遠遠地看到憫劍山莊一角。衛青鋒道了謝后，讓眾人安頓下來。
「我說，」小春扒拉了梅茹一下，小聲道：「你是劍，他也是劍，怎麼差了這麼多咧。」
李青還是沒反應。
李青：「咕嚕……」
小春嘿嘿一笑，拉著她往沒人處走。
「人家功底深厚，這麼一會算什麼，哪像有些人兩個時辰不到就開始叫餓。」
衛青鋒搖搖頭，道：「我去打水，你們先吃點東西。」
梅茹和小春站在人群中被推來擠去站不穩，梅茹嚎叫道：「我怎麼知道！」
最後好歹有人認出了衛青鋒。那人上前抱拳，沖衛青鋒道：「這位壯士，我見你這佩劍好似斷濤，你莫不是劍閣的大弟子衛青鋒衛少俠。」
小春蹬她，壓低聲音道：「你小聲點，萬一給師傅聽到了呢！」
李青剛剛被小春安置在角落，小春再找到他的時候，他老老實實地蹲在地上。
衛青鋒點點頭，他無意中看了小春這邊，又很快移開了目光。
李青沒有答話，還是低著頭。
李青搖搖頭，小春想了想，又道：「難道出來久了想家了？」
梅茹說完，往後一躺，睡覺了。
李青的一隻手搭在小春的脖頸後面，他嘴裏無聲地念著什麼，手掌處的韻律清晰而有力。
李青感受到了小春的氣息，他伸出手，正好扳住了小春的大腿。小春臉一黑，一巴掌扇過去。
小春認出，那是梅茹和賀涵之。
「……」小春深吸一口氣，又道：「趕了一上午的路，還是吃點東西吧。渝水城人這麼多，咱們找過夜的地方都難，等下肯定會更累的。」
「……」小春拉著李青，往城門走。她邊走邊同李青小聲講著，「大塊頭，咱們今夜要去山裡住了。不過我們前些天也是在山裡住的，也沒什麼。」她說著些無關痛癢的話，她沒有想著讓李青陪她說。她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從前李青不說話的時候，她隨便講個一兩句就不耐煩了，可是現在李青一日比一日無言，小春卻是不想再在他面前沉默。
小春覺得最近什麼都不順。
小春在下面小小地拍了下手，道：「我瞧你就是不認識的樣子，這都能給咱們要著地盤，你真是——」小春說著，在和圖書下面給他比劃了個拇指。
衛青鋒搖搖頭，道：「前輩過獎，劍閣只是來學習的。」
賀涵之慢慢開口道：「換幾個過來。」
來到山林，人一點也沒少。
小春探身，輕輕抱住李青，李青的臉埋在她的懷裡，她覺得他異常的脆弱。
不過小春這裏同別人比起來，其實還好。因為李青的緣故，他一直呆在小春身邊，人高馬大往人群里一站，銅牆鐵壁一般，幫小春擋下不少人潮。
那夢讓小春覺得壓抑，冰冷且壓抑。
梅茹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沒見識的小丫頭，想當年阿姐天運之時，比這臭劍可強了不知多少。」她鄙夷一笑，「傻女人，就是好哄。」
小春瞧著衛青鋒，忽然一樂，她悄悄走過去站到衛青鋒身後。衛青鋒是什麼人，小春哪能瞞得住，在小春走得還差兩三步遠的時候，衛青鋒已經轉過身了。
小春頗為震驚地看著鋪滿半山坡的人。
衛青鋒臉一僵，說不出話了。
李青終於有反應了，他哆嗦了一下，然後打了一個噴嚏。一瞬間，小春感到零星的鼻涕口水噴了滿手。
小春：「？」
「哈哈。」那人笑得爽朗，「想不到山裡人一樣多吧！」
衛青鋒理了一下小春的髮絲，他目光淡淡地看著小春，輕聲道：「也不是……」
小春哦了一聲，衛青鋒轉身離開。小春回到李青身邊，梅茹也坐在那，她對小春道：「等下你可以告訴咱們的大師兄，剛剛那人是浮劍居的掌門人劉忡，他跟衛青鋒有過一面之緣。」
李青沒反應。
那邊，陳皮在給其他的弟子分包子。小春回去又撿了幾個，給衛青鋒送去。
「？」衛青鋒見來人是小春，頓了一下，低聲問道：「怎麼了。」
「想不到今年劍閣也來參加論劍大會了。劍閣這麼多年都未參与江湖活動，這一次出席，想必是真龍出海有備而來了。」
他還沒吆喝完，大批的人從後方湧進，小春頓時一個踉蹌。李青動作很快，他拉住小春的胳膊，將她牢牢扶穩。小春拉著李青往前擠，「快快！晚了就沒了！」小春挽起袖子，使勁往前擠。
渝水城早就人滿為患，外面到處可見夜宿街頭的江湖客。小春他們跑了好幾條街，沒有一個客棧有空房。
小二端著包子出來，放到飯館門口臨時搭建的攤位上。
小春抬手，摸摸他的腦袋。
吃過東西，他們開始找住的地方。
大宗師正在牆根底下打坐，睜著眼睛一路看著包子到自己的面前。m.hetubook.com.com小春恭敬地將包子遞給他，道：「師傅，人太多了，我們就弄到點包子，您先將就一下吧。」
梅茹一吹手，道：「上了年紀，總是饞了一點。」
小春坐著坐著，有些累了，她慢慢閉上眼睛，身子也是不由自主地靠在李青身上。李青動了一下，他等小春睡熟了，將她抱回懷裡。小春睡夢中舒服地轉了個身。
她拿了兩個包子，找到李青。
小春小聲道：「什麼武林盛事，劍閣好多年也沒有來過呢。」
小春這一夜，醒來一次，她睜開眼時朦朦朧朧。周圍所有人都休息了，小春很想馬上再閉上眼。就在她要閉眼的一瞬，她瞄到兩道人影站在不遠處，眺望著遠方的憫劍山莊。
賀涵之已經走到街角，他站在一堵牆前，靠著一棵樹站著。小春在人群中瞄了瞄，大宗師也不見了蹤影，剩下的人都被擠散了，只能看見陳皮在她們後面努力拚殺著。
小春看了李青半天，總覺得有些話說不出口。她最近總在做一個夢，夢裡一直烏黑黑的，她好似是一朵雲，同無數的雲朵相擠在漆黑的天際，它們一起被狂風吹襲，朝著一個方向涌動。
小春：「？」
因為論劍大會的臨近，渝水城中來了許許多多的外地人,大多做江湖打扮。憫劍山莊規矩森嚴,除了論劍大會當日，其他的時段外人不得進入山莊。所以這些人基本都堆在了渝水城。
「這也可以！？」
衛青鋒顯然也明白了他們不可能在渝水城找到落腳的地方，他對眾人道：「今日我們得去山中休息一晚了。」
小春本是開著玩笑，誰知賀涵之的臉色更差了，他低聲一句：「換，不然我不吃。」然後便閉著眼睛靠了回去，不再說話。
衛青鋒抱拳，朝那人行禮道：「那便多謝了。」
「……」梅茹被咽得頓了片刻，她抬手掐著小春的下巴，輕輕晃了晃，道：「嘖嘖，我怎麼以前沒發現你嘴皮子這麼順溜呢。」
那兩人的身形在黑夜中形成了兩道修長勻稱的剪影，他們都在望著憫劍山莊的方向。
賀涵之：「擠碎了你怎麼吃。」
小春拿著包子往後走，其他人已經都回來了，梅茹頭髮散亂，坐在樹下面整理。除了小春以外，陳皮也買來了包子，他和小春將包子放到一起，小春從裏面挑了幾個還算完整的，給大宗師送過去。
賀涵之看著小春，道：「我說換幾個包子過來。」
「大師兄，吃包子。」
小春又做了那個夢，夢裡，她變成一朵雲，同無數wｗｗ.ｈetuｂooｋ•coｍ•cｏm的雲朵擁擠在黑暗的氣流中，她感覺得到氣流的冰冷，可她並不害怕。這麼多次夢下來，她幾乎已經習慣了。
那夢沒有盡頭，它們一直翻滾一直翻滾，直到小春醒過來。
賀涵之獨善其身，抽了個空站到人堆外面。他拍了拍衣裳，道：「我不吃了，你們自便吧。」說完，他轉頭往街角走去。小春看著他的背影，奇怪道：「他怎麼了，飯也不吃？」
小春：「……」
小春看了眼衛青鋒。自從離開名品軒，賀涵之像是被壓癟了的饅頭一樣，一點精神都沒有，一切都由衛青鋒負責，就算住了破客棧，他都沒再多說什麼。
小春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賀涵之，奇怪道：「換幾個？為什麼，這幾個是為數不多完整的了，剩下的好多都擠碎了。」
李青悶悶地咕嚕了一聲，低著頭蹲在小春身邊。小春咬著包子，邊吃邊讚歎道：「不愧是中原第一大城，東西就是好，連包子都比咱們那的香。」
小春還沒見過這麼多人，她震驚道：「怎麼回事，這怎麼人多成這樣？」
小春朦朧之中，看著那兩道身影。
「喏，這回行了？」
小春笑了笑，道：「我們沒事，我吃碎的也行。」她說著，又加了一句，道：「只要裏面的肉餡還在就行。」
由於人實在太多，而憫劍山莊傍的這座山又不是能同薄芒山相比的那種大山，只是一座小山而已，所以就導致了很難尋到整片的空地。
小春晃了晃手，又往李青鼻子上近了近。
小春博了命一樣買了幾袋包子，等她拼死拼活擠出來的時候包子都變成餅了。
小春玩心起來，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因為人很多，街上人聲鼎沸，把她的腳步聲遮得嚴嚴實實。小春來到李青面前，她拿包子放到李青的鼻子底下。
小春：「走了一上午了，你怎麼不餓？」
小春他們進城的時候,正趕著正午飯點,本來打算著在城裡找處飯館先填飽肚子,然後再尋一處住的地方。結果這城裡當真是人滿為患，但凡是個賣飯的地方，門口都是人頭攢動,擠著吃的，站著吃的，還有乾脆在門口台階上坐著吃的，大有人在。
人太多，小春怕李青走丟，直接將他的腰帶跟自己的手腕綁在一起，一路拴著他走。因為情形太多紛亂，李青龐大的身軀好似都沒有以前那麼引人注目了。
小春：「什麼？」
「怎麼了，這幾天你好似一直都沒什麼精神。」
陳皮在一旁道：「大師兄，我們快些走吧，等下晚了城門就關了。」